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成形的体质,你的眼早已看见了。
你所定的日子,我尚未度一日,你都写在你的册上了。
写在你的册上了?欧阳元深扬起一边的嘴角笑笑,啪一下合上书,转过头来看着等候在旁的白衣男子,问道:“你刚才说,一年?”
“是的,一年。”白衣男子重复了一遍。
“三百六十五天?”
“差不多,是的。”白衣男子恍若未觉对方语气中的讽刺与调侃,维持着一贯的理性、沉稳与谨慎。
“我知道了。”欧阳元深站起来,戴上黑色皮手套,竖起大衣的领子。
“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方案……”
“那意味着失去自由,对吗?穿蓝色‘医囚服’,关在绿树茂盛的‘监狱’,每天睡十四小时,严格控制作息、饮食,没有任何娱乐,服食难以下咽的汤药。唉,算了吧。”欧阳元深说着再次扬起一边的嘴角笑了笑,同时伸出手握了握白衣男子的手,“谢谢你,高医生。再见。”
白衣男子面色严峻,欲言又止。
欧阳元深挥了挥手,轻声笑道:“三百六十五天。”然后带上门,阔步离去。
很大一片草坪。他身高腿长,走路又轻快,也还是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一边昂首阔步一边在心里笑。高医生造的这座“监狱”还真是有如仙境。这么多的植物。住在这里呼吸这样的清新空气,人都能活到两百岁吧?
欧阳元深穿过了草坪。彼得已经扶着车门候着,见元深面色轻松,便也不问什么,只叫一声:“深哥。”
元深没有说话,侉侉地坐进大宾利。彼得替他关上门,自己坐到前面的驾驶座上。这天元深特地吩咐不要司机跟来,让彼得开车,想必事关重大。此刻,彼得就在等他宣布大事件的结果。
元深却一直沉默着,脸上无风无雨,难辨喜怒。他靠在椅背里,怔怔地望着外面广阔浩渺的绿色森林。已是秋天了,这片森林却毫无颓败之意,仍绿得不可思议,绿得要汪出油来。
彼得从未见过元深有这样静默的时刻。这静默透着一股微妙的安详,还有一丝忧郁。真是有些反常。
静了片刻,元深淡淡问道:“前天要你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彼得从西装内袋取出一页文件,转身递给元深,“全国最好的代孕机构,都在这里了。你挑选一下,我去安排。”
元深低头看着,忽然轻笑一声,哗啦一下撕碎了手里的纸张。
彼得一怔,忙说:“要是你不满意,我可以再去找。国外也有此类机构。现在有些欧洲、美洲的女人也愿意……”
“辛苦你了。不过,我改主意了。”元深打断他,同时微微一笑,“回头我列个名单,你再去办。”他说着将碎纸片扔出窗外。
“行了,快走吧。”元深像是突然烦了,拍拍车座,“这黑棺材。”
“我让乔把‘幻影’开出来?”彼得赔着小心,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不用。”元深轻轻一笑,不知在嘲讽什么,同时拔出一根香烟,放入唇间,按下火机。
彼得再次看一眼后视镜,想劝什么,又作罢,只管将车开起来。
一场秋雨刚过。整片庄园空无一人,静极了。
黑色宾利犹如一头沉默而迅捷的猛兽从树林间穿过,只有车轮碾过微微潮湿的路面发出沙沙声响。
车内,元深左手夹烟,搁在打开的车窗上,右手握笔,在撕开的烟盒上写下一列名字:
苏简汐
夏悠悠
沈庆歌
林冬月
然后他停下来,盯着“苏简汐”三个字发愣,片刻后,突然无声一笑,轻轻摇头,提笔将这三个字划掉。划了几下,还不过瘾,又浓墨重笔反复涂了多次,直至那三个字再也无法辨认。
丢开笔,他转头看向窗外,深深地吸一口烟,陷入了沉思。
宾利开出庄园大门,疾驰而去。烟灰被风吹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