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蒙特利尔开往魁北克的火车晚上九点钟抵达。下车时的气温比白天又低了三四摄氏度。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夜风让我像是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有一种催醒的效果。虽然只是十月初,可这里已经有了北京深秋的味道。那是我曾经最喜欢的季节。
从站台几十盏老式煤油灯里散发出淡黄色的暖光,让眼前这座哥特风格的火车站就像是从大革命时期的法国直接搬来的,跟那些傻大笨粗的北美建筑更是一点儿边都沾不上了。
酒店班车沿着一条蜿蜒向上的小路穿过17世纪的城墙、18世纪的街道、19世纪的酒馆,当我看到酒店那扇吱吱作响的旋转木门时,就像看到《盗梦空间》里永远都在旋转的陀螺,真不知道它会把我转到哪个世纪。
显然我不想等到第二天再去城里游荡。洗了个热水澡就拎着相机出门了。老城的布局比想象中简单,从酒店大门拐个弯就能看到一座居高临下的城堡,以它为参照,怎样走都不会丢了。
此时店铺已经打烊,可橱窗里依旧灯火通明,就像店员开小差把店铺临时交给空气管理。一间印第安纪念品专卖店让我驻足最久。聚光灯下摆着一件插满羽毛的酋长头饰,羽毛根根血红,像是蘸了敌人的鲜血。还有一个狼头标本,狼眼中杀气重重,标本师留下了它在临死前的仇恨与绝望。
从十月初开始,北美就迎来了节日季,万圣节、感恩节、圣诞节、新年,摩肩接踵。打头阵的是主打妖魔牌的万圣节。我在老城里看到数不清的南瓜灯,从镂空的三角眼和月牙嘴里冒出的也是暖暖的黄光。市政厅的正门口还站着一个真人大小的尖鼻女巫,她手里提着的篮子里爬满黑色的毛绒蜘蛛。
在夜色中晃荡的灵魂可不只有我一个。路边一个吹萨克斯风的先生把悠扬的音符吹进清冷的空气,那声音仿佛是有温度的,让每个听到的人顿时觉得温暖。几个只穿单衣的酒吧招待抽空在路灯下抽烟,他们抱着肩跺着脚,烟瘾面前冷就不算什么了。酒馆里还有很多人聚着不散,他们制造的热闹跟曼谷纽约的歇斯底里不同,更像是一群普罗旺斯农民干完一天农活后的聚会,他们大声聊天、猛撞酒杯,用力拍着对方肩膀。
回到酒店时已过午夜。脚下那层厚实的红地毯从旋转门铺到电梯间,又从电梯间铺到客房。从窗口往外看去,对面的尖顶塔楼被暗绿色的冷光照耀,跟远方那连成一片的暖黄色灯光形成鲜明对比,让它看起来像是关着被恶魔囚禁的公主似的。此时一阵浓雾飘过,眼前的魁北克分明就是一个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