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清明,乍暖还寒,依旧停留在春寒料峭之中,少有醉人的桃红柳绿、沁人的晴好天气,空气中似乎总是凝聚着太多雨的气息,层层叠叠的雾霭如同一张网罗天地的细软烟罗,将万物都遮掩在梦幻的朦胧之中,让我无法看清漫漫长路、绵延远方,包括那颗思念的心。
这时的思念,总是湿漉漉的,少有欢愉与灿然,犹如那垂柳新抽的鹅黄、桃花新现的娇红,丰饶而淡然。追忆往昔原本就是一件感伤的事,面对此情此景此境,又被包裹起哀恸的粉白羽衣,轻盈的,穿过最远的峡谷、最陡的山峦、最高的烟霞,还有那最深的思念。
他们各有各自的思念吧,而我的思念呢?年少的我,又何曾历经生死离别?因为年轻,我的至亲都还健在;因为年轻,我的好友都还健在,可是,清明时分,为何心还是不停的悸动、眼角还是止不住泪流?是因为感同身受母亲的思念?还是自己记忆深处对外祖母那剪影般模糊身影的杳渺思念?
那是多么久远的思念啊,却又总是历历眼前,那时的我不过四五岁光影,记忆犹如被打碎的琉璃盏,断裂而难以粘连。那应该是我最早的记忆吧,记忆中的场景是一种怎样境况?总是觉得那时的天也是雾蒙蒙的,满是水汽,犹如现在的清明时节,应该是新雨不久吧,墙角的那株梨树还未浓烈,只好依仗倚靠着的无数白色纸花,吮吸这最早的春之气息,除了纸糊的金童玉女泛着五彩笑靥,到处洋溢的都是白的痕迹。人头攒动,他们在干什么,说了什么话,是否也奏起最哀恸的音乐?当时的我,不知道。只是等我年长后,才从母亲的嘴中意识到,原来那魂牵梦绕、支离破碎的最早记忆是外祖母的离去,可是,当时的我,有没有去握一握她那冰凉的手?洒下一滴不舍的眼泪?现在的我,不知道。
这难道是我对她唯一的记忆吗,我曾被她那么亲昵的搂过抱过,在最深的夜,曾无数次听过她最美丽动人的故事和歌调,可是她的音容笑貌,当时的我,即使看过千万眼、听过千万遍,现在的我,还是不曾知道,我能记得的,只是那天正午,应该是夏季吧,不然天气不会那样晴朗、阳光不会那样的明媚,我和姐姐爬上桌子玩耍,我听见了她的声音——她来看我们了——我兴奋的应了一声,便一股脑的朝她飞奔过去,阳光太好,好到刺眼,我看不清她的模样——在那一刻,也是永远。她应该是一副祥和的笑脸吧,我不记得,只记得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用手帕包的小点心,还有阳光下她那花白的小纂儿,和祖母的一样,千丝万缕缠绕起此后我无尽的梦。
此后,记忆中的清明就是这样,我总是陪着母亲一起去给外祖父母添坟,祖坟在远离村落的田间树林里,寂静而清冷,只有杂落丛生的野草和杨柳,在细细体味着这份春的寂寥,远处总是扬起灰喜鹊的啁啾,面对这样的情境,必定也勾起它们最深的思念了吧。
这时的柳絮就要纷飞了,桃花也要完全绽放了,在每一块湿润温暖的土地中,都蕴含起它们最美的梦。生命周延不止,思念绵远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