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 h a p t e r 2
催眠中被诱导出的表现 |
我现在要快速地讲一下在催眠中可能会出现或被诱导出的现象。有时在催眠师还没有说话之前,病人的眼睛就会突然闭上,而被试就变得像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有时睡眠是缓慢地到来的。眼睑变得沉重,视野变得模糊,眼睛变得湿润,眼睛时合时开,最后眼睛会慢慢闭上。有时在眼睛闭合后,眼睑会保持不动。而其他情况下,在整个催眠期间,眼睑都会颤动。在轻度睡眠中,眼球保持在正常的位置。当睡眠程度很深时,眼球经常转动,瞳孔隐于上眼睑处。
有时紧张的被试会在睡眠中发生四肢抽搐,或者出现面部痉挛。然而,大部分人会保持不动,或者在暗示后机体出现惰性。一些被试会做出反射运动,伸展肢体,例如,会双手互搓,改变位置。相反地,其他人会保持绝对的安静。
不同形式的敏感性多少会有些不同。在轻度睡眠中敏感性被保留了下来。搔痒、针刺或者碰触痛处会让被试做出反射动作并且醒来。
在深度睡眠中,敏感性消失或者完全被破坏。根据李波特先生所说,它首先在四肢处消失,身体的周边一直是最容易出现麻痹的部位。“对器官的深入检查显示视觉和味觉是最先变得迟钝的感觉。然后是嗅觉,听觉和触觉是最后消失的感觉。当使用催眠者的方法时,视觉是最后消失的(此处催眠者的方法指凝视着某个物体,例如,操作者的手指或者眼睛),因为眼睛被迫的注意会迫使它们一直保持活跃直到最后。”
如果被试被完全麻痹的话,即使用针扎皮肤,用电击,将物体塞进鼻孔,或者在鼻子下面放置氨水,被试也不会闪躲哪怕一下。这种完全的麻痹可以通过简单的催眠自动地发展而成。
在其他被试的身上这种现象不会自发出现,但是多少可以通过暗示来引起。我用针扎一个被催眠的被试:他的反应非常迅速。我打开一瓶氨水放在他的鼻子下面,他收缩自己的鼻孔,他的表现说明他感觉到了氨水。然后我对他说:“你不会再感觉到任何事物。你的整个躯体都是毫无知觉的。我用针扎你的时候你也不会有感觉。我把氨水放在你的鼻子下面的时候你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在许多情况下,痛觉缺失可以通过暗示来实现。有时皮肤仅会出现一定程度的痛觉缺失,而鼻黏膜和眼睛处的黏膜不会受到暗示的影响。
在一些情况下,催眠式的感觉缺失就足以让最艰难的外科手术进行下去。但是大部分情况下不是这样的。催眠术不能广泛地应用于外科手术中,它无法替代氯仿。而且,被试在手术时会感到紧张,这种紧张感就会妨碍到催眠状态的发展所必需的心理关注。
比起敏感性的改变,运动性的改变更加频繁也更加容易。所有被催眠的被试,除了那些处于第一程度的被试外,都对暗示性僵硬敏感。
我们已经看到过,这种现象会依据施行方式和对暗示敏感性的不同而以不同的方式出现。在执行心理暗示时,多少会出现收缩或挛缩的症状。有时病人肢体会由僵硬变得松软,高举的肢体会落下。有时僵硬的症状变得更加严重,但是不会变得僵直——即蜡样僵直。肢体会摆出操作者向他传递的任何姿势。他们可以像软化的蜡一样被伸展或弯曲,某些手指会被伸展,其他的手指则被弯曲,一侧大腿会被弯曲,而另一侧的会伸直。病人可能会保持着头偏向一侧肩膀的坐姿,身体的不同部位可能被摆成最奇怪的姿势。他们保持着被摆成的这种像人偶一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他们准确地保持着这种被摆成的姿势。僵硬有时会变成僵直,并伴有挛缩的症状,只有暗示能让这种症状消失。例如,如果手臂是垂直地高举起的,手臂会抽搐,但是它仍然保持垂直上举的姿势。如果我们想让手臂放低,手臂会顽强地抵抗。如果我们能够克服这种抵抗,然后松手,手臂会弹回原来的位置。有时会产生僵直性僵硬,我将之称为强直性僵硬。一旦被试睡着,我会默默地举起他的手臂和腿部。但是它们好像是强直了一样,保持在被摆成的姿势不动。上肢的这种强直通常比下肢严重。有些情况下,被试的整个身体都无法移动,有时甚至已经强直到了这种程度,如果把被试的头放在一个椅子上,脚放在另一个椅子上,腾空的身体部位即使受到按压也不会弯曲。
仅通过暗示就已经足以破坏这种强直状态。我说:“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放低你的手臂。”僵直状态会消失,但是蜡样僵硬状态或者肌肉松软状态会持续,与上面描述过的情况相同。
总而言之,所有在病理状态下发生的现象都可能在催眠状态出现,如果重新阅读一下发表的有关自发性僵硬的资料,你很快会发现,这些现象实际上都与自发性梦游或者催眠有关。当拉赛格通过闭合病人的眼睛引导出人工僵硬症状发作时,癔症病人自发性僵硬的特殊特点就显现出来了,但是拉赛格本人却不知道病人已经处于被催眠状态中。他已经引导出了暗示性僵硬。
我重复一遍,对于大部分被催眠的被试来说,想要诱导出肢体的僵硬症状,并不需要明确地阐述暗示的内容。被试的心理状态会铭记所有接收到的想法,肢体会保持所有被赋予的姿势。操作者为被试摆出的姿势已经像想象性的暗示一样被大脑接受了。大脑的主动性已经不足以自发地改变被诱导出的肌肉的状态。
许多病理状态会伴有僵硬,因为大脑的主动性被压制了,或者说,人的心理状态处在类似于人工诱导的催眠状态中。我在许多伤寒症中观察到了这种现象,只要你想要找的话,你一定会发现这一点。
我要讲两个病例。第一个是一个35岁的男性,他感染了伤寒,在退热后的十五到十八天内,他出现了忧郁的症状。病人对周围所有的事情都无动于衷。他只用单音节来回答问题,其他时间他保持沉默。他的眼睛闭着,他的瞳孔藏在上眼睑下面。他的反射运动仍然存在。敏感性非常明显地降低了。病人似乎听到了问题,但是他不回答。如果用充满朝气的声音重复命令,他会睁开眼睛,但是立刻又会回到自己先前的毫无生机的状态。他的手臂一直保持着被摆成的形状,像是处在暗示性僵硬的状态中一样,但是他不会表现出强直的症状。如果让他坐着,他就会一直坐下去。这种情况持续了六天,然后病人会进入一种极度兴奋的谵妄状态,四肢僵硬并且震颤。病人拒绝进食,所以不得不使用食管探子。病人开始康复。
第二个病例是一位21岁的意大利石匠,他患了致命的机能性伤寒。患病后第十一天,病人死亡。从患病第八天起,病人能够平卧,可以说一点话。他能回答问题,思路很清晰但是语速缓慢。使用导尿管后,尿潴留的症状仍然没有改善。病人保留有敏感性。
他的眼睛一直睁着。他默默地做了所有要求做他的事情。如果问他的名字,他通常会用很小的声音回答。如果他的手臂被举起,他会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就好像处于僵硬状态似的,像被催眠的被试一样,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无论肢体被摆放成什么姿势,他都没有足够的主动性去改变这个姿势。最后,他的手臂会因为疲劳而自动落下。这种强直性昏厥的状态持续了三天,直到病人因心力衰竭而死亡。
除非伴有特殊的、诱导出这种状态的心理惰性,否则这种僵硬状态不会在伤寒中出现,僵硬状态也不会在任何一种疾病中出现。在我看来,人工和自发的僵硬都是一种心理性的现象。
以下现象也是一样的顺序。
例如,我让被催眠被试一只手的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另一手的拇指指着这一手的小指,这样被试的手指就都指着他的鼻子了。被试保持这个姿势,他的面部表情没有发生改变。如果我对他说:“你的拇指被牢牢地粘住了,你无法把它从你的鼻子上拿开,你的小指粘在了另一手的拇指上,你可以试着把它们分开,但是你不会成功。”被试会尽全力去试,但毫无结果,他的拇指仍然粘在鼻子上。他的鼻子会一直跟着拇指走而无法分开。对于大部分达到第二或第三程度的病人,这个实验都会成功。
我合上他的手掌并对他说:“你无法再打开拳头。”他的手掌就一直合着无法再张开。我给出的命令是“你的手掌闭合着,没有人能让它再次张开。”在给予命令时的施加的重音越重,声音越坚决,病人合上手掌的力度会越大,抵御想要张开手掌的渴望的力度也会越大。
相反地,如果我张开了病人的手掌,然后保持一段时间,并且病人能够理解这种举动是暗示他的手掌可以打开的了话,病人的手掌立刻就会变得僵硬并保持这样的状态,并能抵挡住任何想要合上手掌的力量。下颌处的肌肉会变得强直,甚至出现牙关紧闭的症状,而下颌可能会一直张着。还可能会出现歪颈、角弓反张、侧弓反张的症状。无论眼睛是张开还是闭合,在肌肉挛缩时是否出现摩擦,这些现象都只是暗示产生的结果而已。
在以这种方式引起的催眠中,即使加压于某些肌肉的拮抗神经,我也从未成功地让这些肌肉出现过收缩。比如,如果不对病人说任何话的话,病人的尺、桡神经受压后,不会出现相应肌肉的收缩,也无法引起面部肌肉的扭曲。
比起简单的僵硬状态,只有更深的催眠程度才能引起自主运动。然而,在许多情况下,在第一次催眠或者接下来的催眠中都可能会出现自主运动。病人双臂都会平举,其中一臂在另一臂上绕转。病人自发地保持这种运动,或者在给予的命令下保持这种运动。有些被试在运动时有些犹豫,任何阻止这种运动的努力都不会成功。另外一些进入更深的睡眠程度的人,会迅速地、有规律地、自发地转动手臂。我说:“尽你的全力停止这种运动。”有些人连试都不会试,另外一些人会试一下,但是他们仅能把双手碰到一起,而这种无可抵挡的、似乎会永远持续下去、会主宰他们所余不多的抵挡意志和力量的运动却无法停下。如果我停下他的一只手,他的另外一只手仍会转动。如果我松开手,病人的这只手可能会保持不动,这可能是病人认为我希望他能停下这只手的运动,病人的这只手也可能会弹回原处继续转动,而且比原来转地更快。病人的腿也可能会出现自主运动,但是出现的频率低一些。
在处于深度睡眠的一些情况下,这些自主运动也可能会通过模仿而出现。我站在病人的面前,我的一个手臂绕着另一个旋转。病人会模仿我的动作。我向反方向运动的话,病人也向反方向运动。我把手指放在鼻子上,病人也会模仿我。我金鸡独立,他也会照做。我跺脚,病人也跺脚。我向他施加暗示,叫他和我做相同的动作。
催眠者认为这种现象是梅斯梅尔催眠术的效果,即是在操作者的意志影响下病人身体内部散发出的液体产生的效果,但是我认为这只不过是暗示的效果而已。透过半闭的眼睛,被试可以看到我做出的动作,或者能够听到施加的命令,所以病人能够模仿我的动作。如果我谨慎地让病人的眼睛牢牢地闭合的话,病人就不会再模仿我的动作。我经历过的一个梦游症的病例则有点不同,在我的同事夏邦帝尔在场时,我催眠了一位病人,当时我站在病人的身后,所以他看不到我的动作,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病人仍然模仿出了我的动作。我转动手臂,一段时间后,病人也照做。我以一定的方式移动脚,几分钟后,病人也移动了自己的脚,但是模仿地不太准确。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是否真的有体内散发出的液体产生的作用?但是我们可以确定,这位病人能够听到我手脚动作时的声音,所以被模仿的动作是通过听觉来传递的。因为当我的动作夹着噪音和衣服的摩擦声时,病人一动不动,也不会来模仿我的动作。
有一点需要补充,那些被催眠过的病人和进行过几次模仿实验的被试在执行动作时会更加迅捷,做出的动作更加完美。有时甚至只要平举起他们的手臂就足以完成实验了。病人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会自动地将一臂在另一臂上旋转。轻轻地合上他的手掌,病人就会牢牢地握住拳头。他会保持手臂高举的姿势,而且他的肌肉是僵硬的。有些情况下,痉挛的情况非常严重,以至于再施加命令让其张开手掌时病人都很难服从命令。
暗示既可以引起痉挛,也可以引起麻痹。我告诉病人他的一只手臂是麻痹的。如果我举起他的这只手臂,它会落下来,而另一只手臂,因为我没有施加过麻痹的暗示,仍会保持僵硬的状态。有些情况下,暗示的效果会迅速地消失,被试会很快就忘记了暗示。而另外一些情况下,暗示的效果却可以保持很久。在一个病例中,我暗示他的一只手臂是麻痹的,另一只手臂是僵硬的。我让病人睡40分钟,然后我静静地却突然地举起他的双臂。病人的手臂一只保持高举,另一只却落下。这是因为我施加的暗示仍然保持有效果。
麻痹可以由暗示引起,也可以在清醒状态下产生,这一点我稍后就会证明,这种现象被夏尔科称为“实验性心理麻痹”,罗塞尔·雷诺兹将这种类型的麻痹解释为“依靠思想,由想象引起的麻痹。”根据P. 里歇和吉勒·得·拉·图雷特的说法,这些暗示性麻痹有独特的特点,这些特点可以与其他器质性的麻痹区别开来。这些特点有:肢体的完全松弛,腱反射的极度增强,脊髓震颤,肌肉觉缺失,由电流引起的肌肉收缩的增强或减弱,以及血管收缩功能的紊乱。
我无法证明这些特点是否真的存在。腱反射的增强和脊髓震颤在许多暗示性麻痹中的病例中并没有出现,而肌肉觉是仍然存在的。对我来讲,这些暗示性心理麻痹会依据个人的概念和暗示方法的不同而不同。每个被试根据个人接受和理解的暗示的不同而表现不同。
这些事实和我稍后要提到的事实表明,所谓的动物磁气说只不过是由暗示产生的效果罢了。在催眠中,暗示会在一定程度上强制性地被施加于被试的脑中,通过一种大脑的无意识行为就会引起相应的动作。在我经历过的催眠病例中,我观察到每一个暗示都可以被被试理解,并且无需类似于磁铁的流体的干涉和机体中脱逸的电流的干扰,被试就可以作出反应。这是布雷德术的宗旨所在,也是由观察而推导出的暗示的原理所在,它正好与梅斯梅尔术的原理相反。梅斯梅尔术的原理强调磁性液体的作用。
例如,为了支持流体理论,梅斯梅尔术者提出了以下的事实。他们说,如果在肢体上方挥舞手掌,或者轻轻地触碰某部位,这些部位的肌肉会收缩而病人的肢体可能会举起。这是一种催眠性的挥舞。如果在肢体上方挥舞手掌而不碰触,只是造成空气的流动的话,病人的肢体仍然会再次落下。这次挥舞手掌的性质是去催眠化的。如果只是病人头部一侧的空气被扰动,病人的头部会随着操作者的手掌而转动。如果在头部的另一侧挥舞,头部就会转向这一侧。迅速地在被试的头部挥舞手掌,然后突然地拿开。如此重复几次,病人的手臂会举起并保持僵硬状态。梅斯梅尔术者认为操作者的手掌能够吸引住病人的手掌,就好像磁铁吸引铁一样。
布雷德证明这种现象实际上只是暗示产生的结果,没有任何液体或者磁铁在其中产生作用。“这种现象部分来源于操作者的意志,如果通过姿势或者碰触施加暗示,由被试自行解读了这个暗示之后,被试就会表现出一种难以抵抗的欲望。无论是否伴随有肢体的碰触,催眠者以自己的语言进行催眠或者去催眠都可以引起相同的现象,都可以抬起或放下手掌。被试被某种感官印象引起的动作是本能而自发的。病人的大脑指导病人做出这种运动,而这种动作可以由这种姿势体现出来。处于静止的肌肉会收缩,收缩的肌肉在同样的方式作用下会放松。如果向病人搁置于膝头的手掌或手臂传递一个命令,这只手臂就会保持不动。它还可能会举起,并变得僵硬。如果向高举起的手臂施加相同的命令,就会让手臂恢复自然,肢体会落下。如果肢体的举起或落下被阻止,施加的命令会引起侧面运动。”
有一点需要补充,那些曾经参与过几次相同的实验,或者曾经看过这个实验进行的被试会将对应于每个命令的动作和肌肉运动铭记于脑海。可以说,被试仅通过脑脊反射就会自发地重复那些曾经看到别人执行过的动作,或者重复在以前的催眠中执行过的动作。
受暗示影响程度更深的被试会进入我们已知的梦游状态。新的现象会出现。自动现象变得更加完整。人体几乎变成了机器,完全服从于操作者的意志。我说:“起来,”被试就会站起。一个被试非常迅速地起立,另外一名被试则缓慢地站起,这台“机器”很懒,所以这个命令必须以威严的声音进行重复。我说:“走,”然后被试就会行走。我说:“坐下,”被试就会坐下。
我说:“你不能再向前走了,你只能向后走。”他的抵抗毫无效果。他会按照命令向后走去。
“你不能向前走也不能向后走。”尽管被试用尽全部力气想要移动,却毫无效果,牢牢地钉在原地。
“你的腿无法再支撑你的身体。”他就会像瘫痪一样委顿在地。
“只有你的右腿是麻痹的。”他就会拖着右腿。
我伸出双手碰触他,做出似乎要将他拖拽向我的姿势,我向后走去。然后无论我走到哪,被试就会被动地跟随着我。
我命令他跳舞。他就会跳舞,当我给出命令时,他就会像生根一样停在原处。
一般感觉和特殊感觉可以随操作者的意志而改变、增强、消失或变得相反。我将盐放进被试的嘴里,告诉他这是糖。有些被试无法完全接受这个暗示。他们仍然能够多少尝出盐的味道。然而许多人会津津有味地品尝盐,并且觉得它很甜。我可以让被试把喝到的水或醋当作酒。把闻到的氨水当作香水。
我可以诱导出耳聋。被试说他听不到任何事情。他回答不了任何问题,并且对震耳欲聋的噪音充耳不闻。我可以让他变成“哑巴”或者让他结巴。最奇妙的幻觉也可能会出现。放进被试嘴中的铅笔会被当作雪茄,他会惬意地吸进“雪茄”的香气,向空气中吐出想象中的烟圈。
在催眠的更深程度中,所有的幻觉和错觉都可以出现,而且这些幻觉和错觉非常逼真,栩栩如生。
所有操作者的命令都可以被执行。被催眠的被试会按照命令行走、跳舞,向指定的人亮出拳头,熟练地摸索他们的口袋,偷窃,做任何被命令的暴力行为。某些被试会有些犹豫地做出某些行为,而其他人则会坚决地执行暗示。
梦游者可以写字、工作、弹琴,彼此间进行交谈。他们在行动时会闭着眼睛,或者像在清醒时一样睁着眼睛,有的被试会发誓保证说自己没有睡着。当独处时,他们通常非常消极被动,显得懒洋洋的,但是在暗示的影响下他们会变得活跃,四处走动。
例如,我曾经接待过的一位55岁的妇女,她是一位家庭主妇。她身受风湿之苦,她的病绝非癔症。我可以轻易地引导出梦游状态。如果我什么也不说,梦游者是被动消极的。她静静地睡着,肌肉放松。我可以诱导麻痹、僵硬、痉挛和幻觉,通过肯定的暗示,我可以让她摆脱被动状态。我说:“现在你已经被治愈了,起来吧,去做你的工作。”她站了起来,穿上衣服,四处找凳子,爬到窗台上,打开窗户,把手浸入装满了药水的大水罐中,她以为其中盛着的水是家用的,然后开始擦窗玻璃,勤勉地擦玻璃的两侧。然后她开始铺床,或者用递给她的扫帚扫屋里的地板。当她醒来后,她不记得任何事情,并且认为自己只是静静地在椅子上睡了一觉。
这些并非例外之事。如果一个人仔细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就会非常惊讶地发现在病房内的病人种类之多,也会惊讶于活跃的梦游症者可以出现的现象之多。在一个二十人的病房,我发现三到四个妇女在工作。其中一位在钩织,其他人在缝补衣物,第三个人则闭着眼找旧亚麻布和熨斗来熨烫衣物。有些对幻觉敏感的人,则在用想象中的工具工作。例如,其中一人拿起床单,转动床单的边缘,将线穿过想象中的针眼,坐下来进行想象中的缝补工作,过程中没有出一点差错。所有这些都是由暗示完成的。被试的眼睛可以睁开或闭着,当他醒来时,会失去所有的记忆。
为了进一步确定梦游被试的状态,并且弄清楚那些敏感的复杂症状,我将在稍后的部分陈述一些观察到的现象,事实胜于雄辩。
但是首先,我想让读者注意到梦游症的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我想讲一讲通过暗示在梦游症者身上引起各种催眠后清醒时出现的行为、错觉和幻觉的可能性。病人可以听到我在他们处于睡眠时告诉他的话,但是关于我讲话的内容的记忆不会保留下来。他不会知道我曾经和他说过话。当他清醒后施加的暗示会出现,但是他会忘记这种暗示的来源,而被试会自发地相信这种暗示。A. 伯特兰,让·诺兹,李波特医生和查尔斯·里歇都观察到过这种现象。我在许多病例中成功地重复诱导出了这种现象,我相信这种现象能够十分精确地被重复。
以下是暗示行为的例子。为了让这个实验更加令人信服,我特意精选了几个奇特的病例。
我在睡眠期间对D暗示——在醒来后要揉一揉疼痛的大腿和小腿,然后起床,走到窗边,再走回床边。他完成了所有的动作,并且没有怀疑这个命令是在他睡眠期间施加给他的。
在一个场合下,我对S暗示——在清醒后他要戴上帽子,把它交给在另一房间的我,并且把帽子戴到我的头上。他虽然不明就里,却完成了这个命令。
在另一个场合,当我的同事夏邦帝尔先生在场时,我向他暗示,在他第一次入睡醒来后,他要拿起我的同事放在床下的伞,打开它,然后沿着他的房间所在的走廊来回走两次。一段时间后,我叫醒了他。在他睁开眼睛前,我们迅速走出了房间,以防止我们的出现提醒他,让他想起这个暗示。很快我们就看见他手里拿着伞出来,但是他没有打开它(这点与暗示相违背)。他沿着走廊来回走了两次。我对他说:“你在干什么?”他回答:“我正在散步。”“为什么,你感到热吗?”“不,只是我想这样做,我偶尔会在这里来回散步。”“那为什么拿着伞呢?它属于夏邦帝尔先生。”“什么?我认为它是属于我的,它看起来很像我的那把伞,我要把它放回原处。”
有时被试会乐此不疲地为脑中出现的想法找理由。有一天,我向同一位被试暗示,一旦他醒来,他就要去找同一房间中的某位病人,然后问他他怎么样了。在他醒来后,他立刻这样做了,当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是否他对这位病人有特殊的兴趣时,他回答:“不,我只是这样做。”在思考了一刻钟后,他补充说:“昨天晚上他不让我们睡觉。”他试图通过想要知道今晚他是否允许我们睡觉这样的借口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在另一个场合,我暗示一旦他醒过来,他就要把两个大拇指放入自己的嘴中,他照做了。就在前一天他的癫痫发作过,发作时他咬过自己的舌头,所以在手指碰到舌头时会感到疼痛,但是他仍然执行了暗示。
一天上午,在十一点的时候,我向C暗示——正午过后一小时他会无可抑制地想要去斯坦尼斯洛斯街上走走,然后再回来,这样重复两次。在一点时,我看见他走到了那条街上,像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一样,在窗下从一端走到另一端,停止之后他就回来了。但是他并没有再次重复这种行为,这可能是因为他没有理解命令的第二部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抵触这一部分命令。在另一场合,我向他暗示,在同样的时间他应该按照我指出的方向前进,走过学院后,到一个报亭买一张报纸,然后从另一个路径返回。在我指定的时间,他按照我指定的路径走到了报亭,买了报纸,然后沿另一路径返回。
另一个病例中,我向一位可怜的患有主动脉瓣关闭不全的男孩暗示,在清醒后的五分钟,他应该拿起放在床头的书然后读书的第100页。在暗示后的一刻钟,我叫醒他,然后稍微走开了一些。三分钟后(他缺乏准确的时间观念),我看到他拿起书读了起来。我靠近他,看到他正在读第100页。我问他:“为什么你在读那页?”他说:“我不知道,我经常翻这本书,浏览一番。”
我曾经在一大批被试身上成功施加过类似的暗示。以下的病例就是这种种类的实验,我认为,下面的例子可以从心理角度提供一些有趣的研究点。
X是一位水手,51岁,曾经在铁路公司里工作。他身受慢性关节炎的折磨,在肢体的弯曲处出现肌肉收缩。他是一位智慧、有涵养而淡定的人,而且他不轻信也不胆小。当我向他建议给他施行催眠时,他说他肯定不会被我催眠。我试着催眠了他,第一次就成功地让他闭上了眼睛。但是他仍然伪装成根本没有睡着的样子。
第二次催眠时,我成功地让他产生了暗示性僵硬。然而,他却伪装没有睡着过,而且他说之所以举起手臂也只是因为自己乐意,是他自己想举起手臂的。所以我不得不再次让他入睡,改变施加给他的肢体的各种姿势。在他清醒后,他承认自己确实受到了影响。几天后,在他睡觉时,我静静地来到他身边对他说:“继续睡觉——不要醒来。”我把手放在他前额两分钟,然后举起他的手臂,他的手臂就保持在暗示性僵硬的状态。他从自然睡眠转入了催眠睡眠。换句话说,我能够通过听觉在他睡觉时建立与他的联系。醒来后,他不记得我曾经对他说过话,或者碰触过他。
从那后,在第五次、第六次催眠时,我让他进入了非常深的睡眠中,在清醒后他就失去了记忆。在清醒时,我诱导出了僵硬状态和自主运动。他对复杂的催眠后幻觉较为敏感。在他被催眠期间对他施加暗示,在清醒后他就会执行暗示指示的行为或想法,而且他还会深信各种行为和想法完全来源于自己的主观意识。我只提一提以下的一个暗示病例,从心理学角度来看,这个例子十分有趣。在催眠他以后,我在他的床上看到了一本化学手册。我对他说:“这里有一本关于化学的书,当你清醒后,你要去读关于金的一章。你要在目录中找到这一章。你将会读这一章节,然后你会告诉我:‘金子!如果我有金子的话,就会给你许多金子,以感谢你的努力!不幸的是,我根本就没有金子。无论是在商船上工作,还是就职于铁路系统,我都赚不到钱。’当你阅读这一章节时,你就会出现这种念头。”
半小时后,我叫醒他,走开,在远处看着他。我看见他找眼镜盒,拿出眼镜,戴上,然后拿出书,翻找了至少5分钟,最后找到了一页,开始阅读起来。我走近他,看到他看的正是关于金的一章。我问他:“为什么读这一章?”他回答:“就是想看而已。”然后就接着读起来。几分钟后,他看看我,然后说:“金子!如果我有金子的话,就会给你丰厚的报酬。”接着他就继续阅读,不一会儿,他就补充说:“铁路公司的职员根本无法赚到钱。”然后他又开始读起书来,态度很自然。他会为自己说出的话而感到十分吃惊,而这个念头却是我植入他的脑海中的。
X是一名会计师,47岁,人很聪慧儒雅。他患有书写痉挛症(译者注:由于职业因素长期从事手部精细动作,从而导致手部肌肉痉挛,出现以书写功能障碍为主的一种症状群。)但是他的精力很充沛。关于这个病例的治疗及过程记录将于稍后给出。在第一次催眠他时,他进入了催眠的第三程度,即出现暗示性僵硬和自主运动,而在清醒后,他保留有催眠期间的记忆。同每一个在清醒后仍然保留有记忆的被试一样,他的脑中都有一个疑问,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确实睡着过,而且他问我他举起手臂是否是被迫的。他相信他这样做纯粹是为了取悦于我。毫无疑问,他受到了暗示的影响,然而,在接下来的催眠中,他在清醒后就失去了催眠期间的记忆。然后,他就只记得自己曾经睡过一觉。
有一次,在他睡觉时,我向他暗示了以下的行为。“当你清醒后,你会去我的办公室,然后在一张纸上写下‘我睡得很好,’在你名字后画上一个十字。”
一刻钟后我叫醒。他去了我的办公室,写下了我向他暗示的话,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画上了一个十字。我问他:“这个十字表示什么?”他回答说:“表示什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想。”第二天,我暗示他写另外一句话,在名字后画上两个十字。后天,我让他在名字后面画上一个星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在他催眠时向他暗示“当你清醒后,你会写下‘当你不在时,我会去拜访李波特先生,’在签名时,你会犯一个错误。你不签自己的名字,反而会写上我的名字:伯恩海姆。然后你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擦去我的名字而写上自己的名字。”当他清醒后他照做了,而且看起来非常困惑,为什么自己会犯这样的错误。他找了个借口向我解释这件事情,但是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会犯这个错误的根源不在于他,而是我给他施加的暗示造成的。
我重复一遍,他是一个睿智的人,既不躁狂也不胆小。他的心境平和淡定。我强调这一点是因为,有些人并不满意这个被试,他们坚持认为只有那些性格焦躁的人才会非常敏感,才会进入梦游状态。
波尼斯先生说:“暗示在被试身上表现的方式提供了详细的信息,让我们了解了在梦游状态时人的心理状态是什么样的。”从心理角度来看,最有意思的事情莫过于从被试的脸上观察暗示的开始与发展。例如,在进行与暗示无关的谈话中间,敏锐的催眠者没有先兆地突然盯着被试,利用某个特定的暗示、一种内在的震撼打断被试的思维,这些都可以通过一种几乎察觉不到的叹息、某些表情、姿势甚至面部的一个皱纹来表明。如果谈话继续,施加的暗示尽管微弱而晦暗难明,仍旧会浮现在被试的心头。被试的脸上会有些惊讶,会不时地感觉到出乎意料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就像一道惊雷一样。这个想法会不断地、一点一滴地茁壮成长。它会一点一点地攫住被试的理智,然后二者会开始斗争。被试的双眼、姿势都会表达出这种内部的抗争。被试仍然会继续谈话,但是他只是心不在焉,机械地应付对话而已。他会被这种想法慢慢地控制住。在最后一刻到来时,所有的犹豫都消失了,他的表情会变得坚毅决绝,然后被试站起,执行暗示指示的行为。
“这种内部的斗争会根据暗示指示的行为的本质和梦游者状态的不同,而持续不同的时间,激烈的程度也有所不同。如果被试经常被催眠,尤其是被同一个人催眠,这个被试就会没有丝毫犹豫和抵抗地执行最古怪、最痛苦甚至最危险的暗示行为。”我完全赞同我的同事观察到的这些事实。
催眠后暗示的效果并不是完全难以避免的。有些病人就会做抵抗。执行暗示行为的欲望在一定程度上是带着强制性的,但是他们也会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一些抵抗。
我将给出几个关于抵抗的例子。
在下面的例子中,在服从暗示前的斗争和犹豫都在病人身上有所体现,直到最终暗示占据了上风为止。
一个身患癔病的年轻女孩被带到杜蒙先生在南锡学院开设的医学会来看病。医生催眠了她并且给她下了命令,当她清醒后,要拿下桌上煤气灶上的玻璃罩,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当她离开时,要把玻璃罩也带走。当她醒来时,她先是胆怯地走向桌子,然后看起来十分困惑于为什么每个人都在看她。随后,在一番踌躇后,手脚并用地爬上桌子,她在桌上跪了大概两分钟,很显然,她为自己的姿势感到害羞,所以她挨个看着周围的人,然后看了看那个玻璃罩子,她突然伸出手拿下它,然后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之后就匆忙地离开了。在她离开这个房间前她是不可能放弃这个罩子的。
在A的病例中,我向他暗示在清醒后他要绕着屋子走三圈,但是他只绕着走了一圈。
我向G暗示,在清醒后,他要靠着桌子站着。当他清醒后,他死死地盯住桌子,但是并没有靠过去。很显然,他想要靠过去,但是他周围的人给了他抵抗的勇气。
在另一个场合,我向A暗示,当他清醒后会在身后的椅子上看到一个银汤匙,他要把这个汤匙装进口袋里。在清醒后,他没有转身,所以没有看到汤匙,但是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有一个手表。我在暗示时还加了一个消极幻觉暗示:他看不到房间中的任何人,他会发现整个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从病人的表现来看,这个暗示也实现了。而他脑海中关于偷走汤匙的暗示则与手表联系了起来。他看着手表,触摸它,然后说:“不,我不能偷它。”然后就只身离开了。如果我用强烈专横的语气重复这个偷走汤匙的暗示,我相信病人一定会执行暗示。
在开始写这本书之后,我又有了一次催眠S的机会。我用更加迫切的语气向他暗示了同样的事情。“你要把汤匙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在清醒后,他看到了汤匙,在稍作犹豫后,他说:“天啊,真是糟糕啊。”然后就把汤匙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我接待过的一位患有癔病的年轻女孩对在催眠过程中接受的催眠后暗示、错觉、幻觉很敏感。例如,我说:“当你清醒后,你要绕着屋子走两次,或者读一读这本书里的祷文。”她清醒后,有时会服从暗示,但更多的时候会无视暗示。想要按照暗示去做的念头极有可能在她的脑海中存在,但是她抗拒这种念头,可能是出于心理上的排斥,也可能是出于矜持。我对她说:“我知道你正在想什么,你想读一下祷文,或绕着屋子走走。”她看起来十分吃惊于我居然能够猜测到她的隐秘想法,而且她认为我能够看出她内心的想法。
暗示的行为不仅可以在清醒后立刻被执行,在被催眠后的不等时间间隔后,也可以被病人执行,这看起来非常奇妙。如果一个梦游症病人能够在被催眠时保证他会在某天某时某刻回来,他一定会在那天那时那刻回来,时间几乎分毫无差,但是他却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催眠时做出过这样的承诺。我向A暗示——十三天后的上午十点他会回到我这里来。在清醒后,他不记得任何事情。十三天后的上午十点他准时出现了,而我的医院和他的家相距3000米。他在工厂工作了整晚,在早上六点才去睡觉,但是他在九点钟醒了过来,因为他想要来医院看我。他告诉我,直到昨天他还没有这种想法,也不知道他必须来看我。只有在他必须去执行暗示的时刻,他的脑中才出现了这种想法。
因此,在催眠中施加的暗示可能会先在脑中蛰伏,直到预先设定的时间到来时才会意识到这种想法的存在。想要解释这种奇妙的心理现象,以及确定这种暗示的潜伏期,需要进行更多的研究。当然,并不是所有梦游症者都对这种催眠后一段时间内起效的暗示敏感。
感官—知觉暗示 |
我已经提到过引起行为的暗示。接下来我要谈一谈感官—知觉暗示。感知错觉可以在大部分的梦游症病人身上出现。我说:“当你清醒后,你的脚会感到麻木,或者小腿肚会感到抽筋,或者会感到剧烈的牙痛,或者头皮发痒。”这些不同的感觉会出现在几乎所有处于深度睡眠的病人身上。我向一位身患主动脉瓣关闭不全的病人暗示他会感到头皮发痒,他就猛挠自己的头皮,却不知道这都是因为我在他被催眠时施加的不良暗示导致的。在另一个病人身上我暗示相同的感觉,他就找了一把梳子,快速地从后向前梳理头发,以期能够消灭想象中的虱子。
在清醒后病人可能会生动地感到各种各样的感觉。例如,病人会感到非常口渴,以至于他连续喝了好几杯水。病人会感到饥饿,想要立刻吃东西。病人可能会感到尿意或便意。病人可能会毫无原因地感到鼻子很痒,会连续打五六个喷嚏。仅通过简单的催眠暗示就可以让病人打几个哈欠。其他人可能会在几分钟内看到在视野内的物体都呈现出绿色,等等。总之,所有在催眠期间暗示的错觉都可能会在那些进入过深度睡眠的病人身上出现。
以下实验我重复过许多次,它们显示了在催眠期间的暗示是有效的,并且能够引导出与暗示相应的感官错觉。施加的暗示所使用的语言中可能有非口语词汇,但是它所传达的想法会保留在病人的脑中。有一位病人,他聪慧淡定,而且社会地位很高,在催眠他后,我向他施加了以下暗示:“当你清醒后,你会闻到十分强烈的氨水的味道,因为我打翻了一瓶氨水,氨水洒到了你的衣服上。”在我叫醒他后,他嗅了几下空气,然后对我说:“你身边有一种味道。”
我问他:“什么味道?我没有闻到任何味道,我得了感冒。”
他说:“有点像醋的味道,你是不是在炉火的周围打翻了一瓶醋?”
我回答他:“不,没有什么味道,这只是我在你催眠期间施加给你的一种暗示,但是不应该是醋的味道。仔细闻闻,是什么味道?”
“我不太肯定,好像是醋的味道。”
“应该是氨水的味道。”
“它确实有点像氨水,但是我没有认出来。”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这只是一个暗示,而非事实,你还能闻到它吗?”
他把手举到鼻子前嗅了嗅,然后回答说:“真奇怪,我还是能够闻到那种味道,而且非常强烈。”
这种情况的发生是因为氨水这个词语没有能够保留在他的脑中。因为他在日常生活中提到氨水的频率不高,所以这个病人不能非常精确地领会暗示所表达的想法。他的嗅觉系统会让他想起类似于氨水味的醋味。
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再补充一个事例。我接待过一位患有心脏病的病人,在他处于催眠睡眠时,我向他暗示:“在清醒后,你要拿起床附近的桌子上的一本书,翻到56页,你会看到一个自己的肖像画,它非常生动精致。”
当他清醒后,我看见他拿起那本书。我问他:“你在找什么?”
“一个我刚刚开始看的故事,我记得上次我看到56页。”
“你是不是在这页上找什么特别的东西?”
“不,我只是想继续看完这个故事。”
他翻到了那页,而且看起来很吃惊。“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到了一副肖像。”他盯着画像看了几分钟才认出画的是自己。“这是我!”在他翻页时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发现这么一副肖像画,所以他没能马上认出画的是自己。
暗示诱导出的幻觉可以栩栩如生。即使病人知道自己看到或感到的只是幻觉,但是他也无法消除幻觉。这种现象在非常聪明的被试身上也可以观察到。最近,我催眠了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她的心态非常好,为人沉稳,她的信念非常坚定。我向她暗示,在清醒后,她会看到一朵玫瑰。当她清醒后,确实看到了想象中的玫瑰,她碰了碰这朵玫瑰,又闻了闻它,然后向我描述这朵玫瑰。她知道我给她施加过暗示,所以她问我这玫瑰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她说:“我根本无法分辨出它的真假。”我告诉它,这朵玫瑰是虚幻的。她相信了我所说的,但是尽管她的理智意识到玫瑰是不存在的,她仍然能够看到这朵玫瑰。
她说:“我还是能看到它,碰触它时,我手上的触感十分逼真,如果你在它旁边放上一朵真玫瑰,我根本没办法分清二者。”
我暗示她会看到这朵玫瑰十分钟。她移动玫瑰,改变它的位置。病人十分清醒,镇定地和我讨论着这种现象。然后我对她说:“最后看它一眼吧,它就要消失了。”然后她看见玫瑰逐渐模糊,褪色,最后渐渐地消失了。
其他被试无法十分逼真地看到暗示引导的幻觉,因为幻觉出现时很模糊,也不生动。幻觉是支离破碎的,有时也会十分模糊,在以后的催眠中,幻觉会变得清晰一些。其他对暗示不太敏感的被试在清醒后会记得暗示的内容,他们知道操作者希望他们看到、听到或者感觉到什么,比如音乐,但是他们无法出现幻觉,因为他们不接受暗示。我会继续给出这方面的例子。
我还要说一说关于这些简单或复杂的幻觉的事。深度梦游症者通常以能在清醒后出现一个或几个感觉通道的幻觉为特征。以下是实例。
在我的一位同事S在场时,我对C暗示,在清醒后,他会看到S,而且在他眼中,S只剃了半边胡子,有一个银色的鼻子。在清醒后,被试偶然地看到了S,然后他就爆发出一阵大笑。他说:“你一定和人打赌了,赌你只剃半边胡子,把鼻子涂成银色!你一定曾经在伤兵站待过,是不是?”
另一次,在一个满是病人的病房里,我暗示他看到每张床上都有一只狗,而不是病人。在清醒后,病人非常吃惊地发现自己在一个动物医院。
有一次,病人告诉我房东的妻子辱骂过他,我向他暗示当他清醒后,他会看到房东来到房间里,他会就房东妻子的行为向房东发表抗议,他们对话了五分钟之后,病人会再次入睡。在病人清醒后,他确实看到了房东,然后对他说:“啊,今天真是个好天气。H先生,很高兴见到您,我有些话必须要告诉您。您的妻子是个坏女人,她侮辱我。这种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要报警。”在如此滔滔不绝地责骂了几分钟后,病人坐下来又睡着了。
在夏兰顿疯人院(译者注:夏兰顿是法国的村庄,因设有疯人院而出名)的主治心理医生克里斯蒂安在场时,我对S暗示:“当你清醒后,你会看见一个女人,她会给你一篮子草莓。你要感谢她,和她握手,然后吃掉草莓。”在半小时后病人清醒了。他走到床边说:“日安,女士,非常感谢。”然后他就摇了摇手。我走近他,他向我展示了想象中的一篮草莓。我问他:“那位女士在哪里?”他回答说:“她已经走了。她在那里,就是走廊里。”他指着开向走廊的窗户这么说。然后他把草莓一个一个地吃掉了,他优雅地把草莓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草莓,然后把草莓柄都扔掉了,现在他在擦手,他的表现十分逼真,根本不可能是伪装出来的。
我也曾经让这个被试“吃”樱桃、桃子或葡萄。当他便秘时,我让他“喝下”一瓶想象中的塞得利兹粉(译者注:可用作轻泻剂,也可用以制造碱性矿泉水)泡的水。当他接过这瓶虚幻的水后,他把水倒进想象中的玻璃杯里,连续喝下整整三四杯水,并且做出吞咽的动作。他发现水很苦,他放下水杯,由于这副虚幻的腹泻剂,他一天会排便四五次。然而,如果便秘的情况十分严重,仅靠这种虚幻的暗示是不足以治愈便秘的。
还有一位G女士,她是一位聪明、多愁善感但是并不躁狂的女性,稍后我会提到她,在她身上我诱导出了最复杂的催眠后幻觉,她的所有感官都出现了幻觉。我让她感到自己听到了医院的院子里传过来的军乐声。士兵们走上楼,进入屋子里。她看到一位乐队指挥在她床前转动。一位音乐家来到她身边对她说话。他喝醉了,并且提出一个非常不妥当的要求。他想拥抱她。她扇了他两巴掌,然后叫来了她的姐姐和护士,她们飞快地赶了过来,把这个醉鬼赶了出去。在催眠中暗示的整个场景和人物——包括她自己和其他所有人在内,都一一展现在病人眼前,栩栩如生。病人从前没有出现过类似的幻觉。病人无法消除这种幻觉。她环顾四周问其他病人是否看到了这些场景,或者听到了什么声音。她无法区分开现实与虚幻。当一切结束时我对她说:“这只是我施加给你的一个幻境。”她完全明白这些只是幻觉,但是她坚持说这一切不只是一个梦,它太逼真了。
另外一个病例中的病人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我让她在清醒后“看”到了她手指上戴着一个戒指,或者在手臂上戴着一个手镯,或者我给她的一个精致的扇子,扇子上画着她认识的人的肖像。她非常喜欢这个礼物,但是三四分钟后扇子这个意象在她脑中消失了。这次实验让她意识到这些意象的保留时间非常短暂,从那以后,她就请求我让这个意象一直保留在她脑中,不要消失。
这些幻觉在其他被试身上持续的时间更长一些。我让L女士在清醒后“看”到她丈夫的画像。尽管她十分清楚这幅画像根本不存在,但是第二天这位女士仍然能“看”到这画像。另外一次,我对她说:“在清醒后你会看到E女士坐在椅子上。”(实际上是R女士坐在椅子上)。当她清醒后,她“看”到了E女士,然后和她攀谈了起来。在谈话进行了十分钟后,我说:“你犯了个错误。在你面前的不是E女士,她是R女士。”她相信了我的话,她知道这是一个幻觉而已,然而她无法消除这个幻觉。因为这种持续的幻觉,所以她觉得很不适应。根据她的要求,半小时后我再次催眠了她,这次病人看到了R女士。
这些关于幻觉的例子我可以举出无穷多个来,但是并非所有的梦游症者都会出现幻觉。
我向A保证,在他清醒后他会在自己的床上看到一只狗,他会拍一拍它。在清醒后,他向四周看了看,但是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他说好像梦到在他的床上有一只狗。
另外一次我对他说:“在清醒后,你会看到我的鼻子流血流地很严重。”在清醒后,他看着我说:“你的鼻子应该在流血,而且很严重。”他没有“看”到血,但是“流鼻血”这个想法在他的脑中保留了下来。
因此,有些梦游症者会执行暗示行为,而其他梦游症者会对暗示性感官幻觉十分敏感。这些被试可能感到痒、痛,这些是由敏感性幻觉导致的,而与感官幻觉无关。例如,在这种类型的病人处于催眠睡眠期间可以给他施加如下暗示:在吃到盐时他尝到的是糖的味道,并且这种甜味会一直保持下去,可是这种暗示根本不可能成功。在清醒后,他们尝到的是盐的味道,而非糖的味道。他们无法“看”到红色或黄色的物体。感官幻觉的作用最多达到幻觉的程度而已。
在其他的病人身上,暗示行为、感官—知觉错觉和幻觉都会出现。而且,相同的被试在第一次时可能会抵触感觉幻觉,但是通过练习,在进行多次催眠后,他可以执行所有向他施加的幻觉暗示。
在某些病例中,操作者会施加消极幻觉暗示。这种暗示只有在深度梦游症者身上才会成功。有一天,我和李波特先生在一起,他向一位被催眠女士(非癔病病例)暗示:在她清醒后,她“看”不到我,我已经“走”了,但是我把忘了带走我的帽子。在离开前,她会戴上我的帽子,然后把帽子送到我家去。
当她清醒后,我站在他面前。有人问她:“伯恩海姆医生在哪?”她回答说:“他已经走了。这是他的帽子。”我对她说:“女士,我在这里,我没有走,你可以清楚地看到我。”她没有回答我。五分钟后,暗示的效力消失,我坐在她身边问她:“你来李波特医生这里多久了?”她保持沉默,就好像没有看到我也没有听到我说话似的。其他人问她同样的问题。她立刻就回答了:“十五天了。”然后我继续问她:“女士,在接受治疗后,你是否感到好多了?”她同样沉默,但是同样地回答了其他人提出的相同问题。我把手放在她面前两分钟。她没有眨眼或皱眉。在她真正地关注到我之前,在她眼中我根本不存在。最后,在走的时候,她戴上我的帽子,然后离开了。李波特先生跟在她身后走到了街上,要回了我的帽子,他对她说他会把帽子带给我。
我成功地在我的梦游症被试身上重复了这个关于消极幻觉的暗示很多次。
我要讲一个病例。这个病例是关于G女士的,在两位来自小镇上的病人在场时,我向她暗示,当她清醒后,她无法再“看”到我或“听”到我。我不再在那里了。在她清醒后,她寻找着我。我用尽方法也无法让她看到我。我在她耳边低语告诉她我就在那里,掐她的手,她猛然缩回了手,但是还是没发现我。在场的女士告诉她我就在场,而且我在跟她说话。她看不到我,而且她认为那位女士是在跟她开玩笑。在其他几次催眠她时,我都成功引起了这种消极幻觉,可是只能持续五到十分钟,但是这一次我能够一直让她保持这种状态超过20分钟。
在场的两位女士中其中一位患有癔病。我用催眠术来治疗她因癔病而失声的症状。她对催眠幻觉和催眠后幻觉都十分敏感。在上述实验后的第二天,我催眠她进入梦游症状态并对她说:“你知道,在清醒后你会再也看不到我。”她开始微笑。我说:“你在笑,因为你记得昨天的那位女士,在她清醒后她也看不见我。你也一样,你只是看不到我,而不是我真的离开了。一旦我叫醒你,我在你眼中会消失十分钟。你会看到我重新出现在对面的门中。”当我叫醒她的时候,她徒劳地寻找着我,而且好像因为没有找到我而感到非常沮丧。我说:“我在这,你可以清楚地看到我。我正在触碰你,我正在轻挠你的前额。”她没有动。我补充说:“你正在跟我开玩笑,你只是在玩一个游戏,你不由自主地发笑,你马上就要大笑。”但是她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当她表现出不悦时,我告诉在场的人向她说明我被紧急叫去了隔壁病房的病人那里。她的心情仍旧很糟糕,立刻就又去睡觉了。在第十分钟她正好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门边,她好像“看”到我走了进来,向我低头示意,表现得非常高兴能够再次见到我,我把她的不悦归咎于恐惧,因为她害怕在清醒时我不在场她的神经系统可能会出现什么问题。我向她承认我一直在场,但是我向她施加了一个和她昨天看到的实验中出现的暗示相同的消极暗示。实验后她非常肯定地告诉我她根本没看到我也没听到我说话。所以我施加的不在场暗示非常完美。
幻觉暗示的原理 |
南锡学院使用消极幻觉一词来描述这种现象,这受到了比纳先生和费瑞先生的谴责。这些学者说:“这个名字真是糟糕,这种现象的本质与幻觉根本没有关系。只有与行为的系统性麻痹相比较,这种感官现象才能被深刻地理解。这是一种眼或手臂的抑制现象,它导致了相关部位的系统性麻痹。”
对我来说,我应该把来自于可敬的反对者们的责备还给他们,因为他们没能找到这种现象真正的本质和重要性。
当我通过在催眠或清醒状态下施加暗示的方法让一个被催眠被试看到根本不存在的人或事时,我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创造了相应的形象,我已经引导出了一种幻觉。
如果我用同样的方法让相同的被试无法看到他眼前的人或事,并不是让他的眼睛产生麻痹。这个病人可以看到除暗示提到的特定人或物之外的所有事物。我只是从他的脑海中消除了这个特定人或物的影像。我把被试感知的这个影像抵消或者负极化了。所以我把这种现象称作消极幻觉。
在这两种情况下,心理现象或者心理—感知现象的顺序是相同的。这两种情况下,我都引起了一种幻觉。
此外,在所有复杂的幻觉中,例如人工诱导的幻觉和自发产生的幻觉中,这两种现象是并存的:一个疯子相信自己在监狱里,他能看到自己的牢房,看到狱卒,还有绑着他的链条。这些就是在他脑海中创造出来的感官知觉。另一方面,他无法看到自己眼前真正存在的物体。他无法看到也无法听到他周围的人。这些就是被抹去的知觉。
有些人可能会说,这两种现象中,第一种现象单独构成了幻觉,与第二种现象无关。对于我们语言中存在的这种不合理但是受到公认的词汇(例如,消极压力、消极价值、消极质量,等等)。消极幻觉这种表达,对我来说能够非常完美地表达与引起积极幻觉相关的心理机制。
我已经提到过,暗示性黑内障和癔病性黑内障都不属于系统性麻痹,而纯粹是一种心理性麻痹,一种通过想象把感知的物体抵消的结果。这是一种消极幻觉。这种黑内障不是器质性的,所以它无法进行解剖定位。被试通过视网膜看见物体。首先感知这个物体,然后,通过皮层的视觉中枢来感知它。但是因为暗示而出现黑内障的被试或者因为癔病而出现黑内障的病人,都会无意识地通过想象抵消这个视觉影像。他们生理上的眼睛能看到物体,但是心理上的“眼睛”却没有看到。这种黑内障只是一种消极幻觉。
我已经讨论过我接待过的病人,在催眠期间接受过我的暗示后,清醒时无法看到我,一些人根本就没有看到我,但是有些人会一开始的时候看着我,似乎我施加的暗示根本没有发挥效力。然后关于暗示的记忆会开始恢复,他们的表情会突然变化,当我开始注意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开始变得迟钝。我在他们眼中“消失”了,他们无法再看到我,片刻之后,当暗示的效力开始消退时,他们才能够看到我的存在,他们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在刚开始清醒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过我。
我们医院的主任甘兹诺蒂先生希望做个实验来证明暗示性的单侧黑内障究竟是真正存在的,还是人为伪造出来的。他使用了斯德博的仪器(稍后我会讲到与此相关的内容),这些仪器可以用来消除被试伪装的企图。他说病人的表征是错误的。他倾向于认为实验结果受到了模仿因素的干扰。我向他这样解释:因为黑内障是纯粹的心理性的,或者说是想象性的,所以它不可能遵循视觉定律。
不久,我就能够用实验证明与癔病性黑内障相关的事了,这种黑内障与暗示性黑内障的表现很相像。以下是我在观察了一大批癔病病例后总结的。病人出现完全性的感官—知觉半侧麻痹,我们以左边为例,这种麻痹就包括一种完全性的黑内障。
现在,让病人闭上右侧的眼睛,在证明了病人的左眼无法看到任何东西后,就很容易证明这种眼盲完全是心理性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用了斯德博医生的仪器,它是由斯内伦视力检查表改进而来的,这就杜绝了病人伪装成黑内障的可能性。病人戴着一副眼镜,一侧镜片是红色,一侧是绿色,病人要读出一个黑色框内的六个字母,这六个字母中的一些会被红色或绿色镜片遮住。病人的双眼都要睁开看字母,这样六个字母都可以看到。如果只用一只眼睛看字母的话,只有三个字母可以读出来:病人无法看到那些与镜片同色的字母,如果红色镜片侧的眼睛睁开的话,病人无法看到红色的字母,如果绿色镜片侧的眼睛睁开的话,病人无法看到绿色的字母。因为红色和绿色会混色成黑色,所以透过红色镜片看到的绿色字母呈现的是黑色。
这就保证了病人能够通过眼镜很快地读出字母。如果他们读出了那些本不该看到的字母,就证明了他们的左侧眼睛可以视物,但是病人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如果闭上左眼,他们只能看到三个字母。
另一个简单至极的实验也能证明这个事实。我们知道如果把棱镜放在眼前,图像会因折射从而产生双像(即复视)。如果另一只眼睛闭上的话,就不会出现复视,人们只能看到一个影像。
出现单侧黑内障的癔病患者在看棱镜时应该只能看到单像。现在,他们却能毫不费力地看到两个影像,因此,黑内障的那只眼睛其实是能够看到物体的。癔病性和暗示性色盲是心理性的,类似于黑内障。以下的实验要归功于帕里诺医生。格雷尼尔先生的就职演说中提到了这个事例。让我们以出现左侧色盲的癔病患者为例。让病人双眼轮流闭上看报纸,当用左眼看一份绿色的报纸时,会看到一片灰色,而用另一侧眼睛看时,看到的是绿色。双眼都睁开,如果把棱镜放在正常眼的前面时,病人会看到两份报纸,而且不是一份灰色一份绿色,而是两份绿色的报纸。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色盲侧的眼睛是可以辨别颜色的。而另一方面,如果把棱镜放在色盲侧的眼前,大部分病人会看到两份灰色的报纸,两只眼睛都无法正确辨别颜色。
作者用一个假说来解释这种现象,在用单眼视物时,两只眼睛各自受对侧脑半球控制,而双眼并用时,每只眼睛都可以与双侧脑半球发生联系。这个假说既无实验依据,也无解剖依据。
这纯粹是一个心理现象,也就是说,完全是病人的想象造就了这种现象。如果我把一个绿色的硬纸板放在病人的正常眼眼前,让他通过一个棱镜看这个纸板,他可以毫无困难地看到两个影像,而不是一个灰色的影像(来自于被认为出现色盲的眼睛)和一个绿色的影像(来自于正常眼睛)。这似乎证明了,虽然被试不自知,但是由左眼看到的影像是绿色的,所以这种色盲完全是心理性的。如果我把棱镜放在被试出现色盲的眼前让被试再次看这个纸板,他会看到两个灰色的影像,而不是一个绿色纸板(正常眼看到的影像)和一个灰色纸板(色盲眼看到的影像)。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知道自己左眼看到的物体是灰色(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知道棱镜会出现两个影像,但是他所不知道的是:棱镜提供的两个影像之一是由右眼传递的,他认为棱镜放在哪只眼前,就会让这只眼看到的影像变成两个。因此,很自然地,他会暗示自己色盲眼看到的影像都是灰色,因为通过棱镜看到的物体会呈现两个影像,所以色盲眼看到的所有影像都是灰色,但是被试并不知道这是暗示自己的结果。
在我曾经接诊过的另一个癔病病例中,我成功证明了我的这种解释是正确的,而且我得出一个结论,整个现象都源于人的想象。病人的左眼出现色盲。用这侧眼看到的红色物体呈现的是灰色,而右侧眼则能看到正常的红色。
我让她两眼都睁开,透过棱镜看物体。她会看到两个物体。我合上她的色盲侧眼,让她仅用右眼透过棱镜看物体。她看到的是红色物体,这非常符合视觉定律。
然而,如果闭上右眼,把一个绿色或红色的物体放在她的左侧色盲眼前,她只会看到灰色的物体。如果把棱镜放在这只眼前,她会看见两个与物体本来颜色相同的影像,而不是灰色的影像。
棱镜依据物理和生理原理重构了物体真正的颜色。通过消除病态的想象,它消除了幻觉。所以,这种现象只不过是一种不自知的自我暗示罢了。
就这样,我证明了暗示性和癔病性黑内障和色盲根本不是源于任何器质性病变。这种现象只是一种心理幻觉的结果。癔病患者出现的盲症是一种心理性盲。
在我看来,神经病理学家对心理性盲的命名是错误的,因为这种现象有一部分是因为视觉记忆的缺失造成的。病人能够看到物体,但是他不记得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东西。也不记得看到的物体表示什么。我建议将这种现象命名为视觉遗忘,而把心理性盲的名称用来命名我在上文中提到的心理现象。心理性盲是一种由想象引起的眼盲。是由于心理原因而造成的影像损坏。
还有一点,在我接诊过的所有癔病病例中,在施行过催眠暗示后,几乎所有病人身上的心理性弱视和心理性色盲的症状都会消失。
总之,癔病性黑内障和暗示性黑内障无法进行解剖定位。它们的病因不是出自视网膜、视神经或者大脑视觉中枢的病变。它们的确会导致眼盲,但是这种眼盲只存在于病人的想象中。
其他的暗示性麻痹的原理也是一样的。在耳聋症状的病例中就可以证明这点。我对一个被催眠的梦游症患者说:“当你清醒后,你就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说话。你变得耳聋目盲。”我叫醒他,对他说话,在他耳边低语。他根本无动于衷,面部毫无波澜。如果非常坚决对他说:“你可以再次听到声音。”,重复这话一次或几次,他的脸上会出现极度震惊的表情,因为这时他能够听到我的声音并回答我的问题了。如果我说:“你肯定一直能够听到我的话,你只是在我告诉你可以再次听到我的声音时假装能够再次听到我说话而已。”,则毫无效果。他相信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再次听到声音。我重复这个实验多次,每次都得到同样的结果。一个有如此才能可以进行伪装的人不会任人戏弄自己。一个被施加耳聋暗示的人可以听到声音,一个被施加目盲暗示的人可以看到事物,只是每次他都通过想象将感知到的声音或影像看抵消,并让自己相信没有听到声音。
我将在第九章讲一讲另外一种多样化的幻觉,我将之称为回溯性幻觉,我会把重点放在这个问题上。
知觉、妄想性幻觉和暗示行为一样可以在一段时间后才被执行。在我曾经提到过的G夫人的病例中,我向病人暗示在五天后,在与今天她来访的时刻相同的时间,她会出现剧烈的头痛,而这个暗示也成功实现了。在另外一个场合,我对她说:“下周周四的晚上(六天后),你会看到护士走近你的床,并把一瓶水打翻了,洒在你的脚上。”下周五的时候,她愤怒地抱怨护士昨晚把水打翻了并洒在她的腿上。我叫来护士,她自然否认了。这位女士对此一无所知。我对病人说:“这只是一个梦,玛丽没有对你做任何事情。你非常清楚这只是我给你施加的一个幻觉而已。”她强调这不是幻觉,而是她亲眼所见,她能够感觉到水,她身上曾经被打湿过。
有些病例中,暗示性现象会在一段更长的间隔后出现。以下就是两例。
1883年12月22日,一个周六,在催眠了G女士之后,我向她暗示:“在下周二的三星期后,当我在清晨巡视经过你的床铺的时候,你会看到我的同事V. P先生和我在一起。他会问你你怎么样了。你会向他详细描述你的病情,然后就你感兴趣的话题和他攀谈。”当她清醒后,她对此一无所知。在她面前,我丝毫没有提到过这个暗示,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的任何一个学生。在此期间她又接受了几次催眠。她被施加了其他的暗示。她以不同催眠姿势拍了几张照片。在2月15日,周二,在我晨间巡视期间,我非常自然地像往常一样在她床前停下来。她正看向自己的左侧并且有礼貌地低头致敬。在几分钟后,她回答想象中的问题:“啊,V. P先生,我现在好多了,不再感到疼痛了。不幸的是,我的膝关节仍旧是脱位的,没有支撑物的时候,我无法行走。”她倾听着想象中的对话者的另一个问题,然后回答:“非常感谢您,你知道,我正在看护你的同事——市长助理B先生的孩子。如果你向他提起我,他或许能够让我住到疗养院里去。”她再次倾听,然后感谢他,低头致意,然后目送着我的同事的影像,看向门口。我说:“你知不知道V. P先生今天会来看你?”她说:“我不知道。”她向我保证她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有预料到此事。所以这就是一个暗示后23天内生效的复杂幻觉。
我将讲述一位老警官S的病例。他是一位梦游症者,1883年8月,在他被催眠时我问他:“十月第一周哪一天你有时间?”“周二。”“好的,那你听仔细了,在十月份的第一周周二,你要到李波特医生那里去(这个病人是他介绍来的),然后你会在那里看到共和党首脑,他会给你一枚徽章和一笔退休金。”他回答:“我会去的。”我不会再对他提起这件事。在清醒后,他对这件事没有任何记忆。在此期间我看到过他几次,向他施加了其他暗示,但是从未提到过第一个暗示。在10月3日(暗示后的60天),我接到了来自李波特先生的一封信,信上说:“梦游症者S今天下午1点10分的时候来了我这里,他向F先生打招呼,F先生在他进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他,然后S旁若无人般地走向我的图书馆的左侧,然后我看见他恭敬地点头致意,然后我听到他说:‘阁下。’因为他的说话声很小,我立刻走近他。就在那时他伸出右手然后说:‘谢谢您,阁下。’然后我问他他在和谁说话。他说:‘怎么了,我在和共和党的领袖说话。’我注意到他附近没有人。最后,他转过脸去,点头,走向F先生。在他离开一段时间后,看到过这个奇怪场景的人问我有关于这个傻瓜的事情——他们认为他肯定是傻瓜。我告诉他们他不是傻瓜,他和我们一样正常。一定有人在他身上施行了什么暗示。”
我补充一点,当我几天后再次看到S时,他向我保证去李波特先生那里的想法是在10月3日那天上午10点突然萌生的。在前一天他还不知道自己一定要去,也对即将发生的会面一无所知。
无论这些暗示现象多么奇特,多么难以理解,这些现象都在很长的间隔后在预定时间实现了,这些暗示被病人的大脑解读出来并回忆出来了,但是病人本身却对此毫无察觉,我马上就要讲述这些病例。因为有例外的病例存在,所以我似乎不应该马上就讲这些病例,但是我经过多次重复实验,在不同梦游症病人的身上都得到了相同的效果。关于它们的解释属于心理学范畴。在下一章,我会试着做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