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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们先睡的人

最漫长的睡眠是离世。

这个世界上比我们先睡的人,以天文数字存在,浩瀚好比宇宙星系。

但大多数我们无所谓,那些人不曾属于我们的生命进程。父母近亲、用心交往的恋人、挚友、相熟的亲戚,这些比我们先睡的人,令我们牵挂哀悼,因为我们亲手握过对方的手,亲身投入对方的怀抱,亲耳倾听对方的心跳,亲自感受对方的体温和体嗅,在朝夕或短暂相伴里,感知对方的存在,我们建立起——关系,那是深入骨髓的依赖和眷念。

但还有的人,从来没有真正触碰过,比我们先一步恒久沉睡,我们也会剧烈悲伤。

从来没有交集过,却在想象里很喜欢。

我说的这种类型的人,就是作者们。他们创造音乐、小说、戏剧、电影、漫画、器物等等等等。我们与他们,建立起间接的好感。他们奉献作品,我们享用作品。有朝一日他们死了,我们开始难过。

仿佛心脏切割掉一块。源自我们自身的投射,对他们的喜欢,认同,就此戛然而止。

比如臼井仪人。

叫我们措手不及迎接悲伤。你要先睡了吗?可是,我们没有做好准备啊!

曰井仪人老师堕崖而亡,新闻获知的当天,我发呆半天,于是改掉签名为之哀悼,那个心脏缺口,令人难受。

没多久,就有一个小朋友跳出来在网络上跟我聊天。她说:“哈,幸好我的《火影忍者》已经完结,作者死掉也不要紧了。”

她拯救了我,也均衡了我的悲伤。我不得不认真想一想,啊,我不是在哀悼那个真正的活人,因为从来没有共同生活,友好往来过。我只是在追思那个作品的父亲,小新的爸爸。《蜡笔小新》还没有完结就此中断,那是连接作者与我们的纽带。这根纽带剩余的半截,随风而消逝。因为太喜欢野原新之助,喜欢小白,喜欢美呀,喜欢野原广志,喜欢小葵,喜欢这一家人,还有向日葵幼稚园的全体老师同学,以及发生的所有故事,这些人物角色和故事,就此灵魂中断,一想到这一点,空阔的失落,使我更加难过。

那个漫画家去世了。

那个创作了《蜡笔小新》的漫画家去世了。

那个创作了未完结的《蜡笔小新》的漫画家去世了。

三者不能画等号。

所以,我不得不承认事实,接受事实,升华事实。我反而加倍铭记这未完结。正因为未完结,我们会一直惦记那个漫画,以及惦记和怀念亡故的作者,我们不必为此过度悲伤了。作品生命悠长,作者凝固在作品里的投影,凭借作品也“生命”悠长。

没有完结,所以永不结束。

至于比我们先睡的仪人老师,请在天堂继续创作吧。再过几十年我们前往那个世界拜读后继和完结篇。至于比我们先睡的亲友们,再过几十年,我们再相会。

以这样的念头安放内心胸口,悲伤潮汐褪去,心之海面,广阔而宁静。 ZPN5aa2fNoWBZrdZR+yh7hwkSQyHBo4/6qw7hZSNzogu4ygj6G1vTf8PR5/BFu8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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