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第1版于1950年由Harper Brothers出版,于1993年由Transaction出版社再版。——译者注)
本书是我对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形成的工业化社会进行分析与诊断的三本系列中最后一本。前面两本是《工业人的未来》(1942)和《公司的概念》(1946)。这两本书也都由Transaction出版社再版了。第一本书试图发展出一个一般性的、尤其适用于工业社会的理论。第二本书则是对一家重要的工业企业,也许是世界上最大的、最成功的制造企业——美国通用汽车公司的分析。它的分析是从通用汽车的内部展开的,这是我对通用汽车18个月近距离考察的结果,在这18个月内,通用汽车对我的考察完全开放。而这本书,作为这个系列的第三本书,则是对前两本书精华的提炼,并将它们凝练成工业社会系统的、有组织的理论与实际分析,它涉及工业社会的关键构成要素、主要机构、社会特性、问题与未来。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类似的作品。事实上,以前一直没有人做过这方面的尝试。这是因为,本书不仅对工业社会的主要机构,包括大型企业、政府、工会进行了分析,它还将个人置于这种社会环境下进行了分析。不仅如此,它还试图将工业社会的社会学原理和自由社会的政治学原理联系起来。
最能令今天的读者吃惊的,也许是本书的洞识之一,即“工会组织能否长久存在”这一章所讲的内容。对40年前的许多读者来说,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当时许多评论者也是这么说的。因为那时候,工会是渗透到工业社会各个角落的“统治者”,是真正的赢家、真正的权力机构。但是,我在那时对此却表示怀疑。在那时,我曾和几个主要的工会一起工作过好几年,我的经验告诉我,工会的权力基础极为狭窄,而且它们在工业社会中的真正功能是什么,这个问题还没有回答清楚。当然,我至今仍认为,掌有权力的管理层需要一个制衡的权力集团,这个观点在本书中表达得十分清楚,而且我本人至今仍对此深信不疑,一如40年前一样。但是,工会,作为我们从19世纪继承而来的事物,是否能成为这样的权力制衡者,我在这本书中深表怀疑。之后发生的事情极大地支持了本书关于工会组织的结论,尽管那是1949年的工会组织,事实上它仍是美国至今知道的惟一的一种工会组织。今天的读者也许会认为本书给工会太多的篇幅,把这个问题看得过重了。但是,这里仍有一个最基本的问题,也就是一个以雇员为主的社会的基本政治结构问题,需要进一步的回答。
相对于现在的类似书籍而言,工会在本书中占的篇幅可能过大了,与此同时,本书明显地忽视了现代社会中的另外一个重要要素。但是在1949年,没有一个人(我确实是说那时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了这一点,那就是“知识工人”。我是第一个认识到知识型工作和知识工人的。事实上,是我发明了这个词,但那是8年以后的事了,它出现在我关于社会及社会性分析的著作中,即1957年的《明日地标》(Landmarks of Tomorrow)。这本书现在也正在由Transaction出版社再版。现在回忆起来,真的觉得很奇怪,那时候我们所有人,无一例外地都没看到受过教育的雇员中层阶级,也就是知识型工人的形成,而他们在之后的10年、15年就成为社会的核心阶层。其实,在那个时候,促成这种巨大转变的重大事件早已发生,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退伍军人法案》(G.I.Bill)。根据这一法案,美国的“学院和大学之门”向数以百万计的退伍老兵敞开了。我们其中的一些人在当时就觉得这是一件极具革新意义的事件。我记得我在当时的一篇文章中曾指出,这样的政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是不可想像的,一战的退伍老兵绝不会想像他们能得到这样的一种“奖励”或“好处”,他们怎么也不可能获得这样的机会。这个政策明显地标志着社会价值,甚至是社会结构的根本改变,但是,当时的观察家,包括本人在内,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回忆起来,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
本书描述的工业社会是它处于鼎盛时期的状态,而与今天的工业社会是有区别的。首先,在所有的发达国家,现在的经济中心都已从制造业转到服务业。而在每个行业内部,经济中心也已从大企业转到中型企业,大型企业的成功故事是属于20世纪30年代、40年代及50年代的事。其次,社会的中心不再只是企业,非营利的“第三部门”在每个发达国家(惟一的例外是日本)的重要性日益显著。另外,即如我们已提到的,发达国家的基本社会问题不再是产业工人了,他们的问题已经退居其次。我们关注的中心逐渐集中到知识型工作的生产率及服务业工作的尊严等问题上,这是本书没有涉及的,也是写作本书那个时代没有出现的问题。
尽管有这些可修正之处,本书的基本方法、基本分析及基本概念框架在今天仍然适用。尤其是它关于基本的组织、管理的职能及限制、个人独立性需求及发达社会中主要机构的社区、将劳动力作为一种资源的讨论及本书中首次提出的其他一些观点,在今天的情况下,仍是适用的。顺便提及的是,本书是本人的著作中对日本产生过重大影响的第一本书,尤其是其中关于利润的职能与功能,管理的职能与功能,特别是将劳动力视为一种资源的观点,及创建工厂社区的必要性等,对日本的企业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在日本,人们至今仍认为这本书在日本工业重组、日本现代管理发展,尤其是在20世纪50年代日本的雇员与劳动政策与实践的重大变革中,发挥了重要的指导作用。
彼得·德鲁克
于加州克莱蒙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