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奶奶只有 13 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将过门,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小小的她还没有长大。就要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中。
当她怯怯的看着周遭的事物,她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进入新家,稚嫩的肩膀要挑起一家老小的所有事情。早起做饭,伺候公婆,领着年幼小姑们。无法想象那样的岁月,一个孩子,是怎么过来的。
早早的她就有了自己的小孩,本来还是个孩子的她,怀着欣喜,迎接了这个小生命。但是穷苦的年代,因为她本身也常常吃不饱,孩子出生就体弱。不多久,就夭折了。她一双小脚,抱着孩子东奔西跑,求救无门。失去孩子的她,常常拿着孩子小小的衣服,在门口的石板上坐着失神。因为旧式的婚姻,她和丈夫基本上没有你侬我侬的感情,所以,这样的时刻,安慰也少的可怜。
后来,她有了 6 个孩子,两个大姑,我大伯,我爸爸,还有两个小姑。因为艰苦的年月,为了让孩子吃饱,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当时村子里面的小媳妇,没有一个人能像她那样,挑起 100 多斤的担子走很远的山路,她还是饿着的。
慢慢的孩子们,长大了。她没有收入,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就用最淳朴的方式爱着自己的孩子。她的小儿子,我爸爸的工作遭遇了很大的变故。我在念大学,妹妹在念中学。处境十分艰难。她什么都没有说,她都知道。
永远记得,那个冬天,过年时节,我们和奶奶在一起。她悄悄的把我和妹妹叫到她的房间里。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包成的小包,一层一层的小心打开。零零碎碎的,有 5 块, 10 块, 20 , 50 的。她拿出了钱,分好两份给我和妹妹一个人两百,我和妹妹都不要,一个劲儿的哭,说,奶奶,我们不要。她也流着泪,硬塞给我们,说,家里来人的时候,孝顺她的。她也不买什么,舍不得用,就想着我和妹妹来了,给我们读书用呢。我们一直哽咽,她说,现在读书也不知道要交几百呢,你们在城里,你爸爸妈妈他们就打工,也是苦呢,苦呢。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夜晚。每次想起就要落泪。
奶奶于 2014 年 11 月 11 日去世,享年 90 岁。她病倒直至去世只有 2 天的时间。她一辈子从来没有麻烦过别人,去世也这样的干净利落。
如今她一人身处山坡上的一抷黄土中,我却无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