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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的超越 |
夏洛特·罗伯茨
过去几年中,我(和学习修炼的其他实践者)开始怀疑,我们对自我超越的描述里是否缺少一些重要的东西。愿景仅仅局限于我们的个人喜好和抱负吗?或者,修炼能帮我们超越自我,看得更宽更远吗?能帮助我们了解自己的抱负来自哪里吗?我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抱负?它是由什么组成的?
传统的自我超越实践是围绕着一个中心,即改变人们对自己与世界的关系的看法。用罗伯特·弗里茨的话来说,就是从被动的“适应”导向(对事件的反应)转变为“创造”导向(创造出你心目中的未来)。我现在相信,当人们实践自我超越时,他们可以进入第三种导向:“相互依赖”,即你和世界的内在关联。导向转变的意义很重要,因为它影响每个人参与学习型组织工作能力的每个层面。它影响个人如何从经验中获取知识,如何理解系统和对其施加的影响,以及它带来的个人愿景的类型。
我们并非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心态导向中,记住这点很重要。我们可能对公司生活抱一种“相互依赖”的态度,对工作抱一种“创新”态度,而和我们的另一半却维持着被动“反应”关系。更有可能的是,在我们生活中的各个领域,我们的导向经常在改变。因此我们需要内心的超越(intrapersonal mastery)——假如你能很好地理解怎样看待自己,你就可以更熟练地从一种导向转向另一种导向。从长期来看,这对你想取得的成果的类型具有重大影响,而对你获取成果的能力却不重要。
从这种导向的观点来看,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在你身边对你施加影响的作用力。你尽量把握你拿到的这副牌,如果你能预先猜出对手会出什么牌,你就自认为很聪明。你的学习充满政治色彩:你很容易归罪于不友善的力量。问题在于经济形势,还是天气、还是内部小集团或者政客?你常常“积极主动地”回应,使用一种政治游戏和你的英雄救火式的行动。在研究系统时,你的目的充满防御色彩:了解系统正在做什么和防范它产生不利的后果。你的个人愿景同样充满负面色彩:“我想从这种情形中挣脱出来”,或“我只想一个人待着”,或“我只不过不想再上当了”。事实上,这是一个英雄受到上天和命运的玩弄,走过神学家约瑟夫·坎贝尔(Joseph Campbell)所说的“试炼之路”时持有的导向模式。
许多组织由于不让员工参与重要的决策规划或学习实践,就无意识地鼓励了这种被动反应心态。由于自己不承担责任,员工学会了自我防卫、逃避责难和抑制主动精神。在他们眼里,他们不是被神和命运玩弄,而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玩弄——那些解雇员工、挥霍抚恤金和总是主观臆断的高级经理们。老板则感觉被另一种神和命运困扰——顾客、竞争者和员工的要求。被动导向的态度在组织中能相互强化,产生恐惧、敌意以及公然的怠工和冷漠。我认识一些身陷这种组织中的人,他们从来不相信有其他的工作方式存在。
当然,被动反应态度同样在组织外普遍存在。对许多人而言,这种心态来自于他们的人生经历。疾病、损失和亲友过早死亡等经历,都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我们不能简单地说一句“找个愿景吧”,就可以将这些悲剧经历一笔勾销。然而,那些不摆脱这种心态的人,似乎更有应付悲剧的意志力。可能是因为我们诠释这些糟糕事件的方式,影响了我们的自尊心和有效性。持被动反应态度的人们把世界看成是不友好的场所,同他们分立、隔离。
在创造导向中,你在生活中自问:“我想创造些什么?”你不是随意怪罪世界,而是询问你能怎样促使目前的环境发生变化,你需要做些什么来改变它。你从个人经验里迅速学习,并不断改善自己的能力,采取有效行动并取得成果。你知道如何有效地检查系统,运用多种工具找到杠杆作用点,并提出革新措施。你的愿景同样开阔和有效:你知道你想对世界贡献些什么,以及怎样才能获得成功。你并不觉得被现状束缚。人们把你当做领袖,因为你知道你将去往何方,并能号召人们与你协手并进。如果你成功了,他们会称你为“自我创业”的典范。(也可能称你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样板。)
当创造导向成为组织文化的一部分时,员工将增加工作时数。组织文化期待他们“做任何必要的努力”。报酬系统奖励先进业绩,不过在这种群星云集之地成为众人瞩目的优秀分子,是很具挑战性的事情。当员工不断提高实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能力时,他们会更自信,胜任能力更强。
但是,创造导向仍然有不足之处。不要误解我的意思。许多人认为,创造导向是战胜被动反应导向的真正的胜利。但这只是硬币的另一面:像被动反应态度一样,创造导向会让你同外界“隔离”。例如,创造导向的商人可以看清楚他们与客户或供应商有着怎样的战略依存关系,但他们却在自己和这些人中间建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仿佛在告诉自己:“我会对他们采取行动。”他们只认识自己,不认同别人。
物理学家戴维·博姆用“碎片化”这个词来形容“我们与世界处于分离状态”的假设。正如博姆所指出的,这是个在根本上不完美的思考方式。这或许解释了创造导向尽管具有许多可贵的品质,但它仍然常常导致组织中的对立冲突和明显的自我中心行为。创造导向似乎孕育了一种快节奏和令人筋疲力尽的生活方式,在这种生活方式中,你被认为必须按自己的意愿来创造和塑造世界。
相互依存导向的模式是,在不违背你的意志、不抹杀个性的同时,让你亲身体会到自己是整体的一部分。你的内在意识和你的外在现状是有紧密关系的,因为它们都是同一系统的组成部分。尽管你确信你的完整性是作为独立的个人而存在的,但你也时刻感受到你是周边环境的一部分。这种“部分感”是动态的,会不断演化。
这种导向(在人类历史上曾经以不同形式出现)体现了一种对试图“控制世界”的替代模式。约瑟夫·坎贝尔提醒我们:“历史上从来没有记载过,有哪个部落仪式的目的是要阻止冬天来临。”相互依存导向认为个人无法指挥大系统,就像细胞无法指挥整个身体一样。
你甚至不能全部了解使你受绊、影响并(在一定意义上)塑造你人格的巨大相互关系网。但正如麻省理工学院的考夫曼(Kofman)教授所说,你可以学习“触网”。你会发现具有重要意义的那些相互关系。个人愿景不再只是围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相反,你会像考夫曼讲过的那样自问:“当我说‘我要’的时候,这个‘我’到底是谁?”就像你“要”你的愿景一样,你认识到你同样不过是愿景的工具而已——是更大目标的仆人。这就像整个巨网随其目标动脉起伏,而你正是那个目标的具体表现。你感觉你不能以损人利己为代价来获取——这与你的同情心或利他主义无关,而是因为你确信外部世界将不可避免地反过来影响你自己的命运。这种“公正”的渴望有出人意料的普遍性。那些努力理清他们个人愿景的人们,内心经常反复挣扎,努力平衡他们的自己的诉求和他们对更大系统(组织、国家或地球)的期望。
对这种世界观的最好表述,来自于医生兼作家乔治·希恩(George Sheehan)在1979年的一次全国性大会中所说的话,当时我也在场。“除非你是完全一样的双胞胎之一,”他说,“不然你将是独一无二,永远不能被复制的。你父母可以做爱上百万次,但却无法再繁衍出完全相同的基因模型。在这个星球上,唯有你才能作出你自己的独特贡献。其他人的期望、规则和角色能成为你关注的焦点吗?你仅仅想当一个你想成为的那种人吗?还是你想要真正地存在?”
离开会议室后,我陷入深深的迷惑中。我怎么知道我是不是真正存在呢?起先,这听起来好像激发了我的责任心和内疚感。然而在我反思时,这个问题总是萦绕在我的心头。如他所说,如果我是独一无二的,那么是在什么召唤下我才真正存在呢?如果我自身是世界的表现,那么为什么我还需要进行承诺呢?我又向谁作出这种承诺呢?在过去的经历中,这似乎有蛛丝马迹可寻:例如,我对教学的热爱可以追溯到我早期在学校的经历,那时我经常帮助其他小孩做功课。我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里,我把这种兴趣仅仅当做“我所做过的”。现在我开始认为这是一种召唤,周围世界对我的召唤。我个人愿景中最关键的要素完全属于我自己,但我却不能肯定那是我自己产生的想法。
在相互依存导向中有效生存,要求我们加强自我超越的修炼。我把这项修炼叫做“内心的超越”。内心的超越包括相互依存导向,但是为了在外面的世界里做到脱凡超群,很有必要在我们内心首先开展深度的自我超越实践。
你还记得小孩子的“触电”游戏吗?小孩子手拉手围成一圈,其中一个小孩站在圆圈中央充当“捉人者”,仔细注意着“电”的流动(每个小孩捏一下旁边小孩的手,电力就依次传递下去)。如果圈里的小孩一时惊愕没有及时抓住旁边小孩的手,那么圈中央的小孩就能让他当“捉人者”。这样,受惊小孩就变成了“捉人者”并走到圈中央去。在这个游戏里,小孩学习要注意“捏”的流向,否则就会被抓到。
内心的超越的实践是相同的。我们随时让自己应付“流经”我们和系统其他部分的谈话、思考、情绪、资源、选择、问题、机遇和考验等。我们变得更能顺应时间的节奏,培养了一种更强的内心体验,这种内心体验使我们知道我们采取行动后多久能见成效。我们学会分辨我们采取行动是否与我们周围的大系统的动向一致。知道如何创造彼此的世界,我们就建立起了一种更强的责任感。
在组织里,内心的超越会引导我们把所有资源当做共享资源:从秘书人力,到合理的水供应,到对子孙后代的社会责任,组织愿景的特质在不断改变。当人民航空(People's Express)创办人顿·布尔(Don Burr)被哈佛商学院的学生问及他为什么要创办人民航空时,布尔的回答是:“M·A·B·W”——他自己对“让世界变得更美好”这句话首字母的大写简称。许多高层主管已经跨越了无形的心理界限,达到内心超越领导力的境界:成为公仆、受托人和老师。在建立发展战略时,他们会问:“我们的行动将会影响到谁?我们怎样把他们也请到决策和规划过程当中?我们依据什么来断定我们的行动是否正确?”在建立相互依存的愿景时,人们开始自问这样的问题:我们怎样才能发展成一个组织,让我们的曾孙辈也会为在那里工作而自豪?
只有通过合作行动才能实现相互依存的愿景,因此,工作关系就变得十分重要。我们需要寻找愿意效劳于大愿景,并且能够为实现愿景而持之以恒地协作的其他人士。组织成为一个活的生命体,集体的每个成员是这个生命体的卫士,致力于促成集体目标的实现。达成对大愿景的共识是一个持续不断的深度对话过程。随着客户和供应商也进入这个过程,他们和员工的界线也会变得模糊。
自我超越的前沿存在于我们内心之中。当你探索个人愿景和现状时,一定要想想你是从哪种导向来观察的。你什么时候以被动反应的方式看世界?什么时候以创造的态度看世界?什么时候又带着相互依存的观点看世界?在你人生的不同侧面,你会选择什么样的不同导向?看清楚这三种导向,能帮你了解自己内心深处的担忧与热望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