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特别爱玩、爱探险的动物,儿童和青少年时期至少占人生的1/5。小时候,我们会往外跑,看着、把玩着发现的东西,把新看到和新感觉到的全吸收进我们的生命。这些新鲜感受会留存并渗透。惠特曼在《草叶集》里写道:“有个孩子,每天都出去/他第一眼看到什么,他就变成什么/那东西成了他的一部分,一天、大半天,几年或好几好几年。”惠特曼说,小孩子看到或感觉到的任何东西——乍开的紫丁香、水草、地平线的尽头、盐沼的香味,都会成为他的一部分,任何他碰触过、玩过、探索过的,都会构成将来的他。
小孩天生就容易有印象,而通过玩耍留下的印象会持续得更久。针对儿童所做的研究显示,玩耍会增强记忆,也会提升孩子在各项智力测试上的表现。就如渡鸦研究时所发现的,玩耍跟心智活动很类似,玩耍就是“尝试出各种可能性,然后把其中最好的选择留待日后选用、加强或简化”。心智活动是抽象的,玩耍过程中各种可能性却是清楚体验过的。许多研究都显示,玩耍能提升儿童思想和行为方面的弹性,玩耍也能让小动物在决定行为时有更多的选择。剧作家詹姆斯·巴里(James Barrie)也有类似的看法,《彼得·潘》( Peter Pan )这本书,故事的灵感得自一个小男孩,他在写给这名男孩的信上说:“你假装自己在林子里,像树上的猴子那样,一根树枝接着一根树枝荡过去,就会把自己荡上知识之树了。”
影响力实验室
心理学家发现,越爱玩的小孩越有创造力;有高度创造力的儿童和青少年,远比有高智商却没那么有创造力的同龄人爱玩。给孩子展示新事物或把他们放在新环境里,他们所表现出的适应力和联想力跟玩耍很有关系。快乐的程度会影响玩耍的创意:孩子玩耍时越快乐、越热情洋溢,玩耍本身的结构和内容就越有创意。
研究儿童心理的专家发现,有两个维度跟“热情洋溢地玩耍”这个概念有直接相关,第一个维度是“身体的自发性”(physical spontaneity),也就是跑步、蹦跳、单脚跳和跳高时所展现的肢体的高度活力。埃伦·温纳(Ellen Winner)是波士顿学院的心理系教授,也是《资优儿童》( Gifted Children )这本书的作者,她发现热情洋溢,尤其是资优儿童身上看到的那一种,通常会先在婴儿时期以精力充沛的姿态展现出来。温纳发现,资优儿童的父母通常会提到,他们的孩子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超乎寻常的活泼。他们睡得远比其他孩子少,而且非常灵活、好奇。温纳相信这是一种稳定的内驱力,这种特质会延续到成人期,热情洋溢并有创造力的成人,身上会有这种特色。
第二个维度是“明显欣喜”(manifest joy),指的是孩子玩耍时所展现的欢乐表情,也就是孩子热切与热情洋溢的程度。明显欣喜跟身体的自发性一样,都是一种持久的特质。如果幼稚园的孩子在这两方面的测试得分高,升初高中后通常也会得分高(高中以后应该也是如此,不过这方面还没有做过系统研究)。很多研究都显示,玩兴的核心就在于兴高采烈的心情。
儿童需要有玩耍的时间和自由。玩耍不是奢侈,把花在玩耍上的时间拿来进行正式教育未必更划算。玩耍是必要的,重视竞争的父母和教育家太忽视这门课了。据估计,美国学龄儿童的自由活动时间比20年前少了40%,很多小学已经完全没有课间休息时间,法律诉讼也把多数游乐场弄成了“安全的”不毛之地。化学玩具固然不会爆炸,却也不再神奇。那些用来玩耍的大段慵懒时光,如今塞满了课业和组合好的游戏。自由喧嚣或漫无目的的探险能让人学到更有趣、更原创的东西,组合好的游戏却很少能做到这些。
儿童需要到户外探险,明白最有趣的地方和环境可能存在着危险,不那么怕受伤或细菌,只有这样,童年才会有它该有的样子。有个反对“安全”游乐场的人就说:“宁可断根骨头,也不要断送心情。”诱导儿童去探险,鼓励他们肆无忌惮并热情洋溢地跟别的孩子玩在一起;让他们犯些痛苦的错误;让他们跌倒、蹦跳、在树林里迷路、到处乱跑。他们需要“得意洋洋地行走”。
野外的森林和围起的河堤都是我们所需,在复杂的环境中才能进行复杂的游戏和探索。我们的脑袋就像野生鳟鱼和笼中的老鼠一样,遇到的环境有多复杂,学到的知识就有多复杂。热情洋溢的游戏会把我们推进更细致、美妙的世界,从中得来的欢乐会反过来点燃我们的渴望,让我们想继续玩下去、探索下去。
对很多人来说,热情洋溢的玩兴已经随儿童期或青少年阶段的完结而结束了,但也有些人还没有,玛格丽特·米德(Margaret Mead)就是其中之一。她本人对这种情形也很好奇:“有一种人对人生兴致勃勃,能够用孩子玩耍的欢乐心情度过一生。我对这种人很感兴趣,很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赫胥黎说,这样的人有办法用全新的观点看世界,他们有一种“能以孩子的心情面对大自然”的性情。这种热情洋溢,这种新鲜、兴致勃勃的想法与心情,这种能“得意洋洋行走”的能力,是我们理应尝试让它驻留的。
据说,缪尔从没变老过,“终其一生都保有一颗赤子之心”,而老罗斯福55岁的时候还是热情奔放,一心想为流经亚马孙雨林、从没有人探索过的疑虑河(theRiver of Doubt)绘制地图。他说:“我得去一趟,这是我当小孩的最后机会!”(他真的去了。这趟旅程跟老罗斯福这个人很匹配,一路上毒蛇、赤道热病、狂暴急流、荒唐事、溺水如影随形,从出发到结束,整趟旅程高潮迭起。后来,这条河重新命名为罗斯福河,恐怕不会太让人意外。)事实上,除了他儿子昆汀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战死的这件事,没有任何事能磨灭老罗斯福激昂的热情。
维持幼年的洋溢热情,就是维持想象力和玩耍的能力。但探索与热情洋溢并非童年专利,只是这种情绪在童年时期最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