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凶器也;战者,逆德也;争者,事之末也;王者伐暴乱而定仁义也。战国所以立威侵敌,弱国之所以不能废也。
兵者,以武为栋,以文为植
;以武为表,以文为里;以武为外,以文为内。能审此三者,则知所以胜败矣。武者所以凌敌分死生也,文者所以视利害观安危;武者所以犯敌也,文者所以守也。兵之用文武也,如响之应声,如影之随身也。
兵以专一
胜,以离散败。陈以密必固,以疏则达
。将有威则生,失威则死,有威则胜,无威则败。卒有将则斗,无将则北,有将则死,无将则辱。威者,赏罚之谓也。卒畏将于敌者,战胜;卒畏敌于将者,战北。未战所以知胜败,固称
将于敌也,敌之于将犹权衡
也。
兵以安静治,以暴疾乱。出卒陈兵,固有恒令。行伍之疏数
,固有恒法。先后之次有适宜。恒令,非追北袭邑。先后不次则失也,前失后斩。兵之恒陈,有向敌者,有内向者,有立陈者,有坐陈者。向敌所以备外也,夫内所以顾中也,立陈所以行也,坐陈所以止也。立、坐之陈,相参
进止,将在其中。坐之兵剑、斧,立之兵戟、弩,将亦居中。善御敌者,正兵先合,而后扼
之,此必胜之术也。
将与卒,非有父子之亲、血肤之亲、六亲之私也。前虽有千仞之谿
、折脊之渊,然而见敌走之如归,见入汤火如蹈者,前见全明之赏,后则见必死之刑。将前不能明其赏,后不能严其刑,则败军、死将、擒
卒也。将之能制士卒,其在军营之内,行陈之内,严刑罚,明庆赏,全功发之得。
陈斧钺,饰章旗,有功必赏,犯令必死。及至两敌之相距,行陈薄近,将提枹
而鼓之,存亡死生,存枹之端矣。虽有天下善兵者,不能御大鼓之后矣。出卒陈兵,行陈视敌,章旗相望,矢弩未合,兵刃未接,先謞
者虚,后謞谓之实,不謞谓之秘。虚、实,秘者,兵之体也。
兵器,是杀人的凶器;战争,是违背道德的行为。掠夺,是卑鄙的手段。所以王者讨伐暴乱,是为了申张仁义的。现在交战的各国正是靠这个才能树立威望抗击外敌的,弱小的国家也正是靠这个才能不被灭亡的。
战争这个问题,军事是手段,政治是根植。军事是现象,政治是实质;以军事对付外敌,以政治治理国内。能查清这三个方面,就懂得胜败的道理了。军事是用来与敌作战、拼死决斗的,政治是用来明察利害、观测安危的;军事是用来打击强敌的,政治是用来守卫国家的。战争中使用文武两种手段,就像一次响声的回音,就像一个身体的影子密不可分。
意志统一就能胜利,离心离德就会失败。布阵队形密集有利于巩固,行列疏散就容易被攻破。将帅有威信就有生的安全,失去威信就有死的危险,有威信指挥作战就能获胜,没有威信指挥作战就会失败。士卒有将吏指挥就战斗,没有将吏指挥就逃走,有将吏指挥就会作战,没有将吏指挥就带来屈辱。威信,是赏和罚的目的。士卒畏惧将帅超过畏惧敌人的,战争就胜利;士卒畏惧敌人超过了畏惧将帅的,战争就失败。交战之前就能预知胜败的原因,是事先比较了将帅的威望与敌人的威风,敌人与将帅的关系好比衡量轻重的秤砣一样。
将领沉着军队就会严整,将帅急躁,军队就会混乱。出兵列阵有一般的法则,队形疏密有一定的法则,先后次序有适当的规定。这里所说的一般法则,不是用于追击和奔袭城邑的。前后次序紊乱了就会战败,所以对扰乱次序的人要处死。布阵通常是面向敌人的,但根据情况也有向内的,也有向外的,有立阵,也有坐阵。向内是为了保卫中军的安全,向外是为了防备敌人的袭击,立阵是准备进攻的,坐阵是用于驻止和防守的。采取立阵还是坐阵,应该根据军队的进止(攻守)来决定,将帅总是居中指挥。坐阵的兵器主要使用剑斧。立阵的兵器主要使用戟弩,将帅也是居中指挥。善于抵御敌人的,通常先以正面兵力与敌作战,然始以机动兵力乘机打击它,这是必胜的方法。
将帅与士卒之间,没有父子般的亲爱、血肉般的亲密、亲人般的亲近。前面虽然有万丈深渊、峻峭山谷那样的险境,然而士卒遇到敌人义无反顾地冲上去,遇到危难敢于赴汤蹈火,这是因为向前见到齐全明确的奖赏,向后则见到必死无疑的刑罚。作为将帅如果前不能明确宣布他的奖赏要求,后不能严格执行他的刑罚条令,就会出现军队溃败、将吏死伤、士卒被害的局面。将帅如果想治理好士卒,他就应无论在军营之内,还是在行军列阵之时,都严格执行刑罚条令,明确宣布庆功奖赏,这样才能取得发兵时预定取得的功效。
战斗时还要陈列斧钺,设置旗章,有功必赏,犯令必杀。等到敌我双方在战场上相对峙,在很近的地方互相列阵已毕,将帅擂鼓作战的时候,国家的存亡,官兵的生死,全都系于将帅的指挥。纵然天下有善于用兵的人,也不能抵御正确指挥下的军队。当派出士卒拿着兵器,列好阵式威逼敌人,戴好徽章设立军旗,两军矢弩尚未交射,双方兵器还没接触,这时先大声喊叫的叫虚张声势,不大声喊叫的是另有计谋的表现。虚、实、秘这三种情况,是用兵作战的三种不同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