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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人”本特利

“雪花人”威尔逊·本特利(Wilson Bentley)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他是新英格兰的农夫,单单喜爱追寻由样式无限的雪花构成的微小天空。雪花有多少,他追寻的热情就有多少。

很少有人看到初雪而不感动。雪很神奇,它极具吸引力,能唤起记忆、激起欲望。雪有魔力,但它对“雪花人”本特利所施展的却是终身魔咒。他跟同年代的缪尔和老罗斯福一样,没办法对周遭世界无动于衷。他喜欢雪,因此成了热心观察雪的人;雪则把他变成能以热情感染人的向导,热情给了他生气、活力,让他能一直替这些小小的美物代言。

本特利于1865年出生在佛蒙特州的一座农场,那时美国内战才刚结束。他从小就对雪花着迷,后来他说服父母给自己买了台相机和显微镜。还不到19岁,他就照出了有史以来第一张雪花显微照片,这东西令他神魂颠倒、不可自拔。本特利跟缪尔不一样,缪尔由探索广大的原野入门,继而去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本特利则从研究无限小开始起步,接着才寻思浩瀚的那一面。本特利认为:

人越深入研究大自然、越探索大自然迷宫般错综复杂的路径,视野就越开阔、越壮丽。

本特利不记得自己有不爱雪的时候,他始终都说:“最让我着迷的,就是雪花。”每一场雪都让他高兴到极点。他对雪花充满热情,于是毕生致力于研究、保护雪花。他曾在受访时表示:“我发现雪花是美的奇迹,这种美若不叫人看见并欣赏,实在有愧于它。每片雪花都是设计上的杰作,而且绝无重复。”震撼他的不光是它的美,还有它的短暂,他惆怅地说:“雪花一旦融化就一去不回。美就这么消逝了,丝毫不留痕迹。”在某场大风雪中,他看到一枚最独特的雪花,但不管怎么呵护,它还是在运送到显微镜载玻片的过程中碎掉了。就算事隔多年,每次一讲到失去的这枚雪花,他就直称是“悲剧”,得费好大功夫才能忍着不让自己掉下眼泪。

本特利决定要替世界拯救这些“雪花”。他说,他“渴望让世人看见这美妙可爱之物,立志要成为它的保护人”。对美国原野充满感觉的缪尔和老罗斯福不能允许自己不全力采取行动来保护它,本特利也是这样。他看着雪花,爱着它们,然后尽其所能留住它们的美。雪花只能存留一季,他深信:

或许它们不光只是来向我们揭示造物神奇之美,还是来告诉我们,尘世之美都是短暂的,转瞬即逝。不过,虽然雪花的美会消逝,却还会再回来。

保存雪花是本特利的使命,一旦保存好,就是卖力宣扬其可爱的时候了。他用难以想象的耐心来进行头一件事。他费尽苦心,一生拍了5000多张雪花的照片。一个又一个寒冬,他站在新英格兰冷冽的雪地里,捕抓飘在半空的雪花,然后赶在融化前,把它们送到载玻片上拍照。接着,他在《科学》杂志上刊出这些娇贵的身影,而跃然纸上的是他满溢的热情。他的文章常情不自禁地热烈描述雪花的形状和来源,写法跟科学家严谨的用词大相径庭。对现代科学杂志来说,本特利的文字的确会让人吓一跳,科学文章只要出现一点那样的文字,大家就会不屑一顾,正经八百的同行就会扬起眉毛,不以为然。强烈的情感和精确的科学论述往往互不相容,英国作家、评论家西里尔·康诺利(Cyril Connolly)虽曾说,“太压抑热情的人必成为理智的奴隶”,但在这个领域,热情和爱是必须严加约束的。

本特利用不着担心会被理智奴役。1902年他发表了一篇科学论文,光9页的篇幅就用了“美”或“美丽”这些字眼近40次。那篇论文谈气温如何影响雪花的大小和形状,谈雪花种类,谈云层的流向、形状,以及温度如何影响雪花的产生与分布。但除此之外,本特利还选了些照片附在论文上,然后在文章里告诉大家这些雪花有多可爱,他写道:“雪花是美得出奇的自然界产物……这几页会叫人大谈其美。”他宣称,编号716和718的雪花是“最美的上选”,722和723有“迷人的雪花构图”。他还狂喜至极地形容了“得自上帝实验室的几块宝石”:“785有罕见的美”“781美妙得不得了”“837的至美会吸引所有爱美的人”,至于其他雪花,不是“精选”,就是“美得无与伦比”。

本特利连在做科学假设时都无法自制。他的某篇论文一开头先直接提到雪花成形的假设,他写道:“我的假设是,成形过程中,雪花在云中的前后动向、向上或平行飞行方向,会大幅影响环绕其核心的外围结构。”这时的语法仍保持客观,跟在同一本杂志上撰文的其他科学家没什么两样。

但接着,雪花之美带给他的喜悦开始倾泻而出,他问道:“你见过用这么精巧、神奇、难解的符号所写成的生命史吗?破解这些符号,实在是件迷人的差事。”他下结论说,人不可能找到那枚终极的雪花,但就算如此,他还是不会停下他的热烈追求,“大自然或许已经在它最有艺术灵感的那一刻,修饰出一枚最美、最对称的雪花,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找到它,以后也不会有”。

大气科学家邓肯·布兰查德(Duncan Blanchard)曾为“雪花人”本特利写了一本权威传记,他认为,这种探索精神让“本特利直到临死那一天,都还保有未曾稍减的热情。这就是热情洋溢的极致”。

“最美”的雪花这件事过后25年,“雪花人”本特利当然还是照样痴迷,而且照样追寻。之后的几个冬天,他拍下好多新的雪花照片,他用“美妙”或“杰作”这些字眼,来描述其中40张新的“雪中瑰宝”,他说这些雪花得看了才会相信它们的存在。这批新照片登在期刊上,他希望这份杂志的所有读者“今年冬天都能外出去观赏极品雪花”。

随文刊登的雪花照片的确很美,本特利的热情解说则让人恨不得当时能跟他一起在暴风雪里捕捉降临大地的雪花。有谁不向往跟本特利共度1927年的雪花季呢?他形容当季2月底的某一天是“美妙灿烂的完结篇”,而像那样的一天,有谁不向往也在现场呢?他说,那一天,“没过一会儿,云朵就撒落一地星状、蕨状的宝石,爱雪花的人无不感到震撼、惊叹和欣喜”。他的欣喜是有感染力的。

最让本特利声名大噪的就是,他宣称绝对没有两枚雪花是一样的。他和其他科学家都晓得,除非在纬度非常高的地方收集雪花,否则在温度和湿度的无限变化组合下,每一枚雪花都会在降落的过程中雕琢出自己独特的形状。即使用实验室的造雪机造出人工雪花,情形也是如此,不会有两枚一样的雪花,每一枚都会在各自的旅程中保有一段独特的物理史。光是单个冰晶,就有1022个分子,有个当代科学家就说:“想想看这些分子会有多少种排列组合。就算从40亿年前大气成形起算到现在,还是不太可能找到两枚一模一样的雪花。”另一位科学家则说:“如果想找到两枚绝对一样的雪花,恐怕得日夜不停地下雪,下到太阳消失掉为止才找得到。”这个说法很妙,可惜难以验证。

若不是有那些研究成果,本特利那股不衰的热情恐怕只会让他名列狂人和怪人年鉴。本特利凭这股热情抵挡住了寒冬和佛蒙特的邻居吹来的冷风。雪花融化前,他得赶着收集并拍照,过程中难免挫折和失败,但他全忍耐下来,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刻不容缓。性情和情感使然,本特利跟较少看雪花的人分享雪花的美、启发那些没他那么敏锐的人。靠着他这股热情,数百万人得以一窥这从天而降的可爱之物。历史凭他而看见、感受并捕抓到这微小的灿烂。

本特利爱雪花胜过一切,但在大自然其他现象上,他同样贡献卓著。他仔细观察、记录600次以上曙光的日期、外型和强度;此外还巨细靡遗地测量所收集的近350批雨水;在拍摄云朵、霜、露水方面,他算是先驱;而根据布兰查德和其他大气科学家的估计,他在云层物理方面的研究领先他那个时代40年。

不过,新英格兰的那些村民却觉得他的头脑有点问题。这些人是农夫,不怎么会因为看到雪而愣住,他们看到本特利这么沉迷,实在很奇怪,他们问:“干嘛给雪花拍照片?”“照片又不能卖钱,也不能当饭吃。”所幸,美国气象学会不这么认为,他们把第一份研究赞助经费颁给了这位自学的农夫。本特利的雪花显微照片登上了科学杂志,光是《自然》杂志就登了其中的60张,此外,畅销报纸和杂志也登他的照片。这些照片影响了博物学家、摄影家、科学家以及蒂芙尼的珠宝设计家。目前还找不到能跟他这些照片相提并论的摄影集,以后也不太可能出现。

本特利1931年去世时,他的佛蒙特乡亲这才感受到他的生与死多有分量,他的家乡报当时写道:

英国作家约翰·罗斯金(John Ruskin)说:天才不过就是比别人有眼力。本特利先生就是这种天才。他在雪花里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但不是因为别人看不到,而是因为他们没耐性看,就算看到了也不理解。

他的快乐或热情追求的本事也是别人所没有的。本特利曾说过,“自然界里,哪里有美到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东西”,哪里就有他的相机和笔。本特利就是因为这种眼睛为之一亮的本事而变得与众不同。他有迫切感、有热情,他的信息才因此有人看、有人听。

很多知名科学家对他的作品印象深刻,物理学家W. J.汉弗莱斯(W. J. Humphreys)就是其中之一,替本特利的摄影集杰作《雪花》( Snow Crystals )中的照片写附文的就是他。他从摄影集里看出,本特利是以“情人的浓烈之爱和科学家的无比耐心”来追求毕生事业的,他使“大家得以悠闲地坐在温暖的火炉边,享受当他长时间在冰冷的棚子里守着显微镜和照相机时,心里感受到的那种快乐”。要不是本特利,隐藏在天空里的美丽就无法被带进屋里。本特利的执迷始终如一。过世前几天,他最后一次写气候日记:

下午,西风冷。

其下注记:

雪花飘。 GAxLuHlxcyhtTPZ0z0xgn//kWksMP1kdRnOYxmTs+8frv4o5qWHhCNxMV6Hoyy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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