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古巴钢琴家鲁本·冈萨雷斯
莲花足

2003年12月8日，好友一大清早就发来短信告知鲁本·冈萨雷斯（Ruben González）已仙逝。那一年，我们在送走叼着哈瓦那雪茄的吉他圣手康佩·塞冈多（Compay Segundo）和古巴裔萨尔萨女王塞里亚·克鲁斯（Celia Cruz）后，又一位大师离我们远去。鲁本·冈萨雷斯是古巴硕果仅存的擅长演绎非洲古巴音乐（afro-cuban）的老一代钢琴家。他把自己的大半辈子都献给自己热爱的这种充满热情和自由的音乐。现在，我已经没有听到康佩·塞冈多去世时那么伤感，因为这就是人生，该来的那天总是会到来的。然而，我相信只要古巴音乐存在一天，就有人会永远记住他们。

说起鲁本·冈萨雷斯我们不得不谈到那部由德国大导演维姆·文德斯（Wim Wenders）（代表作有《德州，巴黎》、《柏林苍穹下》和《百万大酒店》等著名影片）执导的音乐记录片《好景俱乐部》（Buena Vista Social Club）（又被译为《乐满夏拿湾》、《乐士浮生录》、《再见，社交会》等）。在这部获得金球奖和奥斯卡奖的记录片中冈萨雷斯那段坐在公园长椅上用一张张照片回忆过去美好时光的镜头已经成为了回忆的经典镜头。而他和他的那群古巴老伙伴们在片中真情流露的绝佳表现震惊了全世界，从此开始在全球刮起了一股古巴音乐风潮，至今余波未尽。

在这股古巴音乐浪潮中主要以非洲古巴乐（afro-cuban）、古巴颂乐（son）以及由其发展出来的萨尔萨（salsa）为主体。非洲古巴乐是指二战前，在非洲的塞内加尔，法国殖民统治为塞内加尔带来了古巴流行音乐，这种音乐在当地深受喜欢，而后来该音乐又被当地歌手与塞内加尔本土音乐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早期的古巴非洲乐。它的特点就是把古巴独特的热情与非洲鲜明的节奏融合在一起。于是，这种音乐风格在古巴和非洲都开始流行起来。但是，在古巴，当地音乐家显然更侧重于非洲古巴乐中古巴的部分，同时还开始尝试把美国的爵士融入进来，而在非洲，他们的非洲古巴乐风格显然和古巴相反，最后使得两地的非洲古巴乐产生了许多差异。现在，在世界各国，包含了爵士味道的非洲古巴乐已经和源自巴西的巴沙诺瓦（Bossa Nova）一起成为欢快轻松音乐的代名词，人人都喜欢，不同的歌手也都或多或少地涉猎过这类音乐。而古巴颂乐则来自于古巴山区的山歌，后来经过逐步演化形成欢快轻松的古巴乐曲。而现在世界闻名的萨尔萨音乐也是来源于古巴颂乐。

钢琴手鲁本·冈萨雷斯对于以上音乐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对于这些音乐的深刻体会来源于冈萨雷斯将近半辈子的音乐磨练。其实，在少年时期，冈萨雷斯有机会向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的方向发展，但是由于对古巴音乐的迷恋和对钢琴的依恋导致他最后毅然放弃了成为医生的机会，只身来到哈瓦那，成为了一名专职的钢琴演奏家。40年代恰好是古巴音乐的黄金时期，而此时的冈萨雷斯一直与象阿生尼奥·罗德里格斯（Arsenio Rodriquez）这样的优秀古巴音乐家合作。冈萨雷斯一直坚信，正是那段时期的音乐生涯使得他对音乐有了新的看法，对待音乐的态度也越来越平和。在生活中遇到的所有喜怒哀乐最后都消解于音乐中，最后，出来的是充满轻松且快乐的音乐。就在那个时候，音乐已经真正融入他的生活，成为他身体中的一部分。在60年代的时候，他开始与恰恰恰（cha-cha-cha）音乐的创建者恩里克·佐林（Enrique Jorrin）合作，不断地释放着自己对于音乐和生活的热爱。但是，不幸的是因为他患有关节炎，最后他不得不离开了心爱的钢琴。然而，随着古巴“喜瑞拉梅斯特拉”（Sierra Maestra）乐队的胡安·德·马科斯·冈萨雷斯（Juan de Marcos González）的到访，他那心中已经沸腾的音乐岩浆又一次冲破了阻碍（这一次是健康的阻碍，而上一次是选择事业的阻碍），重新弹起了那让他魂牵梦萦的钢琴。

在胡安的邀请下冈萨雷斯参加了一个由古巴三代歌手一起演出的现场录音。在那里吉他手雷·库德（Ry Cooder）恰好作为客座吉他手参加演出。随后，冈萨雷斯又与“非洲古巴全明星”（Afro-Cuban All Stars）乐队合作录制了一张举世瞩目的专辑而开始真正被世界所认识。而在与冈萨雷斯的合作中，雷·库德完全被他的音乐所感染，然而更令人感到诧异和惊叹的是冈萨雷斯对于钢琴的那种近乎疯狂的迷恋。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去弹奏它，抚摩它。也许，在冈萨雷斯的心中钢琴就是他的身体中最活跃的一部分，他需要不断地和它说话，与它交流。而恰恰是冈萨雷斯对于音乐和钢琴的那种热情和痴迷坚定了雷·库德要挖掘古巴老艺人的决心。于是，雷·库德约上好友维姆·文德斯开始了一段记忆深刻的古巴之旅。而这个旅行的结晶就是上面提到的那部音乐记录片《好景俱乐部》。

在记录片一举成功后，冈萨雷斯就和雷·库德的厂牌World Circuit签约，并且在他78岁的时候发行了他作为真正意义上的领导者的第一张专辑《介绍...鲁本·冈萨雷斯》（Introducing...Ruben Gonzalez）。这张专辑的录制花费了超过两天的时间。但是，我们可以想象冈萨雷斯是如何欢快地度过这段美好时光的。因为只有在音乐中，冈萨雷斯的疲劳和疼痛都可以抛在脑后，因为音乐就是他最好的镇痛吗啡。这张专辑依靠钢琴、小喇叭、guiro、maracas、congas等等乐器，从一开始就营造出一幅哈瓦那傍晚的迷人氛围。红而不烈的落日，微腥的海风还有那开始喧闹起来的小酒馆。而他2000年在著名的Nonesuch公司发行的专辑《大手恰恰恰》（Chanchullo）一开始就是我们熟悉的唱着“恰！恰！恰！”的曲调，而冈萨雷斯钢琴弹起来得心应手，灵巧流畅，诙谐有趣，旋律跳跃，一贯的冈萨雷斯的风格。惬意！无争！快乐！冈萨雷斯的音乐并不深沉，只要你有一颗平凡而又公正的心就会感受到他音乐中的那份平易近人、意趣盎然。他从来不炫耀技巧，仅仅是想怎么弹就怎么弹。与乐队只要通过会心的一笑，随着你我音乐的出来，一种不谋而合的默契立即体现。这就是为什么冈萨雷斯与莉莉·马丁内斯（Lily Martinez）、裴鲁辛（Peruchin）一起并称为古巴最伟大的三大钢琴演奏家的原因。他的音乐要告诉我们的是，朋友，不要过于忧伤，一切都会过去的，永远笑对人生。想想像冈萨雷斯演奏的这类古式音乐之所以重新流行起来，既因为全球的复古风潮，然而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的音乐充满了真诚。可以说，这些古巴老人的一生就是一部音乐剧，信手拈来的都是一串串醉人的音符。当一个人用一生的经历来演奏的时候，还有什么不能够打动人的呢？

最后，感谢像鲁本·冈萨雷斯那样给我们带来欢快音乐的古巴音乐家，祝福那些仍然健在的老人们，保重身体。有空的时候别忘了弹弹琴，跳跳舞，唱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