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城县魏明寺中有《韩公碑》,大和中所造也。魏公曾令人遍录州界石碑,言此碑词义最善,常藏一本于枕中,故家人名此枕为麒麟函。韩公讳麒麟。
庾信作诗用《西京杂记》事,旋自追改,曰:“此吴均语,恐不足用也。”魏肇师曰:“古人托曲者多矣,然《鹦鹉赋》,祢衡、潘尼二集并载;《弈赋》,曹植、左思之言正同。古人用意,何至于此?”君房曰:“词人自是好相采取,一字不异,良是后人莫辨。”魏尉瑾曰:“《九锡》或称王粲,《六代》亦言曹植。”信曰:“我江南才士,今日亦无。举世所推如温子升独擅邺下,尝见其词笔,亦足称是远名。近得魏收数卷碑,制作富逸,特是高才也。”
梁遣黄门侍郎明少遐、秣陵令谢藻、信威长史王缵冲、宣城王文学萧恺、兼散骑常侍袁狎、兼通直散骑常侍贺文发,宴魏使李骞、崔劼。温凉毕,少遐咏骞赠其诗曰:“萧萧(一曰肃)风帘举,依依然可想。”骞曰:“未若‘灯花寒不结’最附时事。”少遐报诗中有此语。劼问少遐曰:“今岁奇寒,江淮之间,不乃冰冻?”少遐曰:“在此虽有薄冰,亦不废行,不似河冰一合,便胜车马。”狎曰:“河冰上有狸迹,便堪人渡。”劼曰:“狸当为狐,应是字错。”少遐曰:“是,狐性多疑,鼬性多预,狐疑鼬预,因此而传耳。”劼曰:“鹊巢避风,雉去恶政,乃是鸟之一长;狐疑鼬预,可谓兽之一短也。”
梁徐君房劝魏使尉瑾酒,一吸即尽。笑曰:“奇快!”瑾曰:“乡在邺饮酒,未尝倾卮。武州已来,举无遗滴。”君房曰:“我饮实少,亦是习惯。微学其进,非有由然。”庾信曰:“庶子年之高卑,酒之多少,与时升降,便不可得而度。”魏肇师曰:“徐君年随情少,酒因境多,未知方十复作,若为轻重?”
梁宴魏使,魏肇师举酒劝陈昭曰:“此席以后,便与卿少时阻阔,念此甚以凄眷。”昭曰:“我钦仰名贤,亦何已也。路中都不尽深心,便复乖隔,泫叹如何!”俄而酒至鹦鹉杯,徐君房饮不尽,属肇师,肇师曰:“海蠡蜿蜒,尾翅皆张。非独为玩好,亦所以为罚,卿今日真不得辞责。”信曰:“庶子好为术数。”遂命更满酌。君房谓信曰:“相持何乃急?”肇师曰:“此谓直道而行,乃非豆萁之喻。”君房乃覆碗。信谓瑾、肇师曰:“适信家饷致醁酒数器,泥封全,但不知其味若为。必不敢先尝,谨当奉荐。”肇师曰:“每有珍藏,多相费累,顾更以多惭。”
宁王尝猎于鄠县界,搜林,忽见草中一柜,扃锁甚固。王命发视之,乃一少女也。问其所自,女言姓莫氏,父亦曾作仕,叔伯庄居。昨夜遇光火贼,贼中二人是僧,因劫某至此。含嚬上诉,冶态横生。王惊悦之,乃载以后乘。时慕荦者方生获一熊,置柜中,如旧锁之。时上方求极色,王以莫氏衣冠子女,即日表上之,具其所由。上令充才人。经三日,京兆奏鄠县食店有僧二人,以钱一万,独赁店一日一夜,言作法事,唯舁一柜入店中。夜久,腷膊有声。店户人怪日出不启门,撤户视之,有熊冲人走出,二僧已死,骸骨悉露。上知之,大笑,书报宁王:“宁哥大能处置此僧也。”莫才人能为秦声,当时号“莫才人囀”焉。
一行公本不解弈,因会燕公宅,观王积薪棋一局,遂与之敌,笑谓燕公曰:“此但争先耳,若念贫道四句乘除语,则人人为国手。”
晋罗什与人棋,拾敌死子,空处如龙凤形。或言王积薪对玄宗棋局毕,悉持一曰时出。
黄㼐儿矮陋机惠,玄宗常凭之行,问外间事,动有锡赉,号曰肉杌。一日入迟,上怪之,对曰:“今日雨淖,向逢捕贼官与臣争道,臣掀之坠马。”因下阶叩头。上曰:“外无奏,汝无惧。”复凭之。有顷,京兆上表论,上即叱出,令杖杀焉。
历城房家园,齐博陵君豹之山池。其中杂树森竦,泉石崇邃,历中祓禊之胜也。曾有人折其桐枝者,公曰:“何谓伤吾凤条!”自后人不复敢折。公语参军尹孝逸曰:“昔季伦金谷山泉,何必逾此?”孝逸对曰:“曾诣洛西,游其故所。彼此相方,诚如明教。”孝逸尝欲还邺,词人饯宿于此。逸为诗曰:“风沦历城水,月倚华山树。”时人以此两句,比谢灵运池塘十字焉。
单雄信幼时,学堂前植一枣树,至年十八,伐为枪,长丈七尺,拱围不合。刃重七十斤,号为寒骨白。尝与秦王卒相遇,秦王以大白羽射中刃,火出,因为尉迟敬德拉折。
秦叔宝所乘马号忽雷驳,常饮以酒。每于月明中试,能竖越三领黑毡。及胡公卒,嘶鸣不食而死。
徐敬业年十余岁,好弹射。英公每曰:“此儿相不善,将赤吾族。”射必溢镝,走马若灭,老骑不能及。英公尝猎,命敬业入林趁兽,因乘风纵火,意欲杀之。敬业知无所避,遂屠马腹,伏其中,火过,浴血而立,英公大奇之。
玄宗常伺察诸王。宁王尝夏中挥汗鞔鼓,所读书乃龟兹乐谱也。上知之,喜曰:“天子兄弟,当极醉乐耳。”
魏仆射收临代,七月七日登舜山,徘徊顾眺,谓主簿崔曰:“吾所经多矣,至于山川沃壤,衿带形胜,天下名州,不能过此。唯未审东阳何如?”崔对曰:“青有古名,齐得旧号。二处山川,形胜相似。曾听所论,不能逾越。”公遂命笔为诗。于时新故之际,司存缺然,求笔不得,乃以伍伯杖画堂北壁为诗曰:“述职无风政,复路阻山河。还思麾盖日,留谢此山阿。”
舜祠东有大石,广三丈许,有凿“不醉不归”四字于其上,公曰:“此非遗德。”令凿去之。
梁宴魏使李骞、崔劼。乐作,梁舍人贺季曰:“音声感人深也。”劼曰:“昔申喜听歌怆然,知是其母,理实精妙然也。”梁主客王克曰:“听音观俗,转是精者。”劼曰:“延陵昔聘上国,实有观风之美。”季曰:“卿发此言,乃欲挑战?”骞曰:“请执鞭弭,与君周旋。”季曰:“未敢三舍。”劼曰:“数奔之事,久已相谢。”季曰:“车乱旗靡,恐有所归。”劼曰:“平阴之役,先鸣已久。”克曰:“吾方欲馆谷而旌武功。”骞曰:“王夷师熸,将以谁属?”遂共大笑而止。乐欲讫,有马数十匹驰过,未有阉人。骞曰:“巷伯乃同趣马,讵非侵官?”季曰:“此乃貌似。”劼曰:“若值袁绍,恐不能免。”
王勃每为碑颂,先墨磨数升,引被覆面而卧。忽起,一笔书之,初不窜点,时人谓之腹稿。少梦人遗以丸墨盈袖。
燕公尝读其《夫子学堂碑颂》,头自帝车至太甲四句,悉不解,访之一公。一公言:“北斗建午,七曜在南方,有是之祥,无位圣人当出。”华盖以下,卒不可悉。
李白名播海内,玄宗于便殿召见,神气高朗,轩轩然若霞举,上不觉亡万乘之尊,因命纳履。白遂展足与高力士,曰:“去靴。”力士失势,遽为脱之。及出,上指白谓力士曰:“此人固穷相。”白前后三拟词选,不如意,悉焚之,唯留《恨》《别赋》。及禄山反,制《胡无人》,言“太白入月敌可摧”。及禄山死,太白蚀月。众言李白唯戏杜考功饭颗山头之句,成式偶见李白《祠亭上宴别杜考功》诗,今录首尾曰:“我觉秋兴逸,谁言秋兴悲?山将落日去,水共晴空宜。”“烟归碧海夕,雁度青天时。相失各万里,茫然空尔思。”
薛平司徒尝送太仆卿周皓,上诸色人吏中,末有一老人,八十余,著绯。皓独问:“君属此司多少时?”老人言:“某本艺正伤折,天宝初,高将军郎君被人打,下颔骨脱,某为正之,高将军赏钱千万,兼特奏绯。”皓因颔遣之,唯薛觉皓颜色不足。伺客散,独留,从容谓周曰:“向卿问著绯老吏,似觉卿不悦,何也?”皓惊曰:“公用心如此精也。”乃去仆,邀薛宿,曰:“此事长,可缓言之。某少年常结豪族为花柳之游,竟蓄亡命,访城中名姬,如蝇袭膻,无不获者。时靖恭坊有姬,字夜来,稚齿巧笑,歌舞绝伦,贵公子破产迎之。予时与数辈富于财,更擅之。会一日,其母白皓曰:‘某日夜来生日,岂可寂寞乎?’皓与往还,竟求珍货,合钱数十万,会饮其家。乐工贺怀智、纪孩孩,皆一时绝手。扃方合,忽觉击门声,皓不许开。良久,折关而入。有少年紫裘,骑从数十,大诟其母,母与夜来泣拜,诸客将散。皓时血气方刚,且恃扛鼎,顾从者敌。因前,让其怙势,攘臂殴之,踣于拳下,遂突出。时都亭驿有魏贞,有心义,好养私客,皓以情投之。贞乃藏于妻女间。时有司追捉急切,贞恐踪露,乃夜办装,腰具白金数挺,谓皓曰:‘汴州周简老,义士也。复与即君当家,今可依之,且宜谦恭不怠。’周简老,盖大侠也,见魏贞书,甚喜,皓因拜之为叔,遂言状,简老命居一船中,戒无妄出,供与极厚。居岁余,忽听船上哭泣声,皓潜窥之,见一少妇,缟素甚美,与简老相慰。其夕,简老忽至皓处,问:‘君婚未?某有表妹,嫁与甲,甲卒,无子,今无所归,可事君子。’皓拜谢之,即夕其表妹归皓。有女二人,男一人,犹在舟中。简老忽语皓,事已息,君貌寝,必无人识者,可游江淮。乃赠百余千。皓号哭而别,简老寻卒。皓官已达,简老表妹尚在,儿娶女嫁,将四十余年,人无所知者。适被老吏言之,不觉自愧,不知君子察人之微。”有人亲见薛司徒说之也。
大历末,禅师玄览住荆州陟屺寺,道高有风韵,人不可得而亲。张璪尝画古松于斋壁,符载赞之,卫象诗之,亦一时三绝,览悉加垩焉。人问其故,曰:“无事疥吾壁也。”僧那即其甥,为寺之患,发瓦探,坏墙薰鼠,览未尝责。有弟子义诠,布衣一食,览亦不称。或怪之。乃题诗于竹曰:“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欲知吾道廓,不与物情违。”忽一夕,有梵僧拨户而进,曰:“和尚速作道场。”览言:“有为之事,吾未尝作。”僧熟视而出,反手阖户,门扃如旧。览笑谓左右:“吾将归欤!”遂遽浴讫(一曰早起),隐几而化。
马仆射一曰侍中既立勋业,颇自矜伐,常有陶侃之意,故呼田悦为钱龙,至今为义士非之。当时有揣其意者,乃先著谣于军中,曰:“斋钟动也,和尚不上堂。”月余,方异其服色,谒之,言善相,马遽见,因请远左右。曰:“公相非人臣,然小有未通处,当得宝物直数千万者,可以通之。”马初不实之,客曰:“公岂不闻谣乎?正谓公也。斋钟动,时至也。和尚,公之名。不上堂,不自取也。”马听之始惑,即为具肪玉、纹犀及贝珠焉。客一去不复知之,马病剧,方悔之。
信都民苏氏有二女,择良婿,张文成往相。苏曰:“子虽有财,不能富贵,得五品官即死。”时魏知古方及第,苏曰:“此虽黑小,后必贵。”乃以长女妻之。女发长七尺,黑光如漆,相者云大富贵。后知古拜相,封夫人云。
明皇封禅泰山,张说为封禅使。说女婿郑镒,本九品官,旧例封禅后,自三公以下皆迁转一级,惟郑镒因说骤迁五品,兼赐绯服。因大脯次,玄宗见镒官位腾跃,怪而问之,镒无词以对。黄幡绰曰:“此泰山之力也。”
成式曾一夕堂中会,时妓女玉壶忌鱼炙,见之色动。因访诸妓所恶者,有蓬山忌鼠,金子忌虱尤甚。坐客乃竞征虱拿鼠事,多至百余条,予戏摭其事,作《破虱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