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四月清明,在家乡清晨的雾霭里,我捧着白色雏菊,爬上半山去和你说说话。雏菊清雅带着露水,露水里倒映着新生的太阳。
你知道吗,这个春天,阳台上你养的吊兰枝蔓又延伸繁茂许多,你爱用的黑色小喷壶也依旧放在墙角。喷壶的嘴有点歪,因为用的时间太长,浇水的时候淅淅沥沥。我想起那时候你在阳台,我在房间对着电脑打字,你浇花时候不说话,只留下晴日里温暖的落雨声音。
还记得吗?你说芦笋虾仁清热健康,所以常常做给我吃。我自己尝试着做过一次,可惜虾仁炒得太老,芦笋太硬,黑胡椒呛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流着泪把菜端上餐桌,屋里空荡荡没有回音,我才想起你早已不在。
你在时很少主动和我聊天,可能因为囿于语言上的沟通,又或是怕自己懂得太少,话题不过是子女、洒扫和一日三餐,你已经七十多岁,身体功能退化的同时,好像也忘记了说话,忘记了自己为这个家做过那么多。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你离开我已经整整六年。那些年的时光依旧清晰在眼前,在小桥流水的乡下,你会给我梳长长的辫子,变着法做营养健康的饭菜,温柔如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离开。
直到你弥留之际,仍然坚持要坐起来为我梳头,我背对你蹲着,鼻子发酸不敢回头。你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手中的梳子颤抖着慢慢滑落,最后只好伏在我肩上,努力凑在我耳边说话。
最后你倒在我身上,我眼看着,却无能为力,眼泪却终于涌出来。因为最后你说,笑笑,我不能看到你出嫁了啊。
最后的啊字你拖了很长,像是毕生遗憾的叹息。
我知道那一直是你的愿望,在我出嫁那天为我梳头,看着我走向幸福的家庭。可是呀,我的愿望是回到幼时,和你住在乡下,那里雏菊清雅,那时你眼神明亮。
收拾旧物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你年轻时候的照片,黑白照片上的你梳着一双麻花辫,你可真好看。我没能好好听你的故事,只能用余生来怀念。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在时间的无情面前。唯一能做的是用余生的岁月怀念你,学着好好照顾自己,好好走下去。
你说对吗,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