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盐城景山中学高三(3)班⊙杨开宇
三叔从鉴定所出来,脸上阴云密布。他怀中抱着一个蛇皮袋,步履沉重,最终他走不动了,坐在树荫下,看着袋子发呆。
阳光依旧灿烂,来时的那朵云还在头顶上飘着。一切都没有变,除了三叔兴冲冲上楼的脚步在下楼时忽地沉重了起来。母亲的重病几乎一下子摧垮了整个家庭,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身的债,仍未挽回老太太一条命,而活着的人——妻子、孩子,都开始发愁了。最后,一家之长的三叔决定卖掉祖传的瓷盆,暂渡难关。
三叔回过神来,重又凝视着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宝盆”,想起刚才专家的鉴定结果——“赝品”,气得脸色发青。但三叔却没把这一文不值的东西砸了,而是又带回了家。
三叔对妻子说:“我去鉴定了,是真品,值个好几十万呢!”看着妻子大放光彩的眼睛,三叔慌忙低下头:“那个……我看咱还是不卖了吧,毕竟是祖宗留下来的,我们放在家里,也相当于一箱箱的钱呢!”妻子欣然同意,于是他们向银行贷了一笔钱。
三叔补交了儿子的学费,安葬了母亲,还剩下一些,夫妇俩开了一间小商店。
但自那以后,三叔总是觉得对不起妻子,总怕她发现了真相后会气得一病不起,就连夜里也常做噩梦梦见妻子从鉴定所回来,儿子缴不了学费被迫退学……一贯细心的妻子似乎有所觉察,但她会在喝粥时夹一块腐乳给三叔,耐心地说:“担心啥子?”她指了指床底下,“不是还有一箱子钱嘛!”
三叔想想也是,自己虽然瞒着老婆担忧,但好歹让她和儿子都又重新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三叔决定好好经营商店,尽早还清债务。其实,他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家人有了良好的心态,也许是能克服困难的。
果真,在夫妇俩的辛勤操持下,小店生意十分红火。两年里,他们不仅还清了债务,还供着儿子上了大学。
一天,夫妇两人又烧了一些茶吃。三叔惬意地举起杯:“来,干一杯,咱小日子开始舒服啦,而且,我们还有一大笔存款哦!”三叔指了指床下。妻子哈哈大笑,说:“那个传家宝啊,我给送人啦,假的呗,我早就知道了!”看着三叔一脸惊诧,她解释道:“那天我跟着去了……怕你想不开,垮了,要是你这顶梁柱都没有了,我和儿子可咋办啊!”
三叔愣了好一阵子,佯怒道:“那也不可送人,可是传家的宝贝呢!”
不过,三叔心里还是有点遗憾,因为,那送了人的盆子,毕竟见证了一家人的振作和奋起。
芸芸众生都有自己的欢乐与悲苦,但只要有不屈的信念与暖暖的亲情,就总有希望,总有明天。文章曲折有致的情节,生动立体的人物,深刻鲜明的中心,富有时代气息的生活,都熔铸在这800多字的篇幅里。在曲折的情节之中,本文最亮人眼目的当属出入意料的结尾,而这在前文又有伏笔,如“一贯细心的妻子似乎有所觉察”,所以这样的结尾,又在情理之中,体现了作者良好的谋篇布局的能力。
山东省微山一中⊙徐楠
是什么样的香气浸满了整条胡同——从头至尾?
是什么样的诱惑勾住了调皮顽童——变哭为笑?
是什么样的感觉触动了穿梭行人——由老到少?
是地瓜,是烤地瓜的大泥炉,还有与世无争的地瓜婆婆……
地瓜婆婆,每天,一把高脚马扎,一件粗布大褂。早上上学的时候,就发现地瓜婆婆坐在路口了。炉内的热气透过厚厚的锅灶挤出来,伴着烤地瓜撩人的香气。
地瓜婆婆的脸总是很黑,无论昼夜,无论冬夏,黑得透亮,黑得瓷实。
记得小时候,我总爱扯着妈妈的衣角问:为什么地瓜婆婆的脸总是那么黑呢?妈妈说:火烤的,时间长了……火烤的,是吗?
地瓜婆婆的头发不白也不黑,是灰色,带点风沙的枯黄。唯有洁白的牙齿,笑起来那么灿烂,犹如一朵永不凋谢的小花,执著地开放在城市的角落里。
总喜欢在晚饭后上课前的空暇里,与室友们结伴去买烤地瓜。天南地北的我们聚在一块,回味童年的烤地瓜竟成了我们共同的爱好。
远远地看我们走来,地瓜婆婆就开始微笑,洁白的牙齿一露出来,霎时让我们感到亲切。
“闺女们,又来买地瓜啊。”记不清多少次的相同场景,或许她认为,眼前的人再熟悉不过了。
“嗯!”
地瓜婆婆推开盖在炉口的平底小锅,顷刻,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我们围上去,小声嚷嚷:我要这块,我要那块……炉内上升的热气掀起我们前额细碎的刘海儿,调皮地跳跃着。
这时,总能听到地瓜婆婆像是解释又像是抱怨的絮叨:哎,煤又涨价了,地瓜又贵了,城管又来收费了……
无意的絮叨间,我们的地瓜都已称好,往往零钱也已找好,放进了口袋。
三五成群,我们边品尝香甜的烤地瓜边沿原路走回去,也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忘不了跟地瓜婆婆打声招呼:“阿姨,再见,走喽,阿姨……”
地瓜婆婆边盖上她的小泥炉边忙不迭地答应:“哎,闺女,下次再来啊,别忘了好好学习……”
不经意间回回头,每每能看到地瓜婆婆黝黑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也许是我们的一句“阿姨”,让她在这傍晚清寂的大街感受到了年轻时的活力吧,一丝红晕,赶走了沧桑。
走出很远了,回头依然看见地瓜婆婆端坐在路口,一只脚放在地上,一只脚搭在横梁上,灰色枯黄的头发定格了风的走向。
陌生城市的无数角落里,都有着似曾相识的地瓜婆婆的笑脸和着地瓜的温暖的香气。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作者用“香气”将生活碎片串联起来,将地瓜婆婆说的“下次再来啊,别忘了好好学习”作为出彩句与亮点。作者对地瓜婆婆的语言、神态、动作进行了生动刻画,塑造了丰满的人物形象。草根百姓的喜怒哀乐牵动着作者的心弦,在我们的生活中,每天都上演着无数的感动。
湖北省松滋市第三中学⊙黄秋敬
“你们寝室没扫干净啊……”微风中拂过管理员的一声吆喝。他是男生楼的管理员,雇请的。和他相处时间不长,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只是听别人经常叫他“凌老”,因此,我们也跟着叫。
他特会搞笑,似乎每一句话都洋溢着笑意。第一次,他来我们寝室查寝,看到他正抽着烟,我们都劝他少吸烟,说吸烟有害健康。他却摆摆手说:“这办不到!我都吸了几十年了,我吸了去见马克思的。”听了这番话,我们也没再往下说。在灯光的映射下,看到他和蔼的笑容,这才发现他竟在和我们开玩笑……接着我们又问了他一大堆话,他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番。他的回答似乎是“九曲回肠”,讲了一大堆笑话,却并没有真正回答我们的问题。
他的声音尖细中略带嘶哑,听他的声音,并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无论讲什么话,听起来都很有趣。他写的字和打油诗更是一流,算得上是极品。
那次,由于我们寝室未清扫楼道,他就在地上写了一首打油诗:“你们五零九,真是不够友。再找我老凌,只有摆摆手。”全寝室的人看后都笑了。凌老熄灯以后来我们寝室,问我们有没有人扫楼道。我们都说安排了,他说了一句:“你们上来的时候蛮干净吧?这是我刚才帮你们扫的。”新问题很快就出现了——我们的卫生间下水道堵住了。求他帮忙,他就是不干,说:“我凌老汉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们始终讲好话,他却不吃这一套:“你们这时候讲得蛮好,我走后,你们还不是咒老汉子快死啊!”不过最终他还是告诉我们,要我们把有关请求写在一楼的黑板上,这样才会有人来修。
他的智慧超群。男生楼有六层楼,垃圾也很多,他利用物理学中的定滑轮原理用绳子送垃圾桶下去。我忍不住去试了一把,从他身旁走过,看到的是一个眼角布满皱纹、两鬓花白的老人。我拉着绳子似有千斤重,便咬紧牙关,使劲用力。凌老看我不行,就跑过来帮忙,还说:“这还只有半桶,我经常一拉就是一满桶,一百多斤。”我劝道:“小心您这‘老架子’拉坏了哟!”他只是笑了笑:“就当锻炼身体嘛。”
老人每天过着单调的生活,岁月敲打着他的脸庞……
作者通过“言语搞笑”“作诗一流”“智慧超群”三个层面刻画“男生楼的管理员”——选用典型细节将人物描写推向极致,向纵深挖掘。老人的风趣诙谐、善于诱导以及智谋出众,借助“查寝”和“传送垃圾”等具体的事件的描写,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令人肃然起敬。
北京一中高一四班⊙赵乐瑄
屋外低吼的风声使我再无睡意。视线透过模糊的窗沿,天还没有亮。
简简单单地吃了一个馒头,草草地在炉子上煮了一碗豆浆。穿上毛裤、毛衣,一层接着一层。最后套上厚厚的大衣,虽然走起路来很困难,但是基本上保持了温暖。带上一层薄薄的口罩,望了望角落里那把扫帚,那是每天唯一陪伴我的伙伴。
“吱呀”一声,门外的寒风随之席卷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太阳还没露头儿,我一步挨一步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随着寒风的阵阵袭过,隔夜的快餐盒,塑料瓶伴随着“哗啦晔啦”的声音从我眼前滚过。这一条不算长的马路,便是我每天清扫的对象了。
一点一点扫着地下的脏物,寒风吹得我不愿抬头。无意间一瞥,一点金灿灿的东西在初升的太阳下映入眼帘。走近一看,是一张黏在地上的小广告。我苦闷地摇摇头,把扫把扔在地下,弯下身,一点点跪在地上,摸出腰后的小铲子,开始一点点铲除这块毒瘤。戴着开了线的手套根本无法紧握小铲,如今使劲都费劲,就干脆摘下来,扔到一旁。我不时地往手上哈气,使得它不再那么冷。冬日的严寒使得这块我的“劲敌”纹丝不动地冻在地上,纵使我已经铲掉大部分,还是会有零碎的残渣黏着。
终于铲得纹丝不剩了,我使劲地搓着冻僵的手。太阳升起,周围的人也逐渐增多。我艰难地爬起来,用有些发颤的手捡起小铲,重新戴上手套。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拿起扫把继续前进。
地上的纸团、烟头儿、空的易拉罐多了又少,少了又多。“这里还是这么乱。”几个从我身边过去的学生谈笑道。我不禁加快了清扫的速度。在这个岗位坚守的几年中,每天顶着月亮出来,顶着月亮回去。无论周围的人怎么看待,无论这里好或乱,我从没有因此放弃。
大概十一点多了吧?我想。用黑乎乎的袖子抹抹额头的汗水。冬天的气温总是使人不大愉快,容易生病。我一边想,一边加紧手底下的活。主路的车流多了起来,骑车人的“铃铃”声伴随着一句句“看着点!”从我身旁一晃而过。
这是我扫回来的第二遍,下午了。马路上依旧乌烟瘴气,在我前脚走过,后脚的地方又脏起来,人们不会注意到这里的路面卫生,更不会注意到我的身影。而我,只是每天来来回回,一遍一遍,一下一下地扫着这条路。
尽管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每一处垃圾,每—堆灰尘,每一张小广告,我都不会放过。
夕阳已斜照,我面对它,向前扫着。我坚守这个岗位,我坚守这份责任。
作者用朴实的笔触,非华丽的语言,描写了寒冬里一个清洁工的艰辛,其中还穿插着学生与行人的点滴语言,更是让文章的主人公更加形象逼真起来。同时,这份“坚守”,也倾注了作者期望大家共同关注环境的渴望。
重庆市云阳外国语实验学校⊙穆阳
一次,爸妈不在家,我到一家饭馆去吃饭。刚坐下,我便看见门口一位一十来岁的青年,扶着一位双目失明的老人走了进来,青年让老人坐在椅子上,待老人坐稳后,青年便大声地对服务员说:“来两碗牛肉面。”刚说完,他又走到服务员身边,悄悄地对服务员说:“只要一碗牛肉面,另外一碗要素面。”说完后,立即回到老人身边。
面煮好了,青年将那碗牛肉面轻轻地放到老人面前,自己端起那碗素面。老人用筷子在碗里翻来翻去,好像在寻找什么。突然,他夹起一块牛肉放到了青年的碗里,之后又开始在碗里寻找。青年悄悄地把肉又放回了老人的碗里。老人不知道给青年夹了多少块肉,青年也不知道给老人放了多少块肉。
突然,老人开口说话了:“这家店可真厚道啊,碗里放这么多牛肉!”
“是啊!爸,我碗里的牛肉都快堆成山了,您就别给我夹了。”青年说。
“好,好,好。”老人又说。
服务员看到这一幕被感动了。她从厨房端出一碗牛肉,放到父子俩的桌上,并给青年使了个眼色。青年懂了她的意思,他跟服务员点了点头,便将牛肉一块一块地往父亲碗里夹。直到最后,父亲说:“这牛肉实在是太多了,扔了可惜。孩子,你帮我吃一点儿吧。”青年停止了给父亲碗里夹肉。他对父亲说:“没关系的,吃不完算了,我也不想吃了。”可父亲不听,坚持要把肉吃完。青年看到这状况,便对服务员说:“服务员,拿一个干净的塑料袋来。”服务员把塑料袋拿来后,青年对父亲说:“爸,吃不完,我们把它装起来,带回家去吃,总可以吧。”父亲说:“好。”青年将牛肉装好后,付了钱,便离开了。
当服务员收拾桌子时,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纸包,她打开一看,里面有十元钱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你送的牛肉,不过挣钱不容易,所以请你收下吧。”
服务员看到这张纸条后,眼睛湿润了。
父子之间的亲情、服务员与顾客间的体恤之情,浓缩在小小的故事里。本文巧在善于通过细节描写表达情感:一是抓住父子间“夹”(牛肉)的动作,二是写服务员和小伙子“放”的动作(“端出一碗牛肉,放到父子俩的桌上”“桌子上放着一个纸包”),一来一去里,仿若荡秋千,其间涤荡的是善良和真情。
山东省微山县第一中学⊙王仁斌
窗外下着雪。冬天的夜很冷,躺在火炉前的我,听到老旧三轮车的声音缓缓传来。我知道,那是他送完菜刚刚回来。这样的声音几乎每晚都会响起,我再熟悉不过了。
也许他不愿意打破这夜的宁静,也许一天的劳作已使他疲惫不堪。所以,三轮车的速度很慢。但夜很宁静,可以反衬出他吁吁喘气的沉重。
他,住在离我家不远的一所小房子里。他,没有妻子,没有儿女,只有三个兄弟。他身材矮小,花白的头发似乎要说明什么,又似乎想要掩盖什么。他的皮肤很粗糙,脸很黑。他所住的小房子很矮,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有半亩多土地,那是他多年前在一片荒坡上开垦出来的。虽然贫瘠,却在他的手中“起死回生”,常常收获些新鲜的蔬菜或甘甜的水果。我常常看到他在土地中忙碌的身影,土地是他的血脉。
每天天还不亮的时候,他便载着满天的星辉去集市。晚上,他给县城的几个客户送完最后一筐菜后,才回到他的小房子里。站在我家的门口,可以看见他屋里微弱的灯光,有时还可以清晰地听见他颤颤的咳嗽声。
卖菜的钱可以维持他的生活,但也仅仅只能维持他的生活,此外,他便没有多余的钱了。然而,每次去集市卖菜,他都会拿出一些零钱给路边的乞丐,给钱时嘴里还会嘟囔道“今天行情好,可以给你一点,明天行情要是不好就不能给你了”之类的话。然而,不管菜卖得怎么样,每天,他都这么做,又都这么说。
没有卖完的菜他会分给邻居吃,但他从不要邻居的一分钱。
在他所谓的家中,只有一辆三轮车、一张床和一口锅。此外,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然而,他却很倔犟,不肯服输,他不愿意向别人张口要钱——哪怕是他的兄弟,他愿意用自己的劳动换来坦然的生活。但是,我知道,他有一个愿望,他希望在他侄子结婚的时候,他能听新娘叫他—声“大伯”,他要亲手送给新娘一份见面礼。可是,去年,他走了,病魔夺走了他弯曲的脊梁,夺走了他劳累一生的身躯。在他的床板下,有一张百元钞票。除此之外,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只留下了他没有实现的遗愿。
住在我家不远处的那个人,以卖菜为生的那个人,倔犟坦然的那个人,是我的亲人——我的大伯!
文章以第三人称来叙述,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比较灵活地反映出了“那个人”的生活和思想状态,表现出了他的内心世界。生命在大伯贫劳的一生中绽放出了动人的光芒。作者更以浓重的抒情笔调写出了对“大伯”深厚的感情,读来动人心扉。读罢本文,不由感慨:文章能动人心扉者,唯情而已矣。
浙江省苍南钱库高级中学⊙金文君
生命并不像一斗烟丝那样持续很久,而命运却把我们像烟灰一样敲落。
——莫利
老五伯是我们这儿的土称,但我的五伯确实老了,
我爸爸一共七兄弟,五伯刚好在我爸之上。小时候,五伯跟我爸爸一起上学堂。爸爸说,五伯是最爱欺负人的,在学堂又爱给人起绰号,气得别人直哭。还有一件事,有一阵子村里流行一边倒发型,五伯心痒痒,居然也跑到镇子上让一个师傅给他剃。那个师傅欺负他,再加上本身技术不佳,给剪了个“狮子头”回来,五伯回家后被我奶奶劈头骂了一顿,把他头发都扯直了。我奶奶心疼钱,不解气,晚上睡觉的时候,拿了把剪子,把看得见的头发全都剪了,要命的是五伯那晚偏偏是侧着睡的,第二天起来往镜子里一照,名副其实的“阴阳头”。这成了全村的大笑话。
这是五伯当年的轶事,但我无论如何不能把它与现在的五伯联系起来。我爸爸的七兄弟中,只有五伯一人留在了村子里,我不想详细描述他的外貌,用一句话说,就是中国农村里随处可见的那种衰老的农民。而且,五伯的背已驼了,驼得十分厉害,我到现在还不十分清楚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之后才驼的,还是之前本就驼了的。
五伯的模样给他的婚姻带来了些麻烦。我的第一个五婶进门没多久,很快便与他离婚了。后来,第二个五婶进了门,全家人都以为这下总算安心了。然而,不多久,大家便发现这个五婶脑子不清楚,反应十分迟钝,很木讷。不到一年,她就离开了我们家。这样,第三个五婶很快又来了。这是五伯第三次结婚,当然也无甚热闹,几乎可以说是冷清,就几个长辈和我们几个爱凑热闹的小孩。一张旧木桌子,散发着腐味,桌上几碟小菜,两根蜡烛,在老家那个灰暗的房子里,我的五伯和第三个五婶相对而坐,一开始还有说话声,渐渐的声音便止了。我们一家人都围着桌子,静静地站着。在摇晃的烛影中,我看见我的五伯胸前戴着一朵很红、很大的花,映着五伯木讷的脸。桌子中间的那碗桂圆散完了它的热气,浮在水面,冷冰冰、干瘪瘪的,毫无生趣,再也勾不起我半点食欲。
但一切并未结束,也许只是开始。
似乎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我的第三个五婶最终还是离开了。可幸也可叹的是,第三个五婶留下了我未足月的堂妹。第三个五婶离开那天,我们全家人都围在五伯的屋子里,五婶披头散发地跌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堂妹,歇斯底里地喊着。五伯坐在床沿上,一动也不动。那个女人,我的五婶大声对怀里的堂妹说,你长大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你的爸爸。
这一切打击都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但五伯静静地承受这一切,仿佛他自己倒是局外人。
后来,我的第四个五婶来了,她是个只会打扫、洗衣、煮饭的人,每次我回老家,都见她满头烟灰坐在炉灶前,双目无神,然后烧水、做饭。而五伯总是抱着我堂妹坐在门槛上,拿着长烟斗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很多年过去了,五伯依旧喜欢坐在门槛上,只是怀里的堂妹已经长大……
作者用平静的笔调描述了“老五伯”近乎荒诞的四段婚姻,却能引起读者的感触与沉思。五伯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与他从小的性格有关,还是与他本身的经历有关?当他的生活遭遇一次又一次打击的时候,他就由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没有血性与灵魂的木头。这是底层人物的悲哀。作为一名中学生,能够具有这种对生活的细腻观察力,以及从容驾驭文字的能力,值得赞赏。
林梦凡
这天天气不错,久未放晴的天空开始散去阴霾,射出阳光。小张搬了张凳子到院子里,手执一壶酒,惬意地坐着,眯着眼,晒着太阳,喝着小酒。
这时,隔壁的老王趿拉着他那双破旧的木屐,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小张瞥到了老王,突然睁圆了眼睛,慌乱地想把手里的酒壶藏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老王看见了拿着酒壶的小张,突然一脸怒气,他死死瞪着小张手中的酒壶,嘴角剧烈颤动着,满脸的皱纹都像蛇一般开始蠕动,他快步走到了小张面前,那双眼睛仿佛要掉出来似的,小张面色惨白地看着他,心里也猜着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果然,老王狠狠地夺下了小张的酒壶,又使劲地将它摔到地上,枯瘦的身子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跳到那堆碎片上,不断地用他那厚实的木屐踩踏着,喉咙里还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邻居妇女们都跑出来看。
“唉,真是作孽啊!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小张也真是,明明知道老王看到酒就会发作,还那么明目张胆地喝,这不……”
不错,老王疯了,这事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老王是个司机,专门帮厂子开货车运东西,他老婆嫌他赚不了钱,在给他生了个儿子后就跟人跑了。自那以后,老王就开始酗酒了。他常在给厂子运完货后就到酒馆喝个酩酊大醉,然后醉眼蒙眬地开着大货车回家。他儿子是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人,对老王很孝顺,他也明白老王心中的苦,于是渐渐地便也默许了老王喝酒。
半个月前,老王深夜里送完货又来到了酒馆,一杯杯浑浊的液体自咽喉送入腹内,等老王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走出酒馆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街上空荡荡的,只有月亮洒下一点斑驳的光影。老王半睡半醒地开着车。突然,他看见路中央晃过一个人影,下意识地,他踩下了刹车,可车子却加速驶了过去,原来慌乱中他把油门当成刹车了。
“吱……”他终于踩上了刹车,刺耳的刹车声划破深邃的夜空,货车在路面上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
“砰!”一声沉闷的钝响彻底震醒了老王,他瞪着眼看着车窗前的人影高高抛起,在空中留下一条抛物线后重重落在地面。暗色的液体自那人体下流出,在月光照耀下闪着嶙峋的光芒,阴冷的夜风从窗外不断吹击着老王。老王一脸惊恐,握着方向盘的手不住地颤抖……
留下,还是逃?老王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手掌。他眼里闪过一丝决然,牙一咬,便打着方向盘飞快地把车开走了。他一回到家就瘫在了床上,双眼直直地盯着泛黄的天花板,渐渐地,他感到了些不对劲——儿子呢?他惊慌地坐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到邻居家门口,使劲用拳头擂着门。当睡眼惺忪的邻居告诉他儿子出门找他了时,他突然跌坐在了地上,满脸扭曲。他想到,路上撞的那个人身上的衣服那么眼熟……他心口兀地疼了起来,邻居一脸迷茫地看着老王脸上一会儿狰狞可怖,一会儿茫然若失,最后竟开始笑了起来,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嘻嘻笑着走了。
就这样,老王疯了。
那堆妇女仍围在院门口八卦着,“哎,我告诉你哦,我看啊,准是老王儿子是个不祥的人,才把他老子克疯的。”
“怎么说?”
“你不知道啊,半月前老王儿子的衣服被人偷了,结果那小偷当晚就被撞死了呢!”
“啊!还有这回事?”
“可不是嘛!所以我说啊,老王儿子是个不祥的人哟!”
“……”
文章开头倒叙,设置悬念,中间追溯往事展开对老王的描写,这是在形式上的情节设置。而在内容上的情节设置则表现为读者都被作者“骗倒”,就在大家都认为老王的儿子已死后,他儿子又奇妙地“活”了过来,这是个精心设置的误会。作者刻画众生百态的心理非常准,结尾那段妇女们的议论,冰冷残酷,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