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对于减轻大大小小各种悲剧给人们生活造成的危害,保险发挥的作用可称得上至关重要。因为无法准确衡量保险商提供的服务的潜在价值,所以大多数人都不太重视他们的服务内容。以2010年美国墨西哥湾原油泄漏事件为例,此次事件中,属于英国石油公司的“深水地平线”钻井平台发生爆炸,导致原油在长达3个月的时间内不断向周边海域溢出。新闻媒体对此次事件的报道使其看上去比实际造成的损失大得多,而且媒体的报道忽视了许多损失都可以得到保险赔付的事实。该事件中人们最不愿看到的损失是有人遇难,包括在爆炸中丧生的11名钻井工作人员。没有任何一种保险能令人起死回生,但是漏油带来的其他损失都可以(而且很大程度上)由保险公司进行相应的赔偿。
媒体大肆宣扬此次事件给当地商业带来的冲击,他们报道了海滩景点被临时关闭,报道了由于游客减少导致当地人失业,但是他们都没有提到这些事件都可以得到保险赔付。如果人们对所有风险都投过适当的保险,如果海滩景点能为石油泄漏带来的冲击投保,如果工人或雇员们都有失业保险,商人们都有业务中断保险,那么漏油事件并不会对人们产生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或有持续影响力的危害。在清理海滩这段时间,游客可以选择到别的地方去,当危害消除之后,他们自然就会回来。如果英国石油公司及为其承保的保险公司的股票持有人是世界范围内管理着高度多元化结构的投资组合的投资者,那么股价下跌的损失就由世界范围内的投资者分担,所以除了在事故中遇难的人以外,这个事件造成的整体影响可以说微乎其微。一个具备保险业的世界有能力保证公正和对等的社会—这个真理经常被记者们忽视,他们在乎的是如何写出最能吸引人们眼球的报道。
漏油事件中泄漏的原油累计达500万桶,以当时每桶77美元的价格计算,漏油造成的经济损失高达近5亿美元。虽然听上去数额巨大,但是对于全世界来说却是无关痛痒的一个数字。如果事件中潜藏的风险真的已经被分散到世界各个角落,那么主要的投资组合管理者遭受的漏油导致的损失都只会是十分不起眼的,甚至任何人都不会感到自己的幸福感受到冲击。至于在可以被保险涵盖的风险方面,没有任何个人在这个事件中受害—至少在受事件牵连的人当中没有。这个事件揭示了金融最具反讽意味的一面,也就是说除非发生了全球性大灾害,否则任何形式的损失对我们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由于人们本能地对这种观点有抵抗情绪,所以通常很难把它准确地传达给民众。
如果风险真能得到恰当且全面的处置,那么至少用英国石油公司这个例子来说,其造成的最明显的对幸福的经济冲击,也是对经济学家所称的民众使用的基础设施的冲击,最终会体现在原油的减少给世界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世界原油储备中的一小部分被浪费掉了,那么世界原油彻底消失的日期也就比原来预计的提前了几天。但现实并非如此,漏油事件的影响力比上述情况都更抽象,因为我们的世界永远不会缺乏能源。随着原油供应量的减少,油价必然逐步攀升,也将促使人们学会节省用油,同时也让人们有足够的动力开发其他类型的能源,随着石油退出舞台,其他类型的能源供应将填补其留下的空缺。因此,这种程度的石油泄漏事件对于一个完全受保险保护的世界来说,只不过意味着下一个世纪的某个时候开始油价会逐步攀升—这也是社会必然要学会接受的一条生活真理。
人们应该更热切地盼望保险业取得真正的进步,这样才能在保险业的保护下改善生活。但在当下,人们并不完全了解更好的保险业所能带来的潜在好处。通过更好的保险对未来可能出现的风险进行控制或管理的概念,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太过抽象、太过遥远,但是保险业的好处以及扩大保险所能涵盖的范围是实实在在且相当重要的。
过去几个世纪里,保险业发展的过程可以被描述为保险覆盖的人口数量不断增多、所能应对的风险类型不断丰富的过程。如果要保障社会良性发展,我们必须鼓励这种发展趋势。
人寿保险早在17世纪初就被发明出来,但起初只有一些具备精明的金融头脑的人购买这种保险,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火灾保险身上。直到19世纪和20世纪,这些保险才在发达国家广泛传播开来。时至今日,它们仍然没有渗透到全世界绝大多数人的生活当中。
保险业民主化的第一个必备步骤是使现有的、民众已经具备较高认知度的保险条款覆盖更广泛的人群。举例来讲,2010年海地地震中,群众遇难,大量房屋倒塌,而最悲剧的事情就是原本可以得到赔偿的建筑都没有投保。这不仅意味着人们遭受的损失无法得到赔偿,还意味着过去多年中,开建房屋之初就缺乏保险机构的监督,无法保障房屋建设质量,而如果有这种监督的话,可能地震的危害就不会如此之广,死亡人数也不会如此之多。其实,加勒比灾难风险基金自2007年起就在尝试为海地及其周边国家打造一套更为健全的不动产保险体系,但直到2010年地震发生前,他们也没能取得太多实质性进展。这场里氏7级的地震夺去了至少5万人的生命。相比之下,1994年美国加州北岭发生的6.4级地震仅造成了33人死亡。两次地震的相似之处在于其震中离人口密集的市区很近,破坏力相当。加州的保险业比海地更发达、更健全,这是造成两次灾害中伤亡人数差距较大的主要原因之一。
世界银行也启动了一系列项目保护贫困地区的农民,减少其在恶劣天气状况导致粮食减产的情况下遭受的损失,保护其不至于因天气灾害陷入更严重的贫困状况,使其不至于遭受饥荒。据测算,目前全世界有10亿人口日均收入不足1美元,其中3/4的人生活在严重依赖农业的乡村地区。对这些人来讲,粮食减产的风险是最大的危机,这或许能够决定他们的生死存亡。外界提供的紧急援助很少能及时送达受灾地区,援助物资运达前,受灾的农民通常都为了活命而卖掉自己所剩无几的资产,甚至宰杀了自己饲养的畜禽。原始社会应对粮食减产危机的方法就是由家庭成员分担这种风险,但是粮食减产本身就会影响到家庭的所有成员,所以这种应对风险的方式并不理想。
过去,保险公司曾经试图通过出售粮食生产保险协助应对风险,也就是为某个特定农场粮食减产进行保险。但是这个险种会诱发道德危机:农民要么偷懒不干活,要么直接谎报粮食产量。作为应对之策,承保人最近改变了策略,保险赔付的条件不再与粮食直接挂钩,而是与可能导致粮食减产的恶劣气象条件挂钩,毕竟农民无法左右天气的变化。这种保险策略也有难以执行之处,因为导致粮食减产的气象条件可能很微观,可能局限于某个地区,可能与恶劣天气条件出现的时点与播种和育种的时点的临近程度有很大关系。但随着信息技术的进步和农耕技术的革新,气象保险已经发展得相对健全,世界银行正在积极推广此类保险。
气象保险遭遇的另一个问题是贫穷的农民通常都无法理解保险的基本理念,也因此对提供保险业务的公司产生不信任感,这也是发展中国家保险业无法广泛渗透的原因。他们不愿意支付能够使保险合同生效而必须缴纳的基本保险金。在贫穷国家,地震保险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案只能是在这些区域为保险进行更好的市场营销,赢得当地民众的信任。这也是保险业人性化的内涵之一,这与金融业其他领域的人性化过程在本质上相同。
如果想要保险业的人性化程度进一步加深,它就必须能够应对给人们的生活带来麻烦的实际风险,这些风险中很多都是长期风险,也只有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之后才会逐步显现出来。现在人们应对长期风险的手段还很低下,长期风险会缓慢地体现出来,而不会带来暴风骤雨般的突发灾害。
人们最大的担忧之一就是生计问题,也就是能否赚到养家糊口的钱的问题。残疾人保险能覆盖一部分因事故或疾病致残的人的生计问题。未来保险应该且能够做得更多。
生计保险是一种值得尝试的产品。任何自然人都可以根据需求购买这种长期保险,投保对象可以是自己的职业、受教育的过程,或者是任何投入了人力资源成本的投资。投保人还可以比现今我们所认识的保险范围选择更细化的对象,比如投保某个就业方向,因此投保人放手锻炼从事这个职业所需的技能,而不必担心失败可能给自己造成损失。如果多年甚至几十年之后,有可信的数据能够证实具备这些职业技能的人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就业市场,或者根本就没有任何可选余地,那么这种保险除了赔给投保人一辈子的薪水之外,还会附加一些生活所需的额外津贴。
总有一天我们能看到职业薪酬交易市场的诞生,就如同当今的期货市场一样。如果这个市场反映的是远期价格,那么它们也就会反映出人们所做出的职业选择的价格发现过程。越有前途的职业,其市场价格就越高。
有些情况下,一个家庭成员的伤病将严重影响到其他家庭成员的生活。我们同样可以通过扩展保险业务的范围应对这种风险。长期监护保险已经向某些个人开放了,但是此类保险走向成熟的速度慢得惊人。有时福利计划和失业计划能解决一些生计问题,但是它们都不过是权宜之计。家庭成员得病有可能持续几年,有的甚至久病缠身。我们需要通过金融创新推动行业的改进,克服如今还存在着的使人们无法接受此类保险的真实壁垒。
用另一个例子来说,美国东部各州近几十年遭遇风暴灾害的概率不断上升,如果气象变化的趋势最终导致风暴灾害发生得越来越频繁,其必将给这个区域的人们所拥有的不动产价格带来灾难性影响。但是现在人们能购买的风暴灾害险都是极短期的,因此未来由风暴灾害增多带来的远期风险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应对。我认为未来可能会出现远期灾害保险,也就是针对未来风险可能加剧的有效保险。
金融发展的过程包含了扩展保险业覆盖范围的过程。很明显,这个领域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除此之外,推动保险业渗入更多人的日常生活并不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和地区才需要面对的问题,即便在最发达国家,仍然有许多需要被保险的风险活动。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我们需要住房权益保险(保护民众不因自家住房价格下跌而遭受损失)以及生计保险。但目前看来,这些险种短时间内还不会出现。
推动保险的理念向着全新的水平线前进或许是一项令人振奋的工作。对英国石油公司漏油事件、海地地震或者世界范围内的农民饥荒潮等问题或事件,最明智的反应就是认识到我们可以通过更好的风险控制手段抵消这些灾害的成本,也就是通过更发达的保险业来应对。对于希望这种趋势能够延续下去的人来说,进入保险行业是很有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