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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悦源于自然

“热情洋溢”这个词源自拉丁文exuberance,ex的意思是“出于”,uberare则是“富饶、丰富”的意思,合起来有繁殖的寓意。大自然以其苍翠、富饶、繁茂来彰显热情洋溢,它那种丰富是满溢、丰裕并生生不息的。早年,英文常用这个字来形容大自然的事物,诸如盛产的农作物或流星、硫磺喷泉、瀑布等震撼的自然景观。根据《牛津英文词典》的记录,1471年有一项炼金实验获得丰硕成果,当时就特别用“热情洋溢的土壤”来形容这件事。

苏格兰诗人詹姆斯·汤姆森(James Thomson)在《春天》( Spring )这首诗里,不仅讲到“热情洋溢的大自然”,也讲到大自然所触发的丰富情感:

花朵交错,叫人眼目狂喜

流连于喜悦之间

……

芳草跃动,繁茂狂野地

冒出深绿色大地,连植物学家

都数不清,它们到底有多少支派

时代变迁,“热情洋溢”的定义也跟着改变,从形容大自然的富饶,到开始用于形容人的活力和丰富的情绪。英国作家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1755年出版了一本词典,里头引用了英国散文家、诗人约瑟夫·艾迪生(Joseph Addison)的作品,用以解释“热情洋溢”这个词。这个词新鲜的地方,不光在于它代表了一种情绪,还在于它指出这种情绪是有感染力的:“这场热情洋溢的奉献让全体会众士气大振,互相激励。”到了当代,“热情洋溢”通常意指一种喜乐、热切并高昂的情绪或性情,以及一种洋溢活力与欢乐的状态,这种状态比喜乐和热切来得强烈,维持的时间虽比狂喜长,强度却不如狂喜。热情洋溢这个概念源自大自然生生不息的丰饶,讲的是事关存活的原始生命力,原意虽已被遗忘,却仍是重要定义。

大自然洋溢热情,但也有对应的制约力;大自然繁殖,但也扼杀。掠夺者、疾病和干旱会限制生长,光线忽明忽喑、温度骤起骤降也有同样效果。平衡一下子保持,一下子打破,并不稳定,热情是会随着变迁而消长的。大自然是万物的根源,人借由跟大自然互动而衍化出感觉和性情,接着又变化出各种应付外在世界的方式。大自然是我们的真实世界,也是开启我们想象力的世界。

人对大自然的感受各不相同,诗人眼中看到的跟农夫并不一样,需求不同使然。诗人如果像罗伯特·克劳福德(Robert Crawford)那样从山顶向下望,看到的会是“顶峰、幽谷”之美,但农夫看到的却是一片好牧场。前者情绪可能会油然激动起来,后者则可能会务实地探究该如何物尽其用。对多数住在乡村里的人来说,山脊是不可逾越的疆界,但对少数人来说,山却是无法抗拒的,是引人去冒险、狂欢的。有些人对大自然观察敏锐、感受强烈,以致会在好奇和寻乐的驱使下做进一步探索;也有人会留在熟悉的原地,不会表现得太热情,也不会想去探索什么。

非得有这些感受强烈、非要一探大自然法则不可的人才行。他们分辨光暗模式、测量雨量变化、绘制群星动向;他们监测种子发芽、杂草色泽、追踪北美驯鹿或飞蛾的迁徙方式;他们记下颠茄的危害或柳树皮的妙用。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人类的福祉系于对大自然的观察,而观察是为了作准备,为了预测。大自然非常复杂,探索大自然的法则绝对是件吸引人的事。

当然,热情洋溢未必就观察敏锐,要辨明大自然内在的法则,也未必非得热情洋溢才行。但慢慢我们会看到,热情洋溢的人参与、观察并回应世界的方式,跟那些没热情的人大异其趣;另一点则是,前者有一种不断投入世界的驱动力,他们不是静悄悄地投入,而是以一种未必十万火急,但起码也兴致勃勃的方式参与。缪尔以他在生活和工作中所迸发的那股万钧之势问道:“谁出版了风的乐章?谁刊印了溪水的歌?谁报告了云朵的作为?谁记录了大自然的颜色?”缪尔的性情跟周遭运行的万物起了共鸣,他感受到大自然的声音和色彩,体验了这些事物的欢乐;他记录颜色、出版风的乐章,因为不得不做。

人类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些人能够敏锐地应对自然界的变迁。不管是狩猎、栽种、畜牧还是收获,全都需要留意白昼的长短以及外在世界的变化。能够敏锐应对这些变迁的人,当然比那些较没警觉的人容易存活。大自然的剧烈变迁,往往会引发人强烈的情绪反应:要么脉搏加快或变慢、要么愣在原地或匆忙逃跑、要么充满喜悦或惊恐不已。这些反应都是从哺乳动物老祖宗那里传下来,而今牢牢嵌在我们脑袋里的。警戒事关存活,欢乐也是。了解大自然,人就会觉得愉快并受益,愉快和受益能满足我们的好奇并解开我们的困惑。既然会得到快乐,人往后就较有可能再度去探索问题,并顺着自己的好奇采取行动。

人的喜悦大半是大自然直接引发的。爱默生写道:“人尽管悲伤,只要一看到大自然,心中就会立觉狂喜。大自然说,他是我造的,尽管有那些不相干的悲伤,仍将与我同欢。不光只有阳光或夏季叫人喜悦,每个时刻、每个季节都让人欣喜,因为每一时刻、每一改变都呼应人不同的心情,也给人不同的心情。”人的思想和情感都注意着大自然。

玛甘妮塔·拉斯奇(Marghanita Laski)为狂喜方面的研究树立了里程碑,她发现那些最能“触发”或引起狂喜的东西,全来自大自然,例如:山、水、林木、花朵;黄昏、夜晚;日出、阳光;坏到离谱的天气;当然,还有春天。拉斯奇和动物行为学家尼古拉斯·廷伯根(Nikolaas Tinbergen)都认为,这些“触发物”会释出能在生物方面获得满意反应的吸引力,本质上来说,它们有吸引力、结合力和强化力。例如,春天让人着迷,它为个人所带来的喜悦,会使这个人更留意春天来临的细微征兆、更关心光线和温度的复杂变化。春天一旦来到,这个人也会较积极地享受春天的乐趣、应付春天的需要。

我们对春天之所以有这些期待,是因为大自然已把这种期待深植在祖先的脑袋里了。祖先等待阳光再现,太阳一出来,他们就派出求雨和求火的法师大显神通,希望昼能延长,冬天的黑暗能消失。他们深信只要自己覆上树皮、树叶和花,只要眼睛只看着春天,就能重获长期的温暖和光明,法术可以哄骗大自然奉上五谷和阳光。

后来,岁月证明,老守着这一套根本没用,于是法术开始转而求助神明。苏格兰人类学家詹姆斯·弗雷泽爵士(Sir James Frazer)说,希腊人“从变换的四季幻化出一堆男神和女神。他们的情绪随着年度财富的消长而起伏,不是开心,就是悲伤;欢庆和悲叹的仪式自然而然成了表达这些情绪的管道”。拜酒神就是个典型的仪式。它的特色是狂欢的舞蹈、音乐以及杀牛血宴。热情洋溢的行为目的就是丰收,丰收则会反过来,煽动起热情洋溢的庆典。人类最早期的神以及人的情绪和行为,全是自然暗示下的产物。

人的心情和繁殖力随着四季的更迭而起伏,我们等待喜悦重回身边。冬天的萧瑟和春天的喜悦成了对比,人感觉上离死亡更远了,有了重生的盼望。一看到大自然复苏,我们的活力就来了。昼长夜短时,人的精力最旺盛,心情最开朗;昼短夜长时,活力、心情陡降。冬天转为昼长时,人会很欢欣。瓦尔登湖畔转换成春季时,梭罗写道:“小溪欢唱赞美诗,整个山谷都听得到融雪沉入的声音,冰雪在湖中快速消融……草叶是永远青春的象征,它像个长长的绿色蝴蝶结,蔓布草场。”梭罗说,这就是冬与春的对比,“死了的瓦尔登湖,如今又活了”。 Oqp1NE/sAynAJu9LdsABUimy2XiAlRaxaPlJwyjKUOhIF+lIEdRjFnbrkfcov6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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