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美国之后,我几乎再没有拿过A以下的成绩,一直到进了研究院才放松下来。这当然是拼到很累才能做到的,多年后梦中仍常梦到考试答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我读的公立高中是个以白人为主的世界,没有什么东方人,黑人更少。我代表学校参加网球比赛的时候还带着字典背单词,大家都觉得我是一个东方来的老土,人家在开心地谈男女朋友、谈电视节目、谈吃喝玩乐,我拿着字典背单词,显然是个书呆子。不过还好我有跆拳黑带,还特意在学校表演了耍双节棍,所以也没什么人敢嘲笑或欺负我。
不过在很多需要大家合作的课程上,我就辛苦了。同学们不愿意跟我这样一个土土的中国人在一起,三四个人一起做作业的时候就没人理我,我只能自己完成这些别人几个人一起做的功课。还有几次上课的时候,老师以为我在看课外读物,把我的字典没收了,害得我一节课什么都听不懂,课后去找老师解释,老师才笑着把字典还给我。但是老师们也真的把我当成一个很特别的学生,因为我非常努力,比所有美国同学都认真。因为我脑筋并不比大家好,只能靠努力。
那段时间,整个人是有一种“精神”的,觉得人生很短,一定要好好利用,不让时间空过。我把每天都排得很满,除了课业就是运动,没有任何人逼我。那时候电话费很贵,父亲几乎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母亲偶尔写信,也极少打电话。读了一年半之后,觉得申请学校有希望,我就开始联络让二弟陈宇铭也过来,跟我住一起读书,他跟我在芝加哥一起住了半年,后来他进了华顿商学院,又拿了哈佛法律博士。
快要开始申请学校的时候,我发现在美国大学也要求考一些试,像是SAT,当时只考数学跟英文两科,满分都是800。另外还有ACT,考一些物理化学之类的科目,但最重要的就是这个SAT。数学我当然考得不错,总能有接近满分的成绩,但第一次考英文我就傻掉了,满分800我考了260,基本上是小学程度吧,要进个好大学一点戏都没有。
我只好开始拼了,在三四个月之内考了四次,第一次260,第二次400,第三次一样又是400,我大哭了一场,觉得彻底完了,人生要毁了。最后我说一定要再去考一场,结果考前生了重病,那几天我的两个表弟都去参加夏令营,我阿姨在一家医药公司上班,姨爹在开一个餐厅,所以白天没人在家,我生着重病,还拿着生字卡在背,想吃东西只能从楼上四肢着地爬下楼,结果楼梯爬到一半就昏倒了,醒来看见生字卡散得到处都是,捡起来继续往下爬,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喝,爬回去继续背,心里想的就是拼死也要考过去,结果这次考了个520,也不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分数,但至少超过500就有一丝机会能进顶级学校了。
我申请了三十多个大学,基本上只要是好学校我都申请。那时没有计算机,每个学校问的问题都不同,全都要分别用打字机打好,所以我申请学校花了很多工夫。普林斯顿大学、哈佛大学和别的几个学校都派人来做过面试。我记得普林斯顿大学来面试的人看我在台湾的成绩单里有很多F,他就笑着问我这个F是什么东西,我也笑着说,“F就是F,不是fantastic!”他听了大笑。他走的时候说:“我们给你这次面试是觉得你很奇怪,你之前是那么烂的一个学生,来美国上这么一个不错的公立高中,一直都拿A,四个老师给你写的推荐信也都一致赞叹。”我没有找名人或大人物推荐,找的都是学校的老师,好像还有一个台湾的朋友,老师们都说我是他们遇到过的不是最聪明的,但是是最努力的学生。最后,普林斯顿就说:“可能会给你个机会,看看我们的名额到时候再说。”
之后,收到的大部分都是拒绝信Rejection Letter。哈佛的第一句话就是“感谢你申请了我们学校……但是,很遗憾的,我们必须……”,然后是耶鲁寄来了,也一样,再后来是伯克莱、麻省理工学院,当时很难过,因为最想进的是麻省理工学院。记得每次一看到“但是”两个字,就全身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