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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幸代表全体教师同仁，欢迎你们来到巴顿大厅，祝贺今天上午即将在这里完成学业的康奈尔大学毕业生。大家都知道，这是我担任康奈尔大学校长的第一年。因此，此时此刻对你们发表讲话的机会对于我来说就特别意味深长。
但是，我恐怕会让你们失望，因为今天我不想做你们这些毕业生期待我做的事情。
你们期待我会恳请你们留下来。我们彼此相识不过数月，所以你们会期待我向你们大声请求，“不，不，不要走。我舍不得你们走！”
然而，我不会这么做。我知道这会使你们失望。而且，我也理解这是为什么。因为这就是你们此时此刻的感受。你们不想离开母校。你们还把自己的情感投射到我的身上，希望我能感同身受。
我必须说，在过去的几周里，你们很好地掩饰了自己心中情感的波澜，这一点让我印象深刻。你们欢快的脚步也许可以瞒过一般人的眼睛，让人难以觉察你们的内心其实有多么的不安。
可你们骗不了我。我是一位教授，受过训练去洞悉事物表面下的本质，去觉察那些微妙的、透露出你们其实并不愿毕业的种种迹象，而其中最明显的迹象就是你们在过去的这一周刚刚递交上来的一系列试卷。
然而，无论你们的愿望有多么真切，你们都不能留下来。现在是你们去迎接新挑战的时候了。所以我们齐聚在这庄严的大厅，为你们举行庆祝活动。
根据纽约州的相关法律，我要提醒大家的是，你们现在还未正式毕业。今天上午也不会给你们颁发毕业证书，我们必须等到上面提到的考试结果出来，并且和负责游泳考核的系副 主任确认，你们真正达到了获得康奈尔学位所需的各项要求，才会给你们颁发那一纸证书。
不过，我们深信你们已经圆满地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因此我们提前安排了这场毕业典礼，庆祝可以说是你们作为康奈尔人走向成熟的这个特定的阶段。虽然你们还未正式毕业，但至少我们可以把你们视为完全成熟的康奈尔人了。
成为一个完全成熟的康奈尔人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你们现在已经作好准备，要加入到一个由全世界20万男男女女组成的非凡的大家庭里，他们与你们一样都拥有在康奈尔大学接受教育的经历。
可是，即便离开了伊萨卡，你们也会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地离开康奈尔。无论你们走到哪里，这所令人惊奇的大学总会有某种东西伴着你们，融入到你们的生命之中。你们会感到惊奇的是，你们的成人生活中会有那么多的经历让你们惊讶地发现，这所充满革新精神、令人挚爱的母校不觉间已经深入你们的灵魂。
每当你们参加公共体育活动的时候，在国歌奏响的那一刻，当你们唱到战火熊熊的那句歌词时，你们可能会忍不住四下张望，看看人群里还有谁会把某个词唱得比其他歌词更响亮。那一刻，你们就会感觉到心中的康奈尔。
你们去看电影的时候，有时候也会有这种感受。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我去看了《指环王》三部曲的最后一部《王者归来》，其中有这样一幕情景：霍比特人山姆和弗罗多追忆往事，非常想念他们和朋友们在绿龙相聚的日子。显然，因为我是在金字塔购物中心看的这部电影，所以全场观众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不过我确信这部电影不管是在纽约、洛杉矶，还是东京放映，观众们都会露出同样的笑容。
在去一家三星级饭店用餐的时候，你甚至也可能会有这种感受。你会情不自禁地说：“这道主菜很不错，不过还是缺了点儿‘穷人比萨饼’那种微妙的、恰到好处的口感。”
哦，也许不一定。可你们都明白我的意思。
在学校的东山上学习期间，你们已经获得了一整套为康奈尔所特有的经验和文化指称。在某种程度上，它们界定了你是谁，并把你们同所有那些与你们共同拥有这种词汇的人联系在一起，无论他们是先你几十年还是后你几十年来到康奈尔。
不过，这种联系远比一套 你们共同拥有的仪式和标志物更能深入人心。因为你们作为康奈尔人，其含义就在于你们拥有某些共同的心智标准和共同的理想。
今天上午，我想花几分钟时间来谈谈这些康奈尔品质中的两大品质。第一个品质是尊重字斟句酌的文字。第二个品质就是把他人的福祉当做己任。
尊重字斟句酌的文字。康奈尔大学之所以和其他大学不同，部分原因在于它非比寻常的广度。我们康奈尔人是诗人和程序员、数学家和兽医、艺术家和工程师。但无论我们最终从事的职业是要和数字打交道，还是要从事绘画创作，或者是去做心脏直视手术，我们都很尊重字斟句酌的文字。
当宣布我将担任康奈尔大学校长时，我的两位朋友送给了我一本书。我之前读过这本书，但自己并不拥有它，所以很高兴收到这份礼物。
这本书就是《康奈尔太阳日报》前总编辑E. B.怀特的作品集，名为《怀特散文集》。你们所有人都应该人手一册。如果学校书店缺货，你们可以在亚马逊网站上订购。
从康奈尔大学毕业后，怀特成为《纽约客》的职业撰稿人，这份工作为他赢得了也许是20世纪最伟大的散文家的美誉。本书收录的散文主题广泛，从农场生活、纽约市，到铁路和污染等主题都有所涉及。不过其中最精彩的三篇散文都在书的最后部分。每篇散文都是关于一位作家的证词，第一位是马克·吐温，第二位是阿奇与梅海塔布尔的创造者唐·马奎斯，第三位是威尔·斯特伦克，E. B. 怀特在康奈尔的英文教授。
写完这篇关于斯特伦克的文章之后，怀特应邀增订他老师的一本小书——当时已经绝版的《风格的元素》。怀特接受了邀请，于是这本书成为了一本畅销书，就是你们称为“斯特伦克与怀特”的那本小书。不过，正是得益于怀特发表在《纽约客》上的这篇文章，这本“小书”才没有在历史上销声匿迹。
这篇文章讲的是这本小书和斯特伦克的故事。我想为你们读一下其中的几段文字，因为这些文字很能让我们学到怀特写作和刻画人物的方法。在向读者说明了斯特伦克写书的构想之后，怀特继续写道：
“在[ 书的] 字里行间，我的教授那张 顽皮的脸无处不在地凝视着我。他的短发利索地从中间分开，向下梳到他的前额上，双眼在金丝边眼镜后不停地眨着，仿佛一下暴露到了强光之下，他的双唇就像神经质的马儿一般轻咬着，笑容在精心修剪的胡须中若隐若现。
“‘删掉不必要的词！’作者在书中第21页大声疾呼，威尔
怀特在这段文字里对斯特伦克的刻画妙趣横生、充满深情，遣词造句格外用心。我们都知道，为了确保他的读者能够恰到好处地感同身受，怀特对每一个词、每一个比喻都煞费苦心。读他的这篇文章，我们都会会心一笑，啧啧称羡。我们理解怀特通过文字所传递的信息，也欣赏他娴熟的表达手法。
1918年，在斯特伦克教授撰写这本小书的时候，用心写作并不是一件易事。反反复复地修改，为了找到合适的用词而苦苦思索，这些都需要非常坚强的意志。到了1957年，在怀特写这篇文章时，用词精挑细选还是和当初一样绝不简单。
然而，时至今日，我想对于你们——我们2004年1月的毕业生来说，用词的精挑细选已变得更加艰难。我们生活在一个奇妙的时代，用手机收发短信，用电脑收发即时消息。当我们知道有人在另一端等待阅读我们键入的文字时，我们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希望越写越快。打字快比写得好更加实用。如果不得不说再见，我们键入gtg（got to go）后就一走了之。当你想努力发明一些巧妙的、原创的结束语时，会让你的朋友在另一头苦苦等待，这是粗鲁无礼的举止。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作为康奈尔人，作为威尔·斯特伦克的一代代学生，我们都听到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说：“无论何时写作，都要严肃对待。要尊重字斟句酌的文字。”不过，这点对即 时消息可不适用。
因此，下面是我们绝对不能做的事情。我们决不能让即时通讯世界带来的压力腐蚀我们内心深处的价值观。我们必须告诉自己，我们在即时消息和短信中的写作算不上真正的写作。它 可以枯燥无味又毫无想象力，就像打电话一样，满足的是一种不同的需要。
然而，当我们从事其他任何形式的写作时，只要没有读者坐在另一端等待我们点击“发送”键，那么，斯特伦克和怀特的老规矩就必须恪守。我们必须严肃对待。我们必须尊重字斟句酌的文字。我们必须尊重字斟句酌的文字。我们必须尊重字斟句酌的文字。
今天上午我要讨论的第二个品质就是尊重他人的福祉。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个问题总是有点冒险。正如加拿大学者迈克尔·伊格纳季耶夫在他的经典小书《陌生人的需求》中准确观察到的那样，无论何时谈论这类话题，我们的日常语言总是苍白得令人感到沮丧。
伊格纳季耶夫写道：“博爱、归属和社群这样的词语，浸透着怀旧意味和乌托邦式的空想，因此它们几乎无法指引现代社会进行真正可能的团结合作。”然而我们大家都知道，即便在现代社会，这些词语还是指向了一个基本的事实：我们能够，而且确实会对可以与他人团结合作感到特别的喜悦，感觉自己对社群中的其他个体成员以及整个社群肩负着责任。
在康奈尔大学学习期间，你们通过一种分析性的洞见可能已经开始领会到这个事实。当时，你们也许是坐在微观经济学的课堂上，认识到人的效用函数互不相关的假设有多么荒谬。抑或，你们也可能是通过在汤普金斯郡参加公共服务活动的经历开始领会到这个事实。甚至更有可能的情况是，在校园生活中的某个特殊时刻，当你们能够和一个需要帮助的同学成为真正的朋友时，你们开始领会到这个事实。
我想表达的观点是，无论你们在何时领会到这个事实，那个时刻与你们从第一学年写作课老师或是从毕业论文指导教师那里学到的东西一样，对于你们的康奈尔教育都非常重要。
要将这两种观念结合起来——尊重字斟句酌的文字以及和他人团结合作，我们还可以最后一次提起E. B.怀特。怀特于1985年逝世，就在基因科学革命到来的前夕。这次革命充分表明了我们通过对老鼠、猪和蜘蛛等动物的研究，可以大大增加我们对人类自身的了解。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早在50年前，怀特在他最伟大的作品里就已预见了这一发展。这本书就是关于人、老鼠、猪和蜘蛛的《夏洛特的网》。
《夏洛特的网》的最后两句话写得辛辣、尖锐，却又十分可爱：“很少有人能够做到既是一个真正的朋友，又是一个优秀的作家。但夏洛特做到了。”
康奈尔大学2004年1月的毕业生们，你们即将开始服务于社会的生活，这个社会也迫切地需要你们。临别之际，让我与你们分享我们——你们的师长，对你们寄予的几点希望，以此来结束今天的演讲：
希望你们能够享受技能带来的独特乐趣——把事情做到最佳状态而获得的个人满足感。
希望你们能够享受专业带来的独特乐趣——得知你们的努力能够增进更多人的利益而获得的额外满足感。
希望你们能有好的运气，也希望你们运气好而不是技术好的时候能怀有一种心存感激的智慧。
希望你们在受惠者不可能知道是你们慷慨相助的情况下能够尽力帮助他人。
希望你们耐心、温厚、宽忍，不要沾沾自喜、自鸣得意、傲慢自大。
希望你们能够删掉所有不必要的词。
希望你们能够尽情经历风雨，方知艳阳晴空可贵；也希望你们尽情享受阳光，坚信严寒过后春天一定会到来。
希望你们总是敢于承认自己的无知、困惑、脆弱和疑虑。
希望你们经常到艰苦和陌生的地方去，以便更好地体验奇妙而多彩多姿的生活。
最后希望你们的足迹能够经常带你们回到伊萨卡，回到校园的东山上，因为你们永远都是康奈尔人，我们永远会高高兴兴地欢迎你们回家。
祝贺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