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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放普氏野马

野放这群普氏野马的计划就要正式实施了。所谓野放,就是彻底结束这群普氏野马由人工饲养的历史,让它们回归到大自然去,在广袤的戈壁草原自生自灭。

野放普氏野马计划实施的标志,就是烧毁这两排马厩和后面的几幢建筑物。一句话,就是放一把火,将这所坐落在准噶尔盆地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内的“野马繁育研究中心野外基地”纵火焚烧。

正值黄昏,太阳像一只硕大的红球,缓慢向地平线滑落。漠风吹过,几只暮归的鸟,从低空飞掠,洒下几声啁啾。

一群马,准确地说是一群普氏野马,正在马厩旁的空地上吃草。领头的是一匹雄马,棕红色的皮毛颜色很深,腰背中央那条脊中线漆黑如墨,马脸上有一块醒目的白斑,未经修剪的短而粗的鬃毛逆向耸立。头马编号117,还根据它脸上那块白斑的形状,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白鹰。

白鹰大口咀嚼着草料。这是紫苜蓿,马最爱吃的一种野草。草料十分新鲜,带着阳光的味道,吃起来很爽口,量也十分充足,堆得像一座小山,足够二十来匹马放开肚皮吃个饱。更让白鹰感到惊喜的是,紫苜蓿里还掺着香喷喷的麦麸,对马而言,麦麸是上等饲料,相当于人类宴席上的鱼翅或鲍鱼。在白鹰的记忆里,已经好多年没吃到麦麸了,大概在它还是小马驹的时候,断奶后的几天时间,饲养员喂过它几顿麦麸。

野马群埋头猛吃,一片沙沙沙进食声,每匹野马都恨不得多生出一张嘴来,多享用一些可口美食。

白鹰当然不知道,这顿丰盛的晚餐,也是人类赐给它的最后的晚餐。

在离野马群进食点约五十米开外,停着一辆涂着迷彩色宛如一只巨大七星瓢虫般的敞篷越野吉普,站着四五个人,有的在用照相机照相,有的在用摄像机摄像,有的在往越野吉普里搬运东西。

一位中年男子,两条浓眉紧锁,背着手,看着野马群进食。他就是野马繁育研究中心的主任曹人杰。按理说,让这群普氏野马回归大自然,正是野马繁育研究中心的工作和最终奋斗目标,也是他曹人杰坚守了二十年的事业与理想。现在,目标就要实现了,他理应感到高兴才是。遗憾的是,此时此刻,曹人杰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相反,内心充满纠结,有一种离别的伤感与失落。

夕阳离地平线只有两三丈高了,这群野马终于风卷残云似的将堆成小山似的草料消灭干净,无论雄马、牝马还是马驹,每匹野马都吃得肚儿溜圆,快把肚子给撑破了。吃饱后,野马群以白鹰为轴心,三三两两散落在草地上,有的缓步溜达,有的互相用马嘴啃拭对方身体,休闲消食,优哉游哉。

那匹名叫白鹰的头马,一面用舌头卷食粘在嘴唇上的几粒麦麸,一面昂首四顾,并有节奏地踢蹬前蹄。白鹰的形体动作表明,它即将昂首嘶鸣,奔向旷野。野马群也会追随着它这匹头马,奔向旷野。

野马繁育研究中心高级工程师杜仲明,将手中一支松明火把点燃,递到曹人杰面前,轻声说道:“曹主任,一切准备就绪,时间差不多了,点火吧,也算是为这群宝贝野马送行。”

曹人杰接过松明火把,手里沉甸甸的,心里更是沉甸甸的。这个“野马繁育研究中心野外基地”虽然简陋、虽然破败,却是他一手创建起来的,一砖一瓦都凝聚了他的心血。

二十年前,曹人杰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国家林业局机关工作,就在这一年,国家林业局启动了“野马返乡计划”。

所谓“野马返乡计划”,就是将流落在国外的普氏野马引回祖国,引回故乡,引回它们祖先曾经生活过的新疆准噶尔盆地。说起普氏野马,就不能不提到一段令人心酸的历史。

19世纪七十年代末,也就是一百三十五年前,当时的俄国政府奉行扩张政策,急需繁育优良马种,以组建凶悍的骑兵部队。于是,在沙皇的支持下,上校军官普热瓦尔斯基带着一支探险队伍,深人中亚腹地进行探险和科考活动。

探险家们来到新疆准噶尔盆地,意外发现有成群的野马在戈壁和草原奔驰。

本来,欧洲大陆生活着许多野马,学名叫欧洲野马,在贪婪欲望的驱使下,随着人类大规模恣意捕杀,欧洲野马的数量急剧减少。1876年,最后一匹欧洲野马在乌克兰原野遭到野蛮捕杀,至此,动物学家们宣布:欧洲野马彻底灭绝了。

因此,当普热瓦尔斯基在准噶尔盆地看到成群奔驰的野马时,兴奋得难以名状,狠狠掴了自己几个耳光,以证明自己不是幻觉,也不是在做梦。

探险家们向千百年来过着自由洒脱生活的野马们举起了猎枪,一匹又一匹野马倒在了人类的枪口之下。

随队的标本师立即将马皮从头至尾囫囵剥下,共获得了九张完好无损的野马皮。

1878年,当九张野马皮被拿到巴黎万国博览会上炫耀时,世人震惊了,整个欧洲轰动了:在中亚大陆深处,竟然还珍藏着这世界上唯一也是最后的野马!

1881年,这种原产于中国准噶尔盆地的野马,被正式用一个欧洲人的名字来命名:“普热瓦尔斯基野马”,简称“普氏野马”。

发现野马的消息迅速传遍欧美,可怜的野马立即遭到来自世界各地探险者的大肆追逐捕猎。由于难以制服剽悍的成年野马,于是探险者等到春暖花开野马产驹的时候,将抓捕的魔爪伸向刚刚落地的小马驹。

探险者用猎枪击毙或赶走成年马,然后盯着小马驹追赶。小马驹们惊恐异常,竭力奔跑,最后不是跑炸了肺,跑断了腿,就是成为了“战利品”。

近百匹小马驹被装在简陋的牛车里运往欧洲,但最后只有一半小马驹挺过了漫长旅途的煎熬,活着到达欧洲,被运进捷克布拉格、联邦德国慕尼黑等几家城市动物园。

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相继爆发,两足行走的人类忙着互相残杀,战火纷飞,自顾不暇,谁还有心思去关心四足行走的野马呀,圈养野马的数量不增反降,二战结束时,还剩下不到二十匹了。

那些生活在准噶尔盆地野生状态下的野马的命运就更悲惨了,数量直线下降,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便很难在野外见到野马的踪影了。1966年,匈牙利动物学家在中蒙边境见到八匹一群的野马,这是人类最后一次在自然界见到野马。此后,这种曾叱咤旷野的高贵生灵,在自己的故乡可悲地灭绝了。

二战结束后,人们才又开始重视那二十匹硕果仅存的人类饲养状态下的普氏野马,在荷兰海牙成立了国际野马基金会,经过几十年的努力,普氏野马由二十匹发展到千余匹。

虽然种群数量上升了,但长期的圈养使野马丧失了野性,同时丧失的还有珍贵的基因。DNA研究表明,野马的基因逐代以10%的速度消失。换句话说,这些生活在欧洲的普氏野马,如果继续被圈养的话,再过若干代,野马的基因将丧失殆尽,野马不野,或野马非野,野马的精髓将不复存在,与普通的家马没什么区别,徒留一个野马的名声而已。

国际自然与自然资源保护联盟的专家们经过研究一致认为,只有把野马再次引人自然,让野马在故乡的原生环境里重新开始独立的野外生活,野马才能恢复自由高贵的本性,才能保住其遗传多样性。

1978年10月,国际野马基金会在荷兰海牙召开特别会议,正式提出在中国放养野马。

1985年,国家林业部门花费巨资,从英、美、德三国引进了十一匹百年前被人掳走的野马后裔,并制定了“野马返乡”计划。

在海外整整流亡了一百年的野马终于要回到自己的故乡了。寂寞了整整一个世纪的戈壁草原将再次被野马雄壮的嘶鸣唤醒。

那时候,曹人杰刚参加工作不久,还是个充满理想满怀激情的热血青年。当得知“野马返乡”计划后,激动得夜不能寐,连夜给组织上写了申请,还在申请书上按了血手印,坚决要求到准噶尔盆地去,坚决要求投身到野马返乡的事业中去。

那个年代,是个激情澎湃的年代,颇流行咬破手指写血书以表决心。

曹人杰农大畜牧系毕业,学的是兽医专业,所学专业与野马返乡完全契合,又是志愿从大城市前往边疆工作,理所当然成了最佳人选,很快被任命为卡拉麦里国家自然保护区“野马繁育研究中心”主任。他在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年。

野马返乡之路注定是不平坦的,按照国外专家制定的实施方案,野马返乡必须经历五个阶段:即适应性饲养要要栏养繁殖——半散放实验——自然散放实验——自然野放。

这是五个依次递进的发展阶段。每个阶段的时间跨度为两年至八年不等。

所谓适应性饲养,就是在戈壁滩用木头搭起一个个围栏,每一匹野马单独圈养,彼此可望而不可及,在平静的生活中慢慢适应新的环境。普氏野马的祖先虽然生活在准噶尔盆地,但流亡海外已整整一个世纪,若按野马平均寿命三十岁计,已经是第四代移民了,若按野马三岁性成熟计,已经是第三十多代移民了。准噶尔盆地与欧洲大陆,在海拔、气候、水土、植被、空气、食物乃至人文等诸多方面,都有很大不同,因此,这些海归野马对故乡环境有一个重新适应的过程。这个过程为两年。

让曹人杰颇感欣慰的是,在他和其他工作人员的精心照料下,十一匹海归野马全部安然度过了适应饲养阶段,无一减员。

所谓栏养繁殖,就是当野马完全适应当地环境后,工作人员巧点鸳鸯谱,让它们在圈养状态下交配产仔。计划生育政策管不了它们,它们是多子多福,多多益善。这个阶段是野马返乡计划能否顺利实施的重要基础。没有繁殖就没有生命,没有相当数量的个体,种群复壮就是一句空话,只有繁殖起相当数量的新生命,才能确保野马返乡计划顺利推进,才能让野马这个珍贵物种在故乡土地上生生不息代代相传。这个过程为十年。

让曹人杰引以自豪的是,在他和同伴们的不懈努力下,短短十年时间,在故乡这块神奇的土地上,新二代、新三代甚至新四代野马相继出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旺盛的生命力不可遏止。这个阶段结束时,十一匹海归野马发展成二百二十匹庞大野马群,而且无一匹畸形马。这些在故乡繁殖的健康的新生代野马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卡拉麦里野马繁育研究中心”就像一个高效孵化器一样,相继在甘肃武威、内蒙马鬃山、青海可可西里建立新的野马繁育研究中心,中国大西北,连成了一条绵延四千公里的野马生存带。

所谓半散放实验,就是利用沟壑、河流、林带等地形地貌,辅以铁丝网和木栅栏,圈成几平方公里至几十平方公里的散养区,让马群在一个相对开放的环境中生活。半散放实验最重要的环节,就是用自然组合与人工选择相结合的办法,形成野马群,也称野马部落,挑选并培养头马,树立头马权威,为将来的野外生存做好各方面准备。这个过程为三年。

让曹人杰备感得意的是,在他的科学合理的安排下,半散放实验期间,卡拉麦里野马繁育研究中心形成了七个相对固定的野马群,每群五至二十匹野马,每群野马有一匹强壮的雄马带队。

他知“马”善任,七匹头马都很称职,忠实地履行头马职责,将若干雌马和一两匹年轻雄马或半成年儿马团结在自己身边。

这一点非常重要,野马属于群居动物,必须依靠群体力量才能战胜敌害,才能有效保护幼马,才能在严酷的大自然里获得生存权;可以这么说,野马部落是野马的生存保障,建立起相对固定的野马群,算是在野马返乡过程中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所谓自然散放实验,就是拆掉所有铁丝网和木栅栏,拆掉一切樊篱,只保留这个野马繁育研究中心的野外基地,让野马享有高度自由,愿来则来,愿去则去,来去自由。假如在野外找不到足够的食物或水源,饥渴难忍,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到基地来,工作人员便会提供食料和饮水,帮助它们渡过难关;假如遭遇了暴风雪,实在冷得受不了了,披着满身雪花跑回基地来,工作人员便会在马厩里烧起炭火,帮助它们度过严寒;假如受伤或生病了,一经发现,基地的兽医就会随时出诊,对它们进行救治。工作人员还会根据季节与牧草变化,深人野马活动区域,适时适量投放饲料,降低它们的生存风险。一句话,就是能随时得到人类帮助的野外生存,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像是军队里的实弹演习,为实战做最后的准备。这个过程为五年。

让曹人杰骄傲的是,五年的实验期结束时,参与实验的七群野马,有四个野马部落的野马数量增加了,有两个野马部落的野马数量持平,只有一个野马部落减员。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就,证明经他和他的团队培育出来的野马,已基本能适应当地的环境,具备良好的野外生存能力了。

于是,进人了野马返乡计划的最后阶段:自然野放。

如果把自然散放实验比喻为实弹演习,那么自然野放就好比是进人了实战阶段。实弹演习与真正的实战毕竟有着质的差别。自然野放,充满风险和挑战。

其他六群野马,已陆续野放了。这群由头马白鹰率领的野马群,是最后一个进行自然野放的野马群落。

曹人杰高擎火把,松脂哔哔啵啵燃烧着,散发出一股好闻的香味。夕阳终于坐到了地平线上,辽阔的戈壁,就像涂了一层胭脂,变成一个红彤彤世界。

那匹编号117名叫白鹰的头马,腿部的肌肉绷紧了,昂起马头,就要迈步向旷野奔驰。突然,曹人杰大叫一声:“白鹰——”

野马的听觉十分灵敏,白鹰立刻偏转马头,向曹人杰凝望。

曹人杰将手中的松明火把递还给杜仲明,快步去到身上刻着117编号的头马面前,张开双臂,想去搂抱马脖子。

白鹰灵巧地转动身体躲闪开去,并往后退了两步。

它虽然是人工饲养下长大的,但血液里流淌的是野马的血,更重要的是,历经五年自然散放实验,对人的感情已经不像马驹时那么信赖那么炽热了。当然,如果它是一匹真正的野马,人别说走到它面前了,只要靠近它约两百米左右,它就会疾奔而去。但它毕竟是人工饲养大的,尤其是与曹人杰之间,有着一段不寻 常的特殊感情,不好意思在听到他大声喊叫它名字时装着没听见,不理不睐,决绝而去。因此,它的表现有点微妙,既没有疾奔离去,也不愿让他搂着自己的脖颈亲昵,便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相距两三步远,保持一个若离若即的距离。

曹人杰微微有点尴尬,自嘲地笑笑说:“哈,对不起,我太冲动了。白鹰,你做得对,你对所有两足行走的人,都应该保持一份必要的警惕。哦,我是想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再没有人会给你喂食喂水,再没人会给你烤火取暖,所有的问题都要靠你自己设法去解决。你是一匹最棒的雄马,我不会看错的,我对你有信心。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辜负我们对你的期望,你一定能率领你的马群,用你坚强的马蹄,踏碎生存道路上的所有绊脚石,成为最勇敢最优秀的头马,不不,成为戈壁草原叱咤风云的野马王!”

曹人杰讲得很动情,话音铿锵有力,语言也带有诗的激情,那是发自肺腑的临别赠言,也像是家长对出门远行的儿女殷切的叮咛与嘱咐。

对牛弹琴,对马说话,对方当然一句也听不懂。

夕阳谢幕般地缓慢沉人地平线,只剩下半只火球还在地面跃动燃烧。野马群里,有两匹牝马发出嘶鸣,有一匹半成年儿马起劲地在原地蹈动,马蹄踩在砾石上,发出咔咚咔咚的声响,那是在催促白鹰起驾奔向旷野了。

白鹰两条后腿直立,两条前腿向内勾紧,身体竖了起来,欢快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便向前疾驰。马群紧随其后,寂静的荒野响起杂乱的马蹄声,矫健的身影在胭脂般火红的夕阳里渐行渐远,很快,棕红的马皮与瑰丽的晚霞融为了一色。

戈壁滩扬起一片轻烟似的沙尘。

一瞬间,曹人杰眼睛热辣辣的,涌出一片泪花。他并非感情特别丰富的那种男人,他成年后,极少流泪。如此热泪盈眶,这辈子也就两次。去年秋天,女儿赴澳洲留学,他送女儿去机场,当女儿迈进检票口的一瞬间,他也觉得眼睛一热,眼前一片模糊。他与那匹名叫白鹰的野马,确实有一段非同寻常的感情。

十年前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109号母野马要分娩了,109号母野马牙口二十岁,是第一批从欧洲引进的十一匹普氏野马中的一匹,第一代海归野马;一般来说,雌马的生育年龄为牙口四岁至二十二岁,超过这个时间段,便会停止发情;109号母野马牙口二十,明显属于高龄产妇。

那段时间,基地的专职兽医回家探亲了,曹人杰学的就是兽医,便由他亲自接生。检查下来,胎儿过大,且胎位异常,又是年高体弱的高龄产妇,分娩过程极其艰难,折腾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在一串震耳欲聋的霹雳声中,受了惊的109号母野马身体一阵剧烈抽搐,将小马驹缓缓送出产道,但年事已高的109号母野马力气耗尽,血也流干了,再也没能站起来。

这匹一出生便成了孤儿的小马驹就是白鹰。当然,它有父亲,但野马这种动物,父亲的概念像空气一样稀薄。

野马属于哺乳动物,小马驹必须靠母乳才能养大,用牛奶或其他乳制品来替代的话,小马驹极有可能会患上肠道疾病。开始,曹人杰将白鹰牵到其他正在哺乳期的母野马跟前,想替它找一个奶马。但野马这种动物,母性的光辉只愿意照亮自己生的小马驹,对非亲生的小马驹一概排斥。他想了个办法,将母野马的眼睛蒙起来,什么也看不见了,或许稀里糊涂就给白鹰喂奶了。但野马的嗅觉远比他想象的要灵敏得多,刚用狸猫换太子的办法将白鹰送到母野马面前,母野马便用马头坚决将白鹰顶开。曹人杰又想了一个办法,把母野马的鼻子也用布条蒙起来,让嗅觉失灵,再次偷梁换柱将白鹰换到母野马腹下,但母野马仿佛有第六感觉,踢蹬挣扎,就是不让白鹰的嘴伸到自己的乳房来。

没办法,曹人杰只好每天给哺乳期的母野马挤奶,然后将马奶倒在奶瓶里,再用奶瓶给白鹰喂奶。这项繁琐的工作持续了整整四个月,直到白鹰断奶为止。

在白鹰两岁那年,刚实施半散放实验,白鹰贪嘴,也缺乏野外生存经验,误食了狼毒——种混杂在牧草间剧毒的植物,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生命垂危。曹人杰守护在白鹰身边,洗胃、灌肠、输液、喂药,整整四天四夜没合眼,直到白鹰转危为安。

他记得很清楚,当经过四天四夜的抢救,白鹰终于脱离危险,抖抖颤颤从地上站起来时,他欣喜若狂,紧紧搂住马脖子,人脸贴在马脸上一个劲摩挲,他发现,白鹰秀丽的马眼里涌出一片晶莹,他有一种感觉,它虽然只是一匹野马,但它很聪明也很懂事,知道是他将它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它流的是感恩的泪。

他膝下只有一个宝贝女儿,没有儿子,他与白鹰之间,确实有着一种类似于父子的感情。

白鹰健壮聪慧,又有曹人杰的特别关照,很快脱颖而出,成为卡拉麦里野马繁育研究中心个体数量最多的野马群的头马。

感情世界有这么一条定律:付出的心血越多,爱得也就越深切、越牢固。

他确实对白鹰有点偏心眼,把最大的希望、最强的期待和最浓的祝愿,都给了白鹰和它率领的野马群落。

火红的夕阳终于落到地平线背后去了,夜色苍茫,黑夜正像一头怪兽,迅速吞噬大地。他重新接过松明火把,点燃了建筑物。马棚、宿舍和办公房都是用木板、土胚、油毛毡搭建的临时建筑,盛夏季节,天干物燥,烈焰腾空而起,照亮了天空,照亮了旷野。

他在这里工作生活了整整二十年,与这块土地结下了深厚感情,与这所野马繁育研究中心野外基地结下了深厚感情,与这群珍贵的普氏野马结下了深厚感情,现在他却要亲手一把火将眼前的一切化为灰烬,马去厩空,人去屋倒,二十年心血顷刻间化为乌有,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但理智告诉他,必须烧毁这一切,这样才能断绝野马群对人类的念想,才能割断野马群对人工饲养的依恋,破釜沉舟,彻底决裂,才能使野马群没有退路、义无反顾地迈向自然野放的新的征程。

卡拉麦里野马繁育研究中心野外基地虽然化为灰烬,但野马的繁育与研究工作仍将继续,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组建若干个野外观察小组,配备必要的器材,深人野马活动区域,进行跟踪观察,收集科研资料,必要时暗中进行保护。这项工作也同样很艰难很辛苦。

远处,传来野马的嘶鸣声。 gkYE/CojlpVJXbbFBO64uF3s45c13aK/RY08CMfAPoPpqzdrWjJr8NottgM8MYB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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