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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我的母亲

老舍

母亲的娘家是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警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勤俭诚实,身体也好”,也就是身心都康健。大自然的清净、悠远与宏阔,本身就能给人最好的教育,花开花谢甚至风吹雨打,都是极好的教育,而且是“不言之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生命教育。现代人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仅如此,还要长时间面对电脑的辐射和城市的喧嚣,在人造的世界里辛苦恣睢,不断竞争,永远外求,心境不得一日之安宁,这是工业革命与信息化社会带来的“现代病”,现代人不可不早日觉知,并想办法予以解决。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人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订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里,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的父亲“剋”死了。

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立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吸鸦片,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嫩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实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铜活久以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事死如事生”,这是一种情义,轻浮的现代生活,已经让人很难体会到这种深情厚谊了。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如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他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他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他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为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于改掉的。

陈鹤琴先生说:“习惯养得好,终生受其益,习惯养不好,终生受其累。”事实上,习惯是一种惯性,也是一种能量的储蓄,只有养成了良好的习惯,才能发挥出巨大的潜能。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和终身的幸福,每一个父母都需要高度重视孩子习惯的培养。

姑母常闹脾气。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她是我家中的阎王。直到我入了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她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她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她能作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继承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母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母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过两次。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发现了我。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竽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的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个性,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的。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以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画好的界限。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敢不去,正像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二十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中国的学问是以仁统智、仁智合一的,事实上,还可以说,中国的学问是以仁统勇、仁勇合一的,智、仁、勇被《中庸》称为三达德,是中国人最为看重的德行,这三种德行之中,“仁”又是居于统领地位的,有了“仁”、“智”和“勇”才有方向、才有动力。老舍先生的母亲和中国古代很多母亲一样,“并不识字”,并没有读多少书、并没有多少的学问,但是,他们懂得做人的道理,懂得何谓“仁”何谓“慈”,也就懂得何谓“人”,也就懂得如何给子女最好的教育——“生命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说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圆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是都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不久,姑母死了。三姐已出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她还须自晓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新年到了,正赶上政府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愣住了。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行孝与行善是不能等的事儿啊!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设下的轨道一掷千金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二十三岁,母亲要我结了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二十七岁,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像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西南来。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象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详的消息。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了根的花草。

“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做子女的,只要父母还在就可以孩子气、在父母那里撒娇得到安抚,而年老的父母,其实也可以因之而得到心灵上的抚慰。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母亲的起居情况。我疑虑,害怕。我想象得到,若不是不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的大会上回来,我接到家信。我不敢拆读。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年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母亲的伟大之处正在于此。母亲以爱来诠释“生命的教育”,以自己的生命来诠释这种最好的教育。“不言之教”,胡适之先生是接受过这种教育的,没有这种“生命的教育”,是不可能有中国历史上的胡适之先生的。但可惜的是,胡先生并未能弘扬此“生命的教育”。

背景钩沉

诺贝尔奖获得者与幼儿园

“诺贝尔奖获得者与幼儿园”的故事广为流传,其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也可以与我们中国的传统教育方式与理念相呼应。

1978年,75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在巴黎聚会。人们对于诺贝尔奖获得者非常崇敬,有个记者问其中一位:“在您的一生里,您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是在哪所大学、哪所实验室里学到的呢?”这位白发苍苍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平静地回答:“是在幼儿园。”记者感到非常惊奇,又问道:“为什么是在幼儿园呢?您认为您在幼儿园里学到了什么呢?”诺贝尔奖获得者微笑着回答:“在幼儿园里,我学会了很多很多。比如,把自己的东西分一半给小伙伴们;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东西要放整齐;饭前要洗手;午饭后要休息;做了错事要表示歉意;学习要多思考,要仔细观察大自然。我认为,我学到的全部东西就是这些。”所有在场的人对这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回答报以热烈的掌声。

事实上,大多数科学家认为,他们终生所学到的最主要的东西,就是小时候形成的良好习惯。著名的教育家叶圣陶说过:“什么是教育?简单一句话,就是养成良好的习惯。”叶圣陶认为,教育的目的就是培养习惯。孔子说:“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意思就是小时候形成的良好行为习惯和天生的一样牢固。中国人最初的教育,不是在幼儿园完成的,而是在自己最亲爱的人也就是父母的影响下完成的,这也就是中国的家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教育传统,这个传统断掉了,我们的教育就丧失了根基,也迷失了方向,在数理化等知识方面左冲右突,无法找到一个一以贯之的主线——做人。

仁者必有勇

西汉大学问家刘向的《新序》中记载了一个“仁者必有勇”的故事:齐崔杼弑庄公也,有陈不占者,闻君难,将赴之,比去,餐则失匕,上车失轼。御者曰:“怯如是,去有益乎?”不占曰:“死君,义也;无勇,私也。不以私害公。”遂往,闻战斗之声,恐骇而死。人曰:“不占可谓仁者之勇也。”

这段话的意思是:齐国崔杼杀齐庄公的时候,有个人叫陈不占的,听说国君有难,要奔赴救援。要去的时候,吃饭拿不住饭勺,上车抓不住车轼,紧张得要命。他的车夫说:“像这样胆小,去了有用吗?”陈不占说:“为国君牺牲,是道义准则;胆小怯懦,是我个人的事。不能因私害公。”于是就去了。

听到武器碰撞兵员呼叫的声音,就给吓死了。人们说:“陈不占的勇敢是仁者的勇敢啊。”陈不占的仁者之勇,因此而被千古传诵。士大夫可能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其精神是强大无比的,他有信仰,有原则,讲道义,守信用,宁可杀身以成仁,不愿以私而害公,这种人固然需要多学习一些射御方面的技艺以便养勇,但其仁人之精神,则是万古不能磨灭的。这是中国人的精神,这是中国人的风骨!老子也讲:“慈故能勇”,真正有爱心的人,勇气就会被调动起来。

《中庸》所谓“仁者,人也”,陆象山所谓“若某则不识一个字,亦须还我堂堂正正地做个人”,知识的多少并不是一个人成为人的根本性征,是否懂得仁爱才是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性征。

钱穆先生在《怎样做一个中国人》一文中也指出:“当知做人无条件,只要有志做人,连教育条件也可不必要。不识字,不阻碍我做好人;多识字,也不能阻碍我做坏人。”

钱穆先生多次讲到一个叫作丁龙的中国人,这个中国人,按照新文化运动以来的标准,其实就是一个文盲,但正是这个文盲,给中国文化增了莫大的光。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是世界著名高等学府,该校有个固定的中国文化论坛,叫“丁龙讲座”。

丁龙,山东人,乃19世纪赴美的中国劳工,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美国南北战争结束后,一位退休将军独居纽约。将军性格暴躁,好打骂人,凡用仆人,不久皆辞。丁龙也先雇后辞。丁龙辞后不久,将军家遭火,时无仆人,丁龙不请自到。

将军问他何以复来,丁龙答曰:“听闻将军受困厄,特来相助。因为我们中国孔子教人忠恕之道,我想我应该来。”将军大惊,以为丁龙是落魄他乡的读书人:“我不知道您乃是读过书的,竟知古代圣人教训。”丁龙再答:“我家积代为农,皆不识字。孔圣人的话乃历代口耳相传,是我父亲讲给我听的。”将军说:“你虽不读书,你父亲却是一学者。”丁龙答:“我父亲也不识字不读书,是我祖父讲给他听的。我祖父也不识字不读书,是我曾祖父讲给他听的。再上面,我也不清楚了。总之我家都是不读书的种田汉出身。”

此后,主仆相处甚洽,犹如朋友。一日,丁龙得病,自知不起,嘱咐将军:“我在美国只此一身,无一亲人,此前衣食之需得您照顾,十分满足度过一辈子。现我将不久于人世,所积薪水,愿还回主人。这些钱本来也是你的。”

将军大为感动,思忖“中国社会怎么会出这样的人”?丁龙死后,将军将丁龙留下的历年积薪,再加上自己的一笔巨款,捐赠哥伦比亚大学,特设“丁龙讲座”,专供研习中国文化之用,一则纪念丁龙,二则光大中国文化。将军认为: 一个不识字的中国工人,竟有如此高尚的品德!那么孔夫子的道理,一定更高明,内容更丰富了。将军从此立下志,要在他毕业的母校哥伦比亚大学内设立一中国讲座,请人讲述中国的孔孟学说。

丁龙的兴学之心感动了慈禧太后,她捐献了5000册图书给该系,李鸿章和当时的驻美官员伍廷芳也各有捐赠。当时哥伦比亚大学的意见是以将军的名字命名汉学讲席,但将军坚持以丁龙的名字命名。该讲席是1901年设立的,在世界范围内,这都是异数。接着美国的其他大学也相随创立中文系和中国图书馆,大多是以哥伦比亚的成就为蓝本。

胡适之先生等民国名流,救国心切,急于开启民智,这是没有错的,但是丧失了“仁”而专门求“智”,实在是丧失了固有文化之根本。这一点,正是我们今日重读胡适所必须要了解的,不然,受了误导,还不如不读。 HcaWzmsLy5n7rfKJ45kpOnTZwWYaK233OklO/ZDilBWaH8zDH1g5Kfu8H0qpZ61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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