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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云:国不可一日无君。4月25日以来,崇祯死国、北都沦陷,是明朝所受两大重创。但换个角度也不妨说,明朝虽然头破血流,却筋骨未伤;北京统治机器虽然瓦解,南京这套备用系统却完好无损,并且能够立即启动、投入运行——刻下,它只是缺少一位国君而已。

以最简明的情形论,崇祯皇位继承人属于他的男性后代。崇祯凡七子,其中四人早夭,最晚出生的二位皇子,连名字都没留下来。甲申之变时尚在人世的,是太子慈烺、皇三子定王慈炯 和皇四子永王慈炤。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皇位的当然继承人,顺序依长幼而定。问题是,到目前为止,三人下落不明。

既然失去简明,复杂就趁虚而入。作为王朝的当务之急,南京的重臣们为此紧锣密鼓、奔走忙碌,本来无可非议,甚至理所应当。然而,几乎每个人都在其中打着小算盘。

“小算盘”主要有两种,一是一己之私,一是集团利益。前者是指,通过拥戴新君捞取“定策之功”,瞬间大幅提升个人政治地位:成为政坛耀眼的明星,获得巨大权力。后者则从政治派别利益出发,力图确定一个符合自己需要的新君人选,考虑的重点在于谋求一位更易于合作的君主,这一结果的达成显然同样关乎权力。

打第一种小算盘的代表人物,是凤阳总督马士英。著名的东林党人打的是第二种小算盘。

崇祯死讯南来之际,“定策之功”立刻成为许多人的第一嗅觉,个个骚然心动、跃跃欲试。此可借路振飞一段话窥之:

有劝某随去南京扶立者,此时某一动则淮、扬不守,天下事去矣。此功自让与南国元勋居之,必待南都议定。不然,我奉王入而彼不纳,必且互争,自不待闯贼至而自相残,败事矣。

路振飞,崇弘之交漕督、淮扬巡抚。

北变之后,他治下的淮安顿成南北要冲,一时际会,北来消息、南下诸王、败军之将、逃难士民,都首先经过此地。

《洪武京城图志》。

朱元璋定都南京,朱棣将它迁往北京。甲申,北京沦失,明廷又回到南京。像是一个轮回,有明近三百年历史,从南京始,于南京终;开国皇帝在此登基,末代君主却也是在这里亡国。

“此功自让与南国元勋居之”,那个“让”字言之不虚,当时最能捷足先登者,便是路振飞,因为几位藩王均逗留于他的府治,北都之变的情报也是他最先获知,他若愿将“定策”奇功揽在怀中,确有近水楼台之便。所以,早就有人“劝”他“去南京扶立”。但路振飞一不贪功,二以守责为重,三顾全大局,没有接受那种劝告。可是他的姿态不能代表别人;上述一番话,足以显现当时觊觎“定策”者甚众,上蹿下跳,争先恐后。

活动最积极而又起到一种凝聚作用的,是马士英。此时他身居凤阳总督之职,不在南京政治核心内,没有资格直接参与定夺。但他制订了一个强有力的方案,分别争取了驻扎在江北的明军主力刘泽清、高杰、刘良佐的支持,以及南京所谓“勋臣”(开国元勋后代)例如诚意伯刘孔昭等的支持,加上某些非主流朝臣(例如吏科给事中李沾),形成共同体。这个共同体的纽带是拓展话语权,马士英本人和武人集团均在政治核心以外,有表态权,不能参加集议;而“勋臣”虽然可以参与政治决策,在明代的文官政治结构中却长期边缘化。基于这样的诉求,以马士英为主角,几股力量聚成一团。严格说来,他们虽有共同的敌人,却无共同的利益,本质上乃乌合之众;他们之所以有力量,主要是因为兵权在握。

真正有利益认同的,是东林党人。这是政敌们加予他们的称谓。在古代,“党”是负面的贬义词,从黑,本义为晦暗不明。《说文》曰:“党,不鲜也。”《论语》曰:“吾闻君子不党。”孔颖达注:“相助匿曰党。”不过,“党”字摆脱旧义而向现代含义转化,也正是自东林始,因此我们现在能够安然使用“东林党人”一语而不必理会当时那种泼脏水的居心。其次,由于并不存在相应的真正的组织,东林党人并非一种确切所指,某人之被归入其中,多半根据对方的人脉、行迹,或干脆依主观印象来断。宽泛地说,东林党实际就是明末政坛一些抱改革意向的人,他们希望朝政立脚点放到“天下为公”上面,反对“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 ,以及附着其上的各种人和现象——太监、奸贪、皇族直至皇帝本人。这样的政治立场,在天启年间激发了借权力追逐私利者的强烈反弹,构成惨祸。崇祯即位后,很快为东林党人平反昭雪,定魏忠贤阉党为逆案,从此,东林党人成为政界主流。基本上,崇祯皇帝本人就是改革派,虽然后来在内外交迫、焦头烂额的处境下,他颇有反复和矛盾,但终崇祯一朝,东林党人的主流地位始终未变。眼下,南京政治核心即由他们构成。

当然,也有像高弘图(南京户部尚书)以及路振飞那样的官员。他们资望深厚,努力保持个人独立性,无党无派。不过,在政见上,他们往往与东林党人一致,少有隙罅;以后,我们会在高弘图的表现中清楚看见这一点。 uS/MDQzaQXtUXWIxV/Xx61VtY0XYnLGVk1aYIUCzvVDm2bMbTxLlCdS22iPlwu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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