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的主题与当今中国紧密相关,考虑到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以及其金融化进程的加快,本书所讨论的话题对中国的意义远大于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邓小平于1978年推动的改革开放的核心意义就在于使中国逐步接纳现代化的金融技术。中国经济的增长得益于几个方面的变化,包括企业获得新的自主权,市场可以自由发挥力量,推行绩效工资,以及采纳其他能够提高生产率的金融刺激方案等。
中国经济如果要持续增长,其金融业的体量需要极大地增加,直接或间接参与金融业的人数也要大幅度增加。
刚开始写作本书时,我更多地考虑为选修我的金融学课程的学生服务,因为他们日后所从事的工作都与金融相关,都将是这个全球化金融经济圈中的一分子。我在耶鲁大学从事金融学教学有25年了,除此之外,我现在还通过“耶鲁公开课”这一网络手段面向世界各地的学生进行教学。我的讲座都已经拍成视频,教学用语为英语,面向公众免费开放。我知道这个网络教学手段触及的学生中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中国。
但是这本书的读者对象应该更广泛,我希望那些商业人士也能阅读到本书,任何一个正在谋求金融类职位或者想要跳槽到金融业的人肯定都能从本书中找到有用的信息。本书描述了诸多与金融直接或间接相关的职业,中国经济正需要大量的人才填补这些职业的空缺。当今的社会经济结构从本源上讲是受金融的影响而形成的,在这一前提下,每个人都应该更仔细地思考个人行为能够对整个社会经济做出怎样的贡献。
现实中,中国的金融制度比其他国家显得更不成熟。上海证券交易所历史悠久,最早成立于1891年,但是1949年新中国成立时被关闭,直到1990年才重新组建。而在1990年,大多数中国人已经忘记了证券交易所的常规功能,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一个邪恶的事物,只有经历较长的适应期之后才再次接受它。
此次金融危机爆发后,许多国家出现了针对银行和金融机构的抗议活动,“占领华尔街”等运动蔓延到了世界许多国家的首府。组织和参与这些抗议活动的民众似乎和几代人之前的中国人一样,对金融制度怀有厌恶的情绪,但是这种情绪很大程度上在当今中国已经消散殆尽。
中国及其真实的发展目标
与“占领者们”的观点相反,我在本书中主要论证了金融是一门关于目标构筑的学科,是一种研究如何激励更多人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奋斗的学问,同时也注重研究如何使时间的推移和人员的变化不对追逐目标的努力造成负面影响。这其实也是改革开放的核心意义所在,形成这种局面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直到今天还在不断地演进。
过程之所以漫长,主要是因为如果想要整个体系运转良好,必须先培养出许多与之相关的从业者。本书第一部分就着重讨论了许多不同的职业,而它们都是与金融业相关的专业岗位。每种职业的从业者都必须接受高强度的教育,同时也要参加关于职业文化和职业标准方面的培训。在培养这些职业的从业者方面,中国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是需要努力追赶和弥补的领域同样很多、很广。我在本书中指出,中国人平均每8000人才能享有1位律师的服务,相比之下,每300个美国人就能享有1位律师的服务。并不是每个人都认为美国的律师人数众多是件好事,其实早就有人提出美国社会过度好诉的负面影响。实际上,由于律师是直接起草金融合约的人,也是监督合约能够得以执行的人,并且是有能力保护民众不受金融权力滥用伤害的人,所以律师在金融主导的经济体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如果没有律师,民众可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金融机制总是优先回报那些自私和贪婪的人,再加上整个社会的思潮是没有任何限制因素的,所以我们的社会会变得越来越自私、越来越贪婪。中国还需要更多从事金融顾问业务的专业人士,同样需要本书第一部分所讲到的所有职业的从业人员。
中国民众对腐败现象十分担忧。《中国日报》在中国主要城市的普通居民中开展过多次调查,最近一次就在2012年,这些调查都一致地揭示出腐败是当今中国面临的重要问题。解决这个问题的一个重要途径就是大力发展与金融相关的职业。当中国人均拥有律师的数量和人均享有的金融业服务人员人数提升后,腐败的现象应该会逐渐消失。
这个过程需要由持续不断的创新活动推动,所以也注定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照搬照抄其他国家金融领域的办事理念。考虑到中国独特的体制、文化背景和发展速度,照抄他国是完全不现实的。从中国领导人采取的行动中也能明显地看出,他们对这个道理心知肚明。正如本书中多次提到,金融创新要考虑金融和法律制度的复杂性,同时还要消除民众对金融创新的抵抗情绪,所以创新必然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但是,如果我们能培养出一群以推动社会良性发展为己任的金融从业者,我们就能够加快金融创新的步伐。
中国可以借助金融目标构建这个手段实现许多国家层面的目标。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于2011年发布的指导2011~2015年国家发展的“十二五”规划中列举了很多这样的目标,其中,中国政府提出在“十二五”期间,中国的城镇化率要达到51.5%,要为低收入人群新建3600万套保障性住房,全国高速铁路总里程要达到45000公里,全国高速公路总里程要达到83000公里。
实现以上目标,需要执行者严谨地分配持有的资金,也就是说需要由本书中讲到的各种专业人士充当执行者的角色。资金分配的正确性对发展的全局有决定性影响。在没人愿意居住的城区新建住宅或者在没人愿意光顾的地区新建商业中心都是错误的,建筑物应该是为长远而建设的,哪怕30年、50年甚至100年之后,都还会有人想要购买它们。铁路和高速公路的建设也要考虑路线途经区域的正确性,建设施工过程中采用的技术的正确性,以及对中国未来发展的影响。执行这种计划,一方面需要中央统一规划,另一方面需要将具体决策的权力释放给相关主体,而参与其中的人都需要得到适当的金融制度的激励。
中国的不平等现象
中国政府宣称目前推行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从定义上讲,它其实是一种更人性化的制度。但是,如果中国政府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那么这些人积攒的大量财富又该如何使用呢?
《福布斯》杂志曾经编制过中国富豪榜,榜单显示中国已经有115位资产超10亿美元的富翁,人数仅次于美国。
中国境内不平等现象的加剧使民众开始对刚刚取得金融化变革的经济体系和高速的经济增长产生了担忧,但其实不平等现象的加剧并非新经济体制发展的必然结果。与此截然相反,社会金融化程度越高,不平等程度越低,原因在于金融本身起到管理风险的作用,对风险的有效管理应该带来降低社会不平等程度的效果。
总部位于巴黎的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于2010年发布了一份关于中国经济的研究报告,报告中称中国的经济不平等现象在过去多年间一直不断扩大,但是在最近几年呈现出保持现状,甚至不平等差距缩小的情况。这种改善的出现一方面得益于社会保障项目的改进,另一方面得益于人口的跨省流动和城市化进程的加快。
但不论中国还是其他国家,对于未来经济不平等现象加剧的风险都不能掉以轻心。世界的变化异常迅速,全球化趋势迅猛袭来,我们随时都可能遇到新的挑战。同时,信息技术突飞猛进地发展,计算机和改良版机器人正在逐步取代许多原本需要人工进行的劳动。如果在这些变革的基础上再考虑中国经济发展的高增速,那么未来经济不平等到底会演化到何种程度还真是一个捉摸不定的问题。
与其他国家一样,中国也应该从现在开始建立一些基础性经济制度,以防未来经济不平等现象持续恶化。未来发展中有一部分不过是简单地延续目前的趋势,继续改善金融和保险制度,以此减轻不平等的程度。其他一些受金融理论启发但需要由政府执行的措施,比如说本书中建议的编制不平等指数等,也是中国急需制定的措施。
中国的慈善事业
随着其经济实力的增长,中国也必须下定决心培养一批独立的慈善机构。和某些人妄称的情况不同,中国并不是一个没有慈善传统的国家。根据基金理事会组织的一份评估报告,中国“百年以来都有慈善和互助的传统,不过其影响局限在社区、宗族或亲属之间……但大多数非营利性组织都是一家或多家政府机关创建、组织并管理的,所以它们缺乏独立性和运营能力”。除此之外,根据他们的说法:“大多数中国人都因为社区、工作单位或自己所属政治团体的要求而参与志愿者活动,志愿者中只有15%的人是出于自身意愿而无私奉献的。”
我在本书中提出一个主张:对自己家人和自己身处的社区所行的善举也应被算作真正的慈善,也应该在社会中极力提倡。在倡导慈善时,我们应该注意扩大慈善义举覆盖的范围,也应该倡导慈善源于个人的主动意愿。
政府不应成为慈善捐赠的主导力量,真正能使慈善事业蓬勃发展的是人们的创意和同情心,而且也必须是人们自觉自愿的捐赠。中国香港的慈善传统历史更悠久一些,或许正是因为香港推行市场经济的时间更长,正好也为中国内地的发展提供了一个范本。
最近几十年里刚刚成长为亿万富翁的中国人也不应该一门心思地打造家族王朝。继承得来的财产易招人怨恨,人们通常都认为富二代是没有资格享受巨额财富的人。中国人对自己历史上仇富情绪带来的危害应该有清晰的认识,所以他们应该尽最大的努力避免犯同样的错误。中国新生的富人阶层与其他国家的同类人群一样,他们都应该扩展自己的视野,认真思考自己如何为社会良性发展多作贡献。他们作贡献的对象可以是自己的祖国,也可以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毕竟全人类都是国际化大家庭的成员。
如果经济的发展不能推动社会、文化、科学或者艺术方面的进步,那么就算不上成功。我尝试着在本书中强调这个观点,同时也强调了能够推动这些进步的不同金融制度的设计开发方式。为了未来能形成一个理想的金融社会,中国必须将培养范围更广、包容性更强的慈善文化作为主要任务抓紧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