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写一篇《新东方英语》杂志的卷首语,原则上应该不难,因为一个月只要一篇,怎么也不算繁重的任务。但每次编辑部向我要卷首语,我都惊慌失措,因为我无比繁忙(主要是因为自己无事生非的原因),很少把卷首语预先准备好。别看一篇小小的卷首语,如果不能静下心来几个小时,是写不出来的。而且即使静下心来,还得要有思想和灵感才能写出来。像我这样每天被世俗事务所纠缠的人,思想和灵感日益枯竭,有的时候坐上两个小时,脑袋里依然是一片空白。
每次写卷首语之前,我都会恨向我催稿的编辑,总是在最后几天这样“逼”我交出文章,让我本来可以轻松的几天变得心烦意乱、食不甘味。就这样一次次被“逼”,一篇篇卷首语被“逼”了出来,几年后居然结集出版了两本书。尽管是自娱自乐的行为,也没有多少人读,常常只能免费送给学生,但见到漂亮的书放在自己眼前,依然免不了产生一点成就感,就像俗话所说的那样,再丑的孩子父母都会爱,面对自己的作品,心里总是欣喜的。
想起读书年代的自己,天资并不聪颖,每次背课文都被老师“逼”着背出来,每次数学题做不出来就会被老师留下来“逼”着做完。凡是那些“逼”过我的老师,我到今天还能够记得十分清晰,小时候对他们的恨转变为现在对他们的感激;但那些没有逼过我的老师,尤其是那些放纵我的老师,现在却一概记忆模糊,而且愈发觉得这样的老师不值得尊敬。在大学的时候,老师一般不会逼学生学习,因为学生已经长大,应该自己立志好学。但人都是有惰性的,有多少人会“逼”着自己在大学青春年少、男欢女爱的时刻,真正沉下心来学习呢。大学生真正认真学习的时间主要集中在期末考试前,为了考试及格,被“逼”学习两个星期左右,考试结束,教科书一扔,万事大吉。我对大学时代的很多老师都已经印象模糊,因为这些老师基本属于宽大型老师,不管学生听不听,到期末出张考卷,给个分数就完事。老师仁慈的话,班里每个人往往都能及格。不过有两个老师我到今天还记忆清晰,心存感激:一位是系主任李赋宁老师,一位是英诗教授王世仁老师。李赋宁老师教《新概念英语》第四册,要求我们学一课背一课,弄得我们狼狈不堪,但却成就了我们的英语功底;王世仁老师要求我们把教过的英诗都背出来,我们被迫在西风中背雪莱的《西风颂》,但对于英语语言的美感也就在背诵中体会得越来越深。现在想来,要是所有老师都对我们这么严格要求,我们在大学也许还会更加长进一点。
最近读《我在美国做妈妈》(Battle Hymn of the Tiger Mother),该书中耶鲁大学华裔教授蔡美儿讲述了自己的育儿经验。她对两个女儿的要求十分严格,甚至到了残酷的地步。她一开始就不给孩子选择“不努力”的机会,最终把两个女儿培养成了杰出的钢琴家和小提琴家,能到卡内基音乐厅去演出。至于这两个女儿未来是否会更加成功我们不妄加评论,但至少可以说蔡美儿用“逼”的方式让两个女儿走向了成功。我自己小时候也被母亲“逼”过。我家祖辈种地,我母亲从小就念叨要我长大当个“先生”(老师),所以尽管自己不认识几个字,但每天要求我做作业、读书。由于当时的特殊历史环境,我没有资格上高中,她就满世界去求人,我高考失败了她鼓励我再考,终于我被“逼”在第三年考上了北大。如果没有一个严厉的母亲,就没有我的今天。
中国正在日益变得强大。中国的强大,也是被“逼”出来的。想一想清朝前期,清帝国自以为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过着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眼中除了中国没有世界。1840年鸦片战争惨败后,我们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挨打的对象,人家把圆明园烧了、香山烧了,把东西抢了,到今天都没有还回来。一百多年,在羞辱和悲愤中,我们开始发奋图强,今天终于看到了一点曙光,开始赢得了一点民族的尊严和别国的尊敬。也许,今天我们应该“感谢”那些曾经欺负过我们的国家和强盗,是他们让我们清醒地意识到了落后就要挨打的硬道理。
生活和成功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虽然我们觉得自己是被“逼”着做某些事情,但这些事情从长远来看也许并不是坏事,比如被老师“逼”着背课文,被同学“逼”着参加活动,被老板“逼”着不断工作,被竞争“逼”得天天努力……也许,适当地被“逼”一下,能够把我们的惰性逼走,把我们的安逸逼走,把我们的勇气逼出来,把我们的前途逼出来,也把我们的成就感和幸福感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