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新教授道:“怎么不可能?你知道狼的社会团体吗?一头幼狼从断奶后到学会团体协作捕猎,学会认清自己在团体里的等级和地位,学会辨认猎物的身体健康状况,守护自己的领地,等等,谁教它们?还不是老狼教小狼。按照文中的说法,应该有百余头獒生活在一起,它们只需将这些技能,当作自己生存和捕猎的必要技巧,传给下一代就可以了,所以獒能训獒,獒能教獒,不需要人去干扰。问题是德军为什么要把它们作为资料收集成册?难道说,德军在二战中也准备发展兽战?”卓木强巴摇头道:“这个……”
方新教授道:“这件事先放放吧,来,跟我说说你们这次去工布村发现了什么。找到入口了吗?”
张立道:“何止,我们还验证了地图,连地下河的船都找到了!”
“什么船?”方新教师问道。
岳阳简短地将他们看到的牛皮船向方新教授做了描述,又取出图片让方新教授看。教授看了之后,神色严肃道:“看来是这样的,这不是牛皮船。”
“嗯?”卓木强巴惊奇地道,“我们西藏不是只有牛皮船吗?”
方新教授道:“你太小看西藏的科技了吧,强巴。不过也难怪,时至今日,西藏很多古文明都未被发现,由于高原河流湍急,两岸夹山,才只剩下牛皮船了。这种大船,在吐蕃历史上有过记载,称作蛇船。古代西藏有两种常用的船,一种是木结构的大船,叫马头船,先后经历了方底、尖底、楔底三个时期,容纳的人数也从20到50人不等,据说莲花生大师就是乘坐马头船来西藏的;而另一种就是今天仍在使用的牛皮船,一开始牛皮船是圆底的,很像今天的碰碰船,后来才发展成梯形。除了这两种常用船,还有独木船、凹槽双木船等,根据不同地区不同地理环境而有所改变,但是这些船多少都有一些问题。”
方新教授在桌面上画了一条方船,道:“拿马头船来说吧,它容积大,装的人多,适合长距离行船,但是西藏大部分地区河道狭窄,坡度很陡,马头船容易触礁翻沉;牛皮船呢,它轻巧耐用,不怕碰撞,就算是激流勇漂也能胜任,所以至今还在使用,但它体积太小,通常只能坐三五个人,而且不利于长距离运输,顶多做渡河用。所以,后来就有藏民发明了这种将马头船与牛皮船的优点结合在一起,既轻巧耐用,又能乘坐多人的蛇船。船心由多节龙骨嵌合连接,酷似脊椎动物的脊椎,再由龙骨伸出船肋,而船身呈梭形,狭长灵动,整条船就像一条巨蟒,所以又称蛇船、蛇形船,也有地方叫龙舟,但和内地的龙舟差别很大。”
岳阳讶道:“教授,你什么时候对船也这样有研究了?”
方新教授淡淡一笑,道:“从倒悬空寺回来,听强巴拉说起那些壁画,我就开始留意古藏出现过的大船,查到一些资料。”顿一顿又道:“但是,这蛇船的资料却是塔西法师提供的,在历史资料中没有佐证,而且,当时我就怀疑,哪里去找那么大的皮来绷制这么长的船,你们带回的资料给我提供了实物证据。”
亚拉法师和张立取出资料,岳阳指着蛇形船道:“现在解决了部分问题,但又有新的问题。”
方新教授问岳阳道:“什么新问题?”
岳阳道:“现在的主要问题是,那艘船在地下泡了三年多,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而我心中一直不解的疑惑就是,那个疯子如何能独自驾驶那么大一艘船从黑暗中回到外界的,如果说有十来个人,食物充足还说得过去。”
方新教授道:“也有可能是有十几个人,只是到最后只剩他一人活着。”
岳阳道:“那么,食物呢?十几个人总该在船上留下点什么线索吧。”
方新教授道:“那地下河有微生物,三年时间,什么线索都被水中的微生物分解了,只是那艘船为什么还没有腐坏?”
岳阳拿出他们搜集的船体鳞屑和木屑,交给方新教授,方新教授微微一笑,看来免不了得再去麻烦植物系和生物系的老友了。亚拉法师和张立已经将资料接入电脑,方新教授看得很仔细,看过一遍,忽然道:“啊,我可以请老朱帮忙看一看,他是专门研究洞穴的。等等……”
教授打了一通电话,在电脑上联网,将视频传了过去,没多久,对方的可视视频就传来了回音,只见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者在视频前激动道:“老方,在哪里找到的纪实拍摄资料?”
方新教授道:“这个以后再说,我现在想要知道这种洞穴的大体情况。根据你的观察,它内部会是怎么样的,尽量说得简单些,我不是研究这个的,你知道。”
老朱道:“好吧,目前还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一个超巨型原生洞穴,还是一个水侵蚀的岩溶洞穴。如果是原生洞穴,里面的就是熔岩隧道,如果把这种岩质初步判断为某种变质岩,这段视频估计拍摄于某个产生过造山运动的区域。从入口看很是奇怪,那绝不是洞穴崩塌堆积,更像是人工堆砌的一条通道,但不管怎么说,这是落水洞无疑。我们不能将这段入口称为伏流,因为它有潜水面,里面是条地下河。很奇怪是不是?为什么我会认为它是原生洞穴,因为在洞穴里我没有看到流痕,也没有发现顶流石和壁流石……”
“好了,”方新教授道,“老朱啊——你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这样,我想咨询你几个问题,你以你的专业知识简单地回答一下如何?”
那位朱老道:“咦?我说得还不够简单吗?”
方新教授道:“呃,或许你觉得挺简单了,只是我们很多词都不懂,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这种洞穴,有没有可能构成庞大的地下水系统?”
老朱道:“可能,这太可能了!不应该叫地下水系统,应该是水下洞穴系统。如果是原生洞穴,后来才被注入水流的话,它完全可以是非常巨大的水下洞穴,甚至能超过美国的猛犸洞或是最近报道在墨西哥发现的那个什么什么洞。”
方新教授又道:“那,它的岩体会不会出现塌方什么的呢?”
老朱道:“得看岩层高度,如果岩层有二三十米高,基本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因为如果是火山变质岩,它的坚硬程度是超出你们想象的。”
方新教授道:“我知道地下水是分层的,你看这种水下洞穴系统有没有可能出现地下瀑布或者漏空区?”
老朱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来回翻看视频资料,随后道:“我不敢肯定,得咨询一些同行,还要查阅很多资料才可以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不过看这样的熔岩隧道,应该不太可能出现突然断层,但是地底陡降坡形成的深切峡谷是有可能的。而且,两三米落差的阶梯平台也是有可能的,那种水道就属于激流漂流的范畴了,也是极其危险的。老方,你问这些,难道说,有人打算进一步深入探察这个洞穴?”
方新教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笑,老朱变了脸色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子?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放置水下光源的锚点倒是很专业的!老方,这种事情一定要叫上我啊!”
方新教授也不直接回答,微笑道:“有机会,有机会的。”
结束了和老朱的视频对话,方新教授看着众人,问道:“洞穴专家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这条地下河道,或许不会出现瀑布,但是你们所经历的激流暗涌,那是一定有的,而且不止一处。”
亚拉法师道:“如果时间比例正确,我们需要花三天时间才能完成整段地下河漂流,对我们这些老队员来说应该可以坚持过去,只是那些新队员……”
岳阳道:“应该马上告诉教官,她可制订一些针对性训练。记得那一年,我们去执行一项从未涉猎过的侦察任务,教官就根据情况给我们制订了一套训练计划,只用了一周时间,就把我们从菜鸟训练成了足以胜任那次任务的好手。我马上就联系教官。”
方新教授道:“那好,我正好需要一些时间来找专家,研究你们带回来的玉蚕、树皮什么的。”
张立道:“我也需要时间,看看新装备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另外我还要去检查那条船。”
方新教授道:“那好,大家抓紧这最后一段时间,将手头的工作都处理好。只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能保证这次行动的成功!”他扭头看着卓木强巴,问道:“强巴拉,你的身体怎么样?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卓木强巴摇头道:“没有,一切都很好。”
方新教授道:“那就好,这次去工布村,我还有些担心会发生去俄罗斯那种事。”
“嗯?”亚拉法师道,“是怎么回事?强巴少爷能说一说吗?”
卓木强巴将他身体突然间充满了力量,随后又突然不能动弹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已经问了吕竞男,塔西法师也看过了。亚拉法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卓木强巴向方新教授要了蒙古八思巴文的译稿,想详细地研究一下这段译文,特别是操兽师桑杰驯养战獒那一段,他总觉得很熟悉。
没想到,从墨脱回来的当天晚上,卓木强巴刚睡下,吕竞男就来了电话,她问道:“强巴少爷,你的……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
卓木强巴没想到吕竞男会突然问一个如此隐私的问题,贴着手机的面颊不禁一热,嗫嚅道:“没……没有感觉。”
吕竞男在电话那头道:“奇怪了,那海底轮是七大查克拉的最末一轮,按照这种呼吸的方法,两到三个月就应该感到海底轮微微发热,并逐渐出现海底轮即将开启的征兆,强巴少爷你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卓木强巴红着脸道:“可……可能是平时没注意吧,我,我以后注意一下。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只要了解了我身体出现那种情况的原因,我也就没什么了,再见。”
敏敏靠在卓木强巴肩头询问:“吕竞男教官的电话?”
卓木强巴点了点头,突然想到:“塔西法师好像说过,我的脉轮不能打开了!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敏敏愠道:“这么晚了她还打电话来。”
卓木强巴解释道:“我不是说了吗,前段时间在俄罗斯,身体一下子动不了了,后来我请教吕竞男帮我查查是什么原因,其实……”他突然想起答应吕竞男的事情,转口道:“其实也没有什么。”
唐敏目光暗淡下去,心想:“我才是医生,为什么不问我?”她没有追问,只是将卓木强巴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第二天,卓木强巴重点研究了1287年那份八思巴文译本,希望从译文中能发现与帕巴拉有关的东西,如果有,那么就将弥补五百年的帕巴拉真空期。可惜,他对照了译文的每一个字,却找不出与帕巴拉有任何关系来。于是,方新教授提出的那个问题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德军为什么要把这两份文件夹杂在与帕巴拉有关的资料之中?会不会是那个俄国人搞错了,把他能找到的解禁材料都收集起来,可就算是这样,德国人要一份这样的蒙古文件有什么用?真的是想发展兽战,可整个译文中对兽战的描写并不详细,唯一提到多一点的就只有战獒了。难道说德军也对战獒感兴趣?
他重温了操兽师的动作与发音,用自己的理解模拟着做出同样动作,正当他愈发感到得心应手时,亚拉法师敲门而入,看着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还记得你曾问起我,那张狼皮地图右下角那个符号的意义吗?”
“当然。”卓木强巴想了想,答道。亚拉法师所指的,是两张狼皮地图的边缘都有由横线竖线组成的像印章的图案。他们找到方新教授,教授从电脑里将地图调了出来。
亚拉法师道:“我们教宗里熟知经文的前辈,在一张经文残页上找到了同样的图标。”法师说着,指着电脑上地图的下角,道:“我们也弄清楚了它的意思,这是一个数字。”法师用手指指着,一排一排由上往下数着:“3,2,5。”
卓木强巴不禁问道:“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同样的数字是在哪张经文残页上发现的?”
亚拉法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按动按钮,调出另一张狼皮地图,同样一行行往下读道:“3,2,4。”
方新教授突然明白了,道:“这些数字是页码!真浑,我们没往数字方面去想。”
卓木强巴惊诧道:“页码?页码!难道说……”
亚拉法师点头道:“这两张真假地图,只是某一部经文中的两页,使者交给古格王的信物,是一部厚厚的经文,就像红宝石与光照下的城堡一样,经文与地图,也被分割开来,天各一方。”
敏敏被卓木强巴的惊呼引了过来,询问道:“怎么了?”
卓木强巴将亚拉法师他们的发现说了,敏敏再看那地图,道:“哎呀,真的,玛雅人的数字不就是这样表达的吗,我们一直没想到。”
方新教授摇头道:“不,玛雅人的数字是用点、横和圈来表示,而这个数字是用横竖表示的。这不是玛雅数字,是中国古代的算筹表达法,它们和玛雅数字的表达方式基本一样,只是由一点变成了一竖。”
“那这是一部什么经文呢?”卓木强巴再一次问道。
亚拉法师一字一顿道:“大——天——轮——经!”
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都是一愣,唐敏惊讶得捂住了嘴,谁也没想到,他们一直认为是第二件信物的狼皮地图,竟然只是信物的一部分,而真正的第二件信物,竟然会是藏传密教的最高法典——大天轮经!
亚拉法师淡淡道:“这部集密教之大成的经文,从它现世的那一天起,就处处透着神秘。藏传佛教后弘期的代表人物阿底峡大师入藏设坛,开讲大天轮经的第一讲便强调,这是一部从西藏流传出去的经书,他只是把这部经文又带了回来。可是,却没有人知道,这部经书,是何人,于何时所著,而经书上包罗万象的内容,更是让人猜不透,是什么人才具有这样的大智慧,这样渊博的学识。如今,细细想来,也只有他们才有这个能力了!”
卓木强巴震惊道:“光军!”
方新教授点头道:“光军是看守四方庙的护卫,而四方庙里,存放的正是藏传佛教鼎盛时期的全部经文。不仅如此,还要包括苯教,还有从唐朝和印度引进的宗教。”
亚拉法师道:“所以才会有读懂了大天轮经,就能读懂所有的经文这一说法,因为这部经书,本身就是从各种宗教思想中提取的精粹。”
“呀!”唐敏一声轻呼,卓木强巴忙道:“怎么了,敏敏?你想到了什么?”
唐敏道:“我记得以前查阅有关香巴拉 的资料时,看到有说这本大天轮经,原本有一万两千颂,但阿底峡大师带回西藏的,却只有一千两百颂,十分之九的内容,都失传了!”
亚拉法师道:“不错,是这样的,而且这也是阿底峡大师亲口说的,他在开讲大天轮经时明确地说,这部经书原本该有一万两千颂,但几经周折,到他手里时就只剩下十分之一的内容了。”
唐敏道:“你们还记得古格金书的译本里怎么说的吗?使者来到扎不让时,改变了主意,他要将光照下的城堡带到天边,而他还要求古格王保管另一件信物。而我们看到的译本,有的说古格王秘密将信物送走了,又有的说信物是一张地图,古格王将信物留了下来!那位使者本身也将红石留在了生命之门,却把光照下的城堡送去了美洲,如果参照他的做法……”
方新教授拍着扶手道:“这样译本就没有了矛盾,古格王确实把部分信物留了下来,而把另一部分信物秘密送走了。狼皮地图与大天轮经相辅相成,只有地图,而没有得到大天轮经中的描述,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迈出第一步;而仅凭大天轮经中的描述,没有地图,也不可能找到香巴拉!”
卓木强巴猛地一击掌,兴奋地说道:“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行走线路:一个向东横穿太平洋;而另一个呢,向西,经文到了印度,或者比印度更西的地方。这就是当年使者与国王的约定,将信物拆分开来,送到天涯海角,永世不得相见!”
方新教授思考道:“古格王不可能自己去送经文,他应该派人……”
敏敏马上道:“他有派人啊,他曾经派了21名聪慧子弟西行求法!”
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互看一眼,卓木强巴道:“对呀,经书不同于铜镜,他们可以把它分拆开来,如果是21名弟子每人带走一份的话……”
亚拉法师道:“大小译师仁钦桑布和俄雷必喜饶都是拜师在阿底峡大师门下,如果大天轮经被分拆为二十一份,那么阿底峡大师得到的便是接近十分之一的内容,所以他能肯定地说,大天轮经是从西藏传过去的,而完整的大天轮经共有一万两千颂!”
敏敏瞠目道:“这……这也太巧合了!”方新教授也击打挡板道:“历史和传说,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
亚拉法师道:“不!历史极少出现巧合,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有着紧密的联系。古格王向往佛法没错,可是没有人能说得清,为什么伊西沃伯虔诚得放弃了王位,他为什么突然想到派遣21名弟子前往印度,还有后来不顾一切地请阿底峡大师来古格弘扬佛法。”
卓木强巴道:“对啊,如果说是古格王遣人送走了大天轮经,让它们分散到西方各处,为什么到了晚年,又坚持要请回阿底峡大师,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这不是很矛盾吗?”
方新教授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古格王的行为,和另一个人的行为很像,也是一开始抱着排斥的态度,到了晚年,突然变得狂热,像着了魔一样。”
卓木强巴道:“你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