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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学之路

我自学中医,纯属偶然。说来话长了,算是一个时代的“机缘巧合”吧。

阴差阳错入医门

“解救”落难名医

1966年秋,学校搞“文革”停了课。我和一些大学生被四川省委“文革接待站”派到大邑县搞调查,调查组设了一个接待站。有一天轮到我值班,有两位年轻的乡村医生前来“告状”,说他们的老师简裕光,因为“炼丹”为人治病,被诬为“封建迷信”;“丹药”被没收,并被取消了行医资格,七个徒弟也受到株连。当听说简氏丹药配合中草药,治好了不少肝硬化、空洞性肺结核、重度子宫脱垂病人时,我很惊奇,又半信半疑。次日,我骑着一辆破旧自行车,赶赴简氏师徒行医的地区——离县城20多里的“元兴公社”,现场仔细询问了10多个病人,证明确有其事。我连夜赶写了一份“调查报告”,次晨当面交给县委领导,并“义正辞严”地要求立即“解放”简氏师徒。县委领导找来县卫生科长,迅速落实了此事。那时,“红卫兵”的话犹如“圣旨”。

但我对简氏“丹药”充满了好奇心,必欲亲眼睹其“芳容”而后快,便“得寸进尺”地要求县里划拨一笔科研经费,扶持简氏师徒继续炼丹。我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支持新生事物,为人民健康服务。”县委领导爽快同意,并当场拍板,将大邑城关中学物理实验室作为炼丹的科学实验室。

“五色盐精”传奇

简氏师徒炼的丹名叫“五色盐精”,其主要原料除食盐外,还有卤碱、硫黄等。我目睹了炼丹的全过程,担心有毒。等丹药炼成后,我便与简老师等一道,专程远赴位于重庆市黄角桠的“四川省中药研究所”请求检验,结果出来了:无毒。谢天谢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趁热打铁”,要求县里出资,举办了“大邑县实践病院”,由简老师主持,使用“五色盐精”配合中草药,专门收治疑难顽症。因疗效显著,声誉鹊起,求治者越来越多,而“实践病院”又是免费治疗,县里经费有限,病人越多,越见捉襟见肘,难以为继。

我忧心如焚,便向省卫生厅、成都中医学院、成都军区等单位领导写信,寻求支持。不久,温江专区收编了简氏师徒,成立了“五色盐精研究组”。我仍嫌经费少、规模小、步伐慢,便继续向上写信、寄材料。有一封信打动了成都军区主要领导,他作了“重要批示”后,军区后勤部卫生部、成都中医学院先后派人进行了调查。后来,简氏师徒转成全民所有制职工,并以简老师为台柱,成立了“温江地区中草药研究所”(成都市中草药研究所)。

毅然决定学医

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干了一件“轰轰烈烈”的事儿。简氏师徒说,在遇到我之前,他们在当地申诉无门;数次找过调查组其他成员,均告以此事不归他们管。而一找到我,便如“拨云见日”,我不仅管,还“一管到底”,真是“救人要救彻,送佛上西天”。若我与中医无缘,何能如此?简氏师徒还常说:“不为良相,必为良医。”(范仲淹语)这让我想起马克思的高中毕业论文,题目是: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马克思认为,青年应当选择为大多数人谋福利的职业,而摒弃一已的私心杂念。我的心豁然开朗,既然政治经济学专业前途渺茫,就应当学医。因为医学没有阶级性,是为全人类服务的,何止“大多数人”!

然而“文革”风起云涌,人人裹夹其中,我要“跳出三界外”,谈何容易!翻阅《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皆不堪用。忽然心生一计:病!我煞费苦心地“称病”,住进了学校病房;又“正大光明”地从校图书馆借来许多医书,关起门来,夜以继日地阅读,“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自学了医学院校西医专业的主要教材和中医专业二版全部教材,并开始为同学、老师看病。所谓“看病”,不过是根据病人的症状和舌脉去翻书,对号入座,居然有效。一位校医感叹道:“余国俊读医书读出名了。”

如此“临床实习”

学校门口有一家“联合诊所”,所里有一位老中医医术较高,却是“历史反革命”。我便经常在夜间悄悄去他那儿请教,他还借过几本线装书给我看。而我校离省人民医院只有5里路,挂号费很便宜,我便多次冒充“病人”去看病。那时该院中医诊断室是几间简易平房,我站在窗外,或趴在窗口上,仔细观摩医生看病。因就诊者多,医生应接不暇,从未干涉过我这个“偷艺”者。2001年我晋升“正高”答辩时,考官之一便是当年被我“偷”过艺的医生。我笑谈此事,对方先是一愣,继而开怀大笑。

指路明灯张锡纯

锡纯指示门径

自学完中医教材后,我曾浏览(不是阅读)过不少中医书。有一天清晨,我在简老师的书架上发现了一本《医学衷中参西录》第三册,随手翻开,映入眼帘的是“石膏解”,才读完一段,便被吸引住了;洋洋万余言,目不转睛,一口气读完,直如醍醐灌顶,连声感叹:天下竟有如此精彩绝伦的医书!于是不分昼夜地阅读此书,第三册读完,又读第一册、第二册;每本读了三遍,边读边记笔记。那段时间,我完全沉醉在张氏著作里,满脑子《医学衷中参西录》,言必张锡纯,有时梦中也在读张氏之书。我还向同学们吹嘘说:我能穿越时空隧道,“进入”张锡纯的思维。

深得“近代中医第一人”张锡纯的精粹之后,再转而学习其他中医书——包括文辞古奥、义理深邃的中医“四大经典”,便不再有多少拦路虎了。

许多年之后,有不少初学中医者垂询如何学习中医,我答曰:精通一家,熟悉几家,了解多家。

有幸“正式悬壶”

1969~1971年在军垦农场锻炼期间,我白天参加体力劳动并为农民看病;每遇疑难病证,必先回忆锡纯之书(不敢当场翻书,但病人走后必翻书对照),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看书至深夜。《伤寒论》和《金匮要略》就是在军垦农场学习的。

1971年秋,我被分配到乐山专区,恰逢夹江县华头山区一位成都中医学院毕业的中医早就要求调走。我听说后,便向县组织部门“毛遂自荐”,请求改行当中医。当时一位组织干事说:“你的专业是政治经济学,你真会看病?”军代表倒很开通,说:“让他去试试嘛!试用一个月,当不下来再分配其他工作。”就这样,我兴冲冲地赶赴离县城47公里的华头区——当时人称“夹江的甘、阿、凉”,即四川省的甘孜、阿坝、凉山三个自治州,条件比较艰苦。次日,便坐进华头区医院的中医诊断室,开始“正式悬壶”生涯,并广泛运用张锡纯治疗疑难病证的丰厚经验,迅速打开了局面。

如一媪,年近五旬,双下肢静脉曲张,疼痛益剧,跛行来诊。甫坐定,眼泪夺眶而出。自言跑过几家大医院,均不开药。我从未治过此病,然观其症征,显系血瘀,便投“活络效灵丹”,重加祛瘀猛药。服6剂,疼痛大减;守服30余剂,疼痛消失,步履基本复常。用“镇肝息风汤”加减,救治一例中风偏瘫,病人迅速转危为安;用“振中汤”治愈顽固性腰痛;用“燮理汤”加鸦胆子治愈热痢下重;用“滋阴清燥汤”抢救小儿久泻伤脾阴;以及用张锡纯推荐的“加减当归补血汤”治愈崩漏重症……

我“正式悬壶”1个月之后,县里果然派人前来考察,结果是:“意料之外的满意。”他们用最纯朴无华的语言当面表扬我时,法国著名微生物家巴斯德的名言迅速掠过我的脑际:“机会垂青于素有训练者。”(又译:“机会只对素有训练的人才有用处。”)

小荷才露尖尖角

文章频频见刊

我撰写学术文章起步较早——1973年秋,即正式行医2年之时。那时只知道一家中医刊物——《新中医》;连续投稿2篇,均幸中而及时发表。窃喜之余,难以“击鼓再进”。乃因临床有限,而中医学是实践性特强的科学,若无临床功底,只能“纸上谈兵”。何况我是纸上谈兵亦觉难——读书甚少,藏书也少,而“书到用时方恨少”。忽忆莎士比亚名句:“早结果的树一定早凋”,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苏东坡说写文章要“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回味及此,便为自己的轻举妄动、“欺世盗名”而后悔。于是沉潜下来,日诊夜记,广搜博采,择善而从,又得现代经方大师江尔逊先生的熏陶和启迪。五年之后,重新命笔,竟尔“思如泉涌”,写来轻松快捷,发表顺风顺水。数年间,遍及二十余家中医药刊物。那时发表文章,不出审稿费和版面费,全凭质量取胜。记得1981年,我在《中医杂志》发表《张锡纯论治脾胃》之后,深受鼓舞和激励,又接连投稿几篇,均遭退稿。受“敝帚自珍”心态驱使,便写信去询问“为什么”?该刊编辑部回复了一封公函,不特言辞优雅恳切,而且书法一流,大意是说:该刊稿件采用率仅3%~5%;文稿被退,不一定质量不高;该刊建立了一套严格的审稿制度——初审、复审、集体讨论定取舍。我想,这大约是《中医杂志》上从未出现过“文字垃圾”的根本原因吧。

作为一个基层临床医生,我何以要不间断地撰写学术文章?为名利么?唐代诗人戌昱《感春》诗云:“名位未沾身欲老,诗书宁救眼前贫。”那么究竟为了什么呢?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意即只读书,不思考,就会迷惘;只思考,不读书,就会懈怠。他不提写文章,他是“述而不作”,只讲不写,却有学生随时记录整理。倘若学生也效法孔子“述而不作”,会有流芳千古的《论语》么?所以我在年轻时就“狗尾续貂”,补了一句:“学、思而不作则憾。”这种“憾”,有两层意思:古人称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写文章也是“千秋之伟业”,“不不朽之盛事”,人生无缘此事,或有缘而放弃,无片言只语留世间,岂不遗憾?此其一。其二,读书是走别人的思想路线,写作才是走自己的思想路线;不写作,难以真正独立思考,难以“探骊得珠”。

也曾“一步登天”

1983年秋的一天,四川省中医研究所名老中医陆干甫先生偕同该所领导,突然光临我供职的乡村医院,与我海阔天空地“闲聊”了2个小时。不久,陆老来信,热情洋溢地邀我调到省中医研究所工作,“一展宏图”。我也得悉,此缘于从未谋面的金家浚先生(《四川中医》主编)的鼎力推荐。遂欣然从命,于年底“借调”到省中医研究所文献研究室。在旁人看来,我真是“一步登天”了。

在省中医研究所,仍是看病、读书、写作,可谓轻车熟路,游刃有余。但不久便萌生陶渊明“归去来兮”之意。我乃“乐山乐水”之人,处在热闹喧嚣的大城市,感觉浑身不自在,写作缺乏灵感,而且“早生华发”。该所曾几次要求我办理正式调动手续(包括调动家属),我均婉辞之,但又实在找不出“借口”,十分尴尬。忽闻乐山拟开办“江尔逊高徒班”,要我回去协助,我才转忧为喜。江老亦接连三次赴蓉商讨,我才得以“名正言顺”地离开。

回想一年前,我坐省中医研究所派来的专车赴蓉,我院职工倾巢出动相送。经过眉山(苏东坡故里)时,我脑海里竟然浮现出李白奉诏赴长安时写的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未免天真有余,成熟不足,犹带俗气。返回时,仍坐那辆车,于晨光熹微之中,悄悄离蓉,无一人送行。我不感寂寞,惟想起蓉城诸位“恩公”对我的“知遇之恩”时,便深深歉疚!

在省中医研究所工作的一年间,我与文献研究室同道黄明安先生合作编著了一本中医工具书——《内难经荟释》,由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四川电视台在介绍我省点校古医籍的成绩时,重点推介了此书,颇有溢美之词——如说此书的出版,“标志着《内经》、《难经》的整理研究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云云。 Lm34uQCkAILDqLzkDV0H+/UUJZcOnPAZwyZO17XPSc2k9XVNFwU+kAVqzw6AHV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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