在去年秋天十月份那场暴风雪之后,罗拉一家人搬到了市镇居住,就在那段时间,罗拉还在镇上的学校里上课。然而,由于暴风雪的肆虐,学校不得不暂时停课。接下来,整个冬天暴风雪都在不停地袭击着这座城镇,甚至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就这样,邻里之间的联系被割断了。日复一日,除了狂风的怒号,人们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暴雪的飞舞,人们也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哪怕是远方微弱的灯光,对于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季都是一种奢侈。
在漫长的冬季里,罗拉一家人蜷缩在那个小小的厨房中,饥寒交迫。他们一面忍受着黑暗与严寒的侵袭,一面不停地拧干草棒来维持火炉里微弱的火光。此外,他们还把小麦放在咖啡磨中,精心地研磨,以保证每天都有面包吃。
在那个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寒冬里,全家人唯一的希望就是冬天快一点儿过去,暴风雪快一点儿结束。他们相信和煦的阳光总会再一次普照大地,而那时他们也能够再次回到属于自己的农场,开始新的生活。
如今,春天真的到来了,在明媚的春光照耀之下,大草原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情景,仿佛这里从未经历过那样一个寒风瑟瑟、冰雪交加的严冬一般。能够再次回到令人魂牵梦绕的农场生活,对于罗拉一家来说,简直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罗拉喜欢在草原上漫步,任柔柔的春风轻吻自己的脸颊,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吸收每一寸阳光,这让她感到莫大的幸福。
每当黎明时分,罗拉都会去大沼泽边缘的水井打水,而这时太阳也会从东边的地平线下面一点点钻出来,霎时带给整个草原一片璀璨的金光。停歇在牧场潮湿的草地上的鸟儿总是迎着这一抹阳光,欢快地歌唱着飞向天空。可爱的小野兔在草地上蹦蹦跳跳,找寻着能够当早餐吃的嫩草。它们总是一边嚼着嫩草,一边用明亮的大眼睛观察四周的动静,时而抽动几下长长的耳朵。
大草原上有一个临时的小屋,大小也就够放放水桶之类的,罗拉把打来的水搁在那里,然后再从小屋中取出牛奶桶。她拎着牛奶桶快乐地奔向母牛艾伦吃草的小山坡,开始挤奶,而艾伦则在一边反刍,很安静,毫不介意罗拉挤自己的奶,看它的样子似乎还很享受。
暖暖的、甜甜的、香香的牛奶像潺潺的小溪一般流进木桶中,如此一来,那份牛奶的香醇和着春天的温暖气息,一点点在空气中蔓延,飘散在大草原的每一个角落中。因为罗拉总光着脚丫在满是露水的草场上跑来跑去,所以她的脚下总是有一丝清凉,不过她却并未感到寒冷,因为和煦的春光,还有艾伦那暖暖的肚皮,让罗拉浑身上下都流动着温暖的感觉。不远处的短木上系着艾伦的小牛,看着母牛哞哞地叫着,艾伦似乎听出了小牛焦急的叫声,也哞哞回应安慰着。
罗拉把最后一滴奶油般浓稠的牛奶挤好后,就提着牛奶桶回到了小屋中。这里,妈把热腾腾的牛奶倒了一些在小牛的木桶里面,随后把剩下的牛奶用清洁的布过滤一下,再倒入专门装牛奶的铁罐子里。就在妈捞浮在昨夜牛奶上面的奶油时,罗拉小心翼翼地把刚才的那个铁罐子移到地下室。紧接着,妈又把捞过奶油后剩下的牛奶再次倒进了小牛的木桶里,而罗拉则美滋滋地把那个木桶拎到饿得哞哞叫的小牛身边。
教小牛喝木桶里的牛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却很有意思。可爱的小牛自打出生就认定了自己特别的吃奶方式,那就是唯有将红红的额头用力地撞乳房才可以。因此,当它闻到木桶里飘出的牛奶的香味时,用力去撞木桶是它本能的反应。
因为了解小牛的这个习惯,所以罗拉必须一步步教小牛如何喝木桶里的牛奶,首先要做的就是小心按住木桶以防止牛奶流出来,然后她把手浸入木桶里的牛奶中,再拿出来让小牛舔舔,看到小牛满足与期待的表情之后,罗拉紧忙用手轻轻地按着小牛的鼻尖,一点点贴近木桶里的牛奶。然而,不知道是因为迫不及待还是紧张慌乱,小牛把牛奶全吸入了自己的鼻子里,被呛着打了个喷嚏,所有的牛奶随即被喷了出来。接着,小牛用尽全身气力撞向牛奶桶,它的力气太大,罗拉勉强拿住了木桶,不过牛奶还是洒出来一些,洒向了小牛的额头,也弄湿了她的裙角。
这样一来,罗拉之前的功夫算是白费了,她只好耐着性子重头再来。她再一次用手去蘸牛奶,拿出来给小牛舔,然后再把手伸向木桶里的牛奶,试图让小牛学着去喝那里的牛奶。经过了一早上的折腾,小牛终于多多少少喝到了一些牛奶。
之后,罗拉松开了系在短木上的绳子,将艾伦和小牛依次带到长满嫩草的地方。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整个天空一片澄明的蓝色,大地上成片的嫩草在风中仿佛波浪一般摇曳生姿。远处传来妈的声音:“罗拉,快点回来,吃早饭了!”
罗拉一溜烟跑回小屋,迅速地洗脸。洗漱完毕后,她把水轻轻地泼洒在草皮上面,洗脸水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罗拉知道,在阳光的照射之下,这些水很快会蒸发掉。接着,罗拉又随手拿起梳子麻利地梳了头发,在吃早饭之前,从来不会有时间给罗拉来好好梳头编辫子的。这样的工作,唯有完成了上午的所有任务之后才能做。
按照惯例,罗拉坐在姐姐玛丽身边,眼前是红白格子的桌布和闪闪发亮的餐具。对面坐着妹妹凯莉和小不点儿葛丽斯,她俩刚刚用香皂洗完脸,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姐姐,样子很是惹人疼爱。爸妈也是一幅喜不自胜的模样,柔柔的晨风带着春的气息,从敞开的大门和窗子中吹进来,给人很舒服的感觉。然而面对这样一派宁静与祥和的场景,罗拉却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
爸看到罗拉脸上一闪而过的忧郁,其实他懂女儿在想什么,也能体会到女儿此时的感受。爸赶忙说:“我觉得这真是一个让人心旷神怡的日子。”
“是啊,多么美好的一个清晨啊!”妈赞同着。
吃过早饭,爸给两匹马山姆和大卫戴上马具,把它们一起赶到了小屋东侧的一片地上。原来爸要在这里开垦耕地,种植玉米。而妈则负责安排女儿们的工作。罗拉最喜欢听到妈说:“咱们今天的任务是去侍弄园子里的瓜果蔬菜。”
玛丽总是积极地承担家里所有的家务活,这样一来,罗拉就可以毫无牵挂地去园子里给妈帮忙了。猩红热夺走了玛丽的光明,在那之后,玛丽的蓝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当然也不能出门。不过即便在失明之前,玛丽也并不喜欢在户外风吹日晒的工作。她总是很自豪地说:“我能够完全胜任屋子里的工作,因为这是一个用手指触摸可以替代眼睛观察的地方,在园子里,我几乎很难分辨锄头边上碰到的是豆藤还是杂草,但是在家里,我可以轻松地洗净餐具,整理床铺,还能够照顾葛丽斯。”
十岁的凯莉虽然长得又瘦又小,但她却总是自称能够在家帮玛丽的忙,因此,妈和罗拉就可以放心地去园子里侍弄瓜果蔬菜。
这些日子,一批又一批的人们从东部源源不断地迁入大草原,几乎占据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从东侧到南侧,甚至是大沼泽前面的西侧,都伫立着一幢幢崭新的小茅屋。一连很多天,总会有马车横越过大沼泽的入口,像北方的市镇驶去,不过没过多久又会回来,这样的现象对于居住在大草原上的人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看着这一张张新面孔,妈对罗拉说,等着春天过去了,咱们就去拜访邻居们。因为现在正处在农忙时节,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任何时间来做这些事情。
爸有了一个新的犁子,就是用来翻土的那种工具,这样的犁子很适合大草原的土质,就算里面盘根错节地长着各种杂草也不怕。犁子的构造很简单,最特别的地方就是前端有一块很锋利的犁刀。在工作时,它一面翻着前面的土地,一面用犁刀将大而坚硬的土块切开,接着把切过后的土块堆起来,再统一翻整。就这样,经过犁子犁过的土地,所有的土块基本都是细长状,大概十二公分宽,仿佛是人工一点点弄成的,看起来非常笔直。
全家人对于这个新犁子都很满意,因为它可以大大地节约劳动力。同样得益于这个新犁子,现在每天晚上,当山姆和大卫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它们都会很惬意地躺下来,在地上蹭蹭脊背,放松一下筋骨,动动耳朵,有兴致的时候还会向远方眺望一下,仿佛欣赏着大草原的暮色。这一切和过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前没有这个新犁子,每次耕地回来,山姆和大卫都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完全没有一点生气。不光是它们两个,连爸也一样,因为新犁子减轻了劳动力的负担,耕地归来的爸甚至有兴致边吃晚饭边跟大家开玩笑。
他戏言道:“现在啊,这个犁子都可以自动工作了。随着这些新发明的接连涌现,耕地似乎再也不需要人力。没准儿到了夜晚,当我和马儿都熟睡的时候,新犁子会自己跑去耕地,待我们明早起身的时候,也许会惊喜地发现它已经犁过一两亩土地呢。”
那些被切成细长状的土块,切口处还有断了的草根,现在就这么躺在耕地表面。这样的土地柔软而清凉,光着脚丫走在上面会让人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凯莉和葛丽斯总是喜欢追在犁子的后面玩耍嬉戏。其实,罗拉也很想跟两个妹妹一样在田垄间玩耍,不过她眼看就十五岁了,这样的年纪如果还在田里嬉戏,似乎是太奢侈的一件事,而且也会被身边的人笑话。此外,一项又一项的工作也根本不给罗拉放纵自己的时间,每天下午她还要带玛丽到户外散步晒太阳呢。
于是,上午的工作做完之后,罗拉就带玛丽来到大草原上漫步。这时,花朵怒放着,呈现出一片绚丽的色彩,而不时飘过的白云则在广袤的草原上投下大大小小或浓或淡的影子。
在玛丽和罗拉之间,有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就是当她们都还很小的时候,玛丽总是摆出一副大姐的样子,对罗拉很是严厉苛刻,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和岁月的更迭,现在已经长大了的她们仿佛忘却了年龄的差别,变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她们很喜欢在阳光的怀抱里,在柔风的簇拥中走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边走边摘些野花,有紫藤萝还有金银花,偶尔还会嚼嚼浆汁丰富的草,一路漫步,一路享受着草原所带给她们的一切美好的风景。
“嚼着这种草有一种春天的味道。”罗拉说。
“罗拉,我觉得它似乎更像是柠檬的味道。”玛丽柔声细气地纠正着罗拉。每次吃浆草之前,玛丽都不会忘了问罗拉一句:“这浆草上真的没有虫儿?你看清楚了吗?”
罗拉不屑一顾地说:“这儿根本连虫子的影子都看不见。整个大草原都像是被洗过一样,我想根本没有比这里更干净的地方了。”
听了罗拉的话,玛丽觉得有道理,不过谨慎的她还是坚持说:“话虽这么说,我也知道草原是最干净的地方,可是我还是想提醒你好好看看,因为我实在不愿意将这里唯一的一只虫儿吃进去。”
说完了这番话,姐妹俩都忍不住乐出声来。最近,玛丽变得特别开朗,总是能说出这些让人忍俊不禁的笑话来。遮阳帽下的她有着一张可爱的面孔,一双明亮的蓝眼睛,说起话来的声调也充满了快乐,这样的玛丽,真的很难让人相信是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
一直以来,玛丽都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孩,甚至有时玛丽乖巧的程度简直让罗拉忍无可忍。不过,还好玛丽现在不那样了。这样的改变,让罗拉曾经专门问过她。
“玛丽,你以前一直竭尽全力去做一个好女孩,为此你总是很努力,甚至从来不做一件坏事。可是你知道吗?你这样让我觉得你很刻意,我看着就很生气,甚至有时候都有打你一巴掌的冲动。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你不再刻意去做什么,但实际上,你已经是一个标准的好女孩。”
玛丽突然停下来站在原地不动。“天啊,罗拉,这简直太惊悚了。我得好好问问,你现在还有没有打我一巴掌的想法?”
“当然没有。”罗拉很真诚地回答。
“你说的是真的吗?是不是因为我眼睛看不见了,所以你才对我宽容温和起来呢?”
“根本不是这样。玛丽,我说的都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其实在我看来,我从来不觉得你是盲人。我一直都为能有你这样的姐姐而感到骄傲,总是希望自己可以向你学习,因为你实在太乖巧可人了,我觉得也许我永远也做不到你这样。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这么乖巧。”罗拉边说边不由得叹息。
“哪有啊,罗拉,”玛丽紧忙说,“我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般乖巧,我只是尽力想做一个乖巧的女孩罢了。如果你知道我内心的很多真实想法,包括那些反抗的冲动,也许你就不会想向我学习了。”
“不是这样的,你心里想什么我能从你的脸上看得一清二楚,因为你从来都不隐瞒什么,把所有的想法和感情全部写在脸上,写在你的行动里,”罗拉争辩着,“你总是那么有耐心,不管对待什么事情,你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狡猾的想法。”
玛丽说:“我现在能够理解你想打我一巴掌的心情了。我不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只是在努力去给别人造成一种假象,甚至让自己都深信不疑,也就因此日复一日地装模作样罢了。所以说,就算你给我一巴掌,我都不会怪你,那也是应该的。”
罗拉被玛丽突如其来的这番话震惊了,她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这种事其实自己早就知道啦。只不过到现在,罗拉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些,更不忍心相信这是真的。因此,她迫不及待地说:“不,不是这样的,玛丽你说的不是真的,你就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儿,一个真正的好人。”
“其实,说白了吧,咱们俩是一样的,都是黑心鬼,”玛丽甚至用起了《圣经》里的思想,“不过,这也没关系,顺其自然呗。”
“什么?顺其自然?”罗拉大叫着。
“我的意思是,我们其实没有必要花太多的时间精力来思考我们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玛丽解释道。
“但是,我的天啊,玛丽,难道你认为一个从来不思考如何好好做人的人,会自然而然就成为一个好人吗?”罗拉的惊讶溢于言表。
“这个……怎么说呢……也许你说得有道理,确实不太可能,”玛丽也如此承认,“我确实不知道怎样将自己内心的感受说出来,不过我总觉得,这样的事情其实不用花太多时间去思考,只要心里明白就行了。换句话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就够了。”
罗拉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玛丽也停下了脚步,因为她没有罗拉的搀扶,她是不敢也不能随意走动的。玛丽就这样站在大草原之上,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芳草,有层层叠叠的野花,微风柔柔地吹着,几朵白云在澄澈的碧空里轻轻飘荡,可是玛丽却什么也看不见。上帝永远是善良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罗拉坚信,玛丽一定是以某种特别的方式坚信着这一点。
“罗拉,怎么停下不走了呢?我没有闻到紫罗兰的香味啊。”玛丽问。
“哦,你瞧瞧我,这一路光顾着和你聊天,一不留神都走过野牛塘了,现在咱们就原路返回吧。”
转过头来,草原呈现在罗拉的眼前,从沼泽一直延伸到那边临时的小屋。从这里放眼看去,小屋只有一片倾斜的屋顶,看起来不比鸡窝大多少。大草原硬土盖成的马厩,在一片又一片的草丛间若隐若现。马厩的前方,母牛艾伦正带着它的两只小牛吃草,而不远的东侧,爸正在耕耘过的土地上,播撒玉米种子。
趁着新翻过的土地还有潮湿,爸赶忙将土块尽可能地打碎。在去年已经耕过的那块土地上,他则一面再次松土,一面播种黑麦。现在爸正背着一袋玉米种子,手里拿着锄头,在那块土地上走来走去。
“爸正在那里播种玉米呢,”罗拉告诉玛丽,“所以,咱们就绕着走爸那里吧。注意啊,现在脚下就是野牛塘了。”
“好的,我知道了。”玛丽回答。
姐妹俩在那里站着,深呼吸,陶醉在浓密的紫罗兰花香中。原来,这所谓野牛塘就是大草原中凹进去的圆形洼地,大概三四英尺深,就像一个大盘子,里面盛满了成千上万的紫罗兰。那些花儿开得是那么茂盛,以至于它们将自己的叶子都深深地掩埋在花苞之下。
玛丽不禁坐在紫罗兰插花海中用力地呼吸着。她随意伸出双手,手指触及到层层叠叠的花瓣,很轻松地顺着紫罗兰纤细的花茎将它们摘下来。
她们就这样慢慢地走着,当她们走到爸耕种的那块地时,发现爸也和她们一样,正在尽情地享受紫罗兰的芬芳。“姑娘们,散步还愉快吧?”看见她们走过来,爸笑眯眯地问道,同时没有放下手头的活儿。笨重的锄头在他的手中变得很灵巧,似乎毫不费力就可以将土壤翻松,并且挖出一个个小洞洞,爸敏捷有序地在每一个小洞里放上四颗玉米种子,然后再用锄头将土壤填回洞洞,穿着长靴的脚在新填的土壤上踩一踩,这样就完成了播种的全过程。
这时,凯莉也跑了过来,将她的小鼻子完完全全地埋到紫罗兰的花丛之中。她原本是负责照顾小葛丽斯的,不过因为蚯蚓的缘故,爸的田地成了小葛丽斯的游戏天堂。
每当爸挥下手中的锄头时,小葛丽斯都会聚精会神地看着被翻起的土壤,找寻着蚯蚓的踪迹。她最开心的时刻就是看着细长的蚯蚓突然缩得又短又肥,匆忙地向泥土深处钻去,每遇到这样的场景,她总是会咯咯地笑出声来。
“爸,我想知道为什么分成了两半的蚯蚓,每一半都还能这样伸缩,并且还会钻进泥土中呢?”葛丽斯瞪着好奇的大眼睛问道。
“我猜,它们是想钻进土壤里面的家吧。”爸回答。
“这又是为什么呢?”葛丽斯不依不饶。
“仅仅是想罢了。”
“可是,嗯,我还是不明白它们为什么会想呢。”
“这样吧,葛丽斯,我问你为什么喜欢在脏兮兮的泥土间玩耍呢?”爸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来解释,或是转移小葛丽斯的注意力。
“可是究竟为什么蚯蚓一定要钻到泥土里呢?”结果,葛丽斯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好在看见父亲正在忙碌的身影,她突然想起了些别的,“爸,你是在种玉米吗?”
“是啊是啊!”听见女儿终于不纠缠这蚯蚓了,爸很兴奋,赶忙补充着,“一个洞里要撒四个玉米种子,你看哈,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葛丽斯跟着数,可她的问题又来了,“爸,为什么一个洞洞里面要放四颗种子呢?”
“哦,这个简单,有句民谣是这么说的,”爸耐心地给葛丽斯讲着,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唱了起来,“第一颗玉米给白头翁吃,第二颗玉米给乌鸦吃,剩下的两颗就不要吃了啊,希望它们能够生根发芽。”
蔬菜也在一点点地长大,萝卜,莴笋、洋葱和很多叫不上名的蔬菜都发芽了,给整个菜地披上了深深浅浅的绿装。还不光如此,豆角皱巴巴地向天空伸展着自己的叶子,红红的小番茄站在纤细的茎上,透过花边一样的嫩叶露出一张张可爱的笑脸。
“我得去看看菜园子,那里需要锄锄土,”妈说,罗拉把紫藤罗兰插进一只盛满清水的瓶子,餐桌上飘洒着芬芳的气息,“而且天气一天天暖起来,我确信豆子随时都会破土而出,带给我们一个惊喜。”
就在一个闷热的早晨,那些等待很久的豆子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发芽了,葛丽斯看到了,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妈。之后的整个早晨,她就开心地守在豆子旁边,不管谁说什么,都别想把她劝走。豆子一个个从光秃秃的土壤里伸出头来,随后是纤细的小径,仿佛少女的身姿般妩媚动人,最后出现在阳光下面的是那裂成两半豆子的豆荚。每当看到一个豆子破土而出,葛丽斯都会大叫着来表达自己无法控制的兴奋之情。
现在,玉米种子已经播种完了,爸开始准备修葺临时小屋的另外一半了。一天早晨,他给小屋铺上了地板,接着,为了美观和实用,在地板的四周,爸用圆木来镶边。这样工作有些麻烦,所以罗拉成了爸的小助手,在爸向地板中钉钉子的时候,她就按着圆木边,使得这镶边和垂下的铅块能够始终保持垂直。随后爸沿着圆木镶边架起了两个柱子,又在柱子间做了个木头窗。最后,在只有一面的屋顶加了椽子,这样一来,三角屋顶就搭建起来了。
整整一天,罗拉都马不停蹄地帮着爸打下手,凯莉和葛丽斯则在一旁看着,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帮爸拣掉在地上的钉子。就连妈也会偶尔放下手中的活儿,静静地看一阵子。眼见只有单边的屋顶变成一座真正的小屋,那种喜悦和兴奋真是很难用语言来表达。
当所有的工程都结束的时候,一家人惊喜地发现他们拥有了三间小屋,后盖起来的地方被爸分隔成了两间卧室,并且各有一扇大窗户。现在,那些在一间房子里挤了好久的床终于被放在了各自的地方,再也不会出现那种拥挤的状态了。
“太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把春季大扫除和搬家一起做了,真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呢。”妈不停地称赞着,嘴角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妈带着女儿们开始了清洁工作,先是把所有的窗帘和被单都洗个遍,然后晾到了外面的太阳下面。接着,她们将新安上的窗户擦得如镜子般明亮。玛丽也不闲着,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却有一双无人能及的巧手,她很快就用原来的旧床单缝出两个新窗帘,而且还有花边,看起来特别漂亮。妈把新窗帘挂了起来,然后和罗拉在新木板隔出来的房间里铺床。罗拉和凯莉挑选最干净的干草塞入被单里面,还把妈刚刚熨烫好的床单铺上,整个房间里顿时弥漫着大草原的芳香。
整理好了卧室,妈和罗拉开始打扫最初的那个临时小屋,这里摇身一变成了新屋的客厅,她们又擦又洗,连边边角角都不肯放过。当曾经横七竖八地挤在这个小屋中的床都被移走之后,换上轻巧的炉灶。储物柜、餐桌和椅子,小屋一下子宽敞了许多。当客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而且所有的家具都被放在了合适的位置之后,一家人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客厅,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大家忍不住夸赞起来。
“罗拉,不用你告诉我,我也能想象出小屋的模样,全凭我自己的心,我就能够感觉到这间小屋现在是多么宽敞,多么漂亮,多么清新宜人。”玛丽说着,脸上流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窗子开着,微风吹来,白色的窗帘迎风起舞。由于被仔仔细细擦拭过的缘故,木板墙壁和地板都呈现出一种有些偏黄的亮灰色。瓶子里装着凯莉摘的野花,在餐桌上散发着一阵阵宜人的清香,仿佛整个大草原都被搬进了她们崭新的小屋中一般。角落里的那个刷着青漆的搁架正大方而潇洒地站着,仿佛和家人一起欣赏着新装修过的小屋。
午后的阳光照进小屋,一片金色投在装饰用的搁架之上,隐约可以看见一本书上的金箔提名,上面还有三个画着小花的玻璃盒,将暖暖的阳光反射到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而另外一边的架子上,还有着一个玻璃盘子,上面是金色花草的时钟,铜质的钟摆左右摇晃,闪闪的光辉似乎可以照亮整个屋子。搁架的最上端,摆放着小小的金色茶杯还有托盘,这就是罗拉的首饰盒,它的边上是凯莉白色茶色相间的陶器狗。
在两间新卧室夹着的木头墙壁上,妈放置了另一个搁架,那是爸曾经亲手雕刻并送给妈作为圣诞礼物的搁架,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家人还在威斯康星州大森林的时候。搁架上面是爸精心雕刻的小花和叶子,边上有蔓草,最上面还有一颗巨大的星星,爸的用心体现在每一处的纹路之中。架子上面一直摆放着一个美丽的瓷器制牧羊女,她穿着粉红色和白色的衣裳,它是妈的最爱。
多么可爱的一座小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