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人家……给我们带来了财富。
卡尔·罗斯柴尔德
内森·罗斯柴尔德在工业革命早期的心脏地带取得的成功,对他父亲在法兰克福的生意来说也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从这方面来讲,罗斯柴尔德家族都是工业时代真正的孩子。但是,迈耶·阿姆谢尔“宫廷犹太人”角色的成功扮演被当时的人认为在其家族经济地位的崛起中起到了更大的作用。实际上,即使迈耶·阿姆谢尔自己的儿子,也倾向于把父亲与威廉九世、世袭王子、伯爵以及1803年之后的黑森–卡塞尔选帝侯之间的关系看做是家族财富的基础。因为选帝侯的财富在1826年才为公众所知,因此这方面的传说一直与许多添油加醋的描述联系在一起,而且从没有受到认真的质疑。但是仔细推敲保存下来的记录,我们发现,选帝侯的地位已经山穷水尽——或者说,至少是被误解的。
黑森–卡塞尔的威廉王子差不多与迈耶·阿姆谢尔一样大,而且两人不仅对古钱币兴趣甚浓,而且对各种各样的金钱同样痴迷。但是,在其他所有方面,两个人则截然不同,尤其是两人的信仰背景。威廉的父亲,1760~1785年的黑森–卡塞尔伯爵之前因为自己的举动让所有新教徒亲属震惊不已——不仅他的父亲感到震惊,他的岳父、英国的乔治二世同样如此——当时还是青年的伯爵改信了天主教。后来,他被禁止照看年轻的威廉。在七年战争期间,威廉和弟弟卡尔被派往丹麦,在那里,威廉受到了另一个新教徒国王的影响,即弗雷德里克五世(同样通过婚姻与英国乔治二世建立了亲戚关系)。威廉在1763年娶了弗雷德里克五世的女儿为妻。一直到父亲去世之前,威廉一直独立地统治着哈瑙–明岑贝格的格拉夫沙夫特,它与法兰克福的西边与北边相邻。尽管宗教信仰在他生命中有着无比重要的政治意义,但不能说威廉看待戒律时带有瞧不起犹太人的思想。他至少与3名情妇生了12个孩子,包括一名黑森贵族女子卡罗琳·冯·施洛特海姆生的4个孩子以及一名瑞士女子罗莎莉·多罗特娅·里特尔生的至少7个孩子。威廉并没有试图掩盖自己偷情的“果实”,他给所有孩子起了适当的头衔和名字——冯·黑森施泰因、冯·黑姆罗德特和冯·海瑙。
不过,他更频繁犯的“罪”则是贪婪——这一“罪行”他却较少承认。
与18世纪欧洲大多数王国和公国不同的是,黑森–卡塞尔非常富有,威廉即位时可以动用的财富在3 000万~4 000万古尔登之间。统治者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处理这些财富,而不用受任何政治上的约束,这与西欧的其他地方截然不同:黑森–卡塞尔的资产与王子个人财产已经无法分开。这些资金的飞速积累主要是通过向出价最高的买主——通常是英国——提供雇佣军获得的,这种生意在美国独立战争时达到了顶点。威廉从父亲手里接过王位之前就已经涉足此类生意,他提供了一支约为2 000人的雇佣军,帮助乔治三世镇压殖民地叛乱。报酬是极其丰厚的:威廉按照每个人76古尔登(约合7英镑)收取费用,如果受伤,再额外收取25古尔登,战死则再收76古尔登。这些钱并不是以现金支付,而是以无息汇票的方式打到威廉在伦敦银行的户头中去,他当时所用的户名是冯·诺顿父子。当他希望在汇票到期前兑现时,他就将它们卖给德国的经纪人。尽管他挥霍了不少财富——比如他给自己盖了一座宫殿:威廉高地宫——事实上,尽管迈耶·阿姆谢尔在威廉统治哈瑙的时候,已经在威廉的圈子里占据了一个位置,但是伯爵在父亲1795年去世后移居到卡塞尔时,迈耶·阿姆谢尔从各方面来说,仍旧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我们通过一些事实了解到,他在1783年申请了一个“星期天特别通行证”离开犹太街,从后来的通信中可以看出,迈耶·阿姆谢尔此时已经开始涉及英国票据生意。但是一直到1789年,他才通过比当地已有公司多给回报的方式,挤进卡塞尔的主要市场。即便在这个时候,他获得的银行信用额度也仅仅为800英镑,而当时卡塞尔著名经纪人费德尔·戴维的信用额度则为2.5万英镑;在随后的那年,迈耶·阿姆谢尔申请提高自己的信用额度,尽管额度升到了2 000英镑,但是与他申请的1万英镑相比,仍旧微不足道。但是,在这个时候,迈耶·阿姆谢尔建立在双赢基础上的功利性友谊发挥了作用,在这方面,他的儿子和孙子同样毫不逊色。当时,卡尔·弗里德里希·布德鲁斯通过给威廉与多罗特娅·里特尔的私生子当家庭教师,一步步开始了自己的仕途。1783年,他调到哈瑙政府的财政部门;1792年,在他33岁的时候,他北上到了卡塞尔,在位高权重的战争基金中供职,职位也一步步提升。
布德鲁斯与罗斯柴尔德第一次心照不宣的合作出现在1794年,前者明确地推荐迈耶·阿姆谢尔应该被允许加入到已有5家公司竞标的一宗15万英镑的英国票据买卖中。很显然,他的推荐并未得到重视,但是布德鲁斯在1796年再次推荐,这次他成功了。两家异教徒合伙公司拉佩尔和哈尼尔公司以及普雷和乔迪斯公司向战争基金出售100万古尔登法兰克福债券,战争基金购买了其中的90万。布德鲁斯随后提示迈耶·阿姆谢尔应该提供剩余的10万古尔登的债券,当然价格比其他银行提供的(票面价格的98%)要更为大方(97.5%)。这个价格几乎难以赢利,因为法兰克福证券市场的开价都是100%,但是迈耶·阿姆谢尔比其他人稍微多一点点的折扣,让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立足之地。1789年,3.7万英镑的卖出票据被他、拉佩尔以及乔迪斯以现金购得。在随后的几年中,迈耶·阿姆谢尔也逐步、稳固地提升了自己在威廉投资生意中的份额。在1801~1806年之间,他至少参与了11笔大宗贷款交易,其中最重要的是借给丹麦、黑森–达姆施塔特、巴登以及圣约翰团体的贷款。他还代表威廉参与了房地产买卖,与此同时,他仍继续向威廉提供他心爱的徽章。
围绕丹麦贷款的谈判十分有趣,因为它们给了我们透视迈耶·阿姆谢尔打压竞争对手方法的角度。起初,在1800年以及1801年,他对于能够获得拉佩尔和哈尼尔公司以及贝特曼等公司组织的贷款项目的一个份额就心满意足了。不久之后,他就被他们看做是对等的合作伙伴。最后,大约从1804年起,他已经能够独占丹麦业务,这部分要归功于他给威廉提供的“小费”以及比别人多那么一点点的折扣,部分归功于他与汉堡银行家J·D·拉瓦茨的良好关系,后者扮演着卡塞尔与哥本哈根的中间人角色。在这段时间里,迈耶·阿姆谢尔出售的威廉的丹麦债券总价值至少为450万古尔登(约合45万英镑);他向黑森–达姆施塔特伯爵贷出了总额达130万古尔登的贷款,其中差不多一半的钱是威廉的;还向巴登贷了一笔高达140万古尔登的贷款。这些都是一些让人吃惊的数字,自然地,迈耶·阿姆谢尔的成功引起了竞争对手的嫉妒和怨恨。1806年,拉佩尔和哈尼尔愤恨地(但也是徒劳地)抱怨“犹太商业对手”对他们的声誉造成的伤害,这些犹太人认为“罗斯柴尔德的名字”在黑森–卡塞尔享有的信用甚至超过了丹麦政府。
这些想法不仅仅局限于异教徒公司中。1802年,卡塞尔犹太社区对迈耶·阿姆谢尔也发出了抱怨,因为他虽然住在城里(上述的大多数生意均在这里完成),但却没有“受保护犹太人”的身份,也没有尽纳税的义务。被迫支付180古尔登买断相关义务之后,迈耶·阿姆谢尔决定确保长子阿姆谢尔的受保护身份。在他的申请中,迈耶·阿姆谢尔极为伪善地说,在卡塞尔出现一个罗斯柴尔德“不会给当地的商人带来任何冲击,那些从事票据买卖的人甚至还会从中赢利,因为这类交易通常都是在一种激烈的竞争中获利”。由于当地犹太社区的反对以及迈耶·阿姆谢尔本人的犹豫——他在考虑当地居住权给自己还是给儿子——这件事直到1806年6月才真正提上议事日程。
尽管迈耶·阿姆谢尔1803年就获得了资深“宫廷犹太人”的头衔,但需要着重强调的是,在此时,他与威廉相比,后者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银行家;罗斯柴尔德从许多方面来讲,更像是一个股票经纪人,迎合自己客户日益增长的对无记名债券,而不是个人贷款的偏好。最具典型意义的是,迈耶·阿姆谢尔为威廉购买债券时的手续费不超过1.75%或2%,因此他在这项生意中获得的利润可能不超过30万古尔登。此外,迈耶·阿姆谢尔本人至少从威廉那里借过两次钱。与此同时,我们应该记住,尽管威廉是迈耶·阿姆谢尔在这个时期最重要的客户,但并不能说他是唯一的客户。在那个公国遍地的时代,迈耶·阿姆谢尔的目标就是与宫廷建立尽可能多的联系——他为黑森–卡塞尔进行的贷款业务让这一目标变得相对简单。1803年,他被任命为数名权贵的“代理人”,其中包括圣约翰团体(依靠一笔收益前景不佳但仍果断贷出的贷款)、黑森–达姆施塔特伯爵、托恩和塔克西斯王子(Prince of Thurn und Taxis,神圣罗马帝国的世袭邮政局长)以及比丁根的伯爵卡尔·弗里德里希·路德维希·莫里茨。这些任命中,声望最高的任命出现在1800年,他被奥地利皇帝任命为“帝国宫廷犹太人”,以表彰其当初提供战争物资的举动,以及为国王从黑森–卡塞尔所借贷款争取到的合理利息。他唯一的失败出现在1802年,巴伐利亚宫廷拒绝了他成为代理人的申请。
当然,这些头衔的重要性不应该被夸大。比如,在1803年,黑森–达姆施塔特海关官员就拒绝承认迈耶·阿姆谢尔作为“宫廷犹太人”的特权身份。不管怎么样,18世纪让这些头衔能够发挥作用的小公国以及相互重叠的管辖体制已经处在一个空前的、革命性的变革边缘——这一变革将改变罗斯柴尔德家族与其宫廷保护人的关系。直到1806年,他们一直依靠选帝侯及其亲属来开展自己的生意,获得能够赠与的特权。但在这之后,威廉发现,他自己逐渐开始依赖迈耶·阿姆谢尔和他的儿子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