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眠有三个特点:一是入睡快——躺下不足三分钟鼾声即起;二是睡得“死”——不论打雷唱戏、电视音乐、抑或灯光闪亮均无碍我深沉黄粱;三是睡中动——有夜间的“把式”,主要是滚动。这后者尤为见长。
念小学时,我独自睡在一间小屋的床上。有一天早上醒来,竟发现自己抱着被子睡在地上,不知何时我居然如此平稳滚落,无痛、无伤、不醒、不惊。这可吓坏了母亲,从此每当我入睡后,她都用几个枕头筑城一垒,以防不测。
上中学,我要住到学生集体宿舍去。都是上下层的木床,我不敢睡在上层,怕高空降落。就是在下层,每晚必须用行李绳将床四周绕上几匝,同学们戏称“引狼入圈”。
大学三年级的夏天,我们去农村支援麦收。一天下来,疲惫不堪,晚上几个男生在一张大通铺上显示舒展之姿和比赛夜半之声。翌日晨,又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我和旁邻的同学竟然换了位置。我们都发誓夜间没有出去小解,不会懵懂躺错地方。是他跨越了我,还是我滚过了他,难以定论——没有证人,也无监视录像。今天检讨起来,根据我以往的“劣迹”,“肇事者”十有八九非我莫属。
七十年代,我到藏北高原巡回医疗。骑马走了十来个小时,到了驻地还要搭帐篷,四周挖排水沟。吃罢饭,大家纳头便睡。我身为队长,当然要睡在帐篷口,很有吃苦在前的风格。这一夜睡得真好!可是,第二天早晨我被来送酥油茶的藏族老阿妈唤醒,她问:“你怎么睡在这儿?”这时我才明白自己已经滚到帐篷外的水沟里,棉被大半浸湿,可是我用自己的躯体挡住了夜半的雨水,同志们都安然无恙。我的“事迹”被队员和藏胞传为“佳话”,仿佛我成了活着的董存瑞和黄继光。啊,令人难忘的藏北高原的雨夜,还有我那滚动的、安谧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