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54年,波士顿爆发了很多的脊髓灰质炎病例。病人如此之多,儿童医院不得不在街边进行鉴别归类,面对众多枯坐在车里的痛苦的父母。所以,当次年乔纳斯·索尔克(Jonas Salk)
的脊髓灰质炎疫苗成功通过测试,他成为了一代人的英雄。但是,索尔克的疫苗的生产是基于约翰·恩德斯(John Enders)
在更早期获得的一个突破性进展。1948年,恩德斯及其同事发现了在人体之外培养脊髓灰质炎病毒的方法。在当时,人们无法看见病毒,即便是采用最强大的显微镜。恩德斯团队确定他们是否成功培养了脊髓灰质炎病毒的唯一方法是,将病毒注入一只猴子的脑部,观察它是否感染了这个疾病,而出现一些恶劣的症状。恩德斯的技术使得索尔克研发脊髓灰质炎疫苗成为可能,并且索尔克因为此疫苗获得了诺贝尔奖。1954年,恩德斯也因其功绩而获得了诺贝尔奖,甚至在索尔克的疫苗被验证为有效之前。
3
生产索尔克的疫苗的知识链紧跟着当时最新的医疗进展。然而,从一个重要的角度来看,索尔克和其他人取得突破的方式无异于人类最古老的知识进展方式。比如,就跟我们确切地知道病毒及其敌人疫苗一样,古人确信人是有四种体味或者“体液”(humors)的:血液,黄胆汁,黑胆汁和粘液。每种体液都是一个复杂的概念化系统的一部分。这一概念化系统包括器官、体内的液体流动、一年四季、星座的运程和疾病疗法。 如果你的体液不正常,你可能会被送往当地理发馆,进行一次有益的放血或者通便(不要问为什么)。埃及人、希腊人以及罗马人,还有穆斯林、基督教徒、犹太人以及“异教徒”都相信这些关于身体如何运作、以及如何同周围的环境相结合的知识。近2000年来,人类认为体液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极其重要。
当然,这种看法是错误的。你的胆汁并不依赖于你的星座,你的肝并不依赖于你的个性。但即便我们现在完全否定了体液这一想法,但来自珀加蒙(Pergamum)的盖伦(Galen)
,康涅狄格州的恩德斯,纽约的索尔克,前者和后两位的出生日期相差了1 800年,都接受同样的假定,认为知识基本的运作方式如下:知识是一个框架,其稳固的根基可以让我们毫无后顾之忧地添加新的东西——如果你已经了解了病毒和免疫系统,那么就可以掌握脊髓灰质炎病。因为我们可以打下稳固的基础,人类会变得越来越聪明,具备更好的能力,在充满病毒的环境中生存。
当然,盖伦居住的知识之屋(houses of knowledge)和恩德斯和索尔克所居住的有着重大不同。体液论者认为他们的知识基础是稳固且真实的,因为其知识基础能使他们在不同的领域——从生物学、社会学、心理学到天文学——使用类推法。这个只有在以前说得通,也就是当我们还相信上帝以最美丽的方式命令世界运转的时候,上帝赋予了我们头脑,所以我们才可能欣赏他的杰作,并且我们的头脑(和上帝一样)通过观念联想而运作。因此,发现类推,就是发现上帝的旨意。当然,我们现代人并不认为类推法是一种推进知识的科学方法,否则我们还会相信,正是因为一些肿瘤引发的静脉肿胀令人看起来 像螃蟹,那么癌症一定和巨蟹座有关系。我们认为,知识的坚固基础不是类推法,而是事实。古人和我们现代人在如何打下坚实的知识基础方面存在分歧,但古人和现代人都坚信基础本身。
事实就是事实。脊髓灰质炎疫苗是有成效的,这是事实;巨蟹座和肿瘤毫无关系,也是事实。但是,知识之屋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之上这一想法本身不是事实。这种观念本身有它的历史,但现在正面临一个180度大转弯。
2006年,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在《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专栏文章,探讨了10年前他成功推动福利改革立法所留下的遗产。 4 他的结论是:“过去10年已经证明,我们实际上终结了我们过去了解的福利,为数百万的美国人创建了一个新起点。”然后,他用以下话语支持以上结论:
在过去十年里,接受福利救济的人数大幅下降,从1996年的1220万人降至今天的450万人。同时,待处理的福利案件的数量下降了54%。60%不再接受福利救济的母亲找到了工作,远远超出了专家们的预期。我的政府通过“从福利到工作合作计划”(Welfare to Work Partnership)加快了接受福利救济者的就业步伐,超过2万的企业雇佣了110万的福利接受者。福利制度改革被证明是一个伟大成功。
克林顿论证的重点是一系列的事实。如果我们想据理反驳他,我们需要指出这些事实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断章取义的,甚至是赤裸裸的谎言。但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我们必须举出自己的例子。我们可以指出,其实在克林顿的法案生效之前, 5 贫困线一直在下降,并且指出在美国,领取食物救济券的零收入人员数量增长至约600万,原因是克林顿的改革法案切断了其他的现金救济来源。 6 当然,克林顿总统会以更多的事实反击,因为我们是用事实对抗事实(fight facts with facts)。
但情况并非永远如此。在1816年,英国下议院讨论成立一个委员会,目的是调查童工,要求参加工作的儿童最小的年龄是9岁,并且限制每工作日的工作时长最高为12.5小时。这遭到了工厂主的强烈反对。他们希望6岁及以上的儿童就可以参加工作,而且每日工作时长可延至16个小时。支持和反对该法案的辩论都是基于原则和概括,而非事实 。“如此法律程序是对父母的人道的诽谤。”柯文先生(Mr. Curwen)说道。他认为父母是判断什么情况对其孩子最好的法官。 7 虽然如此,为了调查真实情况,一个委员会成立了。即便是该委员会委任的专家们——在当时这种做法本身是相当新颖的——也是没有事实证据的。一名外科医生同时也是律师的艾什利·库珀(Ashley Cooper)作证说,7岁到10岁的小男孩每日工作时长不能超过10个小时,否则会损害他们的健康成长。“针对这种问题,人们必须遵循一般原则指导,以求得答案,”他说道,并指出儿童成长对“新鲜空气、锻炼和营养”的需求。医学博士吉尔伯特·布莱恩爵士(Sir Gilbert Blane)支持这一观点,但他指出:“我没有工厂方面的经验,所以我的回答必须依赖于一般类推法。” 8 一般原则也许是真实的,一般类推法也许是对的,但是我们现代人知道,这些原则和类推法需要得到事实的支持,我们才能相信它们。比尔·克林顿不能只给我们一些未经证实的格言。
当然,在19世纪开始之前,就有事实存在;在人类初次品尝海水之前,大海就是咸的,这是事实;在我们发现特定病毒之前,它就是脊髓灰质炎的起因,这也是事实。但是,直到相对后来的现代,事实才成为知识的一般基础和解决争论的最终方法。
的确,我们直到数百年前才出现事实这一词汇。在公元400年,哲罗姆(Jerome)
将《圣经·约翰福音》(英国国王詹姆斯钦定版)第一章第十四节(“and the Word was made flesh”)翻译成拉丁文“et Verbum caro factum est ” 。“Factum”是指在“想要做的行为(facere,to do)”中“已经做出的行为(“that which was done)”。
9
16世纪早期,“事实”一词出现在英语中,意指那些已经做出的行为,但是到了17世纪,事实则指的是更为狭隘的一类行为,正如其在这句话所示,“他被……绞死……在他犯罪事实发生的地方”(1577)。
10
事实意指罪恶的行为,所以一起谋杀是一个事实,而金字塔位于埃及则不是事实。由此来看,没有一个词可用于形容现今“事实”一词的含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如何度过过去漫长的岁月的?
对于现代人而言,事实最有力、最坚固的部分在于个别(如路边有块岩石、桌边有6把椅子)。但是我们的先辈对个别嗤之以鼻,因为我们通过身体知觉可以感应到个别,而其他动物亦能如此。先辈们认为,知识不是我们通过生理感觉就可以简单了解到的,因为知识是人类灵魂的一种独特的能力,而这种灵魂是上帝赐予我们的,并且如同上帝一般。知觉可以让我们看见个别的事物(这是个浆果,那是只猫),但知识可以让我们明白这只猫和其他猫的共同之处,从而知道猫为何物;知识让我们看到猫的本质。对我们的先辈而言,知识是关于普遍性的——并非是关于这只猫或那只猫的事实。现今关于知识的观点,即知识是关乎个别事物的大量事实,肯定会让先辈们备受打击,认为我们现代人误用了我们天赋的能力。
那么,在19世纪发生了什么,使事实变成了知识的根基呢?过程是曲折的。美国学者玛丽·朴维(Mary Poovey)
追溯到
16世纪在意大利的复式簿记的发明。复式簿记提供了一套程序,
从而使得任何人,不论地位高低,只要遵循合适的程序,都可以准确地查看分户总账。
11
但大多数的历史学家看向17世纪。当英国哲学家和政治家弗兰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
想要将知识置于更为明确的基础之上时,他发明了一个科学的方法。就像亚里士多德(Aristotle)一样,他寻找普遍性的知识。
12
但是,他主张通过一系列个别事物的试验来得出知识。比如,当他想了解液体变成气体之后,体积膨胀了多少的时候,他用1盎司的小瓶装满酒精,用可充气的袋封住,加热酒精,直到袋子充满了气体,然后测量剩下的酒精。
13
通过这样的关于个别事物的实验,他就可以提出一个广泛适用于加热液体的理论。
有了特殊性的基础之后,普遍性就与传统上获得知识的方式形成了鲜明的反转:从今以后,理论不再是从对重大原则的逻辑推理中得出,而是由事实构建,正如房子是由砖所构建的一样。 14
再经过一个世纪,我们得出了现代的事实。如果试图理解诸如“事实”这样的基础词汇,20世纪英国哲学家约翰·奥斯汀(John Austin)
给出的建议是,看这个词汇与什么对比使用。培根当时是将事实与理论对比。但现代意义上的“事实”是从人们将事实与自身利益对比后才出现的:清理烟囱对小男孩的影响这一事实,与上层阶级需要人来清理烟囱这一事实对比之后,富人们自我催眠说,艰苦工作可以磨练小男孩们的性格。
15
事实的意义变化使事实与社会地位的中心相联系,因为我们经常互相竞争,协调我们的利益。事实从科学理论的基础发展为社会政策的基础。
如同观看一个展示花朵开放的单格拍制的视频,我们可以在一个伟大的思想家的生平中看到事实的社会地位的上升。他就是生于1766年的托马斯·罗伯特·马尔萨斯(Thomas Robert Malthus)
,其最为人所知的是他1798年提出的著名的警告, 即人口以指数速率(即:2,4,8,16,32,64,128……)增长,但养育人口所需的食物却以线性速度增长(即:1,2,3,4,5,6,7……)。他的著名“证据”是:
16
首先,食物是人类生存所必需的。
第二,两性之间的激情是必需的,并将继续保持现有的状态……
那么就可以说,我的假设是对的,即人口的力量无限地大于地球为人类生产食物的力量。
马尔萨斯并没有费心地收集人口增长和粮食产出的事实。相反,从他所展示的一些不言而喻的前提下,他向我们提出了一套逻辑推理。从这个逻辑推理出发,他进一步提出:饥荒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政府不应该供养那些穷困的人,因为无论怎样,粮食都是不够分配的。我们必须提高道德标准,而且要减少生育。
在书的其他章节里,马尔萨斯展开论述了一系列大胆的、未经证实的概括,解释为何地球上的众多人口尚未经历饥荒。即使提及自己的同胞时,他也以明显的毫无事实根据的方式进行阐述。“上层阶级”(higher classes)没有感到结婚的需要,因为他们可以“沉溺于便利的偷情”。 17 商人和农民只能等到年纪更大的时候,才有能力负担结婚。工人根本承担不了养家的重任,将他们“少量的津贴分成四五份”,因此也没有过多地增加人口。公务人员如果结婚,将失去他们“舒服的”生活现状。现代研究者看到这些概论肯定会感到吃惊。这些阶层的平均家庭规模是多少?工人的平均工资是多少?养活一个有四五个人的家庭需要多少钱?富裕阶层的“偷情”情况有多普遍,并且该阶层的偷情概率如何同其他阶层的概率相比?如果马尔萨斯把他的书作为一个大学二年级学生的期末论文提交,那么他将会被要求去学习一门矫正方法论的课程再重写论文。
终其一生,马尔萨斯的确重写了他的大作。他于1826年出版了该书的第六版,也是最终版。此时,该书涵盖了丰富的事实、数据以及关于对比研究的合理性的讨论。他比较了不同地区的死亡率,解释了反常的数据结果,并且整体上看,他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个基于事实的现代研究学者。显然,他的改变部分是由于有了更多可利用的事实。但是事实之所以变得更容易获取,是因为其地位上升了。在马尔萨斯作品的刺激下,以及希望英国社会面对工人和穷人悲惨现实的改革者的推动下,基于事实的知识出现了。在那场政治斗争中,事实要与阶层利益相对比,而不仅仅是与理论对比。
阶级利益的分化在19世纪初达到了最大化。当时上层阶级相信确保他们优渥的生活乃是上帝的安排,对于允许儿童去工厂做工或者派遣5岁的儿童清理只有7英寸直径的烟囱,他们丝毫不感到内疚。1819年,英国下议院想要通过一项新法案,禁止雇佣14岁以下的青少年去清理烟囱。当时,下议院议员登曼(Mr. Denman)认为,让这些年轻的男孩做有收入的工作,远远胜过让他们参与“在当下青少年中普遍存在的诈骗和偷窃行为”。 18 欧玛尼(Mr. Ommaney)议员也同意,因为他看到,清理烟囱的少年们是“欢乐的,高兴的,满足的”。登曼议员还认为,除了这些身形正合适的男孩们之外,就没有其他可行的方法去清理那些非常小的烟道了。
然而,时代在变化。针对欧玛尼所见到的“欢乐的,高兴的和满足的”清理烟囱的少年们,上述改革法案的支持者们以内科医生提供的事实证据予以还击。医生证明,这些男孩“表现了各种过早衰老的症状”。支持者们获胜。这些男孩受到的痛苦这一事实战胜了先前的设想,即穷人之所以受穷是因为他们本应该如此——这一想法正好支持了登曼和欧玛尼,以及其他的保守者们的自身利益。
清理烟囱的法案只是一个标志,并非转折点。事实的胜利是逐渐取得的。但有一位思想家极大地推动了事实的胜利,他提出政策的制定应该基于事实,而非基于道德假设或者当权者的利益。他是英国哲学家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在他自己生活的时代就是令人钦佩的少数伟大的改革者之一”。 19 他在4岁时就学习了拉丁文和希腊文。5岁时,他就成为了著名的“哲学家”。13岁时,他进入牛津大学接受教育,想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律师。但是,他好奇心旺盛,不甘心只钻研一个领域,除了在其他方面的成就之外,他成为了一名哲学家,提出了著名的实用主义原则:既然快乐和痛苦对所有人而言是同等的激励因素,边沁认为,衡量一项行为的最终标准是看该行为是否能够带来“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因此,边沁为我们提供了衡量社会政策的一个新方法,一种旨在提升社会整体幸福指数的方法。
对于政府行为来讲,边沁的观点是颠覆性的。假设登曼和欧玛尼的幸福抵不上清理他们烟囱的男孩们的幸福。假设政府政策是以增加整体幸福的实用主义为导向。如果这样,政府必须首先调查清楚所有公民的现实生活状况。政府制定政策需要基于 事实 。
但如此一来,就反过来需要使用一个近期才受到重视的工具:统计(statitics)。“统计”一词在1770年左右才出现在英语里,源自一个意指国家信息(这也是为何统计一词中包括“stat”词缀)的德语词汇。 20 统计的目的是独立于观点和结论。它们成为社会改革运动反对利益集团所支持的结论的方法。 21
19世纪30年代,统计为边沁的主张提供了方法,并且由于受到边沁的影响,议会也委托制作了有关贫穷、犯罪、教育及其他社会关注问题的调查报告。这些报告分散在有着大量趣闻、采访和统计表格的“蓝皮书”中,虽然统计方法并不符合现代标准,但这些报告为议会对社会问题的讨论打下了事实基础。蓝皮书同样为流行小说提供了素材,后者进一步推动了社会改革运动。 22
这些以社会改革为题材的小说家中。最出名的一位当然是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
。但是在伦敦,蓝皮书以飞快的速度进入议会,并受到疯狂追捧,以至于到1854年时,狄更斯反而强烈反对整个基于事实的方法。在小说《艰难时世》(
Hard Times
)中,狄更斯让校长托马斯·格雷庚(Thomas Gradgrind)劝诫学生:“‘事实,事实,事实!’”
23
格雷庚无动于衷地对他的学生说,他们一定不能用花卉图案的地毯装饰他们未来的家 , “‘其实,你们是不能走在花朵上面的,因此也不准许你们在地毯的花儿上面来回走。既然从没有国外的鸟儿和蝴蝶落在你的碗盏上,因此你们也不许在碗盏上画外国的鸟儿和蝴蝶 。 ’”
24
在狄更斯看来,事实是与想象和艺术相对立的,用它来理解人类生活实在是过于干巴巴。
狄更斯对读者明确说明,他所反对的事实源自政治范围。格雷庚对学生说道 : “‘我们希望,不久之后,会诞生一个事实委员会,由事实委员构成,他们会强迫人们变成事实之人,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 ’” 25 担心这个政治寓意不够清楚,狄更斯还告诉我们,在格雷庚的房间里,有“很多的蓝皮书”。狄更斯在书中指出:“凡是这些蓝皮书能证明的(一般说来,你爱叫它们证明什么,它们就能证明什么),它们都在那儿证明……在那个有魔力的房间里,最复杂的社会问题通过计算,得出了正确的总数,最后得到了解决……好像一座天文台不应开什么窗子,坐在里面的天文家应该只用钢笔、墨水和纸张来计算星宿的运行一样。” 26 狄更斯对穷人怀有怜悯之心,他12岁时在鞋油厂做工,而自己的父亲因债务入狱。 27 但是蓝皮书里的事实并没有揭示真相。为了了解真相,你需要深入地、富有同情心地去理解社会不幸者的困境,就像我们读小说时的方式一样。真是无巧不成书!
即使广受欢迎的狄更斯指责人们对事实的过分依赖,但事实的地位依旧继续上升而日益重要。随着“事实调查团”(fact-finding missions) 的出现,事实成为了解决国际争端的基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虽然事实调查团是现代产物,但早在1893年,《纽约时报》就第一次提及了事实调查团。当时美国总统格罗弗·克利夫兰(Grover Cleveland)
派人调查夏威夷末代女王莉迪亚·卡玛卡依哈(Lili’uokalani)
被罢黜的情况。
28
这些调查委员会成为常规程序则是在1904年之后。在1904年,海牙国际法会议(the Hague conference)成立了第一个由5个国家组成的事实调查团,调查俄国波罗的海舰队误击沉一艘英国渔船的事件。
29
此事被称为“多革滩事件”(Dogger Bank Incident),俄国向英国支付了赔偿,并且在史上第一次,一起国际争端通过事件无关方——没有利害关系的国家——调查事实真相,而且仅仅通过调查真相这样的方式就得到了解决。
到20世纪20年代,事实调查团已经成为各国间公认的解决争端的常规程序 30 ——大概是因为,一战造成1 650万人死亡的事实,证明了解决争端的另一方法并不奏效。现今,一旦事关重大的事情出错了,我们就建立一个事实调查团进行调查,好像这早已是一个自然而然、且由来已久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两百年来,事实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从与理论相对,发展到与自我利益相对,再到敌对国家避免战争的方式,事实早已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要真相——那些不依赖于我们怎么想而存在的真相。记者搜集事实,年鉴汇集事实,棋盘游戏测试我们知道多少事实,专家根据以往赛季成绩的事实预测整个棒球赛季的结果,政府以无情的事实评估为依据,准备部署世界末日大决战般的武器。事实触底了,而这正是我们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