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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足行路

我一个人朝着版纳村的方向走去。山路不宽,要是迎面走来另一个人,我们俩都得侧身才能通过。好在老挝人又黑又瘦的,一路碰见的还都是去山里砍竹子的精壮劳力,远远望去,他们的身形比扛在肩头的竹竿宽不了多少。

路的一侧是高不见顶的山壁,我边走边朝上看,总怕会有根基不牢的大石随时滚落。另一侧有条与山路平行的小河,河水被密实的林木遮隐,让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形。那水声时而嘹亮,时而脆甜,应该是对应着河道的宽宽窄窄。水声特别响时,我猜那儿一定有了高低落差,上游的水一失足,“啪”的一声拍在石头上。

山路没有太多高低起伏的变化,也就不用费尽力气地上坡和提心吊胆地下坡。可这条路走起来仍不轻松。刚下过一场大雨,这东南亚雨季的大雨可从来不会上演什么“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戏码,要下就下得天昏地暗,痛痛快快。不一会儿,地上的黄土就被雨水拌成了黄泥。每次落脚都能把地面踩凹进去几厘米,而每次抬腿就像是从土里拔葱,得花比平常多一倍的力气。

无法渗入大地的雨水变成千头万绪的地表径流,经过路面时就成了一条条拦路的溪涧。遇到窄的浅的我跨步一迈也就过去了;遇到宽的深的,就得先在河边把不防水的徒步鞋脱掉,过河之后再穿好(这时要是有双拖鞋多好)。反复几次之后,索性拎着鞋光脚走路。可脚底的摩擦系数比鞋底低多了,连着打了两个趔趄,我原本前后甩着的双手竟然下意识地往身体两侧平伸,就像走钢丝的人手中托着的竿子,用来时刻保持身体平衡。

走在山路上时,双脚被一层黄泥包裹,肮脏却很温暖。走在溪涧中时,脚上的泥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但河水冰凉,像无数根细针扎着脚面。看来万事皆无俱美,又温暖又干净的,那就只有洗澡水了。

路程过半时,我在路边发现了一个山洞,洞口已完全被荒草湮没。走进洞中,立刻感到从黑暗深处传来的阵阵凉意,这种扑面而来的凉不像拒绝,而更像一种吸引,要把人身上全部的热都吸进洞穴深处似的。

其实我知道一些关于这个山洞的背景。山洞名叫Tham Pha Kaew,在秘密战争(美国在越战时曾空袭过老挝北部,但在很长时间内都不愿承认)期间美军曾在此地投下无数集束炸弹,手无寸铁的村民只能逃到山洞避难。我想象着当年村民看到满天战机呼啸而过时的情景,信佛而又隔世的他们不会以为那是飞机或者什么外星人的飞船,他们可能会惊呼,“看,飞在天上的魔鬼!”

洞里还有一条暗河,河水从地面碎石上流过,依稀有微光闪烁。由于山洞地势较高,暗河向外流出时形成瀑布,瀑布下方还有一潭碧水。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正在水中乱蹦乱跳,她全身赤裸,就像一尾光滑灵动的小鱼,扑腾出快乐的涟漪。又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放牛郎,手中的细绳牵着一白一黑两头水牛。他把牛赶到水潭中间,敷衍地往牛背上撩了两捧水,就一个人躺到树杈上打盹去了。

离开山洞继续前行。重新热辣起来的阳光已经把许多条拦路小河晒断流,路面上只剩下一个个浅浅的水洼,各自为营地管辖着每一分钟都在缩小的地盘。这时眼前的画面突然生动起来,像是一阵大风吹起满地纸屑在空中飘飘洒洒,仔细一看,原来是几十只蝴蝶聚在水洼边起起落落,不知是在喝水还是在交谈?它们有大有小,有黄有白,不像来自同一个家庭。有的翅膀分明就是一件艺术品,花纹好看得只有六七岁的孩子才能想象出来。其实我已不只一次见识过更多更大更美的蝴蝶兵团,但都不如眼前这个杂牌军让人惊艳。因为之前不是在自然博物馆就是在所谓的蝴蝶泉边,那里的蝴蝶都被人伺候着,又被人控制着,无论你见与不见,它们都在那里。而美好的成因可能就是源于它的稍纵即逝吧。一阵风吹来,眼前一下子变得繁花似锦,再一阵风吹过,蝴蝶就飞得一只不剩了,缥缈得就像起床后一个无法抓住的梦。

徒步旅行很慢,光脚走路更慢,而光着脚走在泥泞山路还要靠平伸双臂保持平衡的行走方式,则更是慢上加慢。但也因为这慢,路上的风景才不会被眼睛胡乱吞咽。又想如果能像水潭中的小孩一样,把遮羞布扔掉,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地走在自然而然之中,那才是最接地气的行走方式吧。当然,我得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才行。 pYp2QB7VNzTJQuSgwFMojnYeAocDVjVHm0mJe/SkhkUwcB3C4ru+E6aVtxvjwU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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