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芳
司汤达(Stendhal,1783—1842),本名亨利·贝尔(Henri Beyle),法国19世纪上半叶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
司汤达生于法国一个资产阶级家庭。父亲信仰天主教,对待孩子非常冷淡、严厉。司汤达憎恶父亲,却深深地爱着母亲。他的母亲生性活泼,充满爱心,思想较为自由开放。司汤达真正的老师是他的外祖父,司汤达称之为“我真正的父亲”“我的知心朋友”。1796年至1799年,司汤达在格勒布尔中心学校学习,他系统地学习了许多新思想、新知识,对法国文学和唯物主义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1815年,司汤达在米兰完成了他的第一部文学作品:音乐家传记《海顿·莫扎特和梅达斯泰斯的生平》,从此开始了他的写作生涯。1817年,开始发表作品,名为《意大利绘画史》。不久,他首次用司汤达这个笔名,发表了游记《罗马、那不勒斯和佛罗伦萨》。1822年,他出版论文《论爱情》。1824年,他出版了音乐家评传《罗西尼的一生》。从1823年到1825年,司汤达陆续发表了一系列浪漫主义文学论文,后来收在文论集《拉辛和莎士比亚》一书中。此后,他转入小说创作。
1827年,发表了《阿尔芒斯》;1829年,发表了著名短篇《瓦尼娜·瓦尼尼》。他的代表作《红与黑》于1829年动笔,1830年脱稿。1832年到1842年,他写作了长篇小说《吕西安·娄万》(又名《红与白》)、《巴马修道院》,长篇自传《亨利·勃吕拉传》。他的短篇小说也写得十分精彩,其代表作《瓦尼娜·瓦尼尼》《艾蕾》(直译为《卡斯特罗修道院长》)等,写得生动传神、脍炙人口,堪称世界短篇小说花园里的奇葩。
司汤达晚年多病,1842年3月22日,在巴黎外交部门前中风倒地,被抬回寓所,于当日晚间逝世。遗体葬于蒙马特尔公墓,墓碑按照他生前遗嘱,刻着意大利文:“亨利·贝尔,米兰人。活过,写过,爱过。崇拜马洛萨、莫扎特和莎士比亚。”
《红与黑》取材于一桩刑事案件的报道,描写复辟王朝时期平民青年于连·索海尔的个人奋斗史。小说通过于连的生活经历,真实地再现了19世纪20年代法国的社会风貌和政治形势。
法国南部小城维里业的市长德·雷纳先生,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和提高自己的声望,决定雇用年轻教士于连·索海尔为家庭教师。
于连是锯木厂老板索海尔的儿子,他喜欢读书,聪慧过人,但自幼身体孱弱,体力不如父兄,因此常受他们的鄙视和打骂。于连不甘于过平凡无为的生活,他聪颖敏锐、性格高傲、意志刚强、富有野心,从小崇拜拿破仑,妄想冲战沙场、出人头地,三十岁就当上将军。但复辟王朝使他无处施展才能,他顺应时势,装出虔信上帝的样子,在谢朗神甫的教育帮助下,他不仅精通拉丁文,而且能把拉丁文的《圣经》和德·迈斯特著的《教皇论》背得滚瓜烂熟,虚伪成了他谋取功名的重要手段。
他踏进人生竞技场的第一步是给市长的孩子当家庭教师。于连为了实现他的野心,拒绝了有一笔遗产继承的女仆艾莉莎的示爱。作为对贵族阶级的反抗,于连征服了德·雷纳夫人。德·雷纳夫人美丽、纯洁、温柔、善良,于连的到来,唤醒了沉睡在她心底的爱情,她成了于连的情妇。
德·雷纳夫人小儿子的一场重病,中断了两人的神秘爱情。虔信天主教的德·雷纳夫人认为这是上帝对她不贞的一种惩罚,她的良心受到有罪念头的煎熬,即使在孩子病愈之后也不能再回归平静了。此时,由于一封匿名信使于连和德·雷纳夫人的关系败露。德·雷纳夫人为了爱情略施小计,使德·雷纳相信那不过是华勒诺先生——德·雷纳夫人曾经的追求者、维里业贫民寄养所所长——出于妒忌对于连和她的诬陷。为了不损失日后得到德·雷纳夫人名下的一大笔巨额遗产,德·雷纳宁愿相信这是真实的。在谢朗神甫的帮助下,于连离开巴黎,来到贝藏松神学院学习。
于连在贝藏松神学院开始了人生的第二次全新的征程。在尔虞我诈的险恶环境中,他施展伪善的本领,并表现出惊人的才华,从而博得院长彼拉尔神甫的赏识。为了保护自己,他始终保持沉默,假装虔诚,勤奋学习,但仍被其他教士所忌恨,卷入教派的相互斗争之中。彼拉尔神甫将到巴黎一个富有辖区担当主教,为避免于连在贝藏松神学院遭受迫害,他把于连介绍给德·拉摩尔侯爵做私人秘书。
在去巴黎之前,于连潜回维里业,夜间用梯子爬入德·雷纳夫人的房间与她告别。在极端的矛盾冲突中,德·雷纳夫人最终接受了于连,并且再次感受到极大的幸福。
在德·拉摩尔侯爵府上,于连开始人生旅途的第三个重要阶段。作为德·拉摩尔侯爵的私人秘书,他聪明能干、谨慎勤奋,慢慢得到侯爵的赏识和信任。与此同时,由于贵族社会的熏陶,于连熟悉了巴黎生活的主旋律,平民意识慢慢消失,已经明显地同现实妥协了。
拉摩尔侯爵的女儿玛蒂尔德小姐,从小生活在优越的贵族环境中。她生性高傲、聪慧过人、盛气凌人,她早已厌倦了她所属阶级的庸俗无聊的生活。于连的知识渊博、冷淡骄傲,使她耳目一新,不禁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为了满足心中浪漫的幻想,追求不同凡俗的爱情,玛蒂尔德不顾世俗等级的社会偏见,写信向于连表达了爱情,并约于连在月明的夜晚攀登长梯从窗口进入房间与她相会。于连对此将信将疑,但为了不被耻笑为懦夫,他在做好各种防范措施之后,心情忐忑地应约前往。夜间,玛蒂尔德做了于连的第二个情妇。
喜怒无常的玛蒂尔德很快就为自己委身于出身卑贱的平民的鲁莽行为后悔万分,她不断用行动表示轻蔑,用恶语嘲弄于连。这一切均使热恋中的于连痛苦不已。在愤怒中,他拿下挂在墙壁上的古剑相向,在勇敢行动中表现出的激情,再一次打动了玛蒂尔德,两人曾一度和好。但高傲的玛蒂尔德不久又开始厌恶于连。
于连处于水深火热的失恋痛苦之中,此时,拉摩尔侯爵派于连去执行一项具有生命危险的任务。于连破除万难,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在回来的途中,情绪消沉的于连碰到了过去在伦敦的老相识科拉索夫王子,他教授于连通过引起玛蒂尔德妒忌的方法重新燃起她心中的爱情之火,并送给于连六十封情书。回去之后,于连立即按计实施,选择了玛蒂尔德身边的费瓦克元帅夫人为追求对象,每天抄一封情书给她。这一招逐渐引起玛蒂尔德的注意,终于降服了她。
玛蒂尔德坠入了情网。不久,她将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了父亲拉摩尔侯爵。侯爵愤怒无比,但面对固执的女儿也丝毫没有办法。他赠送给他们金钱和田产,并派于连担任骠骑兵中尉,使女儿能由此得到贵族封号。与此同时,把于连宣传成被拿破仑放逐到山里的某贵族的私生子。
在于连即将飞黄腾达、踌躇满志之时,德·雷纳夫人受忏悔教士的指使和胁迫,写了一封信给侯爵,告发于连是一个专门勾引贵族良家妇女以猎取财富和地位的骗子!于连的伟大幻想顿成泡影。他匆匆赶往维里业,买了一支手枪,随即赶往教堂,向正在祷告的昔日情人连开两枪,德·雷纳夫人应声倒地,于连当即被捕入狱。
玛蒂尔德为了实现她传奇爱情的梦想,即刻来到维里业,为营救于连四处奔走,企图挽回他的生命。于连对此却无动于衷,他雄心之火已灭,对玛蒂尔德的爱情也变成了轻烟,四处飘散。他得知德·雷纳夫人并没有死,仍关心着他,更加为自己的行为懊悔不已。在孤独中,于连发现,他仍在爱着德·雷纳夫人,她是他唯一真正爱着的人。
于连的平民意识又恢复了。在法庭上,他拒绝上诉,拒绝忏悔,以表示他对那个不公正的社会的抗议。不出所料,法庭最后宣判于连有罪并判处死刑。在狱中的那段时光,于连与每天前来探监的德·雷纳夫人沉浸在爱情的幸福和欢乐之中。
于连平静地走向死亡,玛蒂尔德亲手把于连的头颅埋在他喜欢的维里业高山上的一个石洞里,那里曾埋藏过他的梦想。三天之后,德·雷纳夫人亲吻着自己的孩子也离开了人世。
火热的季节到了,大家习惯晚上在离屋子不远的一棵巨大的菩提树下乘凉。这里光线很暗。一天晚上,于连谈得起劲,跟前听他谈话的是两位年轻的女士,自然口若悬河,眉飞色舞。谁知不小心碰到了德·雷纳夫人放在园中漆木椅子靠背上的纤手。
夫人立即把手抽回去,但于连认为自己既然碰到了这只手,便有责任不让对方把手抽回去。想到有责任要完成,如果完成不了便会闹笑话甚至会觉得低人一等,他的满腔欢喜霎时烟消云散。
第二天再见到德·雷纳夫人时,他眼神古怪,定睛打量她,仿佛面前是不共戴天之敌。这种目光与前一天完全不同,使德·雷纳夫人大惑不解。因为她对于连很好,而于连却似乎不高兴。她只好也注视着他。
由于有戴维尔夫人在场,于连可以少讲话,多花些工夫去考虑脑子里的问题。整整一天,他只做一件事,就是埋头阅读那本有如天书秘籍般的作品,借以武装头脑,锤炼自己的思想。他把孩子们的课时大大缩短,然后,当德·雷纳夫人再次出现,他立即想起必须维护自己的荣誉,下决心当天晚上无论如何非使夫人同意把手让他握住不可。
日影西斜,关键时刻即将来临,于连的心怦怦直跳。天黑了,他看得出,当晚夜色一定很浓,不禁大喜过望,心头巨石砰然落地。他忧心忡忡,觉得任何危险似乎都比现在好受些。不禁三番四次地希望德·雷纳夫人有事不得不返回屋里,离开花园。他拼命抑制自己,结果连声音都变了。在他心里,责任与胆怯正在做艰苦的斗争,府里的挂钟已敲响九时二刻,他仍然不敢造次。他对自己的怯懦感到愤怒,心想:“等钟一敲十点,我便执行白天决定今晚必须实施的计划,否则我就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枪把自己了结。”
于连过于激动,简直六神无主、忧心如焚地等到了最后时刻。头上的挂钟终于敲了十下,每一下要命的钟声似乎都敲到了他的心上。
最后一下尚在萦回,他便倏地抓住德·雷纳夫人的纤手。夫人忙不迭地把手抽回去,于连自己也不知怎地又把她的手抓住。尽管他很激动,但仍然惊讶地发现他抓着的那只手冷得像冰一样。他拼命使劲握着,夫人则使出最后的力气企图挣脱,但手最终还是被于连牢牢握住。一股幸福的暖流顿时涌上于连的心头,他并非爱德·雷纳夫人,而是思想上可怕的折磨结束了。为了不让戴维尔夫人生疑,他觉得必须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清脆、洪亮,而德·雷纳夫人则相反,声音掩盖不住内心的无比激动,她的女伴以为她不舒服,便向她建议回到客厅去。于连感到不妙,心想:“如果德·雷纳夫人回到客厅,我岂不是又恢复到白天那种可怕的境地?我握住这只手的时间太短,不能算已经取得了一次胜利。”
戴维尔夫人再次建议回客厅时,于连紧捏了一下任由他握着的那只手。
德·雷纳夫人已经站起来,结果只好重新坐下,有气无力地说:“我的确有点儿不舒服,不过户外的空气对我有好处。”
这句话使于连满心欢喜,此时此刻,他的幸福简直到了顶点。他侃侃而谈,不加粉饰,两位女友洗耳恭听,把他看作世界上最可爱的男人。可是,他在这突如其来的高谈阔论之中,勇气仍略显不足。此时暴雨欲来,山风渐起,他十分担心戴维尔夫人受不了而一个人回到客厅去。这样他便要独自面对德·雷纳夫人。刚才的举动只不过是一时盲目的勇敢,可一而不可再,此刻觉得,即使是最简单的一句话也无力对德·雷纳夫人说了。夫人的责备不管如何轻微,他也会前功尽弃,刚刚获得的胜利也会付诸东流。
幸亏那天晚上,他夸张而动人的言谈颇得戴维尔夫人的赞赏,而平时夫人却经常觉得他笨嘴笨舌,像个孩子,没有多少情趣。至于德·雷纳夫人,她的手被于连握住,脑袋发木,只好听天由命。据当地传说,那棵高大的菩提树是当年查理亲手所栽,而对德·雷纳夫人来讲,在这棵树下度过的几个钟头实在是幸福时刻。她满怀喜悦地细听轻风在菩提茂密的枝叶间低吟,萧疏细雨一声声滴落在最下面的叶片上。于连没有发觉一个细节,否则他早就放心了。原来狂风吹倒了他们脚下的一个花瓶,德·雷纳夫人为了帮助表姊把花瓶扶起来,只好把手从于连那儿抽回去,但重新坐下后立即乖乖地把手递给于连,仿佛两人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午夜的钟声已经敲过很久,该离开花园了。大家只好分手,德·雷纳夫人坠入爱河,幸福之余,竟糊涂到几乎没有一点儿自责,反而喜极难眠。于连由于心里既胆怯又骄傲,矛盾斗争了一整天,弄得筋疲力尽,此刻却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五点,仆人把他唤醒。他几乎把德·雷纳夫人完全忘了,幸亏夫人不知道,否则一定十分难过。于连履行了责任,一个英雄的责任,感到非常得意,便把房门一锁,埋头阅读他心中偶像的英雄业绩,觉得另有一番滋味。
……
五点,于连收到了第三封信,是从图书室的门缝里扔进来的。德·拉摩尔小姐仍然是一溜烟儿跑了。于连不禁大笑着自言自语道:“真是写上瘾了!其实当面说也方便得很!明摆着,对手想套我写信,而且不止一封!”他先不忙着拆开这一封,心想:“无非又是些风雅之词。”他看着看着,不禁脸色陡变。信只有几行:
我需要和您谈谈。今晚必须和您谈谈。午夜后一点,请您到花园来。扛起井旁花匠的那把大梯子,靠到我的窗口,爬进我房里来。今夜月明,管他呢。
于连心想:“此事非同小可。”接着考虑了一下,又想到,“有点儿太露骨了。什么,这位漂亮的千金小姐大可在图书室里和我谈,感谢上帝,在那里完全可以随便,侯爵害怕我要他看账目,是从来不会来的。不对,德·拉摩尔先生和诺尔贝伯爵是唯一会进图书室的人,可他们几乎一整天都不在家。他们什么时候回府,我很容易注意到。玛蒂尔德姿容绝代,即使嫁给王侯也不为过,但她却希望我糊里糊涂干这样见不得人的事。”
“很明显,是有人想害我,起码想捉弄我。最初是诱使我写信,但我信中并无失言,于是,便想我干出具体的行动。这帮豪门阔少以为我和他们一样心高气傲、愚蠢如鹿。真见鬼!月明如昼,却让我用梯子爬上二十五英尺高的二楼!岂不让人看见,从隔壁的府邸也能一览无遗。不是存心要我好看吗?”想到这里,于连上楼,回到自己房间,边吹口哨边整理行装,决定动身,连信也不回了。
但他尽管作出了明智的决定,心绪却平静不下来,他关上箱子以后突然又想:“万一玛蒂尔德是真心真意,那我在她眼里岂不成了个十足的懦夫?我没有高贵的出身,就必须具有伟大的品质,真材实料的,不是靠娓娓动听的言辞,而是由有说服力的行动来证明……”
他足足思考了一刻钟,终于说道:“否认又有何用,我在她眼里,会成为一个胆小鬼。我不仅会失去一位大家在德·雷兹公爵的舞会公认的上流社会的绝代佳人,而且会错过看到德·克罗兹诺瓦侯爵成为我手下败将的千载难逢之机,须知他的父亲是公爵,而他本人将来也肯定是公爵。这个出色的年轻人具有我所缺乏的好条件,像机灵的头脑、高贵的出身和财富。”
“这种后悔将令我抱憾终身,倒不是为她,天下的情妇有的是!……而名誉一失,永难再得!”
“现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是,第一次遇到风险,我便知难而退。上次我和德·博瓦西先生的不过是儿戏,这次却完全不同,我会被仆人发现,这还是小事,最糟糕的是会名誉扫地。”
“此事非同小可,我的乖乖,名誉攸关,而对一个像我这样被命运扔到社会最底层的可怜虫来说,实在是机会难逢;将来我肯定还有艳遇,但规格就低了……”
他考虑了很久,快速地踱来踱去,并不时地突然停下来。最后,于连想道:“往最坏处想,假设这一切都是圈套,那对一个少女来说,就太可怕了,有损她的芳名。他们知道,我可不是不敢说话的人,一定会把我干掉。忌妒德·拉摩尔小姐的人太多,她一出丑,四百个沙龙就会传遍,大家都会津津乐道。”
“仆人们私下都嘀嘀咕咕,谈论我如何备受青睐,这我知道,我听见他们说过……另外,还有她的信!……他们可能以为我把信都带在身上,在她房间里把我捉住时,一定会把信搜走。我一个人要对付两个,甚至三个、四个,谁知道呀?不过这些人,他们往哪儿找?在巴黎,哪里能找到守口如瓶的下人呢?他们害怕犯法……好吧,那时候,就看我在他们中间出洋相吧,他们爱看的正是这个。”
“但如果我拒绝不去,那今后我连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的!在这个问题上,我一辈子都会因狐疑不决、患得患失而苦恼。我想如果我干脆犯罪还比较容易原谅自己,一旦招认,便不会再去想了。”
“什么!这回的对手是法国一个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而我却心悦诚服地甘拜下风?说到底,不去就是胆小怕事。一句话,就这么定了。”于连愤然而起,大叫道,“何况她还非常漂亮。”
“如果这不是圈套,她为了我行事也太荒唐了!……当然,如果是骗我上钩,先生们,把事情闹大与否全在于我,而我可不是好惹的。但如果我一走进房里,他们便将我双臂捆住怎么办?他们很可能设下了什么巧妙的机关!”
“简直像场决斗,”他笑着自言自语道,“我的剑术教师说过,有进攻就有招架,但仁慈的上帝要使事情结束就必然会使其中一方招架不及。不过,我这里有对付他们的武器。”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枪。虽然导火管没有问题,但他仍然换了一根……
他正想给富凯写信取消先前所提的做法,不料时钟已敲响了十一点。他故意把房门的锁弄得很响,像是把门从里面锁上。他踮着脚尖去观察全楼的动静,特别是仆人睡的五楼,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
最后,他走到花园的一个黑暗角落。“如果他们的计划是瞒着府里的仆人,就一定会叫负责抓我的人从花园外翻墙进来。”
“如果德·克罗兹诺瓦头脑不冷静的话,一定会认为,要使他打算娶的那位小姐名誉不受损害,最好是在我进入香闺之前把我逮住。”
于连做了一次仔细的军事侦察,心想:“这是名誉攸关的事,如果出了差错,我绝不能原谅自己,说什么我事先可没想到。”
当晚天朗气清,真叫人心烦。十一点左右,月亮出来了,把房子朝花园的那一面照得通亮。
于连心想:“她真是疯了。”到了一点,诺尔贝伯爵的窗口还有灯光。于连一辈子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只看见此行的风险,一点儿热情也鼓不起来。
他去扛梯子,等了五分钟,因为这时候变卦还来得及。一点零五分,他把梯子靠到了玛蒂尔德的窗口,然后握着手枪,慢慢地爬上去,心里奇怪竟没有人来袭击。到了窗边,窗子一声不响地打开了。“您来了,先生,”玛蒂尔德非常激动地说道,“您的一举一动我看了有一个小时了。”于连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心里没有丝毫的爱意,尴尬之余,觉得应该壮起胆子去吻玛蒂尔德。
“不。”玛蒂尔德推开了他。
于连遭到拒绝反而觉得高兴,赶紧四下看了看。月色皎洁,衬托之下,房间里阴暗的地方显得更黑。于连心想:“那里很可能藏着人,但我看不见。”
“您上衣旁边的口袋里放着什么?”玛蒂尔德很高兴找到个话题问他,心里感到异样的难受。贵族小姐天生的那种矜持和羞怯之情重又抬头,使她备受折磨。
“手枪和各种武器。”于连也很高兴终于有话说了。
“应该把梯子拉上来了。”玛蒂尔德说道。
“梯子很长,会把客厅或下面的玻璃窗碰碎的。”
“不能把玻璃碰碎,”玛蒂尔德竭力想恢复平时说话的语气,可惜办不到。“我觉得您可以用绳子拴着梯子的第一根横杠,把梯子放下去,我房间里总准备有绳子。”
于连心想:“这女人真动了真情了!敢于大胆说出心中的爱!她聪明冷静,心细如发,足以告诉我,并不像我傻乎乎地那样认为,我已经战胜了德·克罗兹诺瓦,而只不过是接替他而已。其实,这对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爱她吗?侯爵被人取代一定很生气,而取代他的人又恰恰是我,就必然火上浇油。”
于连把绳子在梯子的第一根横杠上拴好,轻轻地将梯子放下去,大半个身子探出阳台以免碰着玻璃窗,同时心想:“如果有人藏在玛蒂尔德的房间里,这正是杀我的大好时机。”但周围仍然是一片寂静。等接触到地面时,于连把梯子沿墙放倒在种满奇花异卉的花坛上。
“母亲看到美丽的鲜花被压坏了会怎么说呢?”玛蒂尔德说道。接着非常冷静地补充一句,“绳子要扔下去,如果别人看见绳子搭在阳台上,那就什么也说不清了。”
“那我怎么走呀?”于连用殖民地法语打趣地说道。
“您,您就从房门出去。”玛蒂尔德说时对自己的这个想法非常得意。她暗自思忖:“噢,这种男人才值得我全心全意地去爱!”
于连刚把绳子扔到花园里,玛蒂尔德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于连以为被敌人抓住,便霍地转过身来,抽出匕首。同时,玛蒂尔德也听见好像有人开窗。两人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月华如水,照着他们。响声再也听不见了,他们这才放心。
气氛复趋尴尬,双方都很窘迫。于连去看门是否已经关好,门闩是否全都插上,他很想看看床下面,但又不敢,怕那里藏着一两个仆人。最后,担心将来会后悔不够谨慎,还是看了。
玛蒂尔德无限娇羞,心里忐忑不安,后悔落到如此境地。
“我的信您是怎样处理的?”她终于问了一句。
于连心想:“如果那些先生在偷听,那真是一个使他们沮丧和避免争斗的好时机!”
“第一封信藏在一本又大又厚的《新约圣经》里,由昨夜的驿车带到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这些细节,他侃侃道来,清晰明快,如果有人藏在那两个大衣柜里,一定能听见。衣柜是红木做的,刚才他未敢察看。“另外那两封也已经寄到同一个地方。”
“啊?天哪!何必这么小心呢?”
于连心想:“我为什么要瞒她呢?”于是,他把心中的疑虑向她和盘托出。
“怪不得你的信如此冷若冰霜!”玛蒂尔德失声叫了起来,语调何止充满柔情,简直欣喜若狂。但于连并没注意到这种变化。亲密的称呼冲昏了他的头脑,至少使他胸中的疑虑烟消云散。他大着胆子把他一向尊重的这位美貌姑娘搂进怀里,而玛蒂尔德在撑拒间也是半推半就。他回忆起不久前在贝藏松和阿曼达周旋时所采取的办法,背诵起《新爱洛伊丝》中的清词丽句。
“你真是个大丈夫,”玛蒂尔德并没有怎么听他的背诵,对他说道,“我承认曾经想考验一下你的勇气。你最初的疑虑和后来的决定说明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胆识。”
玛蒂尔德竭力用你而不用您称呼他,注意力集中在这种异乎寻常的说话方式而不是所说的内容。这样的称呼毫无温柔的语气,于连听了,毫无快乐可言。连他自己也奇怪没有幸福的感觉,最后只好求助于理智,觉得此女骄矜,从不轻易称赞他人,现在却如此看重自己,这样一想,他的自尊心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说真的,这并不是以前和德·雷纳夫人在一起时往往感觉到的心灵上的满足,最初一刹那也并无任何温馨的成分,而只是野心得逞后极度的欢欣,他可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于是,他重又谈起他所猜忌的人和自己独具匠心的对付办法,边说边考虑如何乘胜追击。
玛蒂尔德尚未摆脱局促之态,对自己居然这样倒显得害怕,此刻找到了话题,不禁满心欢喜。他们商量以后见面的办法,讨论时,于连表现的胆大心细,连他自己都觉得非常得意。他们要对付的人都很有头脑。
“府里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去,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于连又说道,“甚至德·拉摩尔夫人的房间都可以。”因为要到玛蒂尔德的香闺必须穿过夫人的房间,不过,如果玛蒂尔德认为还是爬梯子上来的好,他也绝不会把这区区的危险放在心上而心甘情愿地照办。
玛蒂尔德对他这种扬扬得意的口吻颇为反感,心想:“难道我就得听他的?”心里着实有点儿后悔。出于理智,她对自己所做的荒唐事非常不以为然。要是能办得到,她真想干脆把自己和于连一起毁灭。尽管有时意志的力量战胜了后悔,畏缩和羞耻的心理仍然使她痛苦万分,这种可怕的处境是她所始料不及的。
“我一定要和他谈。”她终于想道,“和情人哪有不谈之理。”于是,为了尽这种义务,她把最近这几天为于连的问题作出的决定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情深意切,溢于言表。
她本来就下定了决心,如果于连真敢按照她的吩咐,用花匠的梯子爬进她的房间,她便委身于他。从来没有人以这般冷静和彬彬有礼的口吻,说出这样情意绵绵的话。真到此时为止,这次房中相会,气氛始终冷若冰霜。爱情简直成了冤孽。少女中的不慎者,实堪引以为戒。为了这样的一刻断送自己的前途,值得吗?
头脑简单的局外人可能把她这种迟疑不决当作恨的表现,因为一个女人即使意志坚强,要克服对自己的责任感,谈何容易,所以玛蒂尔德经过了长时间的犹豫才成了于连的可爱情妇。
说真的,这种爱的冲动颇有点儿刻意为之的味道,两人并非出自真情而只是模仿某种模式罢了。玛蒂尔德认为是在为自己和情人完成一种义务。她心里想:“可怜的小伙子,他有胆有勇,应该得到幸福,否则我就言而无信了。”然而,为了目前残酷现实的需要,她宁愿以永恒的苦难为代价重新赎回来。
虽然她在内心进行着非常激烈的斗争,但说话却滴水不漏。
既无悔恨,也无内疚,春宵一刻,异常美满。但于连觉得这种幸福颇显突兀。天哪!这和他上次在维里业最后度过的二十四小时何止有天壤之别。“巴黎人这种矫揉造作能破坏一切,甚至连爱情也在劫难逃。”于连愤愤地想道。
于连是站在一个桃花心木大衣橱里这样想的。原来一听到隔壁德·拉摩尔夫人房里的动静,玛蒂尔德便叫于连躲进这个大衣橱里。玛蒂尔德跟母亲做弥撒去了。女仆们不久也离开了房间,于连趁她们没回来打扫以前顺利地溜了出来。
他骑上马,到巴黎附近找了个最僻静的地方,心里与其说是高兴,倒不如说是吃惊。幸福如潮,一阵阵弥漫胸臆,仿佛立了奇功的少尉被元帅一下子提升为上校,前一天还在他之上的人,现在和他平起平坐,甚至还在他之下。渐渐地,他走得越来越远,而幸福感也就越发浓厚了。
玛蒂尔德感觉不到什么温馨,尽管温馨这个字眼儿显得有点儿奇怪。她之所以和于连共效于飞,仅仅是履行一种责任而已。一夜风流倒没有什么出乎她的意外,她尝不到小说中所描写的那种销魂蚀骨的欢乐,感到的只有不幸和羞惭。
“难道我弄错了?难道我对他并没有爱情?”她心里想道。
……
“我在这个监狱里是孤独的,但过去在这个世界上,我的生活并不孤独,我有强烈的责任感。我给自己规定的责任,不管是对还是错,好比一棵结实的大树,任他雨暴风狂,我也有所依靠。我有过动摇,左晃右晃,因为我毕竟只是一个人……但是我并没有被风暴卷去。”
“……一个猎人在树林里开了一枪,猎物凌空而坠,他急忙跑过去捡,不料碰到一个高有两尺的蚁窠,窠毁,蚂蚁和蚂蚁蛋被踢出老远。蚂蚁中连最有学问的那几只也不明白这黑糊糊的庞然大物是什么东西。猎人的靴子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突然冲进它们的住所,先是听见一声巨响,接着又喷出红色的火花……”
“就这样,死亡、生命、永恒,这对器官发达、能够感觉的人来说本是十分简单的事……”
“在长长的夏日里,一只早上九点出生的蜉蝣到傍晚五点就死了,它又怎能理解黑夜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让它再活上五个小时,它便会看见和明白什么是黑夜了。”
“我也一样,二十三岁就死了。再给我五年生命吧,让我和德·雷纳夫人生活在一起。”
于连是一个有血有肉、内心充满矛盾和冲突的人。他最敬慕的人就是拿破仑,幻想有朝一日能像拿破仑一样出人头地,但他生不逢时,处于他那个年代,一个出身低下的平民根本就没有机会穿上军装。他清醒地认识到,他通往上层社会的道路只有穿上黑色教服成为主教。由于受到野心的驱使,于连不得不生活在一连串矛盾和痛苦之中:他根本不相信上帝的存在,却需要装出一副热烈的、虔诚的面孔;把全部《圣经》看作谎言,却将整部拉丁文《圣经》和《教皇论》读到能够背诵如流;内心充满对拿破仑的热爱和敬仰,却害怕别人知道而对之闭口不提,甚至让德·雷纳夫人冒险将其珍藏在床垫中的拿破仑画像烧毁。为了实现他伟大的梦想,为了保护他虚弱的自我,于连淹没了内心真正的声音,戴上了沉重的“人格面具”。
“人格面具”是荣格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指个人对社会生活的适应,它保证一个人能够扮演某种性格,而这种性格不一定就是他本人的性格。一方面,人格面具对人的生存是必需的,它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适应社会;但另一方面,过于膨胀的人格面具有欺骗性,能使人陷入人格的混乱和分裂中。这种人达不到预期的目标时,就会产生强烈的自卑感,使他离开集体和社会生活,从而导致孤独感,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硬要装出感兴趣的样子,内心的矛盾和冲突是很痛苦的;他面对人间最美好的爱情时,代替他心灵说话的仍是他的“人格面具”,是他征服的、有野心的“人格面具”在说话。
在我们的主人公于连身上,自负与自卑交替出现:一方面,他看不起那些达官贵族,认为他们无知、软弱、贪婪,只看中地位和金钱;但另一方面,他又羡慕他们拥有的地位和荣誉。因为自己出身卑微、贫穷,这是他无法改变的现实。他一辈子也改变不了“木匠儿子”的标签,这些矛盾和冲突均构成了于连复杂的人格结构。
深深的自卑隐藏在他内心深处,像最为敏感的定时炸弹,总在别人轻蔑的眼神中、不屑的举止中,被自己毅然决然地引爆。他认为,别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对他的一种轻视和挑衅,甚至他最疼爱的德·雷纳夫人最小的孩子也不例外:他很喜欢那个最小的孩子,孩子对他的亲热稍稍减轻了他心头的剧痛。“这一个还没有瞧不起我。”于连心里想。但很快地,他又把疼痛的减轻视为又一次软弱的表现而暗自责备。“这些孩子和我亲热不过像抚摸昨天买的那只小猎狗一样罢了。”阿德勒在《超越自卑》一书中曾说,当个人面对一个他无法适当应付并且绝对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便会出现自卑情结。自卑情结是人类共有的,甚至他认为人类的所有行为均建立在自卑情结之上,但是过于强大的自卑往往会造成行为的偏差,这种人格结构是极不稳定的。所以于连面对多彩的世界,心理能量彼此压抑和涌现,内心始终处于矛盾和冲突之中,这与他的人格整合不够密切相关。
为保护虚弱的自我,保持他扭曲人格的完整,一方面,他靠内在的努力来补偿:发奋学习拉丁文,在自我遭受他人蔑视和打击时,背诵一大段拉丁文的《圣经》来博取尊敬和惊叹,使自尊的需要暂时得到缓解和满足;另一方面,他采取了“投射”的防御机制,以免自尊受伤害。于连长期生活在敌视和冷漠的环境中,性格变得异常敏感,甚至认为连一个孩子的亲热举止都是一种对他的怜悯和同情。毫无疑问,这是自己的情感投射,这就给他自己的冷漠和敏感找到了一个最恰当不过的理由:不是因为我对他们有偏见,而是他们对我敌对和蔑视。
司汤达只给了于连二十三岁的生命,但他为于连提供了激情一生的充足理由,无可挑剔。于连的一生,他的希望、梦想、奋斗、失败和死亡,都反映了一个活生生的不甘平庸的平民知识分子的命运。在法庭上,他的平民意识复苏了,他终于扯去面纱,拒绝忏悔和妥协。此时,我们面前的于连就是那个不甘平庸、勇于反抗贵族社会的人,但他形影相吊,孤独地做绝死的斗争,就像一只蜉蝣在面对猎人飞来的靴子!
我们伟大的英雄被判处死刑,此时他雄心已灭。直到最后一刻,当面临人生最后一大任务——死亡时,他的一切伪装、铠甲才全部消除。他一身轻松,面对赤裸的灵魂和真实的自我,才发觉他最后的真爱是德·雷纳夫人——他曾经一度几乎忘却并想杀之而后快的女人。他为了肯定自己的价值去恋爱,为抗议对自己的侮辱而杀人,最后为保持自己的尊严而拒绝乞求赦免……面对死亡,他不再存有野心,不再隐藏。在监狱孤独的日子里,于连学会了思考,学会面对真实的自我。
掩卷沉思,在现代社会中,在我们生活的周围,有许多“于连”式的人物。他们雄心勃勃、斗志昂扬,很少有求助的愿望和需求。尽管对权力和优越的追求是大多数人的基本生存动力,但每个人是以不同的方式来达到这一目标的,由此便产生了人的性格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对权力和优越的过分追求,必然或多或少地显示出对他人的攻击性,而在遭到他人的抵制或反对时,他要么致力于征服他人,要么倾向于毁灭自己。就像我们的主人公于连,当他的雄心之火已灭,他的生命之光也随之黯淡,他拒绝帮助和一切其他可能,他选择了死亡。他就像一棵大树,在暴风骤雨来临之际,以拦腰折断来应对,有的是刚性,少的是弹性。面对死亡,我们的主人公感觉就像一只渺小的蜉蝣,即使再有学问,即使再聪明,也会在巨大势力(靴子)的一击中灰飞烟灭;自己像个蜉蝣,二十三岁就结束了生命。在他寻找到真爱之时,却已是黑夜降临,死亡的脚步悄然迫近,他再没有时间品尝人间真爱的滋味了。五年的生命!即使是五个小时,能够和德·雷纳夫人在一起也是人生的奢侈!这反映了于连陷入了悲观主义。由于于连的自我分化不够明确,时常在自负与自卑之间徘徊,在有野心支持下的于连能够意志坚强、意气风发,然而在野心失败、希望破灭之后,他便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悲观主义以及人格的解体。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也是他人格发展的必然结果。于连最终选择了死亡,这是他种种努力均失败后的绝唱!因为这种性格特征的人不可能从生活中获得幸福与满足:他们的性格是畸形的,他们的成功是暂时的、有限的;在不能与生活和谐一致的情况下,他们的自卑感会不断强化,他们追求权力、追求优越与补偿的野心会无限膨胀,而最终只会遭到更大的挫折和失败。
假如于连没有死又会怎么样呢?聪明的读者也许会想到:他得到了玛蒂尔德小姐,也赢得了他梦想已久的荣誉和地位,一时间他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他认为和玛蒂尔德结婚是他一生中最明智最得意的投资,或许他完全忘记了他曾经深爱着的女人……但是读者们,你们有没有预想到,若干年过去了,他功成名就,望着身边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他在心底却想起了德·雷纳夫人。他感觉迷失了人生的方向,不知自己何去何从……这种状态就是荣格所说的中年危机,面对自己多年苦心争取并且已经得到的东西,却突然发现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追求的内在目标以及实现这一目标的方式,但多数人都不能或不能充分意识到自己的目标与实现目标的方式。他们被内在的无意识力量驱使,出于自己尚不明了的心理需要而追求自己未明确意识到的东西。他们的命运掌握在人格中那些盲目的趋力手中。所以,那些对自己缺乏认识的人,那些不懂得人性科学的人,那些对人性缺乏理解的人,最终往往成为自己命运的牺牲品。
为了使于连的悲剧不再上演,首先是帮助“于连”了解自己人生的目标以及树立这些目标的深层次原因,剖析自己实现目标的方法和方式。有的人以控制他人,获取他人最多的爱为目标,因他小时候缺乏关爱和安全感;有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掠取财富为己任,因为他曾经为出身贫困、经历贫穷而深深自卑过……在了解自身人性的基础上,才能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动机和意图,才不至于成为自己无意识行为的牺牲品。其次,培养良好的社会兴趣,形成健康的生活风格,包容自己劣势的一面,充分发挥自身优势,才能在了解自身人性的基础上达到人格的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