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部快乐源

玩耍以及其他热情洋溢的社会行为都具有感染力。心情本来就是会传染的，快乐的心情尤其能快速弥漫整个群体或整群动物，仿佛跟大家通报说，现在可安心去享受、休息、捕猎、探险或玩耍了。例如，南极的阿德利企鹅一返回居住地，就会“忘情地表演”。观察到这个现象的人写道：“企鹅突然伸长脖子、嘴翘得高高的，两翼按节奏拍动，头保持朝天姿势，慢慢发出好像打慢鼓的声音。”这些动作一再重复，而且有高度感染力，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到整群企鹅，就曾经有人看到多达10万只企鹅同时参加这种表演。

需要向心力、冒险或体力的群体活动，有时会以感染力十足的欢乐来做暖身。人类有很多活动就是这种情形，这点稍后会再提，其他哺乳类动物也有这个状况。非洲野狗出去捕猎之前，会先聚在一起，嗅嗅彼此，然后热烈地跳跃玩耍，游戏会越玩越激烈、粗暴，到最高潮时，整群野狗就会聚拢在一起，去追瞪羚或牛头羚。生物学家做田野调查时也观察到这种“玩耍—捕猎”的模式。他们认为捕猎前以渐进方式营造出的兴奋感，很像“誓师大会”，“目的是为了把全体带入捕猎的高潮”。

老鼠在断奶后、性器官成熟前，会玩些群体游戏，这些游戏会影响社交及认知技巧的发展。对正值青春期的老鼠来说，玩耍让它们很开心，这点大家不会太意外。研究也发现，玩耍行为是由脑部具强化效果的阿片系统（opioid system）所控制，只要用药物阻断阿片系统，玩兴就会降低。早期这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密集玩耍所奠定的行为模式，不仅会持续影响个别动物，也会影响同一社会网络的其他动物。神经科学家贾亚克·潘克塞普（Jaak Panksepp）形容说，玩耍是“脑部的快乐源”，它也跟其他有益的生理反应有关，比如，会强化免疫系统、提高抗压性。

潘克塞普说，脑前叶里面有某种蛋白质会影响脑部发育，而玩耍会促进这种蛋白质的基因表现。许多科学家实验后也发现，老鼠如果养在放了很多山洞、玩具的笼子里，就会多玩、多探险，结果它们脑部所长出的新神经元，比养在制式笼子里的老鼠多。针对人类所做的广泛心理研究则发现，积极情绪除了会大幅影响社交行为外，对学习和思考弹性也有高度的积极影响，而塑造高昂情绪的源头就是玩耍。

人是会思想的动物，因此常认为我们的情绪来自于思想，而不认为思想来自于自古以来就很有威力的情绪。然而，早在人类有语言或想象思维之前，人就已经有情绪了。造就人类和其他动物情绪的是生存的现实面，也就是需要探索并了解自己的地盘、不能被猎食者抓到，需要觅食与交配，需要建立安全避难所。瞬间激起的强烈情绪必须跟矫健的肢体密切配合，才能应付现实处境。而对已进化的高等动物来说，还得再配合心智判断才应付得了。

要想生存，就得了解环境，然后再采取有效对策。例如，野生鳟鱼得学会辨认并躲避猎食者，得学会锁定、追逐并捕捉猎物，因为这个缘故，养殖场鳟鱼的脑子才会长得比野生鳟鱼小。达尔文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观察到这个现象，他在《人类的由来及性选择》（ The Descent of Man ）这本书里指出：“我发现跟野兔比起来，家兔的脑子小得多，原因可能出在家兔被牢牢地关了很多代，因此很少去思考，动用本能和感官，也很少主动到处跑。”探索得多就学得多，学得多就有本事应付变幻莫测的世界。玩耍激发并鼓励了这个过程。

玩耍帮助动物了解环境的潜能与危险。玩耍设定并成为具体场景，让动物能在其中探索新事物、把肢体活动跟感官经验结合，若不是玩耍的话，恐怕没机会尝试这些。玩耍会扩大动物的经验范围与技能，让它们更习于操控，有机会测试自己的能耐。珍妮·古道尔（Jane Goodall）强调说，小黑猩猩之所以能熟悉周遭环境，主要就是靠玩耍。“小黑猩猩会在玩耍时，学会辨认哪些树枝可以安全地跳上去，哪些跳上去会断掉。然后，它会开始练习体操技巧，比如从树枝跳下去，抓牢远在下面的另一根树枝。长大以后，这些技巧对它会很有用，例如，在树顶跟阶级地位较高者发生冲突时，就可派上用场。”简单地说，小黑猩猩可以从玩耍中学习如何绝处逢生。

一种行为如果费力、有潜在危险但却有重要回馈，而且复杂的高智能动物都在做，那必定就是重要行为。玩耍不必打草稿，因此，它能培养、增进适应性，让动物能面对难以预测的事物，开心地测试自己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说穿了，玩耍就是学习“学习的技巧”。它是一种冒险，但一切却都在掌握中，它探索新世界，也探索熟悉的世界。玩耍和好奇心是分不开的。

美国心理学家、哲学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写道：“新事物总是有其优点，动物最好不要太怕它们。”他接着说，探索新事物，“看看到底有什么用处”，这可是要紧的事。基于这个前提，他认为“人类本能的好奇心，必然是源于容易（对新奇事物）感到兴奋”。玩耍和探险都是内驱的行为，是针对新事物和新环境而起的好奇心。尤金·沃尔特（Eugene Walter）在《剥削月亮》（ Milking the Moon ）这本书里说：“就是猫和猴子的那种精神——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一眼就好。”

但玩耍跟探险不一样，两种行为归脑部不同部位管理。探险通常发生在玩耍之前，并出现在新环境里。通常探索完新东西或新环境，对环境熟悉些之后，才会有玩耍。玩耍的心情跟探险的心情也不一样：玩耍比较快乐，探险比较严肃。从某方面来说，玩耍是根据探险所取得的新知识而产生的快乐即兴创作。 NVL21T1cBtDlTP/xQLdKgefGKZN6pMDeRsGLHNp0XeCueoIAQiXEfLYCTrw5AY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