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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入黄公馆

黄金荣三个字,当时的上海滩,早已如雷贯耳。在小白相人的心目中,一方面畏之如虎,一方面又衷心仰慕。法国巡捕房里的这位华探头目,财势绝众,八面威风,高高在上,几不可攀,但杜月笙硬是同黄振亿去求见了他。

同孚里距离民国路不远,一排两层楼的弄堂房子,里面住的,都是法租界里叫得响的人物。杜月笙不知几次走过弄堂门口,他总是远远的探望两眼,从来不敢越雷池半步。他曾眺望同孚里附近,那里人来车往,门庭若市,而那些进进出出的人,谁不是挺胸凸肚,趾高气扬,他们出手大方,醉生梦死。

杜月笙望着里面,羡慕不已。他多么希望自己能进去啊!但他担心自己不行,可黄振亿却给他一个劲地鼓励。杜月笙大喜过望,回家和袁珊宝一合计,准备前往黄公馆了。

“我们的同参兄弟马祥生”,送月笙出门时,袁珊宝叮咛地说:“不也在黄公馆厨房里吗?你进黄公馆以后,可以去找他。都是自家兄弟,他一定会照应你的。”杜月笙深深地点点头。

出了弄堂口,两位好朋友分手时,杜月笙特地停下来,郑重地说:“我这次进黄公馆,不管老板叫我做啥,我必定尽心尽力,把事情做好。所以,或许有一段时间,我不能出来探望你。”

“我们各人做各人的事”,袁珊宝欣然鼓励他说:“等你有空时我们再见。”到了和黄振亿约定的地点,见了面,略谈两句,杜月笙便跟着黄振亿往同孚里走。

杜月笙永远记得,那是下午4点多钟,天气晴朗,他一路上心情欢畅,喜气洋洋,直想放声狂歌。沿途黄振亿对他说了许多,他总是答应,但一句也没听进去。

眼看着同孚里弄堂大门在望,杜月笙的心情却逐渐紧张起来。他想,等会见到黄金荣,他要是说“此人不行!”岂不麻烦?

紧张中,杜月笙随着黄振亿一同进了同孚里的总门。在弄堂口的过街楼下,一边有一条红木长板凳,凳上坐着五六名彪形大汉,穿着一色的黑香云纱褂裤,微微地掀起袖口,手臂上刺的青龙隐约可见。

黄振亿跟他们很亲热地打招呼,那班人皮笑肉不笑,爱睬不睬地点点头,算是让他们进去。

穿过过街楼后,黄振亿对杜月笙耳语说:“他们都是黄老板的保镖,在弄堂口随时等候差遣。一旦老板要出去,他们统统要跟着出去。”杜月笙想,我到这里,保镖饭是吃不上的,这帮家伙,胳膊比我大腿还粗。

走进黄公馆的那座大门,只见门廊下、天井里,到处是人。黄振亿不停地打招呼。有时,他又命杜月笙站住,叫谁一声。

杜月笙原本紧张,此刻更加迷迷糊糊,头昏脑胀。从大门口到客厅,一路上碰见几个人,黄振亿叫他如何称呼,他一点也没有记住。许多年后回忆时,他常常笑自己当时太小家子气了。

黄公馆的客厅,布置得中西合璧,百彩纷呈,红木炕几,垫着大红呢毡,此檀木的八仙桌与靠背椅,覆以鱼虫花卉的湘绣围披,波斯地毯,上置紫红丝绒沙发。四面墙壁,层层叠叠地挂满了名家字画,楹联立轴,王石谷的大幅山水,和西洋裸女横陈图,遥遥相对,几张洋文奖状,高悬在何绍基的屏条之上,正当中是一幅关公读《春秋》的彩色巨画,画上人物如同真人大小,栩栩如生。两旁悬着一副泥金绣字长联:

赤面秉赤心,骑赤兔追风,驰驱时无忘亦带;

青灯照青史,仗青龙偃月,隐微处不愧青天。

“老板,”黄振亿走到一张方桌前,朗声道:“我介绍一个小伙子给你。”

“噢!”一个方头大耳,嘴巴阔长的矮胖子应了一声,转过脸来,目光越过黄振亿的肩头,落在杜月笙的脸上。在杜月笙一愣神的工夫,他已经打量了杜月笙好几遍了。杜月笙突然感觉到黄金荣正用眼睛盯在自己的脸上看。他不敢抬头,只是觉得自己脸上的皮肤像是烧着了似的,被黄金荣的目光盯得生疼。杜月笙一阵阵头皮发麻,站在那里一动也不也动,后背一个劲地往上冒凉气。黄金荣看了一会儿,缓缓地说:“蛮好。”

杜月笙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黄金荣和颜悦色地问。

此时的杜月笙已镇定下来,见黄金荣如此和蔼可亲,胆量陡增。

“小的姓杜,木土杜。名月生,月亮的月,学生的生。”

月生是杜月笙的乳名,也是他发迹前用了很多年的名字。后来他平步青云,才有章太炎为其另题雅号,生上加竹字头,取周礼大司乐疏:东方之乐谓“笙”,笙者生也。从此改称“月笙”。同时,又以同疏:“西方之乐谓镛”,于是他便名镛,号月笙。不过,他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小一颗金圆章,上面刻的阳文篆字,却仍还是“月生”。

杜月笙在黄金荣面前通名报姓,黄金荣一听,当即哈哈大笑,向在座的几位客人说:“真是奇怪,来帮我忙的这般小朋友,怎么个个都叫什么生的?苏州有个徐福生,帮我开老天宫戏院,前面还有顾掌生,厨房里有个苏州人马祥生……”

主客谈笑风生,一室盎然,杜月笙神态自若,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无意间往桌子上一望,他眼睛立刻瞪得滚圆,怎么像黄老板这样的大佬,也和自己一样赌挖花纸牌呢?后来,杜月笙就知道了,黄金荣终生好赌,五六十年从未间断过。

在牌桌边上谈的这阵子,黄金荣的随和轻松,使杜月笙如沐春风。杜月笙觉得,黄金荣身上有种无形的力量,能牢牢地吸引住他,让他为他去肝脑涂地。

趁着黄金荣在摸纸牌,杜月笙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大老板。他大概比自己矮半个头,肩胛块并不太大,因此显得他那颗胖大的头颅,和他的身子颇不相衬。但他那一对大眼睛,却不时露出凶光。

黄振亿唯恐吵扰黄金荣的赌兴,此时见好就收,提出告辞。

黄金荣似笑非笑,眼睛望着杜月笙,说:“马祥生,你认得吧?”

杜月笙道:“是。”

“你去找他。”黄金荣一挥手,“你去跟他一道住吧。”

杜月笙立刻鞠了一躬,道声谢,跟着黄振亿,走出了黄公馆的客厅。

开始,黄金荣只把杜月笙当做一个普通的伙计使唤,在自己上茶楼、进戏院、去浴室的时候,让他跟在后边拎皮包。倒茶水,点香烟,递毛巾,不离左右。杜月笙倒也没有怨言,样样做得小心。

时间久了,杜月笙凭借自己的鬼点子,再加上自己的小甜嘴,使黄麻皮开始注意这个小瘪三。把杜月笙留在身边,并叫他到厨房边的灶披间去住。从此,杜月笙成了黄金荣的随从。黄金荣每天早晨都要到他所在的聚宝茶馆以喝早茶为名,包揽官司,调解纠纷,杜月笙总是拿着大衣、皮包,随侍在旁。

杜月笙是个聪明透顶的人,他“眼观四方”,“耳听八面”,冷眼观察一切,上自黄金荣,下至一般听差,每个人的生活习惯。脾气性格,他都尽可能的揣摩测度,然后牢牢地记在心中,作为他应对接触的准绳。很快,他寻到了一条飞黄腾达的捷径。 tgo8XHBwNIeKTdaQR1e2b8b412/ek6Ag5Ph3RNrmaEql8ZMW8Kyh6VJcNXqLJv7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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