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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北大师生情系泥河湾

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 夏正楷

夏正楷于2009年12月参加在北京召开的“泥河湾保护与发展专家研讨咨询会”(王希桐摄)

作者简介: 浙江省温州市人,1942年12月出生。1965年于北京大学地质地理系地貌专业毕业后,又分别于1965年和1978年两次师从著名地貌学家王乃梁先生攻读地貌学与第四纪地质学。现为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退休教授。历任国家教委理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暨地球科学教学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第四纪委员会常务理事暨第四纪教育与普及专业委员会主任等职。长期从事地貌学、第四纪地质学和环境考古学的教学与研究,中国环境考古领域领军人。从1964年开始,多次赴泥河湾盆地开展地貌与第四纪地质调查,完成本科论文和研究生论文,先后发表了有关泥河湾的学术论文20余篇,编著出版了《第四纪环境学》和《环境考古学的理论与实践》,合作出版了《山西地堑系晚新生代沉积和构造地貌》和《泥河湾裂谷和人类活动》等专著。

北京大学是最早在泥河湾盆地开展工作的单位之一,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教学和科研历史中,北大师生与泥河湾盆地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情系泥河湾”是每一个在泥河湾学习和工作过的北大师生永远的心结。

一、北大走进泥河湾的第一步

历史倒回到难忘的1954年,当时新中国成立不久,刚刚从海外学成归来的北京大学地质地理系王乃梁教授,为了在中国创办地貌专业,带领地貌教研室的其他几位老师,不辞劳苦地来到了塞北的大同—阳原盆地,这里绚丽多姿的地貌景观和五彩缤纷的河湖相堆积,一下子就吸引了王乃梁先生的目光,在他的脑海产生了要在这里创建野外基地的念头。次年,王先生又陪同苏联著名地貌学专家列别杰夫教授进行了实地考察,两人一致同意回去以后尽快向学校汇报,建议在这里为北大地貌第四纪专业的学生建立野外教学和科研基地。这一建议很快得到了校领导的同意,批准建立北京大学地貌学野外教学和科研基地,并在经费十分困难的条件下,学校拨出专款,在大同的许堡选址盖房,建起了国内第一个地貌野外教学实习站,由此,北京大学的师生就与泥河湾盆地结下了不解之缘。从1955年至今,每年都有师生到这里进行野外教学实习和毕业论文写作,随着专业的发展和教学科研工作的需要,基地的工作范围逐步扩大,从最早的大同盆地东部,向西扩展到大同盆地西部的十里河河谷,向东到阳原盆地东端的石匣里峡谷段,向北到丰镇、天镇和阳高一线,向南跨过六棱山到达浑源和穿越壶流河河谷进入蔚县,几乎囊括了面积约1万平方千米的整个泥河湾盆地。一届又一届的青年学生,走出大学校园和课室,在老师的带领下,到这里来经受野外风餐露宿的洗礼和严格的科研训练。

凡是在这里参加过野外实习的北大学生,包括地貌第四纪专业、地震专业和古生物专业的师生,不管他们后来去向何方,多年后老同学见面时,都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当年在泥河湾的经历,感谢泥河湾野外实习给了他们专业的知识和技能、艰苦环境的锻炼和意志的考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们把泥河湾盆地看作自己人生道路的起点和事业的发祥地,始终牢记自己是从泥河湾盆地走出来的。时隔几十年,对泥河湾的美好回忆至今仍保留在他们的脑海里。

二、难忘的泥河湾实习生活

从1955年起,北大依据对野外实习基地的要求,开始安排自然地理专业(地貌专门化)的本科生开展泥河湾盆地地貌野外教学实习。从1962年开始,按照教学计划,开始安排祁国琴、尹泽生、孙建中等高年级学生到泥河湾盆地进行本科毕业论文实习,并同时完成国家下达的科研任务。

作为大学四年级的学生,我在1964年暑假参加了泥河湾盆地的野外考察,这次参加野外工作的除了我和同班的黄云麟同学之外,还有8个比我们高一级的同学,是历年来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一支实习队。我们先到河北宣化地校收集资料,然后从宣化出发直奔泥河湾盆地,当卡车沿着颠簸的公路爬上陡峭的十八盘时,映入我们视野的是那奇特的和尚坪台地和大田洼台地、神秘的桑干河峡谷、绵延起伏五颜六色的湖积丘陵以及蜿蜒在平原之上的桑干河,这就是我们神往已久的泥河湾,这块土地正以她无穷的魅力,迎接我们这批北大学子的首次光临。

在欧阳老师的指导下,我们全体人员首先集体踏勘了一周,然后分成五个专门的小组,开始多个方面的野外调查:

第一组,章兆兴、艾万铸负责山地夷平面调查;

第二组,戈清萍、夏正楷负责盆地内部的第四纪沉积和新构造运动;

第三组,王贯瑞、曹长堤负责桑干河峡谷段河谷地貌;

第四组,王伟杰负责阳原北山的老第三纪湖相堆积;

第五组,徐济川负责盆地的周边断裂系统;

第六组,黄云麟负责阳原东部的新第三纪红土堆积。

第二小组野外考察路线:

1964.6.15 张家口

6.19 石匣里—姜家梁—垭口

6.20 总结和测量砾石

6.21 石匣里—和尚坪—杨家疙瘩

6.22 量测杨家疙瘩河流阶地

6.23 石匣里—沙沟

6.24 金家沟—赵家沟

6.25 大田洼—凤凰山

6.26 大田洼—油房—家湾

6.27 官厅—化稍营

6.28 大渡口—澡洗堂—西窑头

6.29 东城—五马坊

6.30 东城—牛角梁—来音寺

7.1 东城—石板梁—虎头梁

7.2 东城—虎头梁阶地

7.3 东城—虎头梁

7.4 阳原—李家窑—武家山

7.5 阳原—红寺—石宝庄

7.6 阳原北山

7.7 讨论

7.8 总结

7.9 阳原—水库—西目连

7.10 东白家泉—夭儿沟—起风坡

7.11 独山

7.11 化家岭

7.12 骨町—闫家夭—六角—图讲

7.13 大白嘴—浮图讲—开阳

7.14 浮图讲—六角—开阳

7.15 浮图讲—泥泉—马圈

7.16 大龙峪口

7.17 洞沟—目家夭

7.18 海山庙

7.19 榆林关—水库—焦家庄

7.20 骆驼岭—王林庄—大沟楞

7.21 辛堡

7.22 辛堡—侯山

7.23 辛堡—钱家沙洼—官厅

7.24 辛堡—朝阳堡—钱家沙洼

7.25 北水泉—铺路

7.26 化稍营

1964年,北大师生与辛堡公社的同志们合影

20世纪60年代的泥河湾盆地经济十分落后,交通极其不便,野外考察完全靠徒步,每天早上出发,白天工作一天,晚上还要披星戴月,匆匆赶往下一个村庄,以便第二天可以全力以赴地继续工作,不必为搬家浪费时间和精力。野外工作十分辛苦,生活条件又特别困难,住的是生产队队部,睡的是大土炕,盖的是油乎乎的黑被子,而且受跳蚤、虱子的骚扰,彻夜难眠,吃的是老乡家的派饭,一天三顿就是咸菜疙瘩就带糠皮的高粱面饼子和杂粮糊糊。临出发时老师给我们每个小组发了一瓶芝麻酱,不到三天就被我们消灭得一干二净。

求知的欲望、科学的追求再加上青春的活力,使大家在这样的条件下,不畏困难,团结奋斗,始终保持旺盛的精力。负责夷平面调查的同学,他们每天都要爬上高高的山顶,根据地形图去寻找分布在不同高度上的夷平面,测量夷平面的高度,统计夷平面上砾石层的组分。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他们几乎踏遍了阳原盆地的周边山地,查清了夷平面的级数和分布规律;徐济川学长负责盆地周边的断裂调查,由于人员不够,他基本上是单枪匹马在盆地周边沿断层带整整跑了一个多月,工作条件之艰苦、生活之孤独可以想象,但是在野外只要一发现断层,他们就会忘记一切,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仔细量测断裂和裂隙的产状,追索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而负责河流阶地调查的同学,尽管不必每天爬山,但却要经常涉水过河,当时桑干河的河水比现在要大得多,平时水位齐腰,发洪水时可齐胸,过河没有渡船,全靠来回趟水,十分危险,但为了精确测量两岸河流阶地的高度,他们一天要在桑干河两岸往返多次。从阳原盆地西端的东井集到东端的石匣里,沿桑干河两岸他们奋战了20多天,测量了大量数据,最终搞清了河流阶地的级数和高程,绘制出了迄今为止桑干河唯一的一张阶地分布图和阶地位相图。一个多月以后,当大家胜利会师化稍营的时候,一个个又黑又瘦,同学们相互之间都快要认不出来了。欧阳老师为了表彰我们的工作,在公社食堂专门请大家吃了一顿饭,我记得餐桌上最好的菜就是炒鸡蛋。

本科论文中的插图(1965年原图复印)

回到学校以后,我们开始了野外资料的整理。通过野外调查所获得的成果一直指导着后来者对泥河湾盆地的研究:当时所绘制的泥河湾盆地地貌图、地貌第四纪地质综合剖面图、阶地位相图,一直是从事泥河湾地貌第四纪研究的基本素材;调查中发现和建立的郝家台剖面、虎头梁剖面、石匣里剖面和铺路剖面,至今仍然是研究泥河湾地层的代表性剖面。我们在泥河湾盆地首次发现的鱼化石、介形类化石和孢粉化石等,引起了其他专家的兴趣,推动了泥河湾盆地多学科综合研究的开展。

最早发现的鱼化石

三、让泥河湾走向世界

1978年,王乃梁先生高瞻远瞩,组织北大师生,全面开展山西地堑系的构造地貌和晚新生代沉积的研究。作为山西地堑系研究的重要内容,我被派往泥河湾盆地,要求在原有的基础上,对盆地的构造地貌和晚新生代沉积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

当时在泥河湾盆地开展工作的有中科院古脊椎与古人类所、中科院地质所、地科院地质所、天津地矿所、地震局地质所、北京师范大学等单位。根据国内外第四纪研究的动态和热点,结合北大的学科特点,我们把泥河湾盆地的第四纪古环境研究列为我们工作的主要内容。在1978—1985年期间,我们重新对泥河湾盆地的代表性剖面,包括郝家台剖面、大南沟剖面、大田洼剖面、沙沟剖面、虎头梁剖面重新进行了观察与量测,并结合剖面工作和实验室分析,对泥河湾堆积进行了沉积相分析和第四纪古环境的重建,重建了古泥河湾湖的演变过程。

记得是一个雨后天晴的夏日,我和老同学卫奇在官厅村相遇。卫奇在泥河湾从事旧石器考古研究多年,发现颇多,成果卓著,同窗相遇格外亲热。我们站在官厅台地向北眺望,黄绿相间的泥河湾堆积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好看,他跟我谈起了泥河湾地层的划分问题,提到前人有黄泥河湾和绿泥河湾之分,还提到他有黄1、黄2……和绿1、绿2……的划法。老同学的一席话给了我一个很大的启示——这黄绿色从何而来,联系到我们在黄土高原的工作,突然产生一个念头,在第四纪期间,飞扬的黄土粉尘不仅可以降落在黄土高原,也可以落入古泥河湾湖,在气候湿润的时期,风尘较少,湖泊处于扩张时期,落入湖泊的粉尘很容易被改造为湖积物,而在气候干燥的时期,湖泊萎缩,源源而来的大量风尘,落入湖泊以后可以逐渐充填湖泊,成为水下的黄土,于是就会出现水下黄土与湖积物的交替,这个过程与黄土—古土壤的形成过程异曲同工。后来通过众多野外剖面的观察和室内的沉积相分析,验证了我的想法,并以此为根据,提出了“水下黄土”的概念,建立了水下黄土—湖积物沉积序列,这个序列可以与黄土—古土壤序列、深海岩芯的氧同位素曲线进行很好的对比,从而使泥河湾的古环境研究与国际研究计划“过去全球气候变化研究(IGBP)”接轨。

北大的学生在野外观察水菱镁矿堆积剖面

至于泥河湾层上部叠层石的发现和顶部水菱镁矿的发现,也是我们对“过去全球变化研究”中有关“13万年以来全球气候变化研究”的重要贡献。借助北大的综合学科优势,我们邀请了北大专门研究藻类的古生物学家张韵教授、年代学家陈铁梅教授、地球化学和矿物学家严润娥教授参加我们的研究课题。多学科的综合研究表明,以叠层石的出现为标志,泥河湾盆地的末次间冰期以干热和湿冷交替出现为特征,存在有三个暖期和两个冷期。而湖积层顶部分布的距今2万多年的水菱镁矿,说明泥河湾古湖可以一直延续到晚更新世末期,在距今2万年前后湖泊萎缩、湖水咸化,结合这一时段古冰楔和冰卷泥的出现,可以认为末次冰期极端干冷的气候环境可能是导致古湖最终消亡的重要原因。

北京大学在1978—1985年间对泥河湾的研究,最主要的贡献是把泥河湾的研究与国际研究计划“过去全球气候变化研究(IGBP)”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把泥河湾的区域研究与国际研究接轨,让我们的研究走出泥河湾,走上国际舞台。

四、古代人地研究的新天地

在全球气候变暖、人类生存环境不断恶化的形势下,人们日益重视人类与环境的相互关系研究,而古代人地关系是这一研究领域的重要内容。得天独厚,泥河湾盆地埋藏着丰富的古人类遗存,近年来中科院双古所和河北省文物局通过考古发掘,揭示了大量的旧石器文化遗址,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场所。肩负这一任务,北京大学的师生在1990年再次进军泥河湾。在我们之前,我的师兄袁宝印教授已经从国家基金委得到资助,开始探讨泥河湾盆地古人类的生活环境。根据以往的经验,我们把工作的重点放在具体的遗址上,密切结合遗址的发掘工作,有针对性地开展环境考古工作。

河北省文物局谢飞局长主持发掘的虎头梁于家沟遗址成为我们的首选,这是一个新旧石器文化过渡时期的遗址。谢飞教授在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在北大古生物专业攻读研究生,比我年级略低,毕业后分配在河北省文物局负责并从事旧石器考古,感谢他为我们提供了良好的生活条件和工作环境,同时参加工作的还有北大文博学院的王幼平教授和他的几个研究生。由于离早年我们发现鱼化石、叠层石和植物化石的虎头梁剖面不远,因此一到这里,一种旧地重游的感觉油然而生:梁还是那道梁,河还是那道河,破庙还是那座破庙,只有那棵作为虎头梁“地理标志”的高大杨树,不知哪年惨遭雷击,被烧得只留下了半截树干。最难得的是虎头梁的老乡还记得我们,有一位老者还一个劲地问我:“你们北大的老欧阳(指欧阳青老师,他五六十年代在这里工作过),这次咋没来呀?”

夏正楷与当年老朋友的合影

当时考古发掘工作已近尾声,我们的任务主要是搞清遗址的地貌部位和在遗址剖面上系统采集样品。搞清遗址地貌部位的工作不难,很快就完成了,但是随后的采样可就太难了,事先根本没有想到于家沟剖面的堆积会这么硬,用铁榔头使劲打上去往往也只能留下一个小小的白斑。负责采样的是我的研究生陈福友,现在他已经成为双古所的一位年轻有为的旧石器考古专家。由于采样工作很辛苦,也很累,一个人很难完成,无奈之下,我们请来了一个民工帮忙,结果事与愿违,他不但干得很慢,而且当小陈说他的时候,他还扬言要和小陈“练一练”,吓得我赶紧把他辞退了,最后还是靠小陈一个人用三天时间完成了全部采样任务。采样任务完成后,队上给找了一辆小面包车,把全部样品塞了进去,车装得满满的,把车弓都压平了。我和小陈提心吊胆地躺在面包车后部的样品袋上,连夜翻过八达岭,把样品押运到北大。随后就是繁杂的实验室分析和资料整理工作。

于家沟的环境考古研究的重要性在于,它告诉我们,新旧石器的过渡是人类演化史上一个重要的事件,它发生在距今1.3万~1万年之间,对应于新仙女木寒冷期结束后的全球升温期,气候的变化造成河流从湖积平原上强烈下切,形成了新的桑干河谷地,古人类就栖息在河谷两侧的河漫滩上,良好的地貌、气候和植被环境促成了人类从旧石器文化向新石器文化的过渡。这一认识不但有助于我们进一步分析泥河湾盆地中其他同期遗址的形成过程,而且也为建立我国北方新旧石器过渡的环境模式,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泥河湾盆地是世界第四纪研究的宝库、东亚古人类最早的落脚地,这里蕴藏着古人类、古环境和古生物的大量信息。从1955年开始,北京大学的师生就进入泥河湾盆地,为揭示泥河湾盆地的秘密,不辞劳苦,进行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求索,与泥河湾盆地结下了不解之缘。半个世纪以来,北大师生一直关注泥河湾,情系泥河湾。在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我们期待着泥河湾的崛起,有志为建设生态泥河湾、科技泥河湾和文化泥河湾贡献我们的力量。 1irb5GbirFR9ZtL4EmGRwKbCjg5RVuqA+c1N2j8Y7Mg+W19usyuYij112P1JVl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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