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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是痛苦的,成功是一个犯众怒的过程

第1节
成功学:当秃子在卖生发水

通往地狱的路上铺满了鲜花。——恩格斯

人人都有目标,目标就是名利、权力、地位等,财富肯定是其中之一,最好是暴富。何谓“暴”?迅速且大量,最好第二天一醒来,账户里多了两千万。

为了迎合人们暴富的幻想,以前有传销,现在有成功学。成功励志大师们要么开班授课喊口号,要么把口号写下来印成书兜售。传销组织和成功学里,都会讲很多故事,也会像我一样列举马云、俞敏洪、潘石屹的经历,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座上宾。这些故事和经历会让成员或读者心驰神往,它们告诉你:只要你愿意付出努力,你就会有钱,你就是第二个比尔·盖茨。

我并非说这些人的经历不值得参考,否则我也不会援引了。但是传销组织和成功学里讲这些故事,总是自动规避两个至关重要的因素,一是忽略时间,二是忽略概率。

忽略时间,这些故事看起来就像一夜之间完成的。但如果把时间因素考虑进来,我们发现俞敏洪、潘石屹和马云,从未迅速致富过。暴富是超出他们的能力的,他们都是在奋斗了十年 左右之后,人生才“刚刚起步”。

不考虑时间因素,才有了暴富的故事。更严重的是,暴富的愿望,实际上来自贪婪。贪婪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丢了100块钱,坐在路边大哭起来,路人见他可怜,便给了他100块。结果他又大哭起来,路人问为什么,他说:如果刚才我没有丢那100块,现在就有200块了。

这就是贪婪,问题不在于他有多少钱,而在于“不够”。人类把贪婪这一特征从人性中剥离出来,就创造了僵尸的形象。僵尸追求的目标是血肉,血肉背后的内在渴望是一种吃饱的感觉,可以不用再躁动,不用再追寻,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但是僵尸没有胃,吃再多的东西也不会饱。它们只在吃东西的一瞬间会快乐,之后便是永恒的饥渴。

根据耶克斯-多德森定律,贪婪和成功本就格格不入。所以,暴富不是梦想,是做梦;暴富的故事,只是给贪婪和急功近利画个大饼,不仅越看越饿,而且食物真的越来越少。

忽略概率,成功仿佛就变成了舍我其谁。NBA球员科比曾说:“总有人要成功的,为什么不是我呢?”这句话误导了我周围的很多亲友。朋友羡慕马云,觉得创业了就做老板了,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所以辞职下海了。他说:“总有人要成功的,为什么不是我呢?”我有个小侄子,羡慕作家这个职业,他觉得很有钱途:“你看郭敬明、韩寒、郑渊洁,每年都有几千万的收入!”所以他立志要做第二个郭敬明。他说:“总有人要成为第二个郭敬明的,为什么不是我呢?”

这就是脑子被成功学撞傻了的表现。当我们把概率因素考虑进来时,你会发现,科比只是开个玩笑罢了:美国黑人平均受教育程度低,但身体好,所以搞体育是黑人一个很体面的出路。和科比从小玩到大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黑人孩子,怀着同样的梦想,他们现在在哪儿呢?“人人都可成功”这句话,就跟“人人皆可成佛”一样,而从理论上讲,蟑螂、老鼠、跳蚤、臭虫,也皆可成佛。

有人辞职创业了,做老板了,所以你应当知道:大部分创业者都默默地死去了,只是失败的案例不为人所知罢了。更多的人必须学会半跪着生存,就像马云一样:“这时你跟竞争者拼谁能活着。不管多苦多累,哪怕是半跪在地上也得跪在那儿。跪着过冬,就是你站不住了也得跪着,不要躺下,不要倒。”“我们要学会半跪着生存。”

我对小侄子说:“全国范围内以作家作为职业的,少说也有四五十万人,只看到最著名的人,并且认为自己可以成为第二个他,着实有些疯狂。如果你们学校最高的人超过了两米,而你认为自己可以长到第二高,还有些可能;但从四五十万个人中找出最高个儿的,而你却硬要长到第二高,那就不仅仅是疯狂了。你先在班里长个第二高看看,或者考个第二名试试。”

郭敬明从事写作,在作家富豪榜上数一数二,年收入数千万;所以你应当知道,还有些作家根本无法单凭写作维持生计。作协的作家们都要靠国家养活,当讨论到是否要取消作协会员的工资时,张抗抗说:如果国家连自己的作家都养不活,文化事业也就岌岌可危了。

概率是一个不得不慎之又慎的事情,不仅因为人为夸大的概率有误导性,更重要的是,高成功概率和人的表现水平是相克的。心理学家阿特金森针对大学生做过一个实验。他把80个人分为四组,给他们一项同样的任务。他对第一组学生说,只有成绩最好的一个人能够得到奖励;对第二组说,成绩前五名将会得到奖励;对第三组说,成绩前十名的都可以得到奖励;对第四组说,成绩前十五名的都能得到奖励。

结果居中的两个组成绩最好。预期的成功概率太高(十五名可得奖励,成功率75%)或太低(只有一个人可得奖励,成功率5%)时成绩都较差。阿特金森的成就动机理论及相应的一系列实验都表明:最佳的成功概率是50%左右,太高或太低都会降低人的表现水平。

但是成功学鼓励人们夸大概率,这无异于把人们推向表现相当差的第四组;鼓励人们认为“只有我能成功”,就是把人们推向表现最差的第一组。

成功学分成两类:一是成功励志类,二是实用交际类。我的经历是不允许我相信这些理论的。我在出版社做了很多年的编辑工作,能够近距离、大面积接触成功励志类的书籍,但读了几百本之后才发现,时间都浪费掉了。

其实出版社做成功学的编辑们,自己都一无所获。出版业本是个低端行业,无法吸引精英进入;成功学出版业,则更属于低端行业中的低端阶层。根据调查,北上广这样的一线城市,男人摆脱屌丝身份的标准是月薪八千,女人五千;但北京的成功学出版圈,普遍工资标准是四千,根本够不上最低标准。如果真管用,他们自己为什么这么惨?

于是,这样一群真屌丝,企图用自己的作品,教会其他屌丝:你可以不屌丝,成功触手可及,可复制、可批量生产、可迅速达到。他们仿佛在教别人一些东西,但这些东西,他们自己都完全不懂,更不会用,甚至不信。

他们生产出来的,不是文化产品,而是奶嘴。“奶嘴”,英文是comforter,原义是“安慰者”,可以在没有牛奶的前提下让婴儿产生在吸奶的幻觉,不再哭闹。成功学就像奶嘴,提供一个避难处,让人逃避现实、逃进虚幻、聊以自慰。婴儿吸吮着奶嘴,吃不到奶但不再哭(但是实际上他会越来越饿);成功学则给人亲吻幸福和成功的幻象,让人暂时平静下来,进入白日梦状态(但是实际上他们会越来越穷)。

成功学是一个行业,有无数专门的从业人员在开授各种课程,有学校,有校长,有无数导师。成功学书籍大部分都来自这些导师。但是我认识的一位姓陈和一位姓李的成功导师,他们都患有某种程度的心理障碍。而且其学校的讲师们,平均生活水平比编辑还差。他们教人成功学,但是他们自己所谓的成功又何在呢?这让人想起周星驰某部电影里的一个桥段:一个男人在大街上叫卖生发水,宣扬如何如何神奇,如何如何有效,生意很火。结果,一个熊孩子扯了一下,把他的假发扯掉了,原来他自己就是个秃子。

而且更严重的是,因为学员们天天喊口号,生扳心智,所以造成了硬伤,有些人已经濒临崩溃。走进这样的课堂,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一群穷疯了的神经病,企图把别人也传染成神经病。而且,把你传染病了还不算,还要向你收费!

交际学(注意不是礼仪培训和业务培训,而是交际“学”)则从行为模式入手,所以更加治标不治本。任何行为上的忠告,推导到最后,都会落实在三点上:坚持、努力或者习惯。

坚持和努力当然是好的,但是问题又出现了,如何获得坚持和努力呢?不知道。至于习惯,人人都知道,7天初步形成习惯,21天形成较稳定习惯,3个月形成固定习惯。但是人们不知道的是,这里得出来的时间结论,说的是专注于养成一个新的习惯。什么也不干一年也就养成4个新习惯,10年也就40个;如果要同时培养两个以上的新习惯,就会欲速则不达,一个也形成不了。但是,有哪个交际学著作不列出几百个习惯建议呢?

成功学什么的最讨厌了。不管你慌不慌,我反正是慌了。

第2节
有机体的排异反应

高处不胜寒,爬山需谨慎。——佚名

凡是有机体(organic whole),便有排异反应。病菌进入身体,白细胞就会组团过来消灭它,最后将其排出体外;手上扎一根小刺,如果不拔掉就会化脓,直到把小刺排出体外;刚刚做完器官移植,必须注射糖皮质激素等药物,甚至切除患者的脾,以降低免疫功能,否则身体就会排异新器官。

世界也是个有机体,在各个层面都对优秀人士有排异反应,会“群起而攻之”企图消灭他。在平庸的世界里,优秀是异质的东西,必须经历一个被排异的过程。

不用说,你首先会遇到更加强大的对手。高处不胜寒,随着名利越来越浓厚,你遇到的新敌人会越来越强,还越来越狠。面对越来越狠的对手群,马云说:“实力就是抗打击能力。”

20世纪90年代,俞敏洪一边在北大教书,一边在外面办培训班。培训班瓜分了生源,直接导致北大英语系短期培训班的学生数量锐减。这引起了利益相关者的不满,“所以我就成了北大整个英语系的死对头”,“内心不平衡的矛头很快都指向了我,就因为我俞敏洪这么一个人,坏了大家的好事”。这种不满情绪酝酿到最后,俞敏洪就得到了一个行政记过处分,这个处分有雄厚的群众基础,“大家都觉得这个处分是对的,没有人同情我,我当时确实是犯了众怒。”

1992年,新东方已经很有名了,学员爆满。这样一来,其他学校自然不高兴了。俞敏洪刚把广告贴在广告柱上,十分钟不到就被别人的广告盖住了,然后他的人就再去贴一圈广告把对方的再盖住,再过十分钟对方又过来把新东方的广告盖住……如此反反复复纠缠不休,到最后,对方掏出刀子就把新东方贴广告的人捅了三刀。

其次,伙伴们也会站出来反对你。徐小平说:“那时候开董事会,基本上就是批判俞敏洪。”王强则解释说:“当然了,他是最大的受益者嘛。”

第三,亲人会第一批站出来阻挠你,这是最杵心杵肺的阻力,因为这阻力来自爱。之所以是由你来实现这个梦想,而不是你的家人,乃是因为他们相对于你来说更加平庸,他们不如你,看不到未来,所以一定会“为了你好”阻挠你。你必须冲破家人这一关,与所有爱你的人为敌。

开第一个培训班时,因为要讲听力,俞敏洪买了60元的磁带。结果,“我老婆从王府井和我一直吵到家里,因为她觉得半个月的工资没有了。她一次次地问我‘你买这么多磁带有什么用呢?’”直到后来一期就赚回了成本,她才定了心,不再吵闹,“觉得我的选择或许是对的。”

而俞敏洪从北大辞职时,最大的阻力就来自母亲。俞妈妈说:如果他辞职,她就自杀。后来,当新东方从家族企业变成合伙制时,俞敏洪要把家属都挪出新东方。母亲自然又成了最坚决和最强大的反对者,而且绝对有充足的理由:这帮人 很明显是来抢她儿子的钱的,还天天压迫自己的儿子,还要把自己家的亲戚全都赶走……“门儿都没有!”

马云之前是大学老师,在1995年他提出了辞职。大家都认为他疯了。学院的领导是马云的好朋友,大惑不解地问:马老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书教得好好的,为啥突然间辞职?是学校委屈了你吗?在一条微博中,马云说自己最近又做了一个得罪亲友的选择,“一生中总有那么一些时刻,我们需要鼓起勇气去做选择。而这些选择不仅不符常理,违背理性,甚至离经叛道、得罪亲友。”至于是什么选择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要做成点事,不得罪亲友是不可能的。

最后,本应处于中立态度的社会,也会阻挠你。社会的阻挠,比前三种更加伤筋动骨,因为这里的阻力往往是未知的。新东方在贴广告的战争中,员工被人捅了三刀,俞敏洪去派出所立案遭拒。经过长时间的碰壁和曲折,俞敏洪终于发现了真实原因:竞争对手有关系,所以警察局不肯立案。后来,为了解决问题,他就请警察出来吃饭,但因为没什么话说,俞敏洪只能干喝酒。结果呢?喝成了酒精中毒,送到医院五个半小时才醒。当时他觉得超级委屈,第一反应就是不干了,怎么说都不干了。然后一边抱着周围的人,一边号啕大哭了整整一个小时。

综上所述,有机体都有排异反应,优秀者属于异类,会遭遇世界的排异反应。

没有一个理想不遭受敌人、亲人的打击,没有一个梦想不蒙受明里、暗里的伤害,没有一个卓越者不遍体鳞伤。越往上走,你就会遇到更多、更狠的竞争对手,就会遭遇家人、朋友更强烈的反对,就会遭遇更多来自社会的未知、无形的阻力,挨了打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没有家人、朋友的支持和理解,孤身一人和已知或未知的世界战斗,这肯定是一个很不舒服的过程。所以我说:优秀是痛苦的,成功是个犯众怒的过程。如果你准备好了应有的抗排异能力,恭喜你;如果还没准备好呢,就再准备准备。

怎么准备啊?在心理测量学中有一类专门的测验,叫作“情景压力测验”,用来选拔间谍和管理者。毕竟没办法,没有实际环境,只能给你设置一个“情景”,看你对压力的反应如何。

但是世界要给你做各种测试,就不会给你设置情景了,而是给你一个实际的环境,一轮、两轮、三轮地测试你面对压力的反应。 5oj1J7hfpjMskHvTft78vs0R5G3b1zqhCF8TVa8j3OT2NcARol4/qpOYe3pm+n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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