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有9座火车站,但几乎所有开往远东的火车都是在Yaroslavl(雅罗斯拉夫尔)站集结。
在站台等车时,我发现身边还有许多说说笑笑的背包客,讨论着下一站去哪儿。要知道我们脚下的铁轨一路铺到北京,于是一说起西伯利亚、乌兰巴托、贝加尔湖这些只在天气预报里才听到过的地名时,大家就变得阻挡不住地兴奋起来。
从莫斯科到北京,如果不算下车游览,六天五夜的行程已经打破了我坐火车的最长时间纪录。在这130多个小时里,我的姿势基本保持不变。身体平躺在卧铺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就像仰卧起坐双手护头的样子,然后把脸扭向窗外。
会不会无聊?这是后来被朋友们问得最多的问题。我的回答总是如出一辙:刚上车时有点,可一旦适应了火车旅行的慢节奏,那些无聊时被无视的风景就会让眼睛亮了又亮。此时透明的车窗就变成了我的私人影院屏幕。
有时眼前出现三排白桦林。眼前一排,天边一排,还有一排夹在中间。慢慢发现三排树的颜色各不相同,越远颜色越浅,因为被罩了一层淡淡的白雾。随后又发现三兄弟的脚步也有快慢之分。最远那个几乎静止不动,老二的速度快一点儿,像是在走,而眼前的老三已经在追着火车跑了。
有时我会举起相机,调到连拍模式,然后把镜头指向窗外,也不看取景框,啪啪啪啪,连拍四张,虽然这每隔二十分之一秒的照片变化细微,但把一路几百张四连拍摆在一起,呈现的就是从繁华城市到贫瘠农村,从一马平川的平原到连绵起伏的山峦,从绿色山林到蓝色湖泊的巨变。
不仅风景在变,人也在变。刚上火车时,满车厢都是金发碧眼的高加索人,头发卷肤色浅,鼻梁高眼眶深。随着火车行进,上下车乘客的头发越来越直,肤色越来越深,鼻梁越来越矮,眼眶越来越平,当火车进入布列亚特共和国(俄罗斯联邦成员国)境内时,车上乘客十有八九都是方脸宽额细目的蒙古族后裔了。
慢旅行,最好还是这种超长线的火车旅行,让人不动,时间和空间却在缓慢流淌。于是景色变了,季节变了,连人的面孔都不再一成不变。当我发现并开始研究这种潜移默化的时候,哪儿还有工夫觉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