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低压的一天,灰蒙蒙的天空下着瓢泼大雨。
我出门去办公室,想着这场暴动应该已经结束了。在街口,我问人暴动是不是都结束了,他说没有,而且应该是更严重了。
流言是从这一天开始的,我想这流言估计也得过个几载才会消停。《爱尔兰时报》发布了仅有官方公告的一期,该公告表示虽然邪恶的人们扰乱了和平,但是当下形势仍在控制之中。这条公告中用了三行字来指出这是一场新芬党在都柏林发动的起义,除此之外,这个国度还是安静祥和的。
没有英格兰或者其他国家的期刊送达,也没有人收发信件。所有商店都关门了,街上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除了铺天盖地的流言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方式可以获取任何信息。
军队和政府似乎是措手不及。昨天是银行假日,很多军官都去赛马或者休假了,而且上周日爱尔兰政府的重要成员都去了英格兰。
看来昨天宣布的那一切都是真的,这座都柏林城已经完全在志愿军的掌控下了。他们已经夺下并洗劫了雅各布饼干厂,并把它变成了由他们控制的一个堡垒。他们夺下了总邮局,并在其周围设立路障,还有10英尺高的沙袋堆、铁丝网。所有窗户都是开着的,沙袋堆得大概有他们人身那么高,与此同时,粮食、蔬菜和弹药在持续不断地输入。他们挖了壕沟,准备围攻其中的某个城市军营。
目前,德国和爱尔兰之间交往频繁,主要还是通过潜艇来运送机枪、步枪和弹药到爱尔兰的海岸边卸下。所以也有人认为整个国家都已经开始起义,很多大的城市、区域都在志愿军手中了。科克军营在其长官在克拉赛马时被夺取,群龙无首的状况下往往最容易被攻克。
但也有人说,德国带着数千名壮士,已经降落在了爱尔兰,还有许多爱尔兰裔美国人和德国官员也已带着充足的军事装备抵达爱尔兰。
就在前一天,志愿军宣布成立爱尔兰共和国
。成立仪式在市长官邸前的台阶上进行,宣言据说是圣恩达皮尔斯宣读的。共和军和志愿军的旗帜高高挂起在市长官邸。志愿军的旗帜有垂直的三种颜色:绿色、白色和橙色。又有报告说克里无线电站被夺下,关于这个共和国的新闻也飞到了国外。流言满街飞。
另有报道说,有约8000名来自英格兰的士兵分两批在夜晚登陆爱尔兰,又有一队骑兵去攻打总邮局,最终被对方火力击退。派遣骑兵去街头战场实在是愚蠢。
与此同时,据说人们比较偏向于这些镇守总邮局的骑兵们这边,特别是女人们。她们还用砖块、瓶子、棍子去攻击起义军,一边还哭喊着:
“你们会去伤害那些可怜的人吗?”
还有其他一些愤怒的女士竟威吓起志愿军,质问他们:
“你会伤害这些可怜的马吗?”
无可厚非,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们就居住在都柏林。
骑兵们退到萨克维尔街的街口,在那儿的人群都去抚摸那些马匹,这使得他们在街口被包围了好一会儿。如果他们不了解爱尔兰,那对他们来说,这应该就像是一场奇怪的暴动。
志愿军准备在邮局旁设置路障,却被涌来的人群阻扰,影响了他们的进度。其中一名志愿军格外引人注意。他撑着一把女士雨伞,只要有人捣乱,他就飞过路障追出半条街,然后用雨伞狂打捣乱者的头。世界的神奇之处不是爱尔兰处于战争状态,而是在狂击数小时后,这伞却没有破。后来志愿军夜袭了码头,据说武装军队被打得措手不及,6车弹药也被抢占。这个大概不是真的。不过他们还说,志愿军还在凤凰公园建起了军火库。
晚上萨克维尔街还有人抢劫,不过已经有20个劫匪被志愿军枪决了。
被攻击的商店,主要是男子服饰用品店、鞋店和糖果店。好多糖果店都遭到了洗劫。直到这场起义结束前,糖果店都是这些劫匪的最爱之处。抢劫糖果店——听起来真的很滑稽——就像孩子一般的天真。大概大多数劫匪都是在享受人生唯一幸福时刻的孩子——有吃不完的糖果。他们尝到了以前没有尝过,可能以后再也尝不到的甜头。对他们来说,这场1916大暴动一直都会充满着甜美回味,直至离世的那一刻。
我去了绿地公园。在梅林小道的街角,有一匹马躺在步道的血泊中。它身上有两处枪伤,而这潺潺的血流是来自它被切断的喉咙……
透过在绿地公园的栏杆,可以看到4具尸体横陈在地上。他们是死去的志愿军。
雨一直下,而狙击手的子弹也一直在绿地公园和谢尔本酒店之间穿梭不断。谢尔本酒店再过去一点的地方,我看到又有一个志愿军在栏杆里向外挪出了点身子。他没有死,只能看到他时不时无力地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求救,却看不到他的脸。他无力地瘫成一团,雨滴无情地坠落在他身上;他已全身湿透,凌乱不堪,不能再悲惨了。谢尔本酒店那儿还是持续的枪林弹雨,他的同伴无法救出满身负伤的他。旁观者说,他的同伴已经尝试好多次去援救他了,但估计直至夜幕降临他都只能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时机到来。
圣三一学院楼顶和窗户那儿也有人在狙击,不过谢尔本酒店的步枪手和对面绿地公园的志愿军的交火更激烈。
我回去的时候在酒店门口待了会儿,数了数窗户上留下的枪眼。落地窗上有14个枪眼。枪眼中心完完全全被穿透,周围被星形包围——子弹穿过玻璃,却没有爆裂玻璃。窗户上有三处半尺到一尺长宽的洞眼,应该是好多枪同时发射而造成的。我想当时谢尔本酒店里面和绿地公园内部的场景都一样的窘迫吧……
一位住在巴戈特大街的女士说,她和她的邻居一直在通宵给那些列队在大街上的士兵提供茶和面包。跟她对话的有个军官曾两三次进攻志愿军,以吸引其火力,从而估计出志愿军所在的位置以及人数等。这位军官告诉她说他认为在绿地公园里有3000名装备精良的志愿军。而他只有1000名士兵,所以他没有办法真正发起一次进攻,只能在这儿牵制着他们。
报告说,亚眠大街站已经被军队夺回,而其他站点还在志愿军手中。
而在周一12点左右,有一位英国的官员迈步进入了邮局,并要了两便士的邮票。他的举动让当时在里面的志愿军十分讶异。那位官员以为志愿军的制服是邮局的制服。志愿军把他带了进去,这位英国官员却还在试图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邮局关押着一些士兵,据传言说,这些士兵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关押状态,他们忙着削土豆准备餐点,过会儿好和志愿军一起吃。
这天早些时候,我遇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人,他满口胡言,嘴巴就像一台机关枪,或者说就像一台排字机。只要是他听到的,不管青红皂白他都相信。他听到的一切都变得像是被施了魔法,足以让他的希望——就是激烈的反英情绪——熊熊燃起。
要是有个谣言不投其所好,这个谣言立马就被他用三个他偏爱的、有利的有关胜利的故事击碎。他说,德国人已经在三处登陆了。光其中一处就有15000名士兵登陆,其他两处的士兵人数更多。整座科克城都是属于志愿军的了,换言之,也可以说科克城和平了。德国人的战舰击败了英国人,他们的各种运输工具向四面八方飞驰着。整个国家都振奋起来了!驻军以一对百,着实寡不敌众。在都柏林的那些还没被攻占的军营现在都已经被包围了,就只剩投降这一步了。
我想,这个人不仅编造出了流言,还为它插上翅膀,飞遍了都柏林。在我所听说的这些人和事中,他是唯一一个有清楚偏向的人。他从我身边走开后,我又回头看了看。我看到他又开始向另一个陌生人传播他的版本的新闻信息。而最终,他也因此被捕。我都想回去再听听他讲的是同一个故事,还是又把它阐述成了一个新故事。是的,我感兴趣的是这讲故事的艺术。
11点,雨是时候该停了,夜晚顿时变得十分美丽。风吹动着云,星星时隐时现。我们正在期待今夜的来访者,但枪炮声可能早已吓退了他们。最终只有三个真正到来了,从我的窗口可以听到来来往往交火的声响,一直飘到圣三一学院,驻守在那儿的狙击手也在激烈交战,响声再次超越从萨克维尔街飘来的交战声。交火相当激烈,甚至还时不时地听到机枪嘎嘎作响。
其中一个故事说志愿军夺取并占领了南都柏林联盟济贫院,还挖了沟槽。但他们被军方重重袭击了,虽然军方牺牲了150名士兵,但最终还是重新占领了该处。军官提出让他们投降,但志愿军却回答说他们不可能投降,最终他们都被杀死了。志愿军驻军由50人组成,而流传的故事中说,这50人都惨遭杀戮。
邮政总局
邮政总局和萨尔维克大街(现称奥康奈尔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