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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桧树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许有两千年之久。当时有一个很富有的人,他有一位美丽而虔诚的妻子,他们彼此非常相爱。尽管他们非常想要一个孩子,但是始终没能如愿。妻子日夜不停地祈祷,但还是一直没有怀孕。在他们的房子前面有一个院子,院子里种着一棵桧树。在一个冬日,妻子站在桧树旁削苹果时,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削破了,流出的血滴在了雪地里。“唉。”她叹了一口气,看着地上的血,心里难过极了,“要是我有一个孩子,他的皮肤像雪一样洁白,脸蛋上还透着红润,那该多好啊。”她说完以后觉得很愉悦,感觉自己说的话一定会成真似的。然后,她就回到屋里去了。一个月过去了,雪融化了;两个月过去了,外面一片绿色;三个月过去了,大地上开满了花朵;四个月过去了,树木长得茁壮茂盛,小鸟的歌声在树林里回荡,花儿从树上纷纷落下;然后,第五个月也过去了,她站在桧树下,闻着树的清香,便从心底涌起一阵喜悦,情不自禁地跪在了地上;当第六个月过去以后,树上已经结满了硕大的果实,她的内心感到非常平静;第七个月过后,她把上面的果子摘下来吃,吃得停不住口,可是随后她就病倒了,心里难过极了;然后第八个月也结束了,她把丈夫叫到身旁,一边哭一边对他说:“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桧树下吧。”然后,她就变得非常平静,快乐而安详地度过了这个月;下一个月的时候,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儿,果然如她所愿,孩子的皮肤像雪一样白,脸蛋上透出了红润的光泽。她看到孩子以后满怀喜悦,然后安详地死去了。

桧树

她的丈夫把她埋在了桧树下,开始放声恸哭。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他感觉稍好了一点儿,哭得也比之前少了,渐渐能够忍住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娶了一个妻子。不久以后,他们生了一个女孩儿。

亡妻所生的男孩儿长得白里透红,惹人喜爱。这个女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觉得心中充满爱意,可是看到丈夫前妻的儿子,就觉得心好像被针扎了似的难受,觉得这孩子一直在挡她的路。于是她一直绞尽脑汁地想着,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女儿继承丈夫全部的财产。这个恶毒的女人一直沉浸在这个念头里不能自拔,直到最后,她对小男孩儿已经恨入骨髓了,时不时地就会对他又推又搡,打一拳头,给个耳光。可怜的男孩害怕极了,每当放学回家以后就无处可藏。

有一天,女人往楼上的卧室走去,她的女儿马琳也跟了上来,说:“妈妈,给我一个苹果吧。”“好,我的孩子。”她说,然后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漂亮的苹果递给她。那个箱子的盖子特别大,上面还锁着一把硕大的锁。“妈妈,”小女儿说,“是不是也给哥哥一个苹果呢?”这话让她的妈妈恼怒极了,但是她妈妈还是说:“好的,等他从学校回来再说吧。”当她从窗户里望见小男孩儿回来的时候,她的心就仿然受到了魔鬼的引诱,从女儿手里把苹果夺过去,说:“你不能比哥哥早吃到苹果。”然后把苹果扔进箱子,锁了起来。小男孩进了家门,魔鬼又让后母装作和蔼的样子对他说:“我的儿子,你想吃个苹果吗?”却用近似疯狂的眼神恶狠狠地望着他。“妈妈,”小男孩儿说,“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生气?好吧,给我吃个苹果吧。”“跟我来吧,”她说着,然后把箱子打开,“自己拿一个苹果吃吧。”可是当小男孩儿把头伸到箱子里的时候,邪恶的魔鬼又在唆使这个女人,“砰”的一声,她狠狠地将箱子盖盖了起来,男孩儿的脑袋就掉了下来,落到了鲜红的苹果中间。这时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心想:也许我能够蒙混过去。于是她走上楼梯,来到衣橱旁,从最上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条白色的头巾。之后她把男孩儿的头摆在他的脖子上,然后用头巾把他的脖子裹了一圈,这样就看不出伤口了。接着她把男孩儿的尸体摆放到门口的椅子上,把苹果放到了他的手里。

一会儿,小马琳来厨房找妈妈,她的妈妈正站在火堆上的一口大锅旁,锅里煮着热水,她不断地在里面搅和着。“妈妈,”马琳说,“哥哥坐在门口,他的脸看起来很苍白,手里还拿着一个苹果。我让他把苹果给我,可是他不搭理我,我很害怕。”“你去找他。”她的妈妈说,“如果他还不搭理你,你就打他的耳朵。”于是,马琳就去找哥哥,对他说:“哥哥,把苹果给我吧。”可是他没有出声,于是马琳就打了他的耳朵一下,哥哥的脑袋就掉了下来。马琳见状吓坏了,开始大哭大叫起来。她跑到妈妈那儿,说:“哦,妈妈,我把哥哥的脑袋打掉了。”她一直哭呀哭呀,不管怎么安慰都停不下来。“马琳,”妈妈说,“你看你都干了什么?安静点儿,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现在没别的办法了,我们只得把他炖成汤。”然后她就把小男孩的尸体弄过来,把他砍成几块,放到大锅里煮成了汤。可是马琳在旁边一直哭啊哭,她的眼泪不停地流到锅里,连盐都省下了。

男孩儿的父亲回来了,他坐在桌子旁边问:“我的儿子在哪里?”他的妻子给他端上来一大锅汤,而马琳仍在旁边哭得停不下来。这时,父亲又问:“我的儿子哪儿去了?”“哦,”妈妈说,“他去找舅舅去了,他要在那儿待上一阵子。”“他去那儿干什么呢?怎么也不向我道个别?”“哦,他非去不可,还问我能不能在那儿待上六个星期。在那儿他会得到很好的照顾的。”父亲说:“唉,我可真不高兴。这可不对,他总得跟我说句再见吧。”然后,他就开始吃饭了。他问:“马琳,你为什么哭?你哥哥肯定会回来的。”他又说:“老婆,这饭的味道很不错,再给我盛一些吧。”他吃得越多就越想要,他说:“再给我一些。你们两个不要吃了,看来这些都是我的。”他一直吃呀吃呀,直到把所有的汤全吃光了,把剩余的骨头都扔到了桌子下面。

马琳跑到自己的衣柜那儿,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出她最好的丝巾,把桌子下面的骨头一块块搜集起来,然后用丝巾裹住带到门外。她一直哭啊哭啊,哭得眼睛都流出了血。她把包好的骨头埋在了桧树下的草丛中。当她把一切处理好以后,突然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也不再哭泣了。可是那棵桧树却突然开始动弹起来,树的枝杈先是分开,然后又并拢,就好像一个人在欢快地拍手。与此同时,一团雾气从树上升起,雾气的中间就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一只美丽的小鸟从火焰中飞出,唱着委婉动听的歌曲,飞向了天空中。小鸟飞走以后,桧树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这时,男孩儿的骨头和外面裹着的丝巾都不见了踪影。马琳觉得非常开心,她感到自己的哥哥仿佛还活着。她愉快地走回房间,坐在桌子旁开始吃起了饭。

小鸟飞了一会儿,最后落在了金匠的房顶上,然后开始歌唱:

“我的母亲杀了我,

我的父亲把我吃掉,

我的妹妹马琳,

把我的骨头搜集起来,用丝巾裹住,

葬在桧树下。

啾,啾,

我是一只多么美丽的小鸟。”

金匠正坐在作坊里制作一条金项链,他听到小鸟在他的房顶上歌唱,觉得非常动听。他站起来往外走,迈过门槛的时候一只拖鞋掉了下来,但他毫不在意,只穿着一只拖鞋,另一只脚穿着袜子就走到了马路的中央。他站在那儿,身上还围着皮围裙,一只手拿着金项链,另一只手拿着钳子。阳光照耀着整条街道,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站在那儿对小鸟说:“小鸟,你唱得多么婉转动听啊。你能再给我唱一遍吗?”“不行。”小鸟说,“什么都不给我,我可不会再唱。你若把那条金项链给我,我就再为你唱一遍。”金匠说:“给你金项链,现在再为我唱一遍吧。”于是小鸟飞过去用左爪子把金项链抓住,然后走到金匠的面前,唱道:

“我的母亲杀了我,

我的父亲把我吃掉,

我的妹妹马琳,

把我的骨头搜集起来,用丝巾裹住,

葬在桧树下。

啾,啾,

我是一只多么美丽的小鸟。”

随后,小鸟又飞到鞋匠的屋顶上,唱道:

“我的母亲杀了我,

我的父亲把我吃掉,

我的妹妹马琳,

把我的骨头搜集起来,用丝巾裹住,

葬在桧树下。

啾,啾,

我是一只多么美丽的小鸟。”

听到歌声的鞋匠穿着一件背心就跑出了家门,他朝屋顶看去,用手挡在眼前遮住阳光。“小鸟,”他说,“你唱得多么动听啊!”然后他敲了敲房门,“老婆,快到外面来。这里有一只小鸟,你看,它会唱歌。”然后他又叫来了他的女儿、儿子、短工、徒弟还有婢女。他们都来到大街上,看着这只鸟。那真是一只漂亮的鸟——它红绿相间的羽毛是多么美丽啊,它的脖颈就像金子一样,它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小鸟,”鞋匠说,“再为我把那首歌唱一遍吧!”“不。”小鸟说,“什么都不给我,我可不会再唱,除非你送我些东西。”鞋匠说:“老婆,快进店里去,鞋架的最上面有一双红鞋,快把它拿来。”他的妻子去把红鞋拿了出来。“在这儿,小鸟。”鞋匠说,“现在再为我唱一遍吧。”于是小鸟飞过来用右边的爪子抓住鞋,然后飞回到屋顶上,唱道:

“我的母亲杀了我,

我的父亲把我吃掉,

我的妹妹马琳,

把我的骨头搜集起来,用丝巾裹住,

葬在桧树下。

啾,啾,

我是一只多么美丽的小鸟。”

小鸟唱完以后就飞走了。现在它左手抓着项链,右手抓着鞋,又飞到了一个磨坊里。磨盘转动着,发出“咯里嘎啦、咯里嘎啦、咯里嘎啦”的声响。磨坊里有二十个学徒,正在那里雕琢一块石头,发出“喀嚓、喀嚓、喀嚓”的声音。磨坊的轮子转动着,发出“嘎啦、嘎啦、嘎啦”的动静。

小鸟落在磨坊前的一棵柳树上,唱起来:

“我的母亲杀了我。”

其中一个学徒停止了工作。

“我的父亲把我吃掉。”

两个学徒停止了工作,竖起耳朵听着。

“我的妹妹马琳。”

四个学徒停下工作。

“把我的骨头搜集起来,用丝巾裹住。”

只有八个人还在打磨石头。

“把它葬在……”

只有五个人在工作了。

“桧树下。”

还剩一个人在工作。

“啾,啾,我是一只多么美丽的小鸟。”

最后一个人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听了最后几句歌词。“小鸟,”他说,“你唱得多么动听啊,再让我听一遍吧,再为我唱一遍。”“不行。”小鸟说,“什么都不给我,我是不会再唱的。把那个磨石给我,我就再唱一遍。”“好的。”他说,“如果我是磨石唯一的主人,你当然可以拿走它。”“好的。”其他人说,“如果小鸟再唱一遍,那磨石就是小鸟的了。”小鸟飞了下来,这二十个人找来一根木桩子,喊起号子:“哟嗨哟!哟嗨哟!哟嗨哟!”这才把磨石抬了起来。小鸟飞下来,把脖子伸到磨石中间的窟窿里,轻而易举地把石头抬了起来,然后重新回到树上,唱起来:

“我的母亲杀了我,

我的父亲把我吃掉,

我的妹妹马琳,

把我的骨头搜集起来,用丝巾裹住,

葬在桧树下。

啾,啾,

我是一只多么美丽的小鸟。”

唱完以后,小鸟张开翅膀,它的左爪抓着项链,右爪抓着鞋,脖子上套着磨盘,飞向了父亲的家。父亲、母亲还有马琳都坐在桌子旁边。父亲说:“我觉得很满足,很快乐。”“我可不是。”母亲说,“我觉得很不安,就好像暴风雨要来临似的。”而马琳只是坐在那里哭个不停。小鸟飞了过来,当它落到房顶上的时候,父亲说:“哦,我从心底觉得高兴,外面的阳光是那么明媚,我感觉好像要和某位老朋友重逢一样。”“我可没觉得。”母亲说,“我害怕得牙齿直哆嗦,我感到血管里好像着了火一样。”她把上衣撕开一点儿,好让衣服更宽松些。马琳只是坐在一个角落里哭泣着。她把一块手绢捂在眼睛上,一直哭得整块手绢都湿透了。

然后小鸟落到了桧树上,它唱道:

“我的母亲杀了我。”

母亲听到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既不想看也不想听,但是她的耳朵里仿佛有狂躁的风暴在咆哮着,眼睛里就像着了火一样灼热,眼前闪烁着强光。

“我的父亲把我吃掉。”

“哦,妻子,”父亲说,“那儿有一只美丽的鸟,它唱得如此婉转动听。阳光这样温暖,闻起来就像纯正的肉桂一样。”

“我的妹妹马琳。”

马琳把头放在膝盖上不停地哭啊哭啊,可是父亲说:“我要出去,我一定要看看那只小鸟。”“哦,不要走。”母亲说,“我觉得整栋房子都在颤抖,就像着了火一样。”但是父亲还是跑出去看那只小鸟了。

“把我的骨头搜集起来,用丝巾裹住,

葬在桧树下。

啾,啾,

我是一只多么美丽的小鸟。”

唱完了歌,小鸟把金项链扔了下去,正好套在了父亲的脖子上,不大不小非常美丽。父亲走进房子说:“快去看看那只美丽的小鸟,它送给我一条金项链,多美丽啊。”但是母亲恐惧极了,她摔倒在房间的地板上,帽子从脑袋上掉了下来。

小鸟又开始唱歌了:

“我的母亲杀了我。”

“我真想钻到地下几千里的深处,这样我就听不到它的歌声了。”

“我的父亲把我吃掉。”

母亲瘫倒在地上,就像死了一样。

“我的妹妹马琳。”

“哦,”马琳说,“我也要出去,看看小鸟会不会也会送给我什么东西。”说完,她就跑了出去。

“把我的骨头搜集起来,用丝巾裹住。”

小鸟把鞋扔给了她。

“葬在桧树下。

啾,啾,

我是一只多么美丽的小鸟。”

马琳开心极了。她穿上新鞋,跳着舞,蹦跳着回到了屋子里。“啊,”她说,“我出去的时候那么悲伤,但是现在我快乐极了。那真是一只神奇的鸟,它送给了我一双小红鞋。”“不!”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光着脚跳起来,头发像火焰一样竖立起来,“我觉得仿佛世界末日降临了。我也要出去看看,也许这样我能觉得好受些。”然后她就走了出去。“砰!”小鸟把磨石朝她的脑袋上扔去,她被砸死了。

父亲和马琳听到声音后跑了出来。烟雾、火光,还有火焰从那里升腾而起,等一切都平静以后,他们看到小男孩儿正站在那里。然后他拉起父亲和马琳的手,三个人都高高兴兴地走回家,坐在桌子旁吃饭去了。 gHl3NFeMcc54j8sf1/fM7IqaDmbVl1UUKUGdFgQACLpM0q5Ca2RURmshjb0Ruzh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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