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仪凤元年春,高宗同天后武则天移驾洛阳,原本繁荣的东都更加热闹起来了。
北市漕运码头,一大早便车马涌动,人流如潮。来来往往的官船客船货船,等待装货卸货的车辆,高接远送的官吏随从,不畏春寒袒胸赤膊的船工脚夫,勾勒出一副繁荣忙乱的景象。码头旁边不足一里处,便是形形色色的店铺货档,琳琅满目的商品将道路占了大半。街上或有长相各异的商人旅客步履匆匆,或有裙裾飘飞的妇孺游人悠闲自在,其间更不知道有多少的魑魅魍魉,皆融入洛阳的繁华安逸之中。
一阵繁忙过去,几艘大船慢慢驶离,码头空了些许。刚卸完货物的脚夫们相互招呼着,涌进了码头一角的茶馆,叫上两壶茶,几碟五香胡豆,等着下一拨活计的到来。
“王叔王叔,”一个年轻的脚夫朝着位子正中那个黄面男子凑了上来,嬉皮笑脸道,“你刚说了一半,那家当铺,到底怎么了?”
黄面男子嘎嘣嘎嘣嚼了半晌胡豆,才故弄玄虚道:“闹鬼呢。”其他脚夫听到“闹鬼”二字,都来了兴趣,将凳子拉近了听。
黄面男子压低声音道:“你们没听说?这家当铺闹鬼好久了!就前几天晚上,当铺娘子起夜,看到一只没脚的长头发吊死鬼……”众人“噢”一声发出惊叹。
黄面男子所说的当铺位于北市南侧,掌柜姓钱,经营典当生意多年,店铺虽然不大,但在北市一带小有名气。
黄面男子捻了捻唇边的几根稀疏胡须,慢条斯理道:“半年前一个冬夜,乌漆麻黑,寒风怒吼,当铺已经打烊了,忽听有人敲门!朝奉开门一看……”
年轻脚夫追问道:“是谁?”
黄面男子眼睛露出色眯眯的光:“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长得那叫一个美啊……皮肤滑腻白嫩,啧啧,和流云飞渡那个风骚的老板娘有得一拼……”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脚夫嘲笑道:“好像你看到了似的。”
黄面男子争辩道:“钱掌柜说的!钱掌柜说的会有错吗?”
年轻脚夫急道:“别打岔!然后呢?”
黄面男子道:“虽然打烊了,朝奉看着小娘子十分美貌,不忍心让人在外受冻,就破例让了进来。小娘子就拿出了一个乌木匣子,说孩子突生急病,想用这个当一两银子,一个月后便赎回。”
年轻脚夫疑惑道:“什么匣子这么值钱?”
黄面男子正色道:“这乌木匣子可不是寻常东西,据小娘子说,它可是大秦始皇帝用过的,叫做巫匣!”年轻脚夫仍不明白这个巫匣是什么东西,但被唬得不敢再问。
黄面男子继续道:“那小娘子当了一两银子,走时千交代万交代,说这个匣子一定不能打开,她一个月后一定来赎。谁知道半年了也不见赎回。钱掌柜见这小匣子精致,便拿来给他婆娘做了首饰盒。谁知道这么一用,怪事就来了。”
几个人屏住了呼吸,连周围喝茶的人都被吸引得竖起了耳朵。黄面男子表情夸张道:“每到半夜三更,匣子便叮叮当当地响,里面的首饰跳来跳去,一刻都不安生。再后来,每隔几天,当铺里就丢失一些贵重当物。据说朱家公子当的轩辕宝剑、刘三娘的血珍珠、一个南蛮客商的白玉双龙挂件等,都莫名其妙消失了!”
另外一个貌似略微知情的矮胖子忍不住了,插嘴道:“这还不算完,前几天晚上,钱家娘子起夜,竟然发现门廊上吊着一具女尸!舌头这么长,头发乌黑,脸儿惨白惨白的……”
“啊?”、“哼!”两个不同的声音从茶馆的两侧发出,发出惊愕叫声的是一个是吊儿郎当的少年,发出冷冷哼声的却是一位青年男子。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都不曾留意,倒是那两人不约而同相互打量了一下。少年身形偏瘦,相貌普通,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带着几分痞气,而对面男子却剑眉星目,五官清朗,一袭宝蓝夏绸窄袖胡服,腰间简单佩戴了一块造型古怪的螭吻珮,身形挺拔伟岸,加上眉间的冷峻意味,甚是英气逼人。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再听那几个脚夫闲聊,端了自己桌上的茶杯茶壶,坐在了男子对面,厚着脸皮道:“相隔山水间,相逢便是缘。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男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少年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在下姓龙,名公蛎。公子您怎么称呼?”
男子将腰刀抱放在胸前,冷冷道:“姓毕名岸。”眉峰微蹙,眼神凌厉,更显丰神隽朗。公蛎一眼不眨地盯着男子的脸,满目艳羡。
毕岸冷哼了一声,拍了十文钱在桌面上,甩袖便走。公蛎伸手去拉他的手腕,嬉笑道:“公子请留步。咱哥俩聊聊嘛。”毕岸反应极快,反手扣住了公蛎的脖子,眼中精光凸显。
公蛎打了一个寒噤,身体软了下去,磕巴道:“毕公子……毕公子……”说着头部突然扁了下去,嘴巴朝脸颊裂开,并向前突出,分叉的舌头一吞一吐发出咝咝的响声,竟然变成了蛇头。
幸亏其他茶客早已被闹鬼事件吸引,无人顾及此处。毕岸唯恐吓到人,便松开了手。一晃之间,公蛎恢复了原样,身体如同弹簧一般弹了开去,犹自惊魂未定。
毕岸冷冷道:“你好自为之。”
公蛎揉着脖子嘟囔道:“至于么?长得俊而已……”
毕岸一言不发,欺身上前,道:“道行不足,就该好好待在洛水里。”擦身而过之际,又微微偏头,冷然道:“既然来了世间便要遵从世间的规矩。下次若再被我发现你妄图擅自依附在他人身上,莫怪我替天行道。”说罢大踏步走了。
公蛎愣了片刻,龇牙咧嘴对着他的背影暗自咒骂了一通,垂头丧气地出了茶馆。
一阵清风,隐约传来河水拍打船舷的声音。那一瞬间,公蛎几乎就想一个猛子扎入洛水,安安逸逸地躲在河岸那处阴凉的洞穴里。
不错,公蛎作为一条得道的小水蛇,在洛阳城众多的魑魅魍魉、生灵异兽中,他的道行只够勉强变幻个人形,可以混迹于凡人之中不被发现。
公蛎一向自诩天资聪慧,若是肯用功,再过个十年百年,修成个俊美男身并非难事,可是难便难在这“用功”二字。洛水旁边便是繁花似锦的洛阳城,如此花花世界,若只能见天儿修行打坐,念经修炼,那还不如死了算了。所以当他的修为可以化作人形,便毫不犹豫潜入了洛阳。
公蛎对凡人的生活了解得并不深,但他自信可以在人类生活中游刃有余。世人虽形形色色,但大体贪财胆小、善良谨慎,同公蛎一样有心无胆、碌碌无为的多得是。其中最为复杂的当属女人,美艳动人,喜怒无常,你永远猜不透她们想什么。
不过公蛎对这些并无兴趣,他来洛阳是为了吃喝玩乐,而不是为了探究人性。但他有分寸,知道对街上那些仆妇拥泵的女人,或者结伴而行的良家妇女,哪怕她长得比母猪还丑,你坚决不能动一点淫心,至少不能言语举止上表露出轻薄之意,否则你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比那些小偷还要招人憎恨;但对于那些烟花柳巷里的姑娘们,则可以随意调笑,而且那些香喷喷的姑娘们完全是女人中的另类,不用你去猜她的心思,她会十分善解人意地迎合你的意思——但是有个条件,要么你腰缠万贯,要么你貌比潘安。
可惜这两点公蛎都还不够。
前方一处小水洼,公蛎停住脚步,看着水中的影子又叹起了气。水镜中,普普通通一张脸,鼻子不够笔挺,牙齿不够整齐,嘴形也不够完美,离公蛎心中渴望的形象实在远了些。
如何才能不用辛苦修行而容貌俊美呢?公蛎思来想去,打算走个捷径,当然,这个捷径可不是道家法术中的那些阴毒的偏门左道——那些法术见效虽快,但自身损伤也大,而且一旦上路,便无法回头。一条只想安逸度日的小水蛇,吃不得苦狠不下心,能想出的捷径只有一个:附身。
莫要误会,公蛎的所谓附身可不同于那些贪财心狠的“出马仙”,附在常人身上装神弄鬼的,声称能够断阴阳、治百病,借机敛财并享受人间烟火。公蛎只想找个年轻英俊的肉身一用,好享受下周围女子艳羡的目光而已。
当然,最主要是去逛青楼。上次公蛎去了暗香馆,本想点离痕姑娘作陪,哪知道老鸨一见他长相平平,又无诗文才情,连连摇头,称给再多的钱离痕姑娘也不会见的。六颗又大又圆的上等珍珠,只在暗香馆里喝了半日的香茶,郁闷得公蛎差一点想要恢复原形潜入离痕姑娘的闺房一睹芳容。
公蛎想起刚才那个叫毕岸的男子,心中腾起一股嫉妒之火。刚才他见毕岸相貌堂堂,举止风雅,不由动了心思,本想利用些微的法术依附在他身上,借他肉身一用,不料竟然被毕岸一眼看穿,一把抓住了他的七寸,差一点就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出原形。
看来人间也有高人呐。
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了!他一个凡人,长那么英俊有何用?还不如给了自己,在洛阳城中迷倒众生,成就洛阳水族的一段风流佳话,该有多好?
长得好也罢了,那毕岸服饰打扮一看就是家境不错的,光是腰间那块螭吻珮,都抵得上公蛎半月的生计了——既然他家里条件不错,再买一块玉佩也一定没问题。
这么一想,公蛎心里的罪恶感稍微减轻了些,伸出右手托至眼前。
原来刚才公蛎情急之时,顺手抓到毕岸的螭吻珮,一把扯了过来。这块玉佩用上等青玉雕刻而成,质地细腻,温润如脂,一条威武的螭龙首尾相连,线条流畅,且螭龙身上无一点杂色,唯有眼睛部位如血滴一般殷红,非镶非嵌,自然别致,给这条猛张着大口的螭龙平添了几分灵动。
公蛎爱不释手,毫不犹豫将玉佩系在腰间,但想了又想,终究是做贼心虚,将其取下当做一件玉坠子贴身挂在了脖子上。
惠风和畅,百事俱兴,东都洛阳南市附近德胜大街游人如织,是城中最为繁荣昌盛之处。
忽然有人大声叫道:“各位乡亲父老,在下有理了!”闻声张望,只见街心空地,一胖一瘦两个少年飞快扯去短衫,赤裸着上身,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又翻了几个前空翻。迅速拉开了一个场子。
午休后懒散的闲人正愁没有热闹看,一看有卖艺的,顿时围了过来,但见瘦子身上肋骨绷起,胖子腰间赘肉抖动,看上去有种莫名的喜感,众人很快将德胜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瘦子正是公蛎。只见他眉开眼笑,唱了个喏,口齿伶俐地讲了起来:“小子今年二十三,行走江湖刚半天,初来乍到不知礼,叫声大叔您莫嫌。”他迈着小碎步,一边朝周围团团作揖,一边朝呆立在一旁、只会抖动赘肉的胖子使眼色。
有人起哄:“别说废话,有什么绝活拿出来看看呀!”
公蛎谄笑道:“大叔大婶您莫急,想看绝活很容易。洛阳城中风光好,你先听我唠一唠。小子来此非为他,皆因洛阳名天下。您看这:杜康酒,牡丹花,涧水的鱼儿邙岭的瓜;谪仙楼,轩辕家,胡儿酒肆胡姬花;太常寺,清风苑,梨园美人儿如烟霞;洛水流云显贵气,宫阙琉璃映繁华……”
看这小子张口就来,围观者有人鼓起掌来,大声叫好。公蛎喜笑颜开,更加卖力将洛阳城中的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说了一个遍,插科打诨,俚语俗话,句句朗朗上口。已有半大孩童跟着默记,好回去跟同伴们炫耀。
终于有人想起卖艺的初衷了,叫道:“哎哎,别光说这个,绝活呢?”
公蛎不情愿地住了口,笑道:“就来就来,看好了啊!”朝胖子一点头,整了整腰带,深吸一口气,扎了个马步。
旁边肚皮早已抖得酸痛的胖子终于回过神来,走到公蛎跟前,傻里傻气地重复了一遍:“看好了啊。”双手抱住公蛎的脑袋猛力一扭。
只听咔嚓一声,公蛎的脑袋被转了整整一圈。胖子仍不松手,继续扭动,只听公蛎的脖子咔咔直响,竟然连被扭了多圈,歪向一侧,眼睛也翻了起来。
周围安静了片刻,突然不知谁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杀人了!”围观者顿时乱作一团,哭喊的、尖叫的、逃跑的、报官的,瞬间工夫,围观的人作鸟兽散,连街道两边的商铺都关了门,只剩下几个胆大的,稀稀拉拉远远看着。
胖子本来面带得色,一见人都散了,忙大声吆喝:“别走别走啊,还没给钱呢。”众人一听,逃得更快了,连刚才几个大胆的人也兔子似的逃了。
胖子无奈,回头见公蛎的脑袋还垂在一边,朝他脸上一拍,傻乎乎道:“人走光啦。”
眼前一花,公蛎的脑袋旋转了几圈,飞快地回到原位。他活动了几下脖子,一看周围的情形,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笨蛋,我跟你说了,让你扭之前先说清楚,就说我们表演‘乾坤十三扭’,不论多重的伤,只要用了我们的筋骨九天回转丸,就能恢复如常……”
胖子嘟囔道:“我肚皮都酸啦……再说你也没说呀。”
公蛎跳起来用一个盛满药丸的荷包在胖子的脑袋上拍打:“你还敢犟嘴!你还敢犟嘴!”胖子任他打骂,也不还手,看黑色的药丸骨碌碌滚了一地,忙追着捡:“别浪费了,留着我吃。”顺便将地上仅有的几个铜板也捡起来,喜滋滋地捧给公蛎。
公蛎气得“扑”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来,对准旁边那家吓得关门的商铺门前的柱基吐去。
准头还是偏了一点点,浓痰落在柱基一侧一个老丈的鞋帮上。
这位老丈肥头大耳、锦衣华服,看样子像个行商之人。他本正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表演,冷不丁被公蛎啐了一口痰,微微皱了皱眉,将被污的鞋子朝着柱子蹭了一蹭,背着手走了过来。
公蛎装作无意,忙笑着迎上去,道:“这位老丈,天仓饱满,面相和善,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不过身体六脉不合,恐有痛风或肌肉痉挛之症。我这里专售筋骨九天回转丸,用二十一种名贵药材炮制,祖传秘方,老丈要不要来一粒试试?”
胖头在后面小声道:“哪有二十一种……”
公蛎朝他脚面踩了一脚,脸却仍对着老丈,满脸堆笑取出一颗药丸,递给老丈,殷勤道:“五文钱一颗,五颗见效,无效我分文不取!”
老丈拈起一颗嗅了嗅,道:“真的么?”
公蛎将胸脯拍得咚咚响:“当然!我堂堂男子汉,一言九鼎,决不骗人!”
老丈在荷包中摸索了片刻,点出二十五文,道:“我买五颗。”
公蛎大喜,忙又倒出两颗给他,道:“一颗药丸痛风消,两颗身体无烦恼,五颗赛过活神仙,九颗从此乐逍遥……要不老丈再来四颗,巩固一下?”胖头在一旁,佩服得直咂嘴巴。
老丈嘿嘿笑道:“这位小哥,口齿还真不错。得了,再来四颗。”又取了二十文钱出来,正要递给公蛎,却一拍脑袋,惋惜道:“啊呀,不行,神算说了,我今年流年不利,务必要在今日去请一块上等玉佩戴着,才能消灾避祸。可不能将钱花光了。”
公蛎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位神算,笑道:“我这药丸物美价廉,哪里会影响您买玉佩……”却见老丈盯着自己的脖子,眼里露出羡慕的光。
原来那块螭吻珮不知何时露在衣衫外面,在阳光照射下流光溢彩,温润异常。
公蛎一把捂住,将其塞进了衣领。老丈仍然眼巴巴地瞧着,迟疑了下,小声道:“这位小哥,你那块玉佩,卖不卖?老丈我一眼就相中你这块了!”未等公蛎说话,解下腰里沉甸甸的荷包,一把塞进他手里,道:“一百两鸿通柜坊的飞钱,还有七八两散碎银子,怎么样?”
公蛎打开荷包一看,顿时大喜。见那老丈手上还戴着好几个金的玉的戒指,便拉出那块螭吻珮摩挲着,装出一脸不舍的表情,心里却盘算着如何编一个动人的故事,比如过世的祖辈传下来的或者早逝的心上人临终赠送什么的,好再套一些财物来。
老丈早已耐不得了,央求道:“你先取下来,给我好好瞧瞧。”
公蛎应着,伸手去结脖子上的结,却感觉到对面剑一般的目光射来,让人好不自在,抬头一看,却是毕岸。
毕岸抱胸站在对面树下,冷冷地看着公蛎。公蛎手一抖,松开了螭吻珮,转过身含含糊糊对老丈道:“我家传的玉佩……不能轻易示人……”
胖头傻呵呵地吸着下嘴唇,惊奇道:“老大,你什么时候还有家传的玉佩,我从来没见你戴过啊?”
公蛎只盼着毕岸赶紧离开,他好跟老丈做这笔交易,瞪了胖头一眼道:“我爷爷传给我的,你管得着吗?”
这句话本是敷衍胖头的,谁知那老丈听了,失望摇了摇头,捻着胡子叹道:“算了算了,君子不夺人所爱。”拿过公蛎手中的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蛎急得跺脚,欲要叫他回来,又想起毕岸,回头一看,毕岸已经走至胖头跟前,正在挑拣所谓的“筋骨九天回转丸”。
公蛎唯恐他找自己算账,忙蹲下身来,装作捡地下的铜板,心里打定主意,若是他来询问,便打死也不承认。不过偷眼一看,他腰间已经换了另一块质地优良的玉佩,虎头龙身,线条流畅,看起来同螭吻珮出自一个工匠之手。
毕岸拈起一颗药丸嗅了嗅,慢条斯理道:“山楂五成,三七三成,还有两成是炒熟的豆面。”
公蛎不敢吱声,胖头却学着公蛎的样子,十分殷勤地夸赞道:“公子鼻子真灵,就这么一闻就把我们的配方闻出来啦。你要不要来几丸尝一尝?味道很不错呢。”
公蛎卖力地抠着落入青砖缝里的一文钱,心里却恨不得扑过去将胖头的嘴巴给缝上。毕岸瞄了公蛎一眼,冷冷一哼,大步流星甩袖而去,身形十分潇洒。
公蛎这才直起身,盯着毕岸伟岸的身影满脸艳羡之色,不住吞咽口水。
胖子啃着手指甲,傻笑道:“嘻嘻,老大喜欢男人。”
公蛎见老丈已经走得不见,不禁失望,将铜板甩在胖子的脸上,正色道:“胡说什么呢,老子可是个堂堂正正男子汉,从不搞那些龙阳之好。”
胖头抠着鼻孔道:“那你为什么脸红,低着头不敢看他?还对着他的背影流口水?”
公蛎哑然失笑,伸手去撕他的胖脸:“哟,你不傻嘛,懂的还挺多的。”
胖头抖抖肚子,得意地道:“我可是什么都知道。”
公蛎又想起容貌一事,有些闷闷不乐。从怀里摸出一面小铜镜,对着镜子东照西照,细心地把一撮耷拉下来的头发抿上去,问道:“胖头,你老实说,我和刚才那人比,谁更俊?”
胖头也将脑袋凑过来,对着镜子做出一个自以为最甜美的笑脸,小声道:“当然是那男子……”公蛎飞快收了镜子,气急败坏道:“我怎么了?男人家,长得好有什么用?有才华才是真的呢!像我这样,又聪明又能干,又懂风情,这才叫气质好呢!”
胖头无辜地瞪着一双小眼睛:“人家气质更好……”
公蛎扑上去对着胖头又踢又打:“你还学会犟嘴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