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气,已经颇具寒意,而我的心已经不会再去伤春悲秋,生命还在延续,生活还在继续,我的生活虽然波澜不惊,却也是我目前所希望的,抬头看向窗外,梧桐叶子已经渐渐枯了,飘散开来,落到地上,风过处,卷起落叶无数,我不禁想起《长恨歌》中的一句诗来:“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雨姗,找你的电话。”晓晓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想。
我下意识地问:“谁啊?”
“一个男的,声音有点耳熟。”
我一惊,平静的心里立刻起了波澜,难道是林?随即我就打消了这个猜测,晓晓并不认识林,她怎么可能会觉得林的声音耳熟呢?一想到这里,我期待的心情立刻低落起来,随手接过晓晓手中的话筒。
“喂!”
“雨姗,你换号码了吗?”
竟然是一年多没见的KING,我有些意外,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啊,换了好几个月了。”
KING的声音有些哀伤,似乎比以前沉稳了不少:“幸亏我还记得你寝室的电话,不然就不好找了。”
我没有问他找我有什么事,想来这些他自己会告诉我的:“我回国了!”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心里竟无波无澜,我在心里问自己:我曾经爱过这个男人吗?有人说初恋是最难以忘怀的,怎么在我身上不是呢?也许有些感情过去了就永远都过去了。
“你有空吗?一起吃顿饭好吗?”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KING的声音再次响起:“雨姗,你在怨我吗?”
我想也不想地回答:“没有!”
我的确没有怨KING,即使当时有一点,现在一年多过去了,早就烟消云散了!
“那么就一起吃顿饭吧,我过来接你!”
“你告诉我地点吧,我自己过去,不用那么麻烦了。”
KING依然坚持过来接我,我没有再反对。
半小时后,KING出现在学校门口,一年多未见,他已经比以前成熟很多,眉宇间少了一份轻狂,多了一份沉稳。
再次相见,彼此都有些尴尬,毕竟是曾经决裂分手的恋人。
一路无语,真正应了那句话,我们是熟悉的陌生人。
KING带我去的是第一次和我约会的西餐厅,旧地重游,多少有些感慨,却不深重。
他清楚我并不爱西餐,不知为何会定在这个地方,是怀念我们以前的日子吗?我不知道!
“雨姗,还记得这里吗?我们第一次单独吃饭就在这里。”
我轻轻笑了笑,没有作声。
KING感慨起来:“时间过得真快!”然后仔细地看着我,“你过得好吗?”
“还可以!”
“这一年多来,你还是有些变化,比以前更漂亮了,褪去了一些稚气,变得像白玉一般温润无瑕。”
“谢谢!”借着喝水,我避开了KING灼灼的目光。
半晌无言,还是KING先开了口:“雨姗,以前的事,对不起,都怪我年少轻狂!”
我终于抬起了头,KING眼里是一片真诚,坦然地迎接着我的注视,我淡淡一笑:“早就过去了!”
KING有些激动地抓住我的手:“你是说你没有怪我?”
我抽回自己的手,点点头:“我们之间早就过去了,我又何必怪你?”
KING的眼神黯了下去,却不忘探询地看着我,是想探得我内心深处吗?我并非是很后知后觉的人,KING今天的安排让我有一种感觉:他想和我继续。否则他不会带我来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餐厅,也不会用现在这样的眼神凝视我,可是我心里早就没有涟漪,他的这一番心意,恐怕我只能辜负了!
“雨姗,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KING的问话更加确定了我心里的猜测。
“没有!”
他的眼神又闪亮起来,然后感慨地说:“以前的事,都怪我不好!”
我摇摇头,眼神看向窗外:“真的都过去了!”
KING有些尴尬,良久,他才开口道:“其实今天来找你,也是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你,其实我自己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他是想告诉我以前的原委吗?事实上,我一直认为我和他之间缺少一个答案,当初分手也分得很仓促,两个人都心高气傲,根本不肯低下头问对方一句为什么,也许这才使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无疾而终。
我忍不住感慨起来,我的感情似乎一直存在一个时间问题,或者太早或者太晚,我和KING认识得太早,在我们还不懂如何相爱的时候,我们过早地投入到爱情的怀抱,最终一败涂地。我和林却认识得太晚,徒留“恨不相逢未嫁时”的遗憾,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KING开始慢慢地回忆起来:“以前来找过你的女孩,她叫嘉嘉,是我家的世交,从小她就喜欢粘着我,长辈们也希望我们能够成为一对,那么合两家之力,财富会更可观,可是我一直都把她当成妹妹一样,所以和你之间的恋情,我没有瞒她。”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的外婆是因为你喜欢我而去世的吗?”
KING叹了口气:“不全是,我喜欢你外婆是很生气,可是她只是生气而已,事实上是嘉嘉说了很多刺激她的话,才导致她心脏病发作,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怎么想到来找我呢?”
KING继续往下说:“和你分开后,家里让我和嘉嘉订婚,我没有反对,于是就这样订了婚,虽然我对你很生气,可你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嘉嘉,我对她没有那种男女之情,所以她经常跟我吵闹,认为我心里始终只装着你,上一次吵架,她因为生气,口不择言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我静静地听着,居然像在听别人的事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心中不解的谜,当初KING为何失踪几天,为何又怒气冲冲的来找我?“真相是什么?”
KING喝了口咖啡,自嘲地笑笑:“我回来和你见面后,嘉嘉来找我,说你和我在一起,纯粹是看上我的钱而已,我不愿意相信,后来她给我看了一打照片,你和一个男的一起跳舞的那种,我看了后很生气,所以那几天没有找你也没有打电话给你,可是后来我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几张照片能说明什么?何况照片角度不同产生的效果也不一样,所以我依然决定来找你,我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那天打你手机没人接,寝室电话也没人接,我想你应该外出了,所以就来学校门口等你,我从九点等起,中间不停地打你寝室的电话,直到十二点多你才出现,而且还是男生送你回来,本来我就生气,看到这一幕就更加生气,再加上嘉嘉时不时地刺激我几句,才会有了后来不理智的行为,上个星期我和她因为一点小事闹得不愉快,她可能是为了让我后悔吧,告诉我,当时我对你喜欢得死去活来,最终不是一样可以被拆散吗?后来我问她是不是她挑拨的,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终于完全明白了,心里却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雨姗,你可以原谅我吗?”
我笑着摇摇头:“我没有怪你,何谈原谅呢?”
KING高兴起来:“你真的没有怪我?”
“没有,都已经过去了,何必耿耿于怀呢?”
KING小心地问:“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在你心里你早就放下了这些事?”
我坦然地点点头:“很多事情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过去。”我心里默默加上一句:我和林的感情也会如此。
KING想了想又说:“以前是我伤害了你,如果有机会,我很希望能做一些弥补。”
我摇摇头:“真的不用,感情的事都是你情我愿,谈不上谁对不起谁。好了,不早了,我想回去了。”
KING下意识地说:“还早,不再坐坐吗?”
“不了,最近在忙考研。”
KING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似的,拿出一个首饰盒,有些眼熟:“雨姗,这枚戒指我保管到现在了,希望依然能属于你。”
我看着那枚戒指,曾经我在它身上倾注了所有爱意,曾经天天晚上都抚摩着它入睡,可是现在看在眼里,却觉得非常陌生:“戒指这种东西不能随便乱送,也不能随便乱收,既然你和嘉嘉已经订了婚,那么就好好对她,也许她做的一些事你无法接受,可是她的出发点是因为在乎你,再也没有什么比在乎自己的人更可贵了,希望你好好珍惜吧!”
KING有点不相信地看着我:“雨姗,你对我已经没有丝毫感情了吗?”
我笑了,淡淡几不可闻:“人要学会放下,很多烦恼就是因为过于执着,所以苦了自己,也伤害了别人。”我对着KING说,同时也对着自己说。
KING愣愣地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微笑地站起身来:“谢谢你的晚餐,好好珍惜你身边的人吧!”
KING要送我,我没有答应,自己拦了车回到学校。
面对KING的时候,我极其理智,心里却还是有不少感慨,毕竟曾经也投入过,无波无澜的生活很安静,却也少了期待,偶尔冒出来的空虚,依然能把我击倒,但是我很明白,不要因为寂寞而随便接受一个人,那样只会更空虚。我用自己曾经的目标来激励自己:在我没有遇到我的真命天子之前,我要不断地完善自己,我要以最美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洁还是知道了KING再次找我的事情,她探究地看着我:“雨姗,你真的对他没有感觉了吗?”
我抱着一个抱枕,笑看着她:“你觉得呢?”
“看你的神情,好像真的过去了,其实我发现你很洒脱,在感情上你是投入的爱,转身时,却也彻底。”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叫善待自己,可以伤心,但是不要太久,而且很多事情都需要时机,以前我是真的喜欢过他,可是再次见面,我发现我一点也找不回以前的感觉了,我们每一个时期喜欢的人都是不同的,所以产生爱情也需要时机。”
洁笑了起来:“以前我老觉得你是个以爱为天的人,没有了爱你就活不下去了,现在发现我看错了,其实你很坚强,你从来就清楚怎么让自己过得更好,事实上男人娶老婆就该娶你这样的,有柔弱的外表和成熟的内心。”
我扑哧一笑:“好了,别抬举我了,好好写你的小说吧,我也该复习了。”
我突然觉得人过得开心或者不开心,完全取决于自己一念之间,可以选择天天自怨自艾,也可以选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样一想之后,我的心里更加豁然开朗,KING在之后又找过我好几次,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淡淡地保持了朋友关系,我希望他能明白,感情过去了那就是真的过去了,放不下痛苦的只会是自己。
“雨姗,你有没有觉得男人其实是种很复杂的动物?”
我微微一笑:“难道我们不复杂吗?”
“也是,以前你是以他为天的,可是那时候他没有珍惜你,现在回过头来再找你,而你却已经没了感觉,如果他一开始就这么对你的话,我估计你早就拔不出来了。”
“这些都是假设而已,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心。”
“如果他已经变得成熟稳重,其实你也不妨考虑一下。”
我惊讶地看着洁:“我记得你从来都是不看好我们的啊!”
“是,那时候他不成熟嘛!”
我轻轻笑了起来:“对,现在的他的确比以前成熟,可是我却已经没有感觉了,所以,感情永远都是无解的,时间长了他便会接受的吧!”
洁感慨地摇摇头,不再说话。
我打开窗子,让秋日的风吹了进来,虽然带着一丝凉意,却是我喜欢的感觉,四年的大学生活已经接近尾声,感情最是曲折,我希望最后收获的不是回忆和遗憾,只是经历了KING和林这样的男人,我还能爱上别人吗?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进入了初冬,可是天气突然热了起来,热得很反常,我和晓晓约好在人民广场碰头,然后陪她去买衣服。
到了约定地点,晓晓突然打电话告诉我堵车很厉害,可能要晚半个小时才到,我也不想干等着,就在莱福士那边转悠,身边人来人往,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奔波在这个城市里,实在没理由让自己颓废,也许是这种自我激励奏效了,我慢慢从感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现在的世道真是的,穿得这么体面还来行骗。”正在我随意转悠的时候,两个带着上海口音的女人一脸不屑地从我身边走过。
“就是,长得倒还不错,可惜是这副德行,要不就是精神有问题。我才不借呢,等下拿起就跑,我能追上?”
“没错,说不定等下打个什么电话,一下子就扣很多钱,所以啊,这种人,不理最好!”
我看着两个女人嘀嘀咕咕地走远,才看到门口有一个男人,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个子高高瘦瘦,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一件暗条纹的白色衬衫,气质儒雅,浑身上下给人一种干净舒适的感觉,只是额头上有些细密的汗,脸上微微泛红,我的心突然动了一下,他的眼眸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时又有一个女人从我身边走过,用怪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眼。
这时候,这个男人竟然朝我开口了,用很纯正的普通话说:“小姐,可以借您的手机用一下吗?”
我仔细地看了看他,他的眼神很坦然,神情有些尴尬,也许他已经碰过好几次壁了吧?我突然有一丝不忍,人和人之间已经那么缺乏温暖了吗?真的只剩下防备了吗?
“我的手机落在车上,我发现的时候司机已经把车开远了,我想打个电话给他,叫他给我送过来。”他对我解释道。
我笑着点点头,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他:“不用跟我解释,我相信你。”
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怔怔地看着我的手机。
“怎么还不打啊?”我疑惑地问。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平时号码都存在手机里,我背不出他的号码。”
原来如此,我忍不住说:“也许他发现了会给你送过来呢?”
他笑了起来,煞是温柔,我竟有些愣怔起来:“就算他发现了,也不确定我所处的方位啊,本来他应该直接把我送到目的地,可是我自己想到处看看,所以就在附近下了车。”
“你可以打你自己的手机啊,也许司机一听到声音就知道了呢?你自己的号码你应该记得的吧?”我建议道。
他眼睛一亮,笑着说:“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拨了一串号码,很快,电话似乎通了:“小丁,我手机落在车上了,你给我送过来吧,我在刚才下车的地方等你。”
他把手机递还给我:“谢谢你,人说漂亮的女孩子倨傲,但是你身上似乎没有这种感觉。”
我“扑哧”一声笑了:“只不过借一个电话而已,你过奖了!”
他却坚持道:“我在这里已经站了好几分钟了,很多人可能都认为我是骗子,只有你没有。”
正说着晓晓的电话来了,她告诉我已经到了,我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我同学已经到了,不能陪你等司机送电话了,祝你好运。”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然后说:“还是谢谢你,有机会请你吃饭。”
“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
我冲他挥挥手,便去和晓晓汇合,晓晓听我说完之后,直说我遇到的男人真傻,一个手机都能被憋死,我笑笑,没有说话。婚后,我问自己,他傻吗?他聪明绝顶!
回到寝室,洁告诉我晚上有一个同学聚餐,我直觉地想拒绝,但是架不住洁一再游说,对于我和林的事,洁知道一些,但是并不知道林的真实身份和已婚的事实,我没有勇气告诉她,我不知道她要是知道我曾经爱上过一个已婚男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晴晴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所有人提起的时候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鄙夷,最后晴晴被学校劝退,她走的那天很冷清,没有一个人送她,我在远处看着她的身影,却没有走进,我不是赞成她如此做,只是觉得她最后的处境有些可怜,后来听说她家人把她送出了国,之后便彻底失去了她的消息。
我和林分手的事情我没有瞒洁,只是告诉她年纪相差太多,不适合,洁没有说什么,她一直都清楚我是那种口风很紧的人。
晚上的聚餐很热闹,都是些年轻人,选择了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小饭馆,我坐在角落里,有些安静,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改变,和林相处的这一年时间,他把我的品位和口味拔高了,我竟然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环境。
当上来一盘菜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卫生条件如何?原料新鲜吗?所以对着一桌菜肴,迟迟没有下筷。
洁狐疑地看着我:“你怎么不吃啊?”
一个女同学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人家是淑女,下筷很谨慎的。”
立刻有男生出来帮腔:“嫉妒,这就是赤裸裸的嫉妒啊!”
那位女同学有些恼羞成怒,我却无波无澜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曾几何时,我真的已经做到心静如水了?
饭后,大家去量贩式KTV唱歌,坐在里面,我觉得简直就是一种受罪,我受不了那些音质低劣的音响发出的嘈杂的声音,我已经习惯在林那里听世界一流的设备传出动人的音乐。我借口上洗手间,离开了这个嘈杂的环境,我站在马路边,看着外面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上海的夜晚依然繁华。
我悲哀地发现,即使我可以忘记林,可以忘记一切,他已经用他的生活方式渗入到我生活里的方方面面,我突然想起一句古语: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之后我发现自己的变化远远不只如此,在别人眼中精美的东西,往往我觉得粗糙不堪,在别人嘴里美味的东西,往往我觉得食之无味,而这种变化在林在的时候我觉得是品位的提高,可是离开了他,我却惧怕这种改变,我尝试着回到以前,可是却徒劳无功,我在心里问自己:以后,我还会爱上别人吗?最后,我终于接受一个事实:如今的我,只有三种结局,一、如果我愿意接受一个平凡的男人,那么可以无爱却平静的过一生;二、如果我这辈子命运不济遇不上和林类似的男人,而我又不肯向现实低头,那么,只能单身一人,三、如果我运气够好,再遇见像林一样的男人,而且未婚,而我又喜欢人家。
我看了看那三种结局,觉得我最有可能是第二种结局,要遇到一个和林类似的人,谈何容易?可是要我屈服现实,我未必肯,那么,我只能一辈子固守着我的坚持,选择永远的等待。想到这里,我竟对命运产生了畏惧感。
即使我心里波涛翻滚,可是在其他人面前,我不能丝毫表露出来,我只能像往常一样吃饭、念书,我经常在想,命运让我遇见KING和林对我而言,到底是幸或不幸呢?当我经历了他们这样的男人,我还能对其他男人动心吗?我这一辈子还会爱上其他人吗?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需要时间调节,也许不久后,我就能恢复过来,古代落难的公主,不一样会习惯平凡的生活吗?何况我本就出身平凡,难道还担心自己回不到过去吗?这样一想,我心里便轻松了不少。
很快,我就把这些事给忘了,距离考研的时间越来越近,虽然很有把握,但是依然希望让自己更有把握一些。
周末的上午,我正背着英语单词,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喂!”
“您好,我是上次在人民广场那里借你手机的人,还有印象吗?”
我想了起来,只是有些意外:“记得,后来司机把手机给你送到了吧?”
“送到了,那天真是谢谢你,想请你吃饭表示一下谢意,可以吗?”对方的语气很真诚,声音很温和。
我笑了起来,心情有些愉快,原来帮助别人的感觉竟是那样好:“你太客气了,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对方却很坚持:“如果我不表示谢意,心里会很过意不去。”
见他如此坚持,我只好答应下来。
地点是他选的,怕我变卦,他直接和司机过来接我,司机开的是黑色奔驰,这让我想起了林,印象中林一直都是坐这种车,也许到了林那样年纪的富豪都会选择象征稳重的陪衬物吧,而我记忆利从没见过林使用过跑车,也许一个年纪便有一个年纪的特征吧?
他从车里钻了出来,替我打开车门,我和他并排坐着,感觉有些奇怪,却并不讨厌。
“你怎么不自己开车呢?”我好奇地问,一般三十左右的年轻人都喜欢自己开车。
“我的驾照是国外的,在这里不能开。”
我惊讶地说:“那你的普通话怎么说得如此标准?”
他笑笑,带着一丝暖意,有些得意:“平时用得多吧!”
他选的是一家中式餐厅,人不多,干净雅致,装潢得古色古香,而我生平也比较喜欢这种风格,也许这就是我为什么会答应他的邀请吧,人与人之间有的时候便是如此奇妙,有的人相识经年,却依然泛泛,有的人只是惊鸿一现,却仿佛镌刻在心头一般。
他并没有要包厢,而是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透过百叶窗,外面的阳光斑驳地洒到桌子上,平添了一种温馨的氛围。
“我姓林!叫子寒,你呢?”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也姓林?但是就因为这个原因,让我觉得亲切起来:“我叫雨姗。”
他告诉我他从小就在国外长大,但是祖籍却在浙江,只是现在已经入了别的国籍,这次来上海是谈一项合作,他从来都是个守时的人,上次我的善心让他维持了这一记录,所以他很感激。
我和他聊得还算开心,可是结束时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我看着他局促的样子,忍不住问:“怎么了?”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我很久,终于说:“我忘记带钱包了!”
我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似乎从我认识他以来,他就不停地忘记东西,我几乎以为他有健忘症,但是他的窘迫又不像装出来的,我无法把他和坏人联系在一起。只是我也不知道我身上的钱够不够支付这一次的饭费,所以我小声问他:“这里贵吗?”
“应该不贵吧!”
借着上卫生间,我数了数身上的钱,有八百块,想来我和他也没点太多的东西,应该够吧,如果不够的话,我也没办法了,我已经尽力了。
我私下去找了服务员,有些为难地问她我们这顿饭多少钱,她怪怪地看了我一眼,想来我看着不像是买单的人吧,有些不情愿地去帮我拿来了账单。我低头一看,松了口气,五百多,还在承受范围之内,我掏出六百块钱给她,才回到座位上。
“真不好意思,本来想请你吃饭,却搞成这样,我真是太粗心了,要不我们等等,我打电话请人送钱过来。”他的表情有些尴尬,似乎很担心我不相信他,可是我却从他眼里看到了笃定。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复杂的感觉?
我笑着摇摇头:“不必麻烦了,刚才我已经结账了。”
正说着,服务员小姐拿着找零回来了,虽然我心里觉得他的表现有点怪异,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
走到门口,我想拦车回去,他叫住了我,我狐疑地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带钱,刚才送我过来的司机其实是合作方的司机,顺便送我过来,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我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忍看他如此为难,我掏出钱包,把刚才的五十找零拿了出来,想想又担心上海的交通过于拥挤,还是拿了一张一百块的递到他手里:“我只有两百多块了,我们一人一百吧!”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钱:“雨姗,谢谢你,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连同今天的饭钱。”
我笑笑,转身上了出租车,车子开出的那一刻,他依然呆呆地站在酒店门口,我冲他摇摇手,缩回车里。
半路上,洁打电话过来:“雨姗,你在外面是吧,能不能帮我买一套上次你买的那个参考书?”
我为难地说:“那套书要两百多,我现在身上钱不够,要不,你先用我的?”
洁有些怀疑地说:“你昨天不是才取了钱吗?你又没干什么,怎么会钱不够?你干吗去了?”
“回来再说吧!”
回到寝室,大家都在,洁看着我空空如也的手,有些失望:“明天还得自己出去买。”
晓晓忍不住问:“雨姗,你买什么衣服了?也不拿出来大家欣赏欣赏。”
我将包放回衣橱,无奈地说:“我哪有买什么衣服啊,洁,明天我陪你去买吧,今天是真的把钱用完了。”
“好吧,不过你用钱也太快了吧,昨天我才陪你取的,一天就用完了?”
我挤到晓晓台子边:“你还记得上次陪你买衣服,我告诉你一个借手机的男人吗?他为了表示谢意请我吃饭,可是却忘记带钱包了,所以是我付的。”后面那句话是对着洁说的。
洁听我这样一说,立刻放下手中的书,跑过来摸摸我的额头:“雨姗,你脑子没发烧吧?莫名其妙借人手机也就算了,现在还替人付钱?一个诚心请你吃饭的人他会不带钱包吗?你知道上海有多少骗子吗?每天有多少人被骗吗?”
我推开洁的手:“我看他长得不像骗子。”
洁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哪个骗子长得像骗子?骗子会在脑门上刻‘我是骗子吗’,我说你平时也挺机灵的,怎么对人那么没有防备心呢?你付了多少?”
“吃饭六百不到,借了他一百打车费。”
洁叫了起来:“什么?你吃饭付钱不够,还借他钱打车?我告诉你,你百分之一千碰上骗子了,我说你最近智商怎么下降得这么厉害呢?你这样怎么考研啊?”
我心里也有一丝动摇,但是不愿意承认:“我相信我的感觉,我感觉他不是骗子,你知道吗?他穿的西装是阿玛尼的,就骗几百块钱代价也太大了吧?”
洁郁闷地说:“哪个骗子就只骗一个人啊?我知道你了解品牌,但是高仿的阿玛尼,你一眼看得出来吗?就算他是穿了真的,当骗子也得买些道具吧?”
我想起了他那双带着暖暖笑意,似天际寒星一般的眸子,拥有这样眼神的男子,怎么可能是骗子?我知道洁对男人的防备尤甚,也不与她争论,坐到椅子上开始写日记:
“洁说,他一定是个骗子,可是我不愿意相信,再高明的骗子,眼神无法伪装,一个拥有清澈见底的眼眸,一个说话总带着淡淡笑意的男人,我怎么也无法相信他是骗子。
我和他的两次见面,的确有些状况,虽然洁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是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和判断,人与人之间太多的防备和戒心,所以真情无法流露,选择帮助别人,得到快乐的人是自己,那么,我可以拒绝快乐吗?
即使,他真的是骗子,于我而言,只是损失了一些金钱,我又何必看得太重?”
洁似乎一定要证实一下他是否骗子:“雨姗,我跟你打个赌好不好?我赌他绝对是骗子。不是骗财就是骗你,你自己小心点。”
洁的话在我心里还是起了涟漪,我不能说我一点影响都没受,可是既然我已经做了,那么再纠结对方是不是骗子完全是自寻烦恼的行为。
天气迅速冷了起来,似乎还没有感受到秋的凉意,寒冷便已侵入骨髓,一日下课,远远便看见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在校园里对我招手。冬日暖阳洒在他的身上,竟勾勒出一副暖暖的画面,远处的男人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恍如我多年前梦境里的画面,我怔忡在这个冬日的午后,心里仿佛有一种感觉在复苏,我不敢去碰触这样的感觉,怕它一纵即逝。男人缓缓走了过来,原来是几日未见的林子寒。
“怎么不先打电话给我呢?”我笑着问,仿佛认识已经很久。
他低着头看了一下地面,淡淡笑着,一如他此刻的装扮,闲适、温暖。然后抬起头来,笑着对我说:“我就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缘分,所以我在这里等你下课。”
我看着他,突然有种感觉,感觉这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中。我没有问他等我下课为何。
他一直笑看着我,直看得我有些心慌意乱起来,不自在地问:“找我有事吗?”
他把手放入口袋中,轻声说:“来请你吃饭,这次我带钱了。”
听到他后面一句,我“扑哧”笑了起来:“如果你再不带钱,我可不跟你去了,不然我下个月的生活费又要贡献了。”
他抽走我怀中的书:“走吧,这次是我真正意义上的请你。”
我心中那种感觉更强烈了,忍不住问出自己的想法:“上次你是不是故意不带钱的?”
他突然愣愣地看着我,有些不相信地问:“你怎么发现的?”
原来女孩子的直觉真的可以这么准:“我不知道,只是凭一种感觉。”
他探究地看着我:“那你有没有觉得我是骗子过?”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觉得你的行为很匪夷所思,可是不觉得你是骗子。”
“为什么?”
“还是凭感觉。”
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你啊,小心有一天真的被感觉骗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的话语里带着淡淡宠溺,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种感觉,让我对他有种莫名的好感。
他突然掏出钱来递到我手中,可是却又抽回去一张,我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他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我还欠你一百,而且这一百,我要永远欠着你。”
永远?我呆呆地看着他,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我和他只是几面之缘,他跟我说永远?永远,意味着承诺,意味着纠缠,也意味着彼此到老。
我低头接过他递来的钱,小声嘀咕了一句:“不知道你说什么。”
他信手翻了翻我的书,合上:“走吧,晚上我带你去吃杭州菜。”
冬日的校园,很多学生都在草坪上晒太阳,有的拿书遮住了脸,躺在上面闭目养神,有的抱膝坐着,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的脸,我感叹地说:“原来生活这么美好!”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有一种从内心深处流淌出来的宁静,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我想空谷幽兰指的应该是你这样的女孩子吧?”
我突然站到一块小石头上,居高临下地说:“中文学得不错嘛!”然后我偏着脑袋看着他:“我叫你林先生?”
他立刻摇摇头:“别把我叫老了,叫我子寒。我才比你大十岁。”
我挑挑眉道:“大十岁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当你十一岁的时候,我还在妈妈的怀里哭呢。”
也许男人对自己的年龄和女孩一样敏感,KING如此,林如此,他也是如此。
我以为他会顺着我的话开玩笑,可是他脸上却突然失去了笑容,我小心地看着他:“你生气了?”
他摇摇头:“没有,你是不是不能接受一个男人比你大十岁?”
我心里想:林比我大二十岁,我一样爱上了他,又怎么可能在意这个十岁呢?所以我摇摇头:“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感觉,如果我接受这个人,说明他大我多少岁都在我认同范围里,如果超出了自己心理的界限,直接反应就是不会爱上这个人。”
他伸手把我拉了下来:“好了,现在是下午,离吃饭还远,要不我请你去看电影?”
我摇摇头:“我不爱看电影,如果你有空的话,不如陪我去书城?”
他感叹地说:“你的爱好果然和人一致。”
于是,他带着我去了上海书城,这次他没有开车,也没有司机,他告诉我不好意思经常动用合作方的资源,我笑笑,表示理解,和他一起打车前往。不知为何,他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我无法捕捉这种感觉。
我和他在书城待了几个小时,他竟然没有感到厌烦,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的时间应该很宝贵吧,让你陪了这么久。”
他温柔地笑笑:“不,很久没有过得这么轻松了,六点多了,我带你去吃饭吧?”
他接过我手中的一叠书,去收银台付了钱,我笑着说:“现在我们可真的两不相欠了。”
他把书拎到手里,微笑着说:“不,这里面也有我的书,我依然欠着你。”
我笑笑,不再争辩,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华灯初放,我喜欢夜景,虽然上海的夜景依然喧嚣。冬天的夜晚寒冷无处不在,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见状笑了笑,伸手握住我的手。
我一个激灵,意欲抽回自己的手:“我们只见过几次而已,我不习惯。”
他握紧不放:“我没有任何念头,只是让你不要感觉到寒冷。”
我的心被刺了一下,只是为了让我不要感觉到寒冷,很温暖的一句话,顺着他手的温度传到我心里。
我偏着头去看他,他也看着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觉得他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的五官和林根本找不到相似之处,但是他们的眼神很像,尤其是看着我的眼神,所以我才会有种仿佛上辈子认识的感觉,也许正因为这种潜意识里的感觉,我才会如此相信他,如此不排斥他的陪伴。
他牵着我的手,慢慢走在上海的街上,在这一天里,我惊讶地发现,我的心似乎动了一下,他的手很温暖,一直暖到我心里,我心里的寒冰似乎正在慢慢溶解,和林分开已经快半年,我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不是不想再爱,而是找不到爱的感觉,可是如今,我恍惚觉得那种感觉又复苏了,会吗?我会对着一个相处没几次的人产生这样的感觉吗?这一刻,我自己也迷茫了。
回到寝室的时候,洁正打着电话,我来到阳台,任晚风吹着,虽然有点冷,但是让我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
“在想什么呢?”洁打完电话也跟了出来。
我疲倦地笑笑:“你说人的一生有几次真爱?是不是只有一次?”
一提起感情,洁就来了兴致:“当然不是,但是真命天子就只有一个,怎么了?遇到感情困惑了?”
我点点头:“我现在对感情很犹豫,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洁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话:“当你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我琢磨着这句话,思忖了很久,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深刻含义,顺其自然,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可是有多少人能做到?正因为我们太过强求,太希望事情朝着我们的愿望发展,所以我们便有了种种要求,在心里便给了自己压力,所以很多快乐从我们身边流走,可是,也许我们只需要转一个念头,我们便能把握住这些快乐。
我走过去,充满感情地抱住洁:“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睿智,我好高兴大学里能够认识你。”
洁一向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尤其不擅长表达感情,被我这么煽情的一抱,有些不自在起来:“我又不是男人,你抱我干吗?”
我放开她:“可是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感激的心情,真的,洁,大学四年里,有你真好!”
洁微微红了脸,嗔怪地说:“得得得,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不怪我平时说话比较刻薄就好。”
我认真地看着她:“不,我觉得你说话很透彻,其实你并不刻薄,你只是希望我们能更好地保护自己而已,只是你怕我们不能理解你的好心,所以你才故意摆出一副刻薄的样子拒绝别人感激你,你以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
洁突然红了眼眶:“谢谢你这么看我,其实我也很高兴有你这个室友,你宽容大度,对人又真诚。”
我失笑地拍拍洁:“好了,再说下去我们就变成相互吹捧了,也许是到了大四吧,知道大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就特别想对彼此好一些,多留一些开心的回忆。”
一句话说得我们惆怅起来,叹息了一声,我回到自己的写字台前做最后的准备,期末考试和研究生考试相隔不远,只要结果没有出来,我便不能说我有绝对的把握。
“雨姗,如果遇到对你好而你也喜欢的男人,好好把握吧!”
正在做模拟试题的时候,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眼睛一热,眼泪差点滚落下来,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突然想起那双深邃的双眸,想起那双给我温暖的手,也许我是该放下所有的过去,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