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 年的一天,中央电台王健儒副台长要我与他一起去见袁阔成先生,他刚刚搬到北京,在白纸坊一座普通楼房里安家。这是我第一次见袁老师,喜从天降,我意外地聘到了出版社艺术指导,从此我们就爷俩相称。
与袁老师在一起工作的时光都是极其快乐的,也是难忘的。那时候袁老师的三国演义已经重播多次,袁阔成的大名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他和我们在一起非但没有大师的架子,而且处处照顾我们,感觉像是温馨的父亲,谆谆教导,又像是敦厚的大哥,嘻嘻哈哈打成一片。袁老师平时话不多,只要开口就吐金抛玉,句句妙语连珠,处处典故包袱。我们洗耳静听,唯恐拉下那句。我更是常常央求袁老师解释刚刚的口吐莲花,袁老师也耐心细致,有问必答。你知道,评书里的关于人物器物的描述都有成套的说辞,就像说到兵器,什么刀枪釜钺……老师说的眉飞色舞,我们听的抓耳挠腮。
当时,我所在的音像出版社刚刚建成了一座录音录像演播间,袁老师应邀自愿为我们“练手”,我们为袁老师拍摄的第一部电视评书,就是《胸中自有雄兵百万》。
制作过程让我极为吃惊,袁老师没有稿子,我们则完全没有经验,我除了调度三个机位和镜头切换,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老师到像是导演,他自己调度场景、灯光,自己掌握节奏和时长。说到精彩处我们常常忘记自己的操作,趴在监视器前随着紧张出汗,随着哈哈大笑,随着仰天长啸。毛泽东转战陕北的经历就像三国里面的故事,他不仅活灵活现地讲述毛泽东,也极其熟悉地讲述胡宗南和他的旅长们。评书里描述毛主席孤军辗转,胸中自有雄兵百万;在袁老师表演时,我看他的胸中也有大河汹涌、也有电闪雷鸣、也有雄兵百万。这部极其精彩的电视评书大概只有十几集,很可惜,从来没有看到哪家电视台播放过。
我最大的愿望是录制袁老师的三国演义电视评书,袁老师不置可否,但总是拿出一些别的作品,我以为他不愿意重复自己。他告诉我说,你看我在电视镜头前 30 分钟,连说带比划,你知道我要准备多久?不仅要背下大段大段的书,还要设计语气,节奏和动作,掌握火候。一部三国是我用毕生精力做的。
那段时间,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我们还为他设计服装,拍照片,完全“玩”在了一起。
后来,我因为一些事很无奈地离开出版社,那段时间,我很消沉,不愿意见人,不愿意被人同情更不愿意被人怜悯。即使袁老师我也能“躲”就躲,不为别的,不想多解释而已。一天,我下楼他上楼,远远看见他老人家,我急转身进了旁边的厕所,没想到他老人家跟着我也进了厕所,我们并排站着。我很尴尬,苦笑一下,他老人家也不看我,念念叨叨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您知道吗?我下楼时眼泪都止不住了,我是何许小人物,劳您大驾宽慰?每每想到这里我都备感自责。
好多年后,袁老师经常借机邀我相见,一起吃饭小聚,我因心中有愧,也很少如约。一次参加某歌评,见到一位我不相识的评委,他是袁老的弟子,他告诉我,袁老师对你的评价很好,常常说起你。令我汗颜,令我无地自容。可是,还有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