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年纪的人,看着香港的电影,听着香港的歌曲,追着香港的明星,香港的痕迹,是彩色油墨滚筒下印出的花边。花纹细致精美,最粗糙的生活也被蒙上了戏剧的朦胧之美。
这个大都市的表情一贯的蒙太奇。各个画面穿插着,也就渐渐忽视了,其实与我们一样的草根同志们,过着差不多的生活:在上班的闹钟声里打破安歇的美梦,狂奔向超市晚八点的打折货。
金灿灿的梦想常常只能够来自于一个小方格子。那个电视屏幕里,念叨的广告宣传词语。可爱的麦兜跑过大街,坐船去实现做奥运冠军的梦想,最后成为了一个学习抢包山的孩子。不为了冠军为了见李丽珊,只是因为爱妈妈。
圣诞节里,火鸡从出世到销售,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在麦太家的厨房冰箱里,却度过了半年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他的一生。每天换着花样。它的香和好味道,曾经包围过麦兜母子的味蕾,犀利又温柔的。
日子从出生到结束,草根里一千万分之一有可能成为周润发与梁朝伟。香港是这样的,哪个城市的哪个角落不是这样?
所以,在将吃没吃的那一刹那,火鸡的味道达到了巅峰。这不是哲学家说的,是麦兜说的。麦兜说:“我发现,火鸡的味道,在将吃和吃第一口之间已经是最高峰。后来只是开始了也就吃下去了,我有哲学家的头脑,不知这样的事情能悟出什么道理,可是这些想法,在我长大以后……”这样说的麦兜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马尔代夫,麦兜已经去过了无数次,包括那次一生之中最精明最快乐的旅行。从早到晚,平民的幸福,节制而热烈。就像是那个在我看来无比精确的形容:犀利而温柔。它无比犀利地见证着草根世界之外的隔膜,卑微的依然卑微,他们享受的生活永远不能够和他们支撑起来的社会金字塔尖上的相比。充满牛皮癣的老街上,在天台上做早操的中年妇女,为了生活拼搏,如同游戏里的过关,要避开无穷的人为障碍、无辜打击与意外炸弹。
但是,它也无比温柔地展现着草根民众,寻找生活里的点滴幸福,所露出的温柔笑容。麦太跟麦兜开玩笑才说的“发了财就带你去马尔代夫”,终于在麦兜生病后可怜的眼泪下,从渴望变成了短暂的替代现实。麦太只能带他去香港附近的地方游玩。
“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幼………”
卑微其实不足以打动我们,看电影的人之中,我们自己不也是平民?每天我们路过无数乞丐和更加糟糕的可怜情景,心死掉,彻底失望并且麻木的人们,不关心也懒得关心。只有卑微里还保留着希望和梦想,我们才依旧看着心意动荡。
只是,长大后的麦兜,真的到了马尔代夫,他还会那么喜悦那么兴奋那么快乐吗?岁月如砂纸,我们的心最耐不起打磨。梦想所以美好,是因为我们还拥有梦想。等到它一朝实现的时候,心已经千疮百孔粗糙无比了。
给麦兜一个充满浓烈的火鸡滋味的童年,一个缺陷但还算完整的童年,一个有很多失望但还有快乐的童年,麦太很努力去做了,麦太是伟大的。
我需要麦兜,需要这部电影需要看着一只小猪,和他的妈妈麦太一起坐在高楼大厦下,端着火鸡,看着天空充满了烟火的七种彩色,带着妈妈已经去世的感伤,回忆着那一口火鸡将吃未吃的幸福。麦兜那幸福的神情,使人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