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小时候。
每年农历大年三十，妈妈都会带我到太太家过年，因为这一天也是太太的生日。太太见到我们总是高兴，可我却还从她神色中看到了一层淡淡哀伤。一次我问她，有什么烦心事？她说：“平时你们都不来看我，我多寂寞啊！那些孩子，来了叫我一声，就不再理我了。只有你，还能陪我说说话……”说着竟哭了起来。
我忙靠近太太，拿起面巾纸帮她擦着眼泪。她个子不及我高，又特别瘦。衣服那么旧，且像我几年前的衣服一般大小。脸很慈祥，此时满溢着泪水的双眼平日里也该是有神的模样。一头银白柔顺的短发，被几个发卡别得整整齐齐……
我认真注视着她，突然有种想要抱住她的冲动，想告诉她我关心她、挂念她、希望她快乐。她好像读得透我的心，抹去泪水冲我一笑，我便也安下心来。
可之后。
太太更加消瘦了。深陷的眼窝、嶙峋的手臂、微弱的声音……每望太太一眼，我的心就如针扎般痛一下。一次次的痛感，将我封在了一个空气稀薄的地带，面前只有羸弱的太太，无边的黑暗紧紧包裹住我，直至窒息。晃晃头，我努力摆脱掉困境，对太太重又绽放一抹笑容，心里却有说不尽的痛苦与怜惜。
午餐时，太太只是默默地为我添菜，用她那愈发颤抖的手。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安静地吃下饭，让她知道我需要她。这样，她就会觉得自己有用处，而且，对我意义非凡。
与以往不同，太太几乎一直在咳嗽。让我惊讶的是，她的儿女们却没有一个在她最需要关怀时，给她一句问候。我心疼地看着太太，哪怕她不再看得透我眼里深深的担忧。轻轻抚上太太的后背，忽然想起小时候，姥姥轻拍着我入睡那种合适的力度。我一边回想，一边模仿着记忆中的节奏轻轻拍着太太的后背。
她总算不咳嗽了。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似有一份感激，抑或是惊喜在她的瞳仁中游荡。那一刻，我与她对视着，有种责任感在心底渐渐成形。长辈在慢慢变老，该换作我来呵护他们了，呵护他们逐渐脆弱的身体和心灵。“太太，好些了吗？有我在呢，没事的。”我的喃喃自语，听力已经有些减退的太太一定没有听到，不过，我心里却生发出了一种奇异且美好的感觉。
我都还记得。
太太去世已三年有余了。此时想起她，那音容笑貌仿佛还在昨天、还在面前。她瘦骨嶙峋，但坚强有力。是她用一副不高大不魁梧的身板，辛辛苦苦拉扯起了自己的三个孩子。时至今日，我的姥爷还念着太太对他种种的好，每每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伟岸又慈祥也成了老人的男人都会禁不住流出泪来。
我们都还记得。所以，太太，您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