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这个名词,从现在所知的资料看,最早见于司马迁《史记·酷吏列传·张汤传》。
“楚辞”这个名词的由来及意义无非是汉人在全国已经统一的情况下,对历史上某一特定地区(楚)的某种特定诗体(辞)的称呼。这种情况有点像今人在谈到各地民歌时往往冠以地域标志一样。当然今人对各地的文人诗是不再冠以地域标志了,这是因为各地文人诗并无特定的形式;而且除非谱成歌曲就不能唱,不能唱就意味着既无特定的调子,也不表现方言方音,所以就没有必要和可能区分地域。楚辞在汉初的情况则不然。一是还有人在唱“楚歌”,如著名的项羽《垓下歌》、刘邦《大风歌》,其歌词都是地道的楚辞形式;二是楚辞的语言形式很有特点,与传统的诗体大为不同。因此,楚地之辞(包括可唱的与事实上不能唱的)都需要特称为“楚辞”。
“楚辞”这个名词,从现在所知的资料看,最早见于司马迁《史记·酷吏列传·张汤传》。
“楚辞”这个名词,从现在所知的资料看,最早见于司马迁《史记·酷吏列传·张汤传》:
……始,长史朱买臣,会稽人也,读《春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侍中,为太中大夫,用事。
可见早在西汉前期已有“楚辞”之名。但这个名词的出现,也不大可能早于汉初。因为就汉以前的情况而论,秦代是没有也不可能有人传诵或谈论楚辞的,因秦、楚本是敌国,而楚辞的主要作者屈原更是力主抗秦的政治家。至于战国时的楚国人,则因本在楚地,也似无赘言“楚辞”之理,很可能只称本地那种很有特色的诗体为“辞”(或作“词”,“辞”与“词”通)。例如屈原就常称自己抒情述志的言辞为“辞(词)”:
《离骚》:“就重华而敝词。”(敝词一本作陈词)
>>>明代画家陈洪绶所作的屈原木刻版画。
“跪敷衽以陈辞兮。”(辞一本作词)
《抽思》:“结微情以陈词兮。”
“兹历情以陈辞兮。”
“敖联辞而不听。”
《思美人》:“因归鸟而致辞兮。”
这些“辞(词)”不一定是指后人所说的楚辞。
《惜往日》:“不毕辞而赴渊兮。”当然,这些“辞(词)”不一定是指后人所说的楚辞,如《思美人》例,连其上下文而观是这样的:
愿寄言于浮云兮,遇丰隆而不将;
因归鸟而致辞兮,羌宿高而难当。
这里,上下对句中“言”、“辞”并称,含义相当,显然是用了“辞”的广义,非指辞作而言。但《抽思》“结微情以陈词”一例,情况就有所不同:王逸注“结续妙思,作辞赋也”,可见至少在汉人王逸心目中,这“词(辞)”乃是指楚辞而言的。又其下句为“矫以遗夫美人”,说明此“词”不但通过精心结撰,且可举以赠人,则从其意味上看,就很像是指辞作而言了。能从屈原辞作中直接找到的证据大致不过如此,当然还不能算是确证。
汉代司马迁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说:“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
汉代司马迁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说:“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这就明明是把“楚辞”称为“辞”。有的同志也许会说,这是因为上文有一个“楚”字,所以才把“楚辞”省称为“辞”。这话当然也有道理,但从语义结构上看,必须称“辞”而不致使人误解为用其广义(言辞之辞),才可以省。况且班固在《离骚赞序》中解释篇名《离骚》时也说:“离,犹遭也;骚,忧也。明己遭忧作辞也。”又说:“原死之后,秦果灭楚,其辞为众贤所悼悲,故传于后。”这些例证足以说明汉代虽已有“楚辞”之名,人们有时仍沿称之为“辞”。但更重要的还在于根据事理来作推断:楚国当年只有一种“辞”,是该地特有的诗体;楚人称之为“辞”,以别于《诗三百篇》之“诗”;既是在楚言楚,即无必要再在“辞”上加一个“楚”字。只有到了汉代统一全国,在“赵、代、秦、楚之讴”并存的情况下,特产于楚的“辞”才非冠以专门的地域标志不可。
这些例证足以说明汉代虽已有“楚辞”之名,人们有时仍沿称之为“辞”。
根据以上的分析,“楚辞”这个名词的由来及意义就相当简单了,它在最初无非是汉人在全国已经统一的情况下,对历史上某一特定地区(楚)的某种特定诗体(辞)的称呼。这种情况有点像今人在谈到各地民歌时往往冠以地域标志一样。当然今人对各地的文人诗是不再冠以地域标志了,这是因为各地文人诗并无特定的形式;而且除非谱成歌曲就不能唱,不能唱就意味着既无特定的调子,也不表现方言方音,所以就没有必要和可能区分地域。楚辞在汉初的情况则不然。一是还有人在唱“楚歌”,如著名的项羽《垓下歌》、刘邦《大风歌》,其歌词都是地道的楚辞形式;二是楚辞的语言形式很有特点,与传统的诗体大为不同。因此,楚地之辞(包括可唱的与事实上不能唱的)都需要特称为“楚辞”。
根据以上的分析,“楚辞”这个名词的由来及意义就相当简单了。
“楚辞”之名的由来与意义无非如此。但倘若有人要进一步追究:楚人当年为什么要把他们那种诗体称为“辞”?这却是个不可解决的难题。《说文》:“辞,说也。”段玉裁注:“说者,释也。”这显然只是“辞”的一般意义,至于一般意义的“辞”为何被楚人用来称呼一种诗体,则无从考知。这就犹如诗之称为“诗”一样。《说文》:“诗,志也。”段玉裁注:“在心为志,发言为诗。”然而言志的形式不止于诗,为什么只有诗才称为“诗”呢?看来,诗之称为“诗”、辞之称为“辞”,都是社会约定俗成的结果;并非某个大诗人、大辞人把自己的特定形式的创作称为“诗”、“辞”,于是要求别人也都这样称呼。说到底,连诗与辞本身的最初起源现在都是难以考知的,因此它们何以从一开始被定名为“诗”与“辞”当然也就无法确说了。
“楚辞”之名的由来与意义无非如此。
附带还要说一点。汉人除了把历史上的楚地之“辞”(也包括汉人的拟作)称为“楚辞”外,也把它称为“赋”。如《史记·屈原列传》既说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皆好辞而以赋见称”,又记屈原“乃作《怀沙》之赋。”又《汉书·贾谊传》说屈原“被谗放逐,作《离骚赋》。”《汉书·艺文志·诗赋略》更列“屈原赋二十五篇”。汉人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汉代出现了“赋”这样一种文学创作形式;“赋”是在“辞”的影响下出现的,二者在形式上也确有共同之处,如多用铺陈排比、有的赋用“骚体”等,所以汉人便以今概古,把“赋”的概念扩大到涵盖楚辞。但汉人的这种做法只起到了把事情模糊化的作用,无助于人们对“辞”、“赋”的认识。“辞”与“赋”从文学创作的分类上看是有根本区别的,用一句话来概括这种区别,即“赋”属于文的范畴,而“辞”属于抒情诗的范畴。抒情诗不但以抒情为目的,并且以创造高度“情意化”的抒情形象为主要的艺术特征,典型的楚辞如《离骚》、《哀郢》等就是这样;《九歌》中虽有叙事的成分,但其形象也是高度“情意化”的。反之,典型的汉赋如《七发》、《子虚》、《上林》等就显然不是如此,即使有的汉赋句式整齐并且押韵,也不具备高度“情意化”的抒情形象这一主要特征;所以它们是文不是诗。当然,由于辞赋之间有深刻的渊源关系,所以它们在创作上也有交错现象,未可根据时代先后一刀切开。如历来被称为“楚辞”的《招魂》、《大招》、《卜居》、《渔父》诸篇实际上就是提前出现的赋;反之,出现在汉末的王粲《登楼赋》实际上却是一篇辞。文学发展是渐变的,联系、交错以至于渗透都是正常现象;但又必须根据不同时代、不同体裁的典型之作找出它们之间的区别,这才能看出发展中的质变。
汉人除了把历史上的楚地之“辞”(也包括汉人的拟作)称为“楚辞”外,也把它称为“赋”。
“辞”与“赋”从文学创作的分类上看是有根本区别的,用一句话来概括这种区别,即“赋”属于文的范畴,而“辞”属于抒情诗的范畴。
最早意识到辞赋之别的,应该说是六朝人。如萧统《文选》选了一些楚辞,却不归入“赋”类,而别列一类称为“骚”,置于“诗”类之后;刘勰《文心雕龙》在《诠赋》之外别有《辨骚》。这都说明他们在严于文体之分的时代气氛中意识到了辞赋之别。但他们根据楚辞的代表作名为《离骚》而把所有的楚辞都称为“骚”,却是不恰当的;其实只要恢复“辞”这个原名就可以了。
最早意识到辞赋之别的,应该说是六朝人。
楚辞这种诗体最早是在民间产生的。
楚辞这种诗体最早是在民间产生的。从现有的材料看,楚国的民歌很早就有所流传,例如多数研究者认为,在《诗经》的《周南》、《召南》两部分中,就有采自楚地的诗歌;但其所用的形式和后来较为典型的楚辞并不一样。这是由于楚辞的典型诗体还没有形成呢,还是由于周王朝的乐官作了修改的缘故?现已不得而知。但刘向《说苑·善说》篇收有著名的《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首句“舟”字据《玉台新咏》改。)
如果《说苑》所传的本事可信,则《越人歌》的出现是在公元前6世纪的中叶。
再有就是现在保留在《楚辞》一书中的《九歌》,它虽并非用于民间祭祀,却与楚国的民间祭歌必有关系。
据《说苑》所传,此歌本事为鄂君子晳驾舟出游,水手是越人,抱桨而歌,鄂君子晳不懂越国土语,因此找人翻译成楚歌形式。又《说苑》记鄂君子晳“楚王母弟也,官为令尹,爵为执珪”;按《史记·楚世家》:“(楚)康王宠弟公子围、子比、子晳、弃疾。”可见子晳乃是楚康王弟弟,当因封于鄂,故称鄂君。楚康王于公元前559—545年在位,所以,如果《说苑》所传的本事可信,则《越人歌》的出现是在公元前6世纪的中叶。稍后数十年,又出现了《孟子·离娄上》所引、传为孔子所闻的《孺子歌》: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沦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再有就是现在保留在《楚辞》一书中的《九歌》,它虽并非用于民间祭祀,却与楚国的民间祭歌必有关系(特别是在音乐曲调上)。民间祭歌始于何时当然无法考知,今传的《九歌》肯定经过屈原的修改和加工;但加工大概主要是在内容和词藻上,变动句式的可能性较小,因为这牵涉到所配的乐曲,假如变化很大,就会增加巫者演唱的困难。
从《周南》、《召南》到《九歌》,可以约略看出楚国民歌发展的一条线索。伟大诗人屈原就是在学习和接受楚国民歌的基础上,发展了楚辞这一有浓重地方色彩的新诗体,并以其光辉的创作奠定了楚辞的典型形式。概括说来,作为一种新诗体的楚辞,其主要特征有以下各点:
(一)句式。传统的《诗经》体以四字句为典型句式,句中是“二二”节奏。例如:
关关
雎鸠,
在河
之洲。
(《周南·关雎》)
楚辞的典型句式有六字句和五字句两种(都不算语气词“兮”),句中分别为“三三”和“三二”节奏;前者主要见于《离骚》、《九章》,后者主要见于《九歌》。例如:
帝高阳
之苗裔(兮),
朕皇考
曰伯庸。
(《离骚》)
心郁郁
之忧思(兮),
独永叹
乎增伤。
(《九章·抽思》)
君不行(兮)
夷犹,
蹇谁留(兮)
中洲?
(《九歌·湘君》)
所以,从《诗经》到楚辞,诗歌的典型句式发生了变化,变得更有表现力了。除了典型句式之外,《诗经》和楚辞中都有许多长短不齐的句子,而一般说来,楚辞中穿插这种句子更加灵活多变。
前者主要见于《离骚》、《九章》,后者主要见于《九歌》。
楚辞中除了上述典型句式,也还有以传统句式为主的创作。如《天问》中的大量四字句,即与《诗经》中的典型四字句无大差别;《橘颂》、《招魂》、《大招》也以四字句为主,只是在复句的末字分别用语气词“兮”、“些”、“只”,这与《诗经·周南·汉广》、《郑风·野有蔓草》的句式也无大差别。所以从句式的角度来看,可以说楚辞中也有“旧体诗”;而具有典型意义的,则应是不同于旧体的新句式。
从《诗经》到楚辞,诗歌的典型句式发生了变化,变得更有表现力了。
(二)语气词“兮”的运用。在《诗经》的一些诗中,也出现过“兮”字,但数量不多,不像楚辞那样,运用“兮”字不但普遍而且带有规律性,因而竟成为语言形式上一个显著的特征。
楚辞中除《天问》、《卜居》、《渔父》外,其他各篇都用“兮”字,而概括地看又可分为三种模式。
楚辞中除《天问》、《卜居》、《渔父》外,其他各篇都用“兮”字,而概括地看又可分为三种模式:
第一种是《九歌》模式,“兮”字用在各句之中。如《东皇太一》: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第二种是《橘颂》模式,上下二句各为四字,“兮”字用在下句之末。如: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大招》全篇属于此式,只是把语气词“兮”改为“只”;《招魂》基本上也属此式,只是把语气词“兮”改为“些”,同时篇中有不少句子不限于四字。
第三种是《离骚》模式,上下二句字数增多,“兮”字用在上句之末。如: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九章》的大部分及《远游》、《九辩》等篇均属此式。但《九章·怀沙》较为特殊,其中多数句子上下各为四字(不算“兮”字),似与《橘颂》相近;但除篇末“乱辞”之外,“兮”字都用在上句之末,从其位置看应属《离骚》模式;特别是有些上下句不限于四字,如“重华不可遌兮,孰知余之从容。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何故”。这类句子就更与《离骚》相近了。
《九章》的大部分及《远游》、《九辩》等篇均属此式。
楚辞的形式起源于民歌,所以语气词的运用是重要的。试想现在歌曲中的“啊”、“呀”之类的词,虽然作为歌词看没有多大意义,但在歌唱中加上了装饰音,就在歌曲旋律中变得相当重要。由此就可以推想“兮”字的运用在楚辞形式构成中的作用。又“兮”字在句中的位置变化,必然影响歌唱或吟诵的口气与节奏,由此又可以推想,以“兮”为基点,其两端的字数如果较少,则这些字的发音用调必然悠长而近于歌唱;反之,两端字数如果较多,则这些字的发音用调必然短促而近于吟诵。从实际情况来验证,《九歌》是祀神的乐歌,必然要唱,而其句中“兮”的两端只有三字或二字(如《大司命》“广开兮天门”、《东君》“暾将出兮东方”、《国殇》“操吴戈兮被犀甲”等);在汉初的楚歌中,项羽《垓下歌》与刘邦《大风歌》也确实是唱了的,而其句中“兮”的两端也只有三字或四字(如《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大风歌》“威加海内兮归故乡”)。至于《离骚》,则因篇幅过长,必不能唱,而其典型句式的“兮”字两端却各有六个字(如“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后来汉人拟骚之作也不能唱,而其句式亦如《离骚》。这都证实了上述的推想。由此可见,“兮”字在句中位置的变化,也正显示了楚辞由乐歌形式到吟诵形式的发展演变。
楚辞的形式起源于民歌,所以语气词的运用是重要的。
(三)地方色彩。楚辞有显著的地方色彩,这一点前人早已有所发现。如宋人黄伯思说:“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故可谓之‘楚词’。若些、只、羌、谇、蹇、纷、侘傺者,楚语也;悲壮顿挫、或韵或否者,楚声也;沅、湘、江、沣、修门、夏首者,楚地也;兰、茝、荃、药、蕙、若、芷、蘅者,楚物也。”(《东观余论·校定楚词序》)此话罗列现象校为全面,而综合起来看,楚辞给人以较深印象的主要有两点:
“兮”字在句中位置的变化,也正显示了楚辞由乐歌形式到吟诵形式的发展演变。
一是由“楚地”、“楚物”形象所构成的完形画面,确是反映了富有地方特色的山川景物、风土人情,使人感到江汉流域的壮丽景色、繁富物类以及深受巫风影响的楚国文化都确有浓艳的色彩,特异的风情;与传统的《诗三百》篇所着重反映的北方地理环境和文化背景相比,显然给人以不同的观感。
二是用“楚语”、“楚声”所作的歌唱或吟诵也很有特色。这一点现在除了从用词上得到一些感受外,当然已无法通过听觉来直接验证;但从历史记载看,《汉书·礼乐志》说“高祖乐楚声,故房中乐楚声也”。汉高祖喜爱楚声的事例非一,可见其必有动听之处。又《史记·项羽本纪》写项羽被围垓下:“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羽虽然被围,但围军与项羽所在之处总有相当大的距离,隔了这么远而项羽一听便知为楚歌,可见楚歌的特点是多么突出!又《汉书·王褒传》:“宣帝时,修武帝故事,讲论六艺群书,博尽奇异之好。征能为楚辞九江被公,召见诵读。”《太平御览》五八九引《七略》:“被公年衰老,每一诵,辄与粥。”可见到汉宣帝时,能以楚声诵读楚辞的已很罕见,所以才远至九江征召衰老的被公;假如楚声并无多大特异之处,则一般文士均可诵读,而这也就不能归入“博尽奇异之好”了。
>>>屈原故里——湖北秭归的屈原塑像。
由此可见,楚辞的地方色彩无论就视觉或听觉上说,都是文学创作上的一种鲜明特色,而且这种特色是有积极的美学意义的。
“楚辞”一词在作为一种诗体名称的同时,也曾用来指以屈原为主的一些楚国辞人的作品。这些作品曾因秦国灭楚而中断流传,那么它们为何又能在汉代重新出现于世呢?
“楚辞”一词在作为一种诗体名称的同时,也曾用来指以屈原为主的一些楚国辞人的作品。
汉代班固在《离骚赞序》中说,屈原痛君不明,国将危亡,故作《离骚》、《九章》以风谏,卒不见纳,自投汨罗,“原死之后,秦果灭楚,其辞为众贤所悼悲,故传于后”。又王逸在《楚辞章句·离骚后叙》中说屈原作《离骚》及《九歌》以下凡二十五篇,“楚人高其行义,玮其文采,以相教传”。这些话都说明汉人对屈原辞流传的可靠性是毫不怀疑的;同时他们分析屈原辞得以流传的原因也是有道理的。但他们并未详说流传的具体情况,所以在这方面还要作一些补充论述。
屈原在《九章·抽思》中说“结微情以陈词兮,矫以遗夫美人”,说明他的有些辞作本为“献诗陈志”而作,并不限于个人抒发感情。
屈原在《九章·抽思》中说“结微情以陈词兮,矫以遗夫美人”,说明他的有些辞作本为“献诗陈志”而作,并不限于个人抒发感情。《史记·屈原列传》说屈原“存君兴国而欲反复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下面又说“令尹子兰闻之大怒”。这一事实也说明屈原辞虽多有违碍之言,但在当时却并不保密,而是在社会上有所流传的。又《屈原列传》说:“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这更进一步证明了屈原辞流传的社会性。可以想见,屈辞在楚国士人中的影响是不小的;至于宋玉、唐勒、景差等楚辞作者,既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当然更会致力于屈辞的收集、整理、保管和传习。另外,还应充分估计到屈原辞通过民间渠道流传于后世的可能性。屈原的辞作中充满了关心国家命运和人民疾苦的思想感情,他本人最后以身殉国,而他对国事所怀的忧虑后来也都为事实所验证。这一切都必然受到广大楚国人的尊敬与同情。南朝梁吴均《续齐谐记》说:“屈原以五月五日投汨罗而死,楚人哀之,每于此日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梁宗懔《荆楚岁时记》也说:“五月五日竞渡,俗为屈原投汨罗日,伤其死,故并命舟楫以拯之。”又《隋书·地理志》说:“屈原以五月望日(?)赴汨罗,土人追至洞庭,不见。湖大船小,莫得济者。乃歌曰:‘何由得渡湖!’因尔鼓棹争归,竞会亭上。习以相传,为竞渡之戏。其迅楫齐驰,棹歌乱响,喧振水陆,观者如云。诸郡皆然,而南郡尤甚。”这些虽都是后人所追记,但都以代代相传的传说与民俗为根据,可以看出楚人对屈原的敬爱与怀念。在这样的民心趋向中,屈原辞在民间受到重视、保存和流传是势所必然的。事实上屈原在流放期间所作的辞(如《天问》、《哀郢》、《涉江》、《怀沙》等),倘若不经民间的渠道,也是决不能流传于后世的。
屈原的辞作中充满了关心国家命运和人民疾苦的思想感情,他本人最后以身殉国,而他对国事所怀的忧虑后来也都为事实所验证。
但是,屈原辞的流传毕竟曾因秦灭楚国而严重受阻以至于有所埋没,所以到了汉初又经过一番搜集发掘才得重见于世。
在这样的民心趋向中,屈原辞在民间受到重视、保存和流传是势所必然的。
《汉书·地理志下》说:
始楚贤臣屈原被谗放流,作《离骚》诸赋,以自伤悼。后有宋玉、唐勒之属,慕而述之,皆以显名。汉兴,高祖王兄子
于吴,招致天下之娱游子弟枚乘、邹阳、严夫子之徒,兴于文景之际。而淮南王安亦都寿春,招宾客著书。而吴有严助、朱买臣,贵显汉朝,文辞并发,故世传楚辞。
这段记述虽然简略而且条理不清,但也已揭示了楚辞发掘与传扬的两条线索。
这段记述虽然简略而且条理不清,但也已揭示了楚辞发掘与传扬的两条线索:
第一是吴王诸士与楚辞的密切关系,其中枚乘即是汉赋作者中的先驱人物,无论从辞与赋在文体上的紧密联系来看,或从他的代表作《七发》来看,都可以肯定枚乘是深受过楚辞影响的。又,严夫子即庄忌(“庄”因避汉明帝讳改“严”),也就是《楚辞》中《哀时命》一篇的作者;他的儿子即庄助,《史记·酷吏列传》说他曾荐朱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可见庄忌、庄助父子相传,都是精通楚辞的。那么吴王诸士究竟发掘并传承了多少篇楚辞呢?这虽然不可确考,但仔细看一看庄忌的《哀时命》,并把它与楚辞各篇略做比较,还是可以得到一些启示的:
往者不可扳援兮,俫者不可与期。(《远游》:“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
夜炯炯而不寐兮,怀隐忧而历兹。(《远游》:“夜耿耿而不寐兮。”《离骚》:“喟凭心而历兹。”)
心郁郁而无告兮。(《抽思》:“心郁郁之忧思兮。”)
老冉冉而逮之。(《离骚》:“老冉冉其将至兮。”)
志沈抑而不扬。(《思美人》:“志沈菀而莫达。”)
道壅塞而不通兮。(《九辩》:“路壅绝而不通。”)
怅惝罔以永思兮,心纡轸而增伤。(《抽思》:“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九辩》:“中结轸而增伤。”)
廓落寂而无友兮。(《九辩》:“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
白日晼晚其将入兮,哀余寿之弗将。(《九辩》:“白日晼晚其将入兮。”又:“恐余寿之弗将。”)
冠崔嵬而切云兮,剑淋离而从横。(《涉江》:“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
世并举而好朋兮,一斗斛而相量。(《离骚》:“世并举而好朋兮。”《怀沙》:“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
为凤皇作鹑笼兮。(《怀沙》:“凤皇在笯兮”,王逸注:“笯,笼落也。”)
俗嫉妒而蔽贤兮。(《离骚》:“好蔽美而嫉妒。”)
举世以为恒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涉江》:“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云依斐而承宇(斐一作霏)。(《涉江》:“云霏霏而承宇。”)
与赤松而结友兮,比王侨而为耦。(《远游》:“闻赤松之清尘兮,愿承风乎遗则。”又:“吾将从王乔而娱戏。”)
子胥死而成义兮。(《惜往日》:“吴信谗而弗味兮,子胥死而后忧。”)
虽体解其不变兮,岂忠信之可化!(《离骚》:“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履绳墨而不颇。(《离骚》:“循绳墨而不颇。”)
焉发愤而抒情。(《惜诵》:“发愤以抒情。”)
时暧暧其将罢兮。(《离骚》:“时暧暧其将罢兮。”)
伯夷死于首阳兮,卒夭隐而不荣。太公不遇文王兮,身至死而不得逞。(《悲回风》:“见伯夷之放迹。”《九辩》:“太公九十乃显荣兮。”)
愿一见阳春之白日兮,恐不终乎永年。(《九辩》:“恐溘死不得见乎阳春。”)
在对比中可以看出,《远游》与《九辩》对《哀时命》的影响最为明显。
在对比中可以看出,《远游》与《九辩》对《哀时命》的影响最为明显,这是因为《哀时命》的思想近乎《远游》,而情绪则近乎《九辩》。又通过对比可以确证作者读过《离骚》、《涉江》;而《九歌》、《天问》或因其性质特殊,未在篇中留下痕迹。至于与其他各篇的对比,虽未必完全确切,但也多少有助于了解作者所闻见的范围,从而使人大致想见吴王诸士在吴地搜集楚辞的收获。
所谓《离骚传》就是对《离骚》的注解。
第二是淮南王刘安及其门下之士与楚辞的密切关系。王逸《楚辞章句·招隐士序》说:“昔淮南王安博雅好古,招怀天下俊伟之士,自八公之徒咸慕其德而归其仁。各竭才智著作篇章,分造辞赋,以类相从,故或称‘小山’,或称‘大山’,其义犹《诗》有《小雅》、《大雅》也。‘小山’之徒闵伤屈原,又怪其文升天乘云,役使百神,似若仙者;虽身沈没,名德显闻,与隐处山泽无异,故作《招隐士》之赋,以章其志也。”这段话中对淮南小山《招隐士》题旨的解释,后世研究者或有异议;但它在创作上学习并继承楚辞则绝无可疑。其中对山中景物气氛的描写颇有《山鬼》遗意;至其用词如“偃蹇”、“连蜷”、“曾波”、“猿狖”、“桂枝”、“淹留”、“啾啾”、“慌忽”、“憭栗”等等,则亦见于楚辞的其他篇章。所以,从淮南诸士仅存的篇章中,也已可以看出他们对楚辞是多所闻见的。特别是淮南王刘安本人,还曾作过著名的《离骚传》,据《汉书·淮南王安传》说:“时武帝方好艺文,以安属为诸父,博辩善为文辞,甚尊重之。使为《离骚传》,旦受诏,日食时上。”所谓《离骚传》就是对《离骚》的注解(说详下节),由此可见,刘安及其门下之士对楚辞不仅有所掌握和学习,并且已发展到研究阶段。淮南王国都在寿春(今安徽寿县),按《史记·楚世家》,考烈王二十二年“楚东徙,都寿春,命曰郢”,所以寿春是楚国的最后一个政治文化中心。淮南王刘安在这里发掘并传扬楚辞,显然是颇多有利条件的。直到宣帝时,为了要听楚辞的诵读,还必须到“九江”去征召年老的被公,“九江”本楚国故地,后为秦郡,在汉初正是淮南国都寿春的所在地。由此可见,在楚国故地,尤其是在曾经作为楚国首都的地方,还是始终有楚辞流传的。
在楚国故地,尤其是在曾经作为楚国首都的地方,还是始终有楚辞流传的。
以上两条线索可以说是汉初重新搜集和发掘楚辞的主要渠道,它们分别经由庄助、朱买臣和刘安等人将楚辞集中到汉廷。这一集中当然也和汉武帝“方好艺文”很有关系,所以庄助、朱买臣竟能因楚辞而得幸,而刘安也因“博辩善为文辞”而甚受“尊重”。最高统治者如此喜爱楚辞,则有关作品的集中也就势在必然了。司马迁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既摘载《渔父》篇中的主要事辞,又全录《怀沙》全文,还在篇末赞语中说:“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可见司马迁所读到的屈原辞是比较多的,而这正与他在武帝时代身为史官、得观宫廷典籍分不开的。司马迁所转载和提到的篇章可以视为楚辞在史书中的正式著录,同时也是楚辞毕竟流传到汉代的一个小结;虽然由于赞语的体例,作者不可能完整罗列他所见到的全部篇章。
司马迁所读到的屈原辞是比较多的,而这正与他在武帝时代身为史官、得观宫廷典籍分不开的。
楚辞经过流传,是如何编辑成书的?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今传《楚辞》十七卷本(即王逸《楚辞章句》本)最早是由刘向在西汉末年编辑的。因为王逸在《楚辞章句·离骚后叙》中说得很明白:屈原辞“凡二十五篇”,又“后世雄俊莫不瞻慕,舒肆妙虑,缵述其词。逮至刘向典校经书,分为十六卷”。十六卷中包括屈原辞七卷二十五篇(计有《离骚》一篇,《九歌》十一篇,《天问》一篇,《九章》九篇,《远游》一篇,《卜居》一篇,《渔父》一篇;各篇均由王逸在序中标明为屈原所作)。另外的九卷则是:
《九辩》一卷(王逸序谓宋玉所作);
《招魂》一卷(王逸序谓宋玉所作);
《大招》一卷(王逸序谓“屈原之所作也,或曰景差,疑不能明也”);
《惜誓》一卷(王逸序谓“不知谁所作也,或曰贾谊,疑不能明也”);
《招隐士》一卷(王逸序谓淮南小山所作);
《七谏》一卷(王逸序谓东方朔所作);
《哀时命》一卷(王逸序谓严[庄]忌所作);
《九怀》一卷(王逸序谓王褒所作);
《九叹》一卷(王逸序谓刘向所作)。
这就是刘向所编的十六卷本,其中既有屈原、宋玉等楚人之辞;也收了所谓“后世雄俊”的“缵述”之词,包括刘向本人所作的一篇。其后王逸为十六卷本作“章句”解说,又加进了他自己所作的一篇《九思》,于是全书就成为今传的十七卷本;并在书前标明“汉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刘向集”,“后汉校书郎臣王逸章句”。
在刘向编定的十六卷本《楚辞》之前,是否还曾有更早的楚辞集呢?这个问题却难以确说。
但是,在刘向编定的十六卷本《楚辞》之前,是否还曾有更早的楚辞集呢?这个问题却难以确说。王逸在《离骚后叙》中谈到屈原辞“凡二十五篇”之后,紧接着说:“楚人高其行义,玮其文采,以相教传。”又在《天问后叙》中说:“昔屈原所作凡二十五篇,世相教传。”那么这二十五篇究竟是分散“教传”的呢,还是集在一起“教传”的?这就无法确考。不过从一些迹象上看,屈原辞在汉初恐怕还是有一个逐渐发掘的过程,因而以分散流传的可能性为大。例如司马迁在《屈原贾生列传》中说“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这明明是把《招魂》归为屈原所作,但王逸却在《招魂》一篇的序中说是宋玉所作(这大概是沿用刘向之说);司马迁只提《离骚》等四篇,固然不能由此断定他绝对没见过一部“屈原集”(因为有可能见了“屈原集”而单提其中的四篇);但如果司马迁果真已见过一部“屈原集”,并且其中包含了《招魂》一篇,那么到后来《招魂》就似乎不应该从“屈原集”中分散出来,而被刘向或王逸另定为宋玉所作了。
不过从一些迹象上看,屈原辞在汉初恐怕还是有一个逐渐发掘的过程,因而以分散流传的可能性为大。
另外,《汉书·艺文志》有“屈原赋二十五篇”。班固在此《志》的开头说:“……至成帝时,以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会向卒,哀帝复使向子侍中奉车都尉歆卒父业,歆于是总群书而奏其《七略》……今删其要,以备篇籍。”《汉书·艺文志》既是删取《七略》而成,可见其所著录的“屈原赋二十五篇”亦即刘向典校“经传、诸子、诗赋”时编校而成。那么这二十五篇是否也可以视为十六卷本《楚辞》以外的另一个《屈原辞集》呢?从道理上说,这也是可以的。因为汉时之书无非是联简成册、束帛为卷而已,与现在的书籍经过装订、发行而成定本是不一样的。因此,“屈原赋二十五篇”与十六卷本《楚辞》,事实上恐怕也只是多寡有别的两种编集方式而已。但是,“屈原赋二十五篇”毕竟未见作为一个专集流传的痕迹,而十六卷本《楚辞》却在王逸作注之后成为稳定性很大的一部重要古籍,一直流传至今。
《汉书·艺文志》有“屈原赋二十五篇”。
“屈原赋二十五篇”与十六卷本《楚辞》,事实上恐怕也只是多寡有别的两种编集方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