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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宠

王灼痕 文/ 玉灼痕
图/ 莎蔓萝

在我拜入少林之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剪去三千青丝,遁入空门。更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过上整天青灯古佛,没有肉吃的日子。所以说,司命星君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大戏,做人不要太天真。

一 大师兄,你责罚我吧

我偷了寺里打鸣的公鸡,将它煮熟吃了。

所幸毁尸灭迹得干净,没被人怀疑。于是琥珀放松了警惕,可怜兮兮地问我:“珊瑚,我们什么时候再吃烧鸡?”他这段时间清减许多,袍子穿在身上显得十分宽大。

我正往窗边的破瓷瓶里插花,没工夫搭理他,只随口应付道:“快了快了,寺里每天早课,报晓的公鸡总是少不了的。”

语音未落,就听有人气急败坏:“珊瑚,你又破戒!”

我吓了一跳,风驰电掣地转身瞪了嘴巴不严的琥珀一眼,又立刻摆出笑容,对出现在屋内的第三者谄媚道:“大师兄,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装聋作哑、耍赖到底是我的强项。可惜架不住猪一样的队友。

六岁的琥珀小大人样儿地点点头:“对啊大师兄,我们没有吃鸡哦。”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怒了。我娘到底怎么生出这么蠢的一孩子!简直拉低我们一家人的平均智商!

我伸手,熟练地揪住琥珀的耳朵:“不准讲话!”

下一刻,我涨红了脸,踮起脚尖叫了起来:“大师兄放手放手,疼……疼……疼啊!”我耳朵上火辣辣的,无叶平日里拿惯佛经的手现在正毫不留情捏住我的耳朵。

他皱着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谁允许你欺负琥珀的?”说得好像琥珀是他亲弟弟似的。

我不服气:“小孩子不懂事,得管教!”

我头顶传来一声冷笑:“是吗?”耳朵上的手指松开了,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无叶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捏出一把戒尺:“手伸出来。”

自从我来了少林寺,大师兄的袖子里就多了很多东西,时不时在我犯戒后给我“惊喜”,有时是一条鞭子,有时是一块板砖,有时是一块搓衣板,现在竟然有戒尺,还是铁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无叶的大腿,死不撒手,说:“大师兄!我知错了,我再也不随便揍琥珀了!”

无叶挣扎了两下,无奈我抱得太紧,只得放弃:“就这样?”

我立刻赌咒发誓:“我再也不杀生、再也不吃肉了!否则就让琥珀胖十斤!”

无叶沉默了一瞬,仿佛被噎住了。

下一刻,他浓浓的眉毛皱了起来,挤成一个“川”字。

“屡教不改,要不是我徇私,你上山后破的戒早够你被赶出去十回了!”

我闻言抖了抖,被赶下山只有死路一条。我年方二八,正处风华正茂还没活够的年龄。想到这里,我视死如归地站起来,毅然决然地伸出手:“大师兄,你责罚我吧!”

无叶的眉毛舒展开,漂亮的眼睛温柔地望着我,嘴角微勾,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

我心跳加速,如沐春风之际只觉手心巨疼。下一刻,表情扭曲的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蛇蝎美人”,说的就是你啊!大师兄!

二 宽宏大量的好人

虽然鸡是我杀的,可琥珀吃了肉,同样破戒。然而,事实是只有我挨打。小师弟琥珀仗着年纪小会卖萌,逃过一劫,只需熬夜抄完《金刚经》。

我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第一次嫌弃起自己的长相。风华绝代有什么用?竟没有琥珀那张没长开的包子脸吃香,我不服!

越想越生气,失眠的我坐起来,打算去看看还在抄经的琥珀,顺便嘲笑他一番。没想到有人比我先到了。

屋里的琥珀熬不住,趴在桌上睡得口水直流。无叶小心翼翼地抱起他,轻轻放到床上,帮小家伙盖上被子。那细心温柔劲儿,看得我心里颇不是滋味。都是师弟,小的那个像块宝,大的这个像棵草,明明我和琥珀是同一个娘生的,怎么在大师兄眼里差别那么大?

手心的伤隐隐作疼,我忽然就委屈起来。大师兄对我这么凶,我再也不要跟你讲话了!这么想着,我立刻转身,明目张胆地留给无叶一个倔强的背影。

无叶叫住我时,我还在气头上,硬邦邦地回答:“做什么?”

他走到我身前,挡住了月光,黑暗中的声音带了些沙哑:“手伸出来。”

我一边把手背到身后,一边警惕道:“还没打够?”

他不回应我的讽刺,只拉过我没受伤的那只手,往上头放了个瓷瓶:“这瓶药你拿着,治跌打损伤最灵的。”

我嫌弃地撇了撇嘴,心里挺感动,可就是看不惯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你怎么知道?说不定是假的!”

第二天在饭堂遇到无叶时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只能把脸埋碗里,装看不见,没想到琥珀这个猪队友再次出卖我:“大师兄,这里这里!”这里个毛线球啊!没看见我都快把脸埋碗里了吗?!

无叶顺理成章地坐在我身边,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

我立刻站起身:“我吃完先走了。”

无叶看看我空了的碗,抬手夹了个馒头放我的碗里:“再吃点儿吧,你不是最爱吃馒头吗?”

提到馒头,我瞬间内疚起来,人家惦记着我爱吃馒头,我昨晚却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仅怀疑大师兄的药,临走时还狠狠踩了大师兄一脚作为报复。

好在他似乎不打算与我计较,大师兄真是个宽宏大量的好人!

三 他是不是人贩子?

无叶是好人这事儿,我一个月前就知道了。

那时我和琥珀流落在嵩山脚下的无名小镇,饿得肚子咕咕叫,活了十几年,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饥饿的滋味,所学的礼仪道德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微不足道。

鬼使神差下,我伸出了罪恶之手。

实践证明,我付珊瑚是个蹩脚的小偷。琥珀号啕大哭中,从屠夫转行卖包子的老板提着菜刀追来,眼看为了个馒头我和琥珀就要血溅当场,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三言两语化解了这场灾难。

“上天有好生之德,看这孩子可怜见的分儿上,施主便绕了他们吧。馒头钱算贫僧账上。”

说话的正是化缘路过的无叶。他口中“可怜见的孩子”当然不是指我,而是我的弟弟琥珀。小家伙躲在我身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大祸弥消心有余悸,被他吵得头疼,不由分说地吼道:“不准哭!”哭能解决问题,我早哭了!

救人的光头小师父皱了皱眉头,不高兴地问我:“他是你儿子?”

感激之情瞬时消失殆尽,我扶了扶书生帽,抬头瞪他:“我如此风华正茂,生得出这么大的儿子?”有没有搞错?虽然一路奔波,我此时的确又饿又累颇狼狈,但是你那什么眼神,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无叶不理我,蹲下身,和气地对琥珀说:“小朋友告诉我,你家住哪儿?他是不是人贩子?”他修长秀气的手指指向我,把我和琥珀都问愣了。

要不是看在他救了我的分儿上,我此刻已经挽袖子跟他同归于尽了!我付珊瑚一向遵纪守法,虽然刚才迫于生计偷了个馒头,但被怀疑拐卖,仍然是对我人格的巨大侮辱!

最可怕的是,琥珀这个猪队友,闻言不仅不澄清,反而认真地问:“人贩子是什么?”

爹娘要琥珀这个老来子时,考虑过此刻我的感受吗?

好在我机智,立刻对琥珀说:“你平时喊我什么?”

琥珀脸上挂着两行泪,呆呆地说:“珊瑚。”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

好在琥珀是我亲弟弟、我并没有拐卖他的这件事情很快得到了证明。

于是,我终于可以静静地窝在墙角啃馒头压惊。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发现馒头是甜的,又香又糯很好吃。

那边无叶蹲下身,把细心吹凉的包子递给琥珀。这一幕让我感动又心酸。

然后我就着馒头腾起的热气眨眨眼睛,笑嘻嘻地说:“小师父,你真是个好人。”

既然是好人,当然得好好利用。

“当和尚是不是不愁吃不愁穿,再也不用饿肚子?”

无叶蹲在地上,心满意足看着琥珀吃东西:“嗯。但是有早晚课,要练功抄佛经。”

哎呀,和性命比起来,这些完全不值一提!

我盯着他俊美的侧脸,迫切追问:“那小师父,你收徒弟吗?”

他依然很老实:“我师父收。”

我心里瞬间乐开了花,被馒头噎着也不在意了:“那太好了,大师兄!快带我和琥珀上山拜见师父吧!”

无叶抬头看我,嘴巴张得似乎能塞下一个鸡蛋。大概他从没见过我这么自说自话、厚脸皮的人。

不过没关系,实践证明,我虽然不擅长偷东西,可我绝对是个聪明的无赖,只见我一推琥珀后脑勺,麻利地教他喊:“快,叫大师兄!”

不出所料,无叶兵败如山倒,妥协在琥珀萌萌的童音之下。

四 近墨者黑

在我拜入少林之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剪去三千青丝,遁入空门。更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过上整天青灯古佛,没有肉吃的日子。所以说,司命星君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大戏,做人不要太天真。

可我……唉,我就是太天真了。

我以为踩大师兄的那一脚,在今早他递过馒头这个友好的举动时就已如同往事随风而逝。没想到吃完饭他截住我,语重心长地与我商量:“琥珀昨天睡着了,说好的《金刚经》没抄完。”

我打个饱嗝,不甚在意:“那就今晚接着抄!”我一点儿都不心疼,真的!

可无叶却摇摇头,痛心疾首地说:“他才六岁啊,你作为兄长,怎么忍心他连熬两天两夜?要是熬出病来怎么办?”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还是琥珀的大师兄呢,不还是罚他抄经吗?你都不心疼,我也不心疼!

于是我实话实说:“生病多喝点儿水就好了!”再说琥珀才不在乎长不长得高呢,他只在乎胖不胖!

无叶噎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我眨了眨眼睛,无辜地望着他。他嘴角抽了抽,总算开门见山:“你是他兄长,他没抄完的经,你理应代劳。”

凭什么啊?我偷的鸡琥珀可没少吃,大师兄你这是差别对待!

为了自己的福利,弱势群体必须反抗,奋起反抗!

“我不抄经!”笑话,我付珊瑚为什么从小被夫子说孺子不可教?就因为写字时横不是横,竖不是竖,一撇一捺可以飞到天上去!我才不要写字自曝其短!给大师兄留下不好的印象!

没想到无叶一口答应了,他拍拍我的肩,欣慰道:“好,太好了。那你就去河边挑水吧。不要多,一缸就行。”我刚想继续拒绝,就听他一锤定音,“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挑不满一缸就不准吃晚饭!”

我在他阴险的笑容中后知后觉,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报复!

我也总算明白了多出的那个馒头所为何来——因为大师兄早知道我今天没有晚饭吃!

糟糕,温柔善良又尊老爱幼的大师兄在我日复一日、厚颜无耻、撒泼耍赖的影响下,光荣腹黑了!

月黑风高夜。

我坐在河边唉声叹气,一边叹气,一边在地上画小人,小人是光头,着僧袍,拿佛经的模样。

我再用小树枝戳上无数遍小人。就在我以为我付珊瑚辉煌一世却要因为偷鸡而饿死的时候,琥珀小天使带着馒头降临了。

馒头还是热的,新鲜出炉的模样,我吃了两口才良心发现,问琥珀:“你没吃晚饭?”弟弟总算懂事了,知道把晚饭省给受罚的二师兄,我深受感动。

琥珀挠了挠脑袋,瞥一眼树林深处,对我说:“吃……吃过了。”他什么时候学会结巴了?

我狐疑地望向黑黝黝的树丛,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就见数道黑影从天而降,不由分说要杀我和琥珀。吓得我当即就被半口馒头噎住了。

真是万万没想到,我和琥珀都躲到少林寺来了,竟然还能被他们找到!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琥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下我,迅速向丛林深处跑去,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地喊:“大师兄!大师兄!救命!救命!”

有没有搞错,大师兄怎么会没事儿半夜往树林子里钻?琥珀你被吓得失心疯啦?

等我艰难地咽下馒头,打算叫琥珀的时候,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迅速出现,把琥珀护在身后,漂亮的眸子望向我,又淡淡扫了一眼我手上的馒头。

我迅速背过手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吃过。

下一刻我就顾不上这些了,作为一只不会武功的菜鸟,我很想跟琥珀一样躲大师兄身后,可惜,现实是残酷的,此时,我和大师兄距离起码三丈远。为了活命,我只能尽力躲来躲去,然后一不小心掉进了河里。

河水迅速淹没了我,被罚挑水不准吃饭又被追杀的委屈在生死攸关的时候神奇地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我流着泪挣扎,偶尔浮出水面时叫上几声“救命”。岸上一直关注我的无叶一脚踢开偷袭的刺客,拉着琥珀往河边赶,听到我喊救命,他显然着急了,大声鼓励我:“珊瑚你坚持住!”一边说,一边劈手砸晕一人。

我被他的帅气击中心脏,忘记了哭泣,浮在水面上情不自禁地夸奖他:“大师兄你好厉害!”

他毫不犹豫往河里跳的动作顿住了,皱着眉问我:“珊瑚你不是不会游泳吗?!”不是疑问,是反问。

我这才反应过来,对呀,我在琥珀那么大的时候就学会游泳了,没事儿瞎喊什么救命?害得大师兄为了救我受了伤。对,没错,就在刚才,他气急败坏问我话的时候,一支飞镖射中了他的肩膀。

我心虚又愧疚,自己乖乖爬上岸。

我刚想对大师兄的受伤表达下歉意,就有个不长眼的刺客扑上来,顿时我也顾不上仪态了,尖叫着冲向无叶,这回的救命叫得真心实意。

大师兄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接住我,轻松解决刺客。

我浑身湿淋淋的,乍一扑进无叶温暖的怀抱,冷热交替下打了个喷嚏。

这么一来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大师兄为了救我浴血奋战,我却还有闲情逸致打喷嚏。

于是我非常诚恳地为自己辩解:“我挑了一晚上水还没吃东西,生病是正常的。”

闻言,无叶低头看我,嘴角微勾,笑得意味深长:“没吃东西?琥珀不是给你带了馒头吗?”他修长的手指擦过我的嘴角,“馒头屑还在呢。”

我一愣,低头去看他的手。

圆润漂亮的指尖上明明什么都没有!本来我都在河里游了一圈,就算有什么也都被河水冲走了!

“你骗人!”我瞪圆眼睛,气急败坏。大师兄,你果然是近墨者黑啊,才跟我相处了一个月连诈胡都学会了!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然而,无叶的下一句话把我钉在原地:“没有我的允许,琥珀竟敢给你送吃的?”

怪不得!琥珀总做贼心虚地看树林,出事第一时间就往大师兄的方向跑。亏我刚才还感动得不行,以为吾家有弟初长成!没想到,都是假的!

五 胸太平,怪我咯?

刺客们厌倦了缠斗,纷纷撤退。

河岸上只剩下我,无叶,琥珀和倒在地上的水桶。我心有余悸地从无叶怀里退出来,惋惜地扶桶:“打架就打架,还把水洒了。”

我认命地把桶抛下河。大师兄那人最死板了!说要打满一水缸就是一水缸,少半桶都不行。

我这边打着水呢,那边琥珀拉我的袖子,我嫌弃地把袖子拽回来:“干什么?没见我忙着呢?!”

琥珀认真地提醒我:“珊瑚,胸胸胸。”

我更嫌弃他了,我对你凶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不都忍气吞声六年了吗?怎么,现在想起义?

我伸手去提他的耳朵,还没够着呢,我就凶不出来了。因为,低头的瞬间我看见了自己湿透的衣服和不甚明显的曲线。

无叶站在不远的地方,神色不明。

我连忙扒下琥珀的外衫往身上套。外衫太小了,于是我往胸前遮,顺便临时抱佛脚,祈祷无叶忽然眼睛瞎了。不过,凭我和佛祖可怜的交情,显然是不可能如愿以偿的。

“你……你是女的?”

无叶盯了我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非礼勿视,连忙转过身去开始念经。月光照着他的侧脸,我看见了可疑的红晕。见到大师兄竟然比我更不好意思,我也就放心了。于是我挠挠光头,决定坦白从宽:“我从没说过我是男的啊。”胸太平,怪我咯?

接下来发生了两件事情。一件好事儿和一件坏事儿,大家打算先听哪个?唉,反正我心如死灰,都告诉大家也无妨。

好消息是,我不用接着打水了。

坏消息是,我被坚持原则的大师兄赶出了少林寺。

当然我是坚决反对的,但是无叶表示,我是他带上山的,他必须对我负责。哦错了,他必须对少林寺负责,他应该把任何女扮男装、浑水摸鱼的和尚无情地清理出去。这个和尚,就是我。

“大师兄!我下山就是死路一条!你忘了昨晚凶残的刺客吗?”

无叶拿着我的包裹,面无表情:“不会。你拿着推荐信去峨眉,她们会收留你。”

软的不行,那就——来更软的!

我开始掩面做哭泣状:“大师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对我可好了,昨天还抱我来着!”好了,提到这件事情,无叶明显地脸红了,我以为看见了希望,打算接过包袱,拾掇拾掇继续在少林寺安身立命,没想到无叶脸红着红着,竟然恼羞成怒地把我的包裹直接扔出了山门:“滚出去!”

咦,这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没等我半夜爬墙重回少林,刺客们就找到了我。

为首的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阴险一笑:“郡主殿下,小世子呢?”

我抬头看一眼少林寺的黄墙高瓦,底气十足:“你不是知道吗?有本事带人平了少林。可你们敢吗?!”

他们当然是不敢的,朝廷和武林向来互不干涉,若朝廷无故找少林麻烦,那就是与整个武林为敌。如今皇权动荡,皇伯父才不会这么蠢,给自己找个更强大的敌人。

六 我好怀念大师兄

我再睁眼,发现自己是在皇宫中。

皇伯父竟然没有杀我,而是把我软禁了起来。就算我打宫女揍太监,他也无动于衷。

多么诡异。要知道,此时我爹睿亲王正从封地起兵,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和他争皇位争得如火如荼。

而之前,为了逼退我爹,皇伯父派人追杀我和琥珀。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只能乔装打扮,从王府一路逃到嵩山,不料阴错阳差遇上无叶,如愿以偿出了家。

原本,一切都在我的计算当中。爹爹和皇帝的这场仗,不出半年,必然会有结果,而我和琥珀待在少林,无论皇帝派出怎样的高手,都无法撼动少林的防卫。可惜,我千算万算,算漏了大师兄的责任心,真是想想就心塞。

半个月后,父王兵临长安城下,而我,也终于被“请”出了皇宫。

守城将领把我当吉祥物似的,将我五花大绑挂在城楼上,还不让我戴帽子。我的头发还没长长,没了帽子显得不伦不类,不过显然,两军对峙的紧张之际,不会有人照顾我的爱美之心。

为了阻止父王攻城,作为挡箭牌的我就这么白天黑夜待在城墙上,太阳晒着,雨淋着,风吹着。吃不饱穿不暖。我就知道,皇伯父之前养着我,果然是有阴谋的!呜呜呜,我好怀念少林寺,我好怀念大师兄!

这么怀念着怀念着,某天夜里,我出现了幻觉。

那个幻觉是大师兄金鸡独立的姿势踩在城墙上,伸手揪住我的脸,温柔的声音中带着焦急:“珊瑚,珊瑚!”他穿利落僧衣,长眉凤眼,鼻梁高挺,揪住我的脸狠狠地摇了摇,“你怎么样?”我本来好好的,此刻被掐得好疼。

我虚弱地说:“大师兄,你的伤养好了?”我到现在还惦记他受伤的肩膀,可惜没来得及帮他包扎就被赶出了少林寺。

他沉默了,松开揪我的手。

“珊瑚,你走得太快了。我回去安顿好琥珀就下山追你,结果发现你不见了。”

原来如此,他虽然把我赶走,却惦记我的安危,想一路护送我去峨眉。

我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一点儿也不生无叶的气了,甚至对皇伯父的狠心也充满了宽容。我笑嘻嘻地说:“大师兄你先帮我把绳子解开吧。”

无叶一边解绳子,一边道歉:“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让你遭这样的罪。”他漂亮的眼睛望着我,诚恳道,“珊瑚,对不起。”

我想微笑着说“没关系,你不知道我是睿亲王的女儿,而且不知道皇伯父会这么狠毒”,可不知怎么,还没开口,我的眼泪就先流了下来。明明之前几天都好好的,无论他们怎么羞辱我,嘲笑我,用我威胁爹爹,我都忍着没有哭,还有力气骂他们白费力气。可是无叶一句关心的话,就让我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土崩瓦解。其实我是害怕的啊,我怕丑、怕疼、怕饿,更怕爹爹一狠心,为了皇位不要我了。

绳索解开的那一瞬,我不顾一切扑进无叶怀里,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爆发。

我哭得很凶,却不敢发出声音,怕惊动守城的兵士,我忍得全身发抖,一边哭,一边鄙视这样反复无常的自己——之前看到无叶来救我,我明明很开心的,现在又因为他为我遭的罪而自责,顿觉委屈。

无叶手足无措,只能抱着我对我说:“你别怕,我带你回嵩山。”

我见过无叶打架的样子,却不知他轻功也如此出色。即便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他也能飞檐走壁。我久居王府,与武林从来没有交集,我本来只知道他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少年英才,却直到此时才深刻认识到,这个武功高强、慈悲为怀又长相俊美的男子,是我的师兄。是与我朝夕相处,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救我于千军万马之中的人。

七 公主千岁

改朝换代的消息是在一个半月后传来的。那场夺位之战,父王胜得毫无悬念。

侍卫们跪在地上喊“公主千岁”时,我正揪着琥珀的耳朵质问:“你是不是把我买的酱肘子全吃了,一个都没给我留?!”旁边的无叶冷笑了一声:“证据呢?”一边说,一边把琥珀从我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最近我过得挺滋润,有恃无恐地在大师兄眼皮子底下作奸犯科。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还可以过很久,却没想到分别来得这么快。

“大师兄,你和琥珀一起还俗吧!”

无叶正帮我打包行李,细心地把刚出炉的馒头装起来,好让我路上吃。闻言,他抬头疑惑道:“为什么?”

我瞧着他俊秀的眉眼,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喜欢你,想要嫁给你。”这句话我很久以前就想说了,但奇怪的自尊心作祟,一直等到今日。

也幸亏等到了今日。

我考虑过无叶很多种反应,却唯独没考虑到眼前这种。

他微微笑起来,不是娇羞的笑也不是嘲笑的笑,而是单纯觉得我这句话好笑的那种悲悯的笑。他摸摸我快及肩的发,像对待琥珀那样,耐心地对我解释:“珊瑚,你不是喜欢我。你黏着我赖着我,想方设法待在少林寺,不过是为了躲避追杀罢了。现在,你贵为公主,没有追杀了。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我如遭雷劈,待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等在院子里的侍卫过来探看,敲敲门催促时才反应过来。

我看着无叶,尴尬又难过,他把我说得那么卑劣,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似的。虽然刚开始的确如此,可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已经对他动心。可他却始终清醒。他对我的善意,都是他身为出家人的慈悲为怀。就连救我,也不过是出于良心。

果然,他说:“珊瑚,你走吧。我从小拜入少林,不会还俗的。”

还有什么比当面表白被拒更丢脸的事情吗?挫败的我无意识地拿起行李,勉强笑道:“那么,再见了。”

临出门前,我不甘心,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说:“大师兄你知道吗?我不喜欢吃馒头,我只喜欢你。”因为那个馒头是你买给我的,所以我才觉得又香又糯很好吃。

他愣了一下,我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就连忙转过身去。

屋外的琥珀抬头问我:“珊瑚,你为什么哭了?”

我抹了一把泪,恶狠狠对他说:“总算可以回去接着骂宫女打太监,锦衣玉食高床软卧了,我高兴!”

他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对我说:“可我舍不得大师兄。”

喵了个咪的,好像我舍得似的!

“闭嘴!不准讲话!”

再提一句无叶,我可又要哭了。

八 只要那个人是他,就够了

半年后。皇宫。

“公主殿下,您要去哪儿?陛下吩咐了,您要安心待嫁,不能乱跑的啊!”

笑话,去巡视给自己选驸马的擂台也叫乱跑?

半个月前父皇找我谈心,大意是我年纪不小了,之前又因为他遭了不少罪,他实在愧疚想要补偿我,所以想赶紧把我嫁出去。不过不要紧,驸马随便我挑,他没意见。

所以我就以无叶为模板,列了一单子的要求。

随后,长发终于及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本公主,站在空荡荡只见风卷落叶的擂台前,风中凌乱。

因为前来竞选驸马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

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不自信?我知道我很优秀,又很挑剔,可我列出来的要求明明很好满足的!只要你会轻功、会武功、念过佛经,你都可以来试试的啊!说不定就走了运,被本公主看上了呢!

我失望中就听琥珀奶声奶气地问:“珊瑚,你要嫁给大师兄吗?”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姐姐我早在半年前就被大师兄给拒绝了!

“因为上面写着的每一项要求,大师兄都符合啊!”琥珀忽然大叫起来,“大师兄!大师兄!”

我心里一惊,随后反应过来,不屑道:“骗我?你还嫩了点儿!”

琥珀却已经跳到了台上:“大师兄!”

我这才转头去看。那人长衫布鞋,长眉凤眼,看见琥珀立刻眉开眼笑,不是无叶是谁?

他弯腰抱了抱琥珀,又转头看我,“珊瑚,我来了。”

哼,来了就来了吧。别以为你是大师兄就可以得到特殊待遇!本公主记仇得很,之前你拒绝我,还没消气呢!

正巧旁边有人上了擂台,我窃喜,故意不看无叶,板着脸对侍卫道:“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吧!”

无叶又喊了我一声,犹豫道:“公主误会了,我不是来打擂的。”

不是来打擂的你站台上干吗?登高看风景?!要换作以前,我可能已经冲上去揍他个满地找牙,可惜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作为一位公主,我只能优雅并有风度地霸王硬上弓。于是我不由分说一挥手:“你说不打就不打?来了就由不得你!”

无叶苦笑下,欲言又止。

本以为的一边倒情况没有出现,无叶只守不攻,被对方逼得节节败退。我满心的希望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不打架你上台做什么,不喜欢我你又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干什么?!不想娶我,就待在你的少林寺,别来长安啊!

怒火攻心下我一甩袖子,打算回宫眼不见为净。

我刚转身就听见琥珀的尖叫:“大师兄你怎么了?”那一瞬间,我撤退的脚步定住了。

我立刻回过身。台上,无叶躺在地上,被人一脚踩向胸口。他却不看对手,也不挣扎,只望向我的方向,动了动唇。

他吐了一口血,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毫不犹豫喝道:“住手!都给本公主住手!”着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台上,推开那人,蹲下身看无叶,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怨气:“大师兄,原来你的慈悲为怀不仅是救助落难的花花草草,还包括打不还手,给人当沙袋?”

他笑了笑,不理会我的阴阳怪气。

“你想要武功高强的驸马,可你看,我已经达不到你的要求了。”

我查看他伤势的手顿住了。他什么意思,讽刺我?讽刺我想要找个武功高强的驸马,想要找个他的替代品?无叶,我付珊瑚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你说不会还俗,我不逼你,自己默默回长安。半年了,我好不容易想通,打算找个驸马重新开始,你又忽然冒出来,对我说风凉话,简直莫名其妙!

我愤怒的情绪在他下一句话中消失殆尽。

“珊瑚,我还俗了。可我没了武功,只是一个废人。”

他微微一笑,目光拂过我的眉眼,仿佛看着世间最贵重的珍宝。

我难以置信地问他:“怎么会没有武功了呢?”

他不甚在意,只抬手摸摸我的头发。我的头发现在已经很长了,浓浓的头发束在一起垂在身前。

“我从小就待在少林,学了一身少林功夫,若要还俗,所学须得归还。”

原来如此,他为了还俗,放弃了武功。

眼前这个深情凝望我的人,见证了我人生所有的艰难时刻,偷东西、女扮男装、被挟为人质……可他仍然愿意放弃刻苦习得的一切,只为了回应我那句“喜欢”。他半年前拒绝我,不过是担心他熬不过还俗的劫难,徒惹我悬心的权宜之计罢了。

可我做了什么呢?在他饱受痛苦折磨的半年里,我努力忘记他,暗暗发誓要找个比他优秀一百倍的驸马,让他后悔!我还列出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要求,让他为难!

可其实,在喜欢的人面前,所有的条件要求都是不值一提的。只要那个人是他,就够了。

“来人!把擂台撤了!”

我扶着无叶站起来,我要回宫禀明父皇,本公主的驸马找到了。 ChQqH6i6A5wMgBvpglprKtC/VYB+3+Ea4gvbxYgCBqz9gUpTm+VldKdVovKFG9F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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