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杰
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一个重物砸到地面上的巨大声响和一只暖水瓶倒地碎裂的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寂静,惊醒了宿舍中所有熟睡的同学。一盏盏床头灯几乎同时拧亮了,大家看到的是从上铺跌落到地中央的她,身上还裹着被子。灯光下,她额头上的汗珠晶亮可见。她喘着粗气、大睁着惊魂未定的眼睛望着大家,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噩梦中醒过来。带着尚未消散的惊恐,她对室友们讲述了刚才那个可怕的梦境:
天气很好,眼前绿草茵茵。她好像要去某个地方,但并不着急。她漫不经心地走着,边走边欣赏着眼前的景色、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猛然间,天空暗了,她正在一个十字路口,一个巨大的车头冷不防地出现在她面前,好像从天而降,而且那车头迅速涨大,眨眼间这个庞然大物便塞满了整个路口,令她无处容身。她想躲开、想后退,可是,天啊,身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她绝望地坠了进去……
她就是琳,大一新生,刚入学两个多月,可是类似的噩梦却已经在这两个多月中做过许多次了。梦中的惊叫也不止一次地吵醒过别人,只是从上铺跌下来还是头一次,但这一次足以引起室友们的担忧,大家想到了大学的心理咨询中心,建议琳来作心理咨询。
走进咨询室的琳中等个子,穿一身运动服,举手投足真有点像个运动员。短短的头发因疏于打理而有些毛刺刺的,脸上还有几颗被挤过的痘痘,看上去有点不爱打扮、不修边幅的样子。从她重重地坐下时慵懒疲倦的样子和时而揉眼睛的动作来看,她前一晚明显没有休息好。
根据琳叙述的情况,我判断困扰琳的这种症状是梦魇。
梦魇就是在没有外在原因的情况下从睡眠中惊醒,或者某种内在的东西以一种恐怖的感觉将人从睡眠中惊醒,是一种心理学的生物学现象,一般发生于后半夜。做梦的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感到十分绝望,心里充满担忧和恐惧,而一旦从噩梦中惊醒,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噩梦的内容。梦魇与夜惊症相似,但夜惊发生于睡眠阶段的早期,而且夜惊不是梦,而是不同寻常的觉醒,这种觉醒可能还包括运动肌活动和夜游现象,而且夜惊症事后没有回忆。琳在每次梦魇之后都有非常详细、生动和紧张的噩梦记忆,可以完全排除夜惊症的可能。那么,琳为什么会受到噩梦的困扰呢?
要帮琳摆脱噩梦的困扰,首先要找出导致她梦魇的原因。我的脑海中迅速蹦出了一些关键词:药物、病痛、焦虑、创伤、精神疾患……这些因素都可能成为梦魇的诱因。于是,了解这几方面的信息就成了第一次咨询的主要内容。
琳生长在南方一座小城,是一个三口之家的独生女。父亲是一位中学语文教师,母亲是工人。琳从小喜爱运动,排球打得不错,身体一向很好,感冒发烧也从不服药,过几天就好。家族内没有遗传病史和精神病史。而且琳的SCL-90测试结果也显示各因素项的分数都在正常值范围内。由此,“病痛”“药物”和“精神疾患”几项诱因被最先排除。
我开始了解琳从床上跌落当天一天内的活动,想找到一个诱发事件,而琳的回答没有让我得到所需要的信息,“跟平时一样嘛,上课、吃饭、玩、睡觉”。“你能说得具体一点吗?比如,都上了什么课……”
“噢”,还没等我说完,琳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便把话头抢过去说,“上午是英语课,下课后我去上网了,打了一会儿游戏……”
“是什么游戏?有令你感到恐怖的画面吗?”
“一点也不恐怖,挺好玩的,是积分的……下午有体育课,打排球,两个人一组对练……”
“打排球的时候,有没有被球砸到头上或身上的情况?”
“没……有。”琳使劲地想了想,然后确定地摇了摇头,“没有,即使砸到了也不会疼,否则我会有印象的。”
“白天摔倒过吗?”
“没有。平时摔倒的情况不多,趔趄倒是常有,都是与人说话时忘了看脚下的路,有时在楼梯上回头说话时也会踩空。”
“你是说,因为与人说话时分神才趔趄的吗?”我想知道她是否平衡性方面有问题。
“那当然,只顾了说话就忘了看路。”琳爽快地回答。
“摔倒也是因为与别人说话时分心吗?”
“嘻嘻,有几次摔倒都是因为踩在自己的鞋带上了,有时候是没发现什么时候鞋带开了,有时候发现了也懒得去系紧它,嘻嘻……”琳说到这里用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看得出她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
“这一天还干什么了?”
“晚上去看排球赛了,在体育馆,挺精彩的。回来后已经10点半了,接着就是洗漱、上床,在床上又看了一会儿课本,再没什么了,然后就睡了。跟平时比也没什么特别的,我经常睡得很晚。”
我想到琳的梦魇集中在入学后的两个月,很有可能是这段时间内曾受过较大的刺激。她在梦中常见到巨大的车头,或许是因为她入学后遭遇过或看见过某种交通事故?也可能是间接地听到过有关车祸的场面?然而,琳的回答又一次否定了我的推测,而且她肯定地说以前也没有见过。我有些疑惑,接着问:“那你的家人或熟人有谁遇到过车祸吗?”
“别说车祸了,小时候别人家送葬妈妈都不让我去看……亲属?没有,亲属也没人遇过车祸,熟人也没有……”看她说得那样肯定,我有些茫然。当我把话题转到睡姿上时,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睡觉的姿势肯定特别难看。上大学以前我在家里自己睡一张大床,妈妈总说我爱蹬被子,睡觉四仰八叉的……现在?不敢了,床那么窄,又是上铺。”
“你睡上铺怕不怕?你恐高吗?”我想到如果琳有恐高症的话,睡在上铺一定会紧张不安的。
“我恐高很厉害的,我知道我爸也恐高的。上中学时每次打扫卫生我都不敢去擦玻璃,因为要站到窗台上去的,低头往窗外看时我的腿都会软。入学来报到时,床铺已经被安排好了。一听到我是上铺,我心里就毛毛的,很怕掉下去……调铺?虽然我没有正式说过调铺,但在宿舍里也问过,可谁都没回应,我想是没人愿意与我调,就算了……怎么不怕呢?每天睡觉时总是把被子裹得紧紧的,能往里边靠就尽量往里边靠。”
这一次我的想法得到了琳的证实。我初步判断她梦魇的主要诱因是恐高,由于过分担心会从上铺跌落而使她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和焦虑。为了避免跌落下去,她在睡觉时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并尽量贴紧内侧的墙壁,这种睡姿更增加了梦魇的概率。我建议她通过宿管科将铺位调换到下铺,借此通过外部条件的改变消除因恐高造成的紧张焦虑。此外,我给她留了两个作业:①自我监测接下来的一周内是否有噩梦并详细记录噩梦内容,请同宿舍同学帮助记下其惊叫或梦呓内容(我想从她噩梦的内容入手,找出根源);②与父母通一次电话,询问幼年时是否经历过或见过交通事故(我觉得她梦中频频出现的车头肯定与某种创伤经历有关,或许她的父母会在这方面提供一些线索)。我打算下一次咨询围绕她噩梦的内容展开。
第二次咨询是在一周后。琳高兴地说她已经调换到下铺,是斜对床下铺的室友主动与她换的。这一周内她没有噩梦报告,室友们听到她说过梦话,但声音不响,听不清内容,没有惊叫。琳告诉我,她与妈妈通了电话,她妈妈在电话中说她在高中时有一次险些被车撞,当天夜里她在梦中的惊叫声很可怕,甚至吵醒了邻居。因为第二天早晨邻居阿婆曾问妈妈夜里发生了什么事,还说自己被吵醒后再没有入睡,弄得妈妈挺过意不去的。
琳说:“老师,我觉得这件事对我现在不应该会有什么影响啊?因为我一点都不记得了,若不是妈妈说起来,我都已经忘了。不过,经妈妈一说,我倒还记得起当时的情景。”琳谈起了事情的经过。
刚上高三时的一天下午,琳与一名叫巧巧的女同学一起放学回家。她们边走边聊,一路上有说有笑。当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她们突然看到一辆红色的小轿车从左前方飞速朝她们驶来,女伴惊恐地一下子躲到她的背后,而她却被骤然发生的情景惊得呆住了,只记得车子紧挨着她刹住了,她“吓死了,腿都软了”。她不记得车子是怎样开走的,只记得车子开走后,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应该记车牌号。
琳又不解地问:“老师,这件事刚过去一年多,妈妈还记得,我怎么会忘了呢?”我看着琳迷惑的眼睛,耐心地解答了她的问题。
琳对这次“险遭车祸”经历的遗忘在心理学理论中称为“动机性遗忘”。这种理论认为,有些事件对于人们太可怕、太痛苦或太有损自我,于是人们不想记住它们,而将这些记忆推到意识之外,这其实是人的心理防御机制进行的一种自我保护。实际上琳对这次遭遇的记忆并未真正消失,而是被压抑到潜意识中,它寻找到适当的时机,趁琳睡眠时以伪装的形式骗过松懈的心理检查机制而表现为琳的可怕梦境。那经常出现在琳的噩梦中的巨大的车头就是那辆红色小轿车以夸张形式的再现。
导致琳噩梦的根源终于找到了,我一周以来的疑惑消除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导出琳被压抑的情绪,消除她的恐惧心理。为此,我决定运用催眠技术。人们对于重大的刺激或打击往往以压抑或者遗忘的方式来逃避,许多心理上的疾病都是由此而引起,如果我们没有看清楚这些心理创伤,以正面、积极的态度来面对,这些心理创伤会以各种变形的方式一辈子困扰我们,这时候,运用催眠来帮助我们回溯心理疾病的起源是一个很有效的治疗方法。
琳与我配合得很好。在催眠状态中,我将琳“带回”到了当时的场景。我问:“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一条宽宽的马路。”
“有车吗?”
“没有,只是宽宽的马路。”
“你在干什么?”
“我和巧巧在路边走,说着什么,很开心。”
“你们继续走……现在又看到了什么?”
“一个路口,路口的斜对面停着一排出租车。”
“你在哪里?”
“我和巧巧在过横道。”
“你们走在横道线上吗?”
“没有,那个路口没有横道线,行人也不多。”
“有红绿灯吗?现在是红灯还是绿灯?”
“是红灯。”
“现在你又看到了什么?”
“有一辆小轿车朝我们开过来了。”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双手握成了拳头。
“是红色的吗?”
“看不清,黑黑的,要撞了。”她的声音有些战栗。
“不要怕,不要怕!看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在旁边鼓励她继续想象。
“巧巧跳到了我身后,我好像僵硬了,不能动了……”琳喘息了一会儿,继续说,“我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车子停住了,就在我面前,碰到了我斜挎在前面的书包……我坐在地上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看见眼前的车头。”
“你现在的感受是什么?”我开始与她澄清现在的情绪。
“害怕……心跳得厉害……有些头昏……身体瘫软。”她皱着眉头,表情很痛苦,声音有气无力的。
我请她作一下化物想象,把自己想象成那个小轿车的车头:“你现在想对瘫坐在你面前的女孩说什么?”
“……”琳停顿了片刻说,“我没想撞你……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
“受惊的你又是怎样回答车头的?”
“……”琳努力地平静了一下自己,“算了……你吓死我了。”
“你现在还怕吗?还有其他什么感受吗?”
“还有点怕,感觉孤独、委屈……真希望爸爸妈妈立刻出现在我身边。”琳说这话时有点哭腔。
“那你现在就想象一下,爸爸妈妈来了,他们来接你回家……想象出来了吗?”我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妈妈一个人来了,爸爸离学校太远,来不了。”
“让妈妈抱一抱有点害怕、有点孤独和委屈的你好吗?”
“嗯。”
“现在你有什么感受?”
“……想哭。”琳的嘴角向下撇了撇。
“那你就在妈妈的怀里痛快地哭吧!”琳真的哭泣起来。然后她说,妈妈拥抱了她,拍了拍她的头,说她是毛丫头。说完,琳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一丝笑意给我吃了一个定心丸。
“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现在妈妈和巧巧搀着你走过了横道,那辆车也慢慢地开走了。你安全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你会在过马路时注意红绿灯和来往的车辆,你会很安全的。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事了,你安全了……”在确认她的负面情绪已经消失之后,我将她慢慢地带回到当下。
琳伸了个懒腰,说好像要睡着了,有点做梦的感觉,只是这个梦醒后不觉得可怕。
之后,我又和琳回顾分析了“险遭车祸”事件为什么会发生以及如何避免。琳也表示以后走路时会当心,克服粗心大意的毛病。
到这里为止,咨询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因为导致琳梦魇症状的直接诱因和导致她的噩梦内容的根源事件都已经找到了,并相继作了处理。但我总觉得还有更深层的原因需要挖掘,那就是琳的人格因素。
我让琳在一张A4纸上面画她自己,她觉得很好玩,拿起笔飞快地画起来,一边画,嘴里还一边像小孩子一样顽皮地发出“唰唰唰”的声音,三下五除二便完成了任务。然后开始向我介绍她的画。
“这就是我,头发像个马桶盖,是同学这样说的,嘻嘻……不好看,我的臀部肌肉特别发达,她们都叫我‘胖妞’……手?不会画,脚也太难画了,就这样吧,大概差不多。耳朵?没想画,不用了……眼珠有的,太麻烦了……”
琳的画极尽简略,但已足够说明问题。她对自我形象的评价不高,但别人说她什么,她也不大计较。马虎粗心,大大咧咧,行动力差,做事随意、缺乏计划性。另外,她的画也表现出与她年龄不符的幼稚倾向。
我对琳自画像的分析得到了她的认同:“我特粗心,鞋带松开了我都不知道,常被鞋带绊倒……对,行动力差,我有点眼高手低。其实我是很想用功的,可是一困了就要睡,有什么好玩的我也会坐不住……我最讨厌高数课了……想用功,可就是不用功……对什么都感兴趣,电影啊、球赛啊、演唱会啊,只要有活动,我就把功课丢下去参加。对,宁可完不成作业也要去……是的,每次都是临上高数课的前一天睡前翻书,怕老师提问或者测验。”琳突然想起从上铺跌落的第二天就有高数课,当时睡前放在枕边的几本数学书也与她一同掉下去了,她又回想起有清楚记忆的几次噩梦的次日好像也都有高等数学课。
我意识到,琳的学习一直是被测验和考试推着走的,从来没有自己的计划。高中的三年学校生活枯燥乏味,学校为了抓升学率,几乎没组织过任何课外活动。进入大学后,生性活泼好动的琳就像久旱的秧苗遇到了甘霖,大学校园里的各种社团活动让好奇心特强的琳倍感新鲜有趣。她的课余时间大多花在这上面了,很少静心埋头于功课。凭着脑子聪明和基础较好,琳的其他功课的成绩还都过得去,只是每周两次的高等数学课太让她头疼了,不花点力气是不行的,可是她那薄弱的自制力根本管束不了自己对于各种活动的好奇和热衷,两者冲突的时候,她必定扔下功课去参加活动。可是回来后又害怕第二天的课堂提问和小测验,于是她不得不在每次高等数学课的前一晚挑灯夜战、“临阵磨枪”,带着这样的紧张焦虑入眠,难怪她会噩梦连连。
根据琳的个性特点,我向她提出两项建议:一、制定作息时间表,合理安排好用于学习与参加活动的时间,不熬夜,学会有规律地生活;二、制定出学习计划,对自己的薄弱学科高等数学要多花些时间,做到课前预习、课后及时复习,并对感到困难的知识点和页码数作一个数量化的统计,然后将其具体分配到每一天中相应的有效时段中去,努力每天按计划完成分配的任务。此外,我还与琳探讨了如何才能有效地执行计划,得出了一些可行的方法,并针对她的人格弱点,向她介绍了有关增强自我管理能力的方法和技巧。
由于课程已进入期末复习阶段,琳的时间有些紧张,所以咨询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希望琳能够按照咨询中提出的要求和计划坚持做下去。
在总共四次的咨询结束时,琳已经连续三个星期没做噩梦,心情也较轻松,只是想到期末的高等数学考试还有些心里没底,但决心按计划作好复习。
案例点评
我们每个人几乎都有过做噩梦的经历。噩梦在心理学上称为“梦魇”或“梦焦虑发作”,指梦见可怕的梦境,惊醒后能较详细地描述梦境,且短时间内伴有焦虑和交感神经系统功能增强的征象(如心跳加快、呼吸变深变快、出冷汗等,身体难以活动),多发生于后半夜快速眼动睡眠期。诱发因素有睡前情绪过于激动、紧张焦虑、进食过多、胸部受压等。偶尔做噩梦是正常现象,但若反复发作需进行心理治疗。一般认为,经历过创伤性事件、服用某种药物、具有心理压抑以及患有身体或精神疾病的人噩梦较多。
琳的梦魇反复发生于新生入学之后,每周2~3次,频率较高。与入学前相比,睡眠条件最大的变化是家里单独睡的宽敞的大床变成了集体宿舍上下相连的单人窄床,琳很不适应;更让她害怕的是,偏偏她被安排在一人多高的上铺,这对原本就恐高的琳来说是极大的威胁和挑战。习惯了“四仰八叉”地睡觉的琳一直担心睡熟后会翻身打滚而从床上掉下来,从这样的高度跌落下来的后果让她不敢想象。所以,琳每晚睡前都有提心吊胆的感觉,这种强烈的不安与担忧是导致她梦魇的最主要诱因。为了避免入睡后从床上滚落,琳采取的应对办法是用被子把自己的身体紧紧裹住。她以为这样做,一来可以控制翻身打滚,二来即使不慎滚落,裹在身上的棉被也可以起到一些保护作用。然而,琳不知道,裹紧的被子会使她在睡眠中胸部受压、呼吸不畅,正是这一点成为了她梦魇的又一个诱发因素。另外,琳对必修的高等数学课有一种潜在的恐惧。一方面,她感到学得吃力,知道自己必须花较大的工夫才能有所提高;另一方面却又缺乏毅力,不愿吃苦。为了逃避这种心理冲突的折磨,她热衷于各种校园活动或者网络游戏,让这些轻松愉快的活动从大脑中挤掉因学习问题造成的苦恼,即采取回避的态度或“临阵磨枪”的做法以应付每一次课堂提问和测验。但这种学习上的压力感并未由于她的否认和回避而消失,一周两次的高数课成了她焦虑的一个应激源,致使她的噩梦反复发生在每次高数课的前夜。
从琳的噩梦内容上看,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尽管每次梦境的细节不同,但都离不开那个巨大的车头。可见带有某种强制性重复的冲动具有创伤性质,所重复的正是她所经历的那次“险遭车祸”事件,说明这次事件当时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刺激,她的恐惧情绪没有及时得到宣泄而被压入了潜意识中。如果不从源头对这种压抑的情绪进行妥善处理,琳以后在焦虑状态下还会有这种内容的噩梦出现。
在本案例的咨询过程中,我先后运用了认知疗法、催眠疗法和行为疗法,对琳的症状分阶段进行了治疗。我把探寻导致梦魇症状的原因和导致噩梦内容的原因作为两个切入点,对各种可能的诱因逐一排查,最后聚焦于来访者的心理焦虑。焦虑源于两方面:恐高和学习压力。找到了导致噩梦内容的原因是高三那次“险遭车祸”的创伤经历,并在找到创伤事件后利用催眠技术及时进行疏泄和引导,以消除来访者被压抑的恐惧情绪,最后在使来访者正确认识其噩梦成因的基础上,帮助她挖掘出导致焦虑的更深层的原因,即生活习惯和人格因素:作息无规律、学习无计划、缺乏行动力和自我约束力,并针对这些弱点提出了改进要求和建议。
噩梦会使人陷入无助或失控状态,给人留下的是不安和恐惧的情绪,所以我们一般都不愿去回忆它。但噩梦也像出现在地表的一条“裂缝”,我们可以通过它探明它所暴露的深层结构。回顾本案例的整个咨询过程,我感到自己作为一名咨询师,就像一个地质工作者一样,透过琳“入学后噩梦连连”这一“裂缝”,由浅入深、逐步探寻,最后终于探明了导致琳梦魇的深层心理原因,最终帮助琳摆脱了噩梦的困扰。可见,心理咨询过程本身也是咨询师不断深入探索的过程。
黄杰,华东师范大学应用心理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心理咨询。曾从事教学及资料翻译等工作。现为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健康辅导中心咨询师、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咨询中心咨询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