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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董士宏葬亲卖女
活罗汉解救好人

诗曰:

何处是仙乡,仙乡不离房。

眼前无冗长,心下有清凉。

静处乾坤大,闲中日月长。

若能安得分,都胜别思量。

话说济公禅师在西湖见一个人方要上吊,自己按灵光一算,早已知道。书中交代,那人姓董名士宏,原籍浙江钱塘县人,为人事母至孝。父早丧,母秦氏。娶妻杜氏,早死,留下一女名玉姐,甚伶俐。董士宏锤金匠手艺,他女儿八岁,秦氏老太太染病不起,董士宏小心进汤药;家贫无力赡养老母,把女儿玉姐典在顾进士家作使女,十年回赎,典银五十两,给老太太养病。老母因看不见孙女,问:“我孙女那里去了?”董士宏说:“上他外祖那里去了。”老太太病重,一连七日不起,竟自呜呼哀哉。他就把家中些银两尽力葬母之后,自己到镇江府那里忍耐时光。十载光景,好容易积凑了六十两纹银,想把女儿赎出来,另找婆家。在路上无话。

这日到了临安,住在钱塘门外悦来客店中。带了银两,明日到了百家巷。一问顾进士宅,左右邻居都说:“顾老爷升了外任,不知在那里做官。”董士宏一听,如站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断缆崩舟!自己各处访问,并不知顾大人住在那里,也不知女儿下落。到了钱塘门外,在天竺街酒店吃了几杯闷酒,不知不觉,醉入梦乡。出了酒店想要回寓,不觉自己走错道路,把银子也丢了。既至酒醒一摸,银子丢了!无奈走至树林,越想越无滋味,想:“女儿也不能见面了,自己不如一死,以了此生之孽冤。”想罢来至树林,把腰中丝绦解下来,拴上套儿,想要自缢身死。只见对面来了一个和尚,口中说:“死了死了,一死就了。死了倒比活的好!我要上吊。”解下丝绦就要往树上拴。董士宏一看,那僧人长的甚是不堪。怎见得?有赞为证:

脸不洗,头不剃,醉眼乜斜睁又闭。若痴若傻若颠狂,到处诙谐好耍戏。

破憎衣,不趁体,上下窟窿钱串记。丝绦七断与八结,大小咯哒接又续。

破憎鞋,只剩底,津光两腿双胫赤。乾坤四海任逍遥,涉水登山如平地。

经不谈,禅不理,吃酒开荤好诙戏。警愚功善度群迷,专管人间不平气。

董士宏看罢,只听和尚说:“我要上吊了!”就要把绳子往颈里套。董士宏连忙过去,说:“和尚,你为甚么去寻短见?”济公说:“我师父同我化了三年之久善缘,日积月累,好容易凑了五两银子。我奉了师傅之命,派我买两身憎衣僧帽,我最好喝酒,在酒馆之中,因为多贪了两杯酒,不知不觉,酩酊大醉,把五两银子丢了!我有心回庙见我师父,怕是老和尚生气。我自己越思越气,无路生活世上,故来此上吊。”董士宏一听这话,说:“和尚,你为了五两银子,也不至于死。我这囊中尚有散碎银子五六两,我也是遇难之人,留着也无用。来罢,我周济你五六两银子罢。”伸手掏出一包递给和尚。和尚接在手中哈哈大笑,说:“你这银子,可不如我银子那样好。——又碎又有成色潮点。”

董士宏一听,心中不悦。暗想:“我白施舍给你银子,你还嫌不好。”自己说:“和尚,你对付着使用去罢。”和尚答应一声,说:“我走了。”董士宏说:“这个和尚真真不知人情世态。我白送给他银子,他还说不好。临走连我姓没问,也不知谢我,真真是无知之辈。嗳,我反正是死。”正在气恼,只见和尚从那边又回来,说:“我和尚一见了银子全忘了,也没问恩公贵姓?因何在此?”董士宏把自己丢银子之故,说了一遍,和尚说:“你也是丢了银子啦,父女不能见面。你在这死罢!我走啦。”董士宏一听,说:“这个和尚太不知世务,连话都不会说。”见和尚走了五六步又回来说:“董士宏,你是真死假死呢?”董士宏说:“我是真死。怎么样罢?”和尚说:“你要是真死,我想你作一个整人情罢。你身上穿了这身衣服,也值五六两银子。你死了,也是叫狼吃狗咬,白白的槽踏。你脱下来送给我罢。落一个净光来净光去,岂不是好?”

董士宏一听此言,气得浑身立抖,说:“好个和尚,你真懂交情!我同你萍水之交,送你几两银子,我倒烧纸引了鬼来。”和尚鼓掌大笑说:“善哉!善哉!你不要着急。我且问你,你银子丢失,你就寻死。五六十两银子也算不了甚么。我代你去把女儿找着,叫你父女相逢,骨肉团圆,好不好?”董士宏说:“和尚,我把赎女儿的银子已然丢了,就是把女儿找着,无银赎身,也不行。”和尚说:“好,我自有道理,你跟我走罢。”董士宏说:“和尚,宝刹在那庙里参修?贵上下怎么称呼?”济公说:“我西湖飞来峰灵隐寺。我名道济,人皆叫我济颠僧。”董士宏见和尚说话不俗,随自己把丝绦解下来,说:“师傅你说上那里去罢?”济公说:“走。”转身带了董士宏往前走。和尚口唱山歌,唱的是:

走走走,游游游,无是无非度春秋。今日方知出家好,始悔当年作马牛。想恩爱,俱是梦幻。说妻子,都是魔头。怎如我赤手箪瓢,怎如我过府穿州,怎如我潇潇洒洒,怎如我荡荡悠悠,终日快活无人管,也没烦恼也没忧,烂麻鞋踏平川,破衲头赛缎绸。我也会歌也会唱,我也会刚也会柔。身外别有天合地,何妨世上要髑髅。天不管,地不休,快快活活做王候。有朝困倦打一盹,醒来世事一笔勾。

话说和尚同了董士宏往前走。进了钱塘门。到了一条巷内。告诉董士宏说:“你在这里站着。少时有人问你生辰年岁,你可就说。你可别走,我今日管教你父女见面,骨肉相逢。”董士宏答应说:“圣僧慈悲慈悲。”济公抬首一看,见路北有一座大门,门内站着几十个家人,门上悬牌挂匾,知道是个仕宦人家。自己迈步上了台阶,说:“辛苦众位。贵宅赵姓啊?”那些家人一睄是个穷和尚,说:“不错,我们这主人姓赵。你作甚么?”和尚说:“我听人说,贵宅老太太病体沉重,堪堪要死。我特意前来见见你家主人,给老太太治病”那些家人一听和尚之言,说:“和尚,你来之不巧。不错,我家老太太因我家小主人病重,心疼孙子,急上病来,请了多少先生都没见好。我家主赵文会最孝母,见老太太病重,立时托人请津明医家。有一苏员外号北山。他家也是老太太病了,请一位先生绰号赛叔和,姓李名怀春。此人精通歧黄之术,我家主人方才上苏宅请先生未回来。”

正说着,从那面来了一群骑马之人。为首三个人,头一匹白马上一人,五官清秀,年约三旬,头戴四楞青绸巾,上安片玉,绣带双飘,身披宝蓝缎逍遥员外氅,上绣百幅百蝶,足登青缎官靴。面皮微白,海下无须。此人就是赛叔和李怀春。第二位是双页宝蓝缎逍遥员外中,三蓝绣花,迎面安美玉,嵌明珠。身穿蓝缎逍遥氅,足下青缎宫靴。面如古月,慈眉善目,三绺长髯,飘洒胸前。这就是苏北山。

第三位也是富翁员外打扮。白面长须,五官清秀。和尚看罢,过去阻住马说:“三位慢走,我和尚守候多时了。”赵文会在后面,一见疯和尚截住去路,说:“和尚,我等有急事,请先生给老母治病,化缘改日来,今日不行。”和尚说:“不行。我并非化缘,我今日听说府上老太太病势沉重,我是许下心愿。那里有人害病,我就去给调治。今日我是特意来给治病”赵文会说:“我这里请来先生,乃当代名医。你去罢,不用你。”和尚一听,回头看了李怀春一眼,说:“先生,你既是名医,我领教你一味药材治甚么病”李先生说:“和尚,你说甚么药材?”济公说:“新出屉热馒首,治甚么病呀?”李先生说:“本草上没有,不知。”和尚哈哈大笑,说:“你连要紧的事都不知道,还敢自称名医。新出屉热馒首治饿,对不对?你不行,我同你至赵宅帮个忙儿罢。”李怀春说:“好。师父,你就跟我来。”

赵文会,苏北山也不好拦住,只好同着和尚进了大门,来在老太太住的上房之内落座。家人献上茶来。李先生先给老大太看看脉,道:“是痰瘀上行,非把这口痰治上来不能好。老太太上了年岁之人,气虚血弱,不能用药。赵员外另请高明罢。”赵文会说:“先生,我又不在医道之内,我知道那里有高明之人?你可荐一人。”李先生说:“咱们这临安,就是我和汤万方二人。他治得了的病,我也能治;他治不了的病,我也不行。我二人都是一样能为。”正说到这儿,济公答说:“你等不要着急,我先给老太太看看如何?”赵文会本是孝子,一听和尚之言,说:“好,你来看看。”李怀春也要看看和尚能力。

济公来至老太太近前,先用手向头上拍了两掌,说:“老太大死不了,脑袋还硬着呢。”李怀春说:“和尚,你说的甚么话?”济公说:“好,我把这口痰叫出来就好了。”说着,走到了老太大跟前,说:“痰哪痰哪,你快出来罢!老太太要堵死了。”李先生暗笑说:“这不是外行吗?”只见老太太咳出一口痰来。济公伸手掏出一块药来,说:“拿一碗阴阳水。”家人把水取来。赵文会一看说:“和尚,你那药叫何名?可能治我母亲之病吗?”济公大笑,手托那块药说:“此药随身用不完,并非丸散与膏丹,人间杂症他全治,八宝伸腿瞪眼丸。”济公说罢,把药放在碗内说:“老太太因急所得,一口瘀痰上涌,立刻昏迷不醒,你等给她好好扶养,吃了我这药,立见功效。”赵文会一听,知道和尚有些来历,说的原因真对,忙忙说:“圣憎,你老人家慈悲罢!我母因疼孙子,急的这场病我有一小儿方六岁,得了一宗冤孽之症,昏迷不醒。我母亲一急,把痰急上了。师父要治好我娘亲,还求给我那孩儿治治。”和尚叫把药灌下去,老太太立刻痊愈。赵文会过来给老太大请安,复给和尚磕头,求和尚给他儿子治病,济公说:“要给你儿子治病也不难,须依我一件事,方能治好。”赵文会问哪一件事。济公不慌不忙,说出这件事来,叫董士宏父女相会,赵文会全家病好。

要知济公说出甚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fXq0f5L4ukOMav2xFJEObWuas3JfCHpthxdQ7lj84KgN1y/+40Fwdba1BsspPN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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