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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城内

永宁寺,熙平元年,灵太后胡氏所立也,在宫前阊阖门南一里御道西。

其寺东有太尉府,西对永康里,南界昭玄曹,北邻御史台。阊阖门前御道东有左卫府,府南有司徒府。司徒府南有国子学,堂内有孔丘像,颜渊问仁、子路问政在侧。国子南有宗正寺,寺南有太庙,庙南有护军府,府南有衣冠里。御道西有右卫府,府南有太尉府,府南有将作曹,曹南有九级府,府南有太社,社南有凌阴里,即四朝时藏冰处也。

中有九层浮图一所,架木为之,举高九十丈。上有金刹,复高十丈,合去地一千尺。去京师百里,已遥见之。初掘基至黄泉下,得金像三十躯,太后以为信法之征,是以营建过度也。刹上有金宝瓶,容二十五斛。宝瓶下有承露金盘一十一重,周匝皆垂金铎。复有铁锁四道,引刹向浮图四角,锁上亦有金铎。铎大小如一石瓮子。浮图有九级,角角皆悬金铎,合上下有一百三十铎。浮图有四面,面有三户六窗,并皆朱漆。扉上有五行金铃,合有五千四百枚。复有金环铺首,殚土木之功,穷造形之巧,佛事精妙,不可思议。绣柱金铺,骇人心目。至於高风永夜,宝铎和鸣,铿锵之声,闻及十馀里。

浮图北有佛殿一所,形如太极殿。中有丈八金像一躯、中长金像十躯,绣珠像三躯,金织成像五躯,玉像二躯。作工奇巧,冠於当世。僧房楼观,一千馀间,雕梁粉壁,青璅绮疏,难得而言。栝柏椿松,扶疏檐霤,丛竹香草,布护阶墀。

是以常景碑云:“须弥宝殿,兜率净宫,莫尚於斯也。”

外国所献经像皆在此寺。寺院墙皆施短椽,以瓦覆之,若今宫墙也。四面各开一门。南门楼三重,通三阁道,去地二十丈,形制似今端门。图以云气,画彩仙灵,列钱青锁,赫典华丽。拱门有四力士、四狮子,饰以金银,加之珠玉,庄严焕炳,世所未闻。东西两门亦皆如之,所可异者,唯楼两重。北门一道,上不施屋,似乌头门。真四门外,皆树以青槐,亘以绿水,京邑行人,多庇其下。路断飞尘,不由渰云之润;清风送凉,岂藉合欢之发?

诏中书舍人常景为寺碑文。

景字永昌,河内人也。敏学博通,知名海内。太和十九年,为高祖所器,拔为律学博士,刑法疑狱,多访於景。正始初,诏刊律令,永作通式、敕景共治书侍御史高僧裕、羽林监王元龟、尚书郎祖莹、员外散骑侍郎李琰之等撰集其事。又诏太师彭城王勰、青州刺史刘芳入预其议。景讨正科条,商榷古今,甚有伦序,见行於世,今律二十篇是也。又共芳造洛阳宫殿门阁之名,经途里邑之号。出除长安令,时人比之潘岳。其后历位中书舍人、黄门侍郎、秘书监、幽州刺史、仪同三司。学徒以为荣焉。景入参近侍,出为侯牧,居室贫俭,事等农家,唯有经史,盈车满架。所著文集数百馀篇,给事封暐伯作序行於世。

装饰毕功,明帝与太后共登之。视宫内如掌中,临京师若家庭。以其目见宫中,禁人不听升。

衒之尝与河南尹胡孝世共登之,下临云雨,信哉不虚!时有西域沙门菩提达摩者,波斯国胡人也。起自荒裔,来游中土,见金盘炫日,光照云表;宝铎含风,响出天外。歌咏赞叹,实是神功。自云:年一百五十岁,历涉诸国,靡不周遍,而此寺精丽,阎浮所无也。极佛境界,亦未有此。口唱南无,合掌连日。

至孝昌二年中,大风发屋拔树。刹上宝瓶随风而落,入地丈馀。复命工匠更铸新瓶。

建义元年,太原王尔朱荣总士马於此寺。

荣字天宝,北地秀容人也。世为第一领民酋长,博陵郡公。部落八千馀家,家有马数万匹,富等天府。武泰元年二月中帝崩,无子,立临洮王世子钊以绍大业,年三岁,太后贪秉朝政,故以立之。荣谓并州刺史元天穆曰:“皇帝晏驾,春秋十九。海内士庶,犹曰幼君。况今奉未言之儿,以临天下,而望升平,其可得乎?吾世荷国恩,不能坐看成败,今欲以铁马五千,赴哀山陵,兼问侍臣帝崩之由,君竟谓何如?”穆曰:“明公世跨并肆,雄才杰出,部落之民,控弦一万。若能行废立之事,伊霍复见于今日。”荣即共穆结异姓兄弟。穆年大,荣兄事之。荣为盟主,穆亦拜荣。於是密议长君诸王之中不知谁应当璧。遂於晋阳,人各铸像不成,唯长乐王子攸像光相具足,端严特妙。是以荣意在长乐。遣苍头王丰入洛,约以为主。长乐即许之,共克期契。荣三军皓素,扬旌南出。太后闻荣举兵,召王公议之。时胡氏专宠,皇宗怨望,入议者莫肯致言。唯黄门侍郎徐纥曰:“尔朱荣马邑小胡,人才凡鄙,不度德量力,长戟指阙,所谓穷辙拒轮,积薪候燎!今宿卫文武,足得一战,但守河桥,观其意趣;荣悬军千里,兵老师弊,以逸待劳,破之必矣。”后然纥言,即遣都督李神轨、郑季明等,领众五千,镇河桥。四月十一日,荣过河内,至高头驿。长乐王从雷陂北渡,赴荣军所。神轨、季明等见长乐王往,遂开门降。十二日,荣军於芒山之北,河阴之野。十三日,召百官赴驾,至者尽诛之,王公卿士及诸朝臣死者二千馀人。十四日车驾入城,大赦天下,改号为建义元年,是谓庄帝。于时新经大兵,人物歼尽,流迸之徒,惊骇未出。庄帝肇升太极,解网垂仁,唯散骑常侍山伟一人拜恩南阙。加荣使持节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北道大行台、都督十州诸军事大将军、领左右、太原王。其天穆为侍中、太尉公、世袭并州刺史、上党王。起家为公卿牧守者,不可胜数。二十日洛中草草,犹自不安。死生相怨,人怀异虑。贵室豪家,弃宅竞窜;贫夫贱士,襁负争逃。於是出诏,滥死者,普加褒赠。三品以上,赠三公。五品以上,赠令仆。七品以上,赠州牧。白民赠郡镇。於是稍安。帝纳荣女为皇后。进荣为柱国大将军,录尚书事,馀官如故。进天穆为大将军,馀官皆如故。

永安二年五月,北海王元颢复入洛,在此寺聚兵。

颢,庄帝从兄也。孝昌末镇汲郡。闻尔朱荣入洛阳,遂南奔萧衍。是年入洛,庄帝北巡。颢登皇帝位,改年曰建武元年。颢与庄帝书曰:“大道既隐,天下匪公。祸福不追,与能义绝。朕犹庶几五帝,无取六军。正以糠粃万乘,锱铢大宝,非贪皇帝之尊,岂图六合之富?直以尔朱荣往岁入洛,顺而勤王,终为魏贼。逆刃加於君亲,锋镝肆於卿宰。元氏少长,殆欲无遗。已有陈恒盗齐之心,非无六卿分晋之计。但以四海横流,欲篡未可;暂树君臣,假相拜置。害卿兄弟,独夫介立。遵养待时,臣节讵久?朕睹此心寒,远投江表,泣请梁朝,誓在复耻。风行建业,电赴三川,正欲问罪於尔朱,出卿於桎梏;恤深怨於骨肉,解苍生於倒悬。谓卿明眸击节,躬来见我,共叙哀辛,同讨凶羯。不意驾入成皋,便尔北渡。虽迫於凶手,势不自由;或贰生素怀,弃剑猜我。闻之永叹,抚衿而失。何者?朕之於卿,兄弟非远。连枝分叶,兴灭相依。假有内阋,外犹御侮,况我与卿,睦厚偏笃,其於急难,弃亲即仇,义将焉据也?且尔朱荣不臣之迹,暴於旁午,谋魏社稷,愚智同见。卿乃明白疑於必然,託命豺狼,委身虎口弃亲助贼,兄弟寻戈。假获民地,本是荣物;若克城邑,绝非卿有。徒危宗国,以广寇仇。快贼莽之心,假卞庄之利。有识之士,咸为惭之。今家国隆替,在卿与我,若天道助顺,誓兹义举,则皇魏宗社与运无穷。傥天不厌乱,胡羯未殄,鸱鸣狼噬,荐食河北,在荣为福,於卿为祸。岂伊异人?尺书道意,卿宜三复。义利是图,富贵可保,徇人非虑,终不食言,自相鱼肉。善择元吉,勿贻后悔。”此黄门郎祖莹之词也。时帝在长子城,太原王、上党王来赴急难。六月,帝围河内,太守元桃汤、车骑将军宗正珍孙等为颢守,攻之弗克。时暑炎赫,将士疲劳,太原王欲使帝幸晋阳,至秋更举大义,未决。召刘助筮之,助曰:“必克。”於是至明尽力攻之,如其言。桃汤、珍孙并斩首,以殉三军。颢闻河内不守,亲率百僚出镇河桥,特迁侍中安丰王延明往守硖石。七月,帝至河阳,与颢隔河相望。太原王命车骑将军尔朱兆潜师渡河,破延明於硖石。颢闻延明败,亦散走。所将江淮子弟五千人,莫不解甲相泣,握手成别。颢与数十骑欲奔萧衍,至长社,为社民斩其首,传送京师。二十日,帝还洛阳,进太原王天柱大将军,馀官亦如故;进上党王太宰,馀官亦如故。

永安三年,逆贼尔朱兆囚庄帝於寺。

时太原王位极心骄,功高意侈,与夺任情,臧否肆意。帝怒谓左右曰:“朕宁作高贵乡公死,不作汉献帝生。”九月二十五日,诈言产太子,荣、穆并入朝,庄帝手刃荣於明光殿,穆为伏兵鲁暹所煞,荣世子部落大人亦死焉。荣下车骑将军尔朱阳都等二十人随东朱华门,亦为伏兵所杀。唯右仆射尔朱世隆素在家,闻荣死,总荣部曲,烧西阳门,奔河桥。至十月一日,隆与荣妻北乡郡长公主至芒山冯王寺为荣追福荐斋。即遣尔朱侯讨伐、尔朱弗律归等领胡骑一千,皆白服来至郭下,索太原王尸丧。帝升大夏门望之,遣主书牛法尚谓归等曰:“太原王立功不终,阴图衅逆,王法无亲,已依正刑,罪止荣身,馀皆不问。卿等何为不降?官爵如故。”归曰:“臣从太原王来朝陛下,何忽今日枉致无理?臣欲还晋阳,不忍空去,愿得太原王尸丧,生死无恨。”发言雨泪,哀不自胜。群胡恸哭,声振京师。帝闻之,亦为伤怀。遣侍中朱元龙赍铁券与世隆,待之不死,官位如故。世隆谓元龙曰:“太原王功格天地,道济生民,赤心奉国,神明所知。长乐不顾信誓,枉害忠良,今日两行铁字,何足可信?吾为太原王报仇,终不归降!”元龙见世隆呼帝为长乐,知其不款,且以言帝。帝即出库物置城西门外,募敢死之士,以讨世隆,一日即得万人。与归等战於郭外,凶势不摧。归等屡涉戎场,便利击刺;京师士众未习军旅,虽皆义勇,力不从心。三日频战,而游魂不息。帝更募人断河桥。有汉中人李苗为水军,从上流放火烧桥。世隆见桥被焚,遂大剽生民,北上太行。帝遣侍中源子恭、黄门郎杨宽,领步骑三万,镇河内。世隆至高都,立太原太守长广王晔为主,改号曰建明元年。尔朱氏自封王者八人。长广王都晋阳,遣颍川王尔朱兆举兵向京师。子恭军失利。兆自雷陂涉渡,擒庄帝於式乾殿。帝初以黄河奔急,谓兆木得猝济,不意兆不由舟楫,凭流而渡。是日水浅,不及马腹,故及此难。书契所记,未之有也。衒之曰:“昔光武受命,冰桥凝於滹水;昭烈中起,的卢踊於泥沟;皆理合於天,神祗所福,故能功济宇宙,大庇生民。若兆者,蜂目豺声,行穷枭獍,阻兵安忍,贼害君亲,皇灵有知,鉴其凶德!反使孟津由膝,赞其逆心。《易》称天道祸淫,鬼神福谦,以此验之,信为虚说。”时兆营军尚书省,建天子金鼓,庭设漏刻,嫔御妃主,皆拥之於幕。锁帝於寺门楼上。时十二月,帝患寒,随兆乞头巾,兆不与,遂囚帝送晋阳,缢於三级寺。帝临崩礼佛,愿不为国王。又作五言曰:“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思鸟吟青松,哀风吹白杨。昔来闻死苦,何言身自当。”至太昌元年冬,始迎梓宫赴京师,葬帝靖陵。所作五言诗即为挽歌词。朝野闻之,莫不悲恸,百姓观者,悉皆掩涕而已!

永熙三年二月,浮图为火所烧,帝登凌云台望火,遣南阳王宝炬、录尚书长孙稚将羽林一千救赴火所,莫不悲惜,垂泪而去。火初从第八级中平旦大发,当时雷雨晦冥,杂下霰雪,百姓道俗,咸来观火,悲哀之声,振动京邑。时有三比丘,赴火而死。火经三月不灭。有火入地寻柱,周年犹有烟气。

其年五月中,有人从东莱郡来云:“见浮图於海中,光明照耀,俨然如新,海上之民,咸皆见之。俄然雾起,浮图遂隐。”

至七月中,平阳王为侍中斛斯椿所挟,奔於长安。十月而京师迁邺。

建中寺,普泰元年尚书令乐平王尔朱世隆所立也。本是阉官司空刘腾宅。

屋宇奢侈,梁栋逾制。一里之间,廊庑充溢。堂比宣光殿,门匹乾明门,博敞弘丽,诸王莫及也。

在西阳门内御道北所谓延年里刘腾宅东有太仆寺,寺东有乘黄署,署东有武库署,即魏相国司马文王府,东至阊阖宫门是也。

西阳门内御道南有永康里。里内复有领军将军元乂宅。

掘古井得石铭云是汉太尉荀彧宅。

正光年中,元乂专权,太后幽隔永巷,腾为谋主。

乂为江阳王继之子,太后妹婿。熙平初,明帝幼冲,诸王权上。太后拜乂为侍中、领军左右,令总禁兵,委以腹心,反得幽隔永巷六年。太后哭曰:“养虎自啮,长虺成蛇。”

至孝昌二年,太后反政,遂诛乂等,没腾田宅。元乂诛日,腾已物故,太后追思腾罪,发墓残尸,使其神灵无所归趣。以宅赐高阳王雍。建义元年,尚书令乐平王尔朱世隆为荣追福,题以为寺。朱门黄阁,所谓仙居也。以前厅为佛殿,后堂为讲室。金花宝盖,遍满其中。有一凉风堂,本腾避暑之处,凄凉常冷,经夏无蝇,有万年千岁之树也。

长秋寺,刘腾所立也。

腾初为长秋令卿,因以为名。

在西阳门内御道北一里。

亦在延年里,即是晋中朝时金市处。寺北有濛氾池,夏则有水,冬则竭矣。

中有三层浮图一所,金盘灵刹,曜诸城内。作六牙白象负释迦在虚空中。庄严佛事,悉用金玉,作工之异,难可具陈。四月四日,此像常出,辟邪师子导引其前。吞刀吐火,腾骧一面;彩幢上索,诡谲不常。奇伎异服,冠於都市。像停之处,观者如堵,迭相践跃,常有死人。

瑶光寺,世宗宣武皇帝所立。在阊阖城门御道北,东去千秋门二里。

千秋门内道北有西游园,园中有凌云台,即是魏文帝所筑者。台上有八角井,高祖於井北造凉风观,登之远望,目极洛川。台下有碧海曲池。台东有宣慈观,去地十丈。观东有灵芝钓台,累木为之,出於海中,去地二十丈。风生户牖,云起梁栋,丹楹刻桷,图写列仙。刻石为鲸鱼,背负钓台,既如从地踊出,又似空中飞下。钓台南有宣光殿,北有嘉福殿,西有九龙殿,殿前九龙吐水成一海。凡四殿,皆有飞阁向灵芝往来。三伏之月,皇帝在灵芝台以避暑。

有五层浮图一所,去地五十丈。仙掌凌虚,铎垂云表,作工之妙,埒美永宁。讲殿尼房,五百馀间。绮疏连亘,户牖相通,珍木香草,不可胜言。牛筋狗骨之木,鸡头鸭脚之草,亦悉备焉。椒房嫔御,学道之所,掖庭美人,并在其中。亦有名族处女,性爱道场,落髮辞亲,来仪此寺。屏珍丽之饰,服修道之衣,投心八正,归诚一乘。永安三年中,尔朱兆入洛阳,纵兵大掠,时有秀容胡骑数十人,入寺淫秽,自此后颇获讥讪。京师语曰:“洛阳女儿急作髻,瑶光寺尼夺女婿。”

瑶光寺北有承明门,有金墉城,即魏氏所筑。

晋永康中,惠帝幽于金墉城。东有洛阳小城,永嘉中所筑。

城东北角有魏文帝百尺楼,年虽久远,形制如初。高祖在城内作光极殿,因名金墉城门为光极门。又作重楼飞阁,遍城上下,从地望之,有如云也。

景乐寺,太傅清河文献王怿所立也。

怿是孝文皇帝之子,宣武皇帝之弟。

在阊阖南,御道东。西望永宁寺正相当。

寺西有司徒府,东有大将军高肇宅,北连义井里。义井里北门外有桑树数株,枝条繁茂。下有甘井一所,石槽铁罐,供给行人,饮水庇荫,多有憩者。

有佛殿一所,像辇在焉。雕刻巧妙,冠绝一时。堂庑周环,曲房连接,轻条拂户,花蕊被庭。至於六斋,常设女乐,歌声绕梁,舞袖徐转,丝管寥亮,谐妙入神。以是尼寺,丈夫不得入。得往观者,以为至天堂。及文献王薨,寺禁稍宽,百姓出入,无复限碍。

后,汝南王悦复脩之。

悦是文献之弟。

召诸音乐,逞伎寺内。奇禽怪兽,舞抃殿庭。飞空幻惑,世所未睹。异端奇术,总萃其中。剥驴投井,植枣种瓜,须臾之间,皆得食之。士女观者,目乱精迷。自建义已后,京师频有大兵,此戏遂隐也。

昭仪尼寺,阉官等所立也。在东阳门内一里御道南。

东阳门内道北有太仓、导官二署。东南治粟里,仓司官属住其内。

太后临朝,阍寺专宠,宦者之家,积金满堂。是以萧忻云:“高轩斗升者,尽是阉官之釐妇;胡马鸣珂者,莫非不黄门之养息也。”忻,阳平人也。爱尚文籍,少有名誉,见阍寺宠盛,遂发此言,因即知名,为治书侍御史。

寺有一佛二菩萨,塑工精绝,京师所无也。四月七日常出诣景明,景明三像恒出迎之。伎乐之盛,与刘腾相比。堂前有酒树面木。昭仪寺有池,京师学徒谓之翟泉也。

衒之按杜预注《春秋》云:“翟泉在晋太仓西南。”按晋太仓在建春门内,今太仓在东阳门内,此地今在太仓西南,明非翟泉也。后隐士赵逸云:“此地是晋侍中石崇家池,池南有绿珠楼。”於是学徒始寤,经过者想见绿珠之容也。

池西南有愿会寺,中书侍郎王翊舍宅所立也。佛堂前生桑树一株,直上五尺,枝条横绕,柯叶傍布,形如羽盖。复高五尺,又然。凡为五重,每重叶椹各异。京师道俗谓之神桑,观者成市,布施者甚众。帝闻而恶之,以为惑众。命给事中黄门侍郎元纪伐杀之。其日云雾晦冥,下斧之处,血流至地,见者莫不悲泣。

寺南有宜寿里。内有苞信县令段晖宅。

地下常闻钟声,时见五色光明,照於堂宇。晖甚异之,遂掘光所,得金像一躯,可高三尺,并有二菩萨,趺坐上铭云:晋泰始二年五月十五日侍中中书监荀勖造。晖遂舍宅为光明寺。时人咸云此荀勖旧宅。其后,盗者欲窃此像,像与菩萨合声喝贼,盗者惊怖,应即殒倒。众僧闻像叫声,遂来捉得贼。

胡统寺,太后从姑所立也。

入道为尼,遂居此寺。

在永宁南一里许。宝塔五重,金刹高耸。洞房周匝,对户交疏。朱柱素壁,甚为佳丽。其寺诸尼,帝城名德,善於开导,工谈义理,常入宫与太后说法,其资养缁流,从无比也。

修梵寺,在青阳门内御道北。嵩明寺复在修梵寺西。并雕墙峻宇,比屋连甍,亦是名寺也。修梵寺有金刚,鸠鸽不入,鸟雀不栖。菩提达磨云:“得其真相也。”

寺北有永和里,汉太师董卓之宅也。

里南北皆有池,卓之所造。今犹有水,冬夏不竭。里中太傅录尚书长孙稚、尚书右仆射郭祚、吏部尚书邢峦、廷尉卿元洪超、卫尉卿许伯桃、凉州刺史尉成兴等六宅。

皆高门华屋,斋馆敞丽。楸槐荫途,桐杨夹植。当世名为贵里。掘此地者,辄得金玉宝玩之物。时邢峦家常掘得丹砂及钱数十万,铭云董太师之物。后卓夜中随峦索此物,楹不与之。经年,峦遂卒矣。

景林寺,在开阳门内御道东。讲殿叠起,房庑连属。丹楹炫日,绣桷迎风,实为胜地。寺西有园,多饶奇果。春鸟秋蝉,鸣声相续。中有禅房一所,内置祇洹精舍,形制虽小,巧构难比。加以禅阁虚静,隐室凝邃,嘉树夹牖,芳杜匝阶,虽云朝市,想同岩谷。净行之僧,绳坐其内,飧风服道,结跏数息。

有石铭一所,国子博士卢白头为其文。

白头,一字景裕,范阳人也。性爱恬静,丘园放敖。学极六经,说通百氏。普泰初,起家为国子博士。虽在朱门,以注述为事,注《周易》行之於世也。

建春门内御道南有勾盾、典农、籍田三署。籍田南有司农寺。御道北有空地,拟作东宫,晋中朝时太仓处也。太仓西南有翟泉,周回三里,即《春秋》所谓王子虎、晋狐偃盟於翟泉也。

水犹澄清,洞底明净。鳞甲潜藏,辨其鱼鳖。

高祖於泉北置河南尹。

中朝时步广里也。

泉西有华林园。高祖以泉在园东,因名苍龙海。华林园中有大海,即汉天渊池。

池中犹有魏文帝九华台。高祖於台上造清凉殿,世宗在海内作蓬莱山,山上有仙人馆。台上有钓台殿,并作虹霓阁,乘虚来往。至於三月禊日,季秋巳辰,皇帝驾龙舟鷁首,游於其上。

海西有藏冰室,六月出冰,以给百官。海西南有景山殿。山东有羲和岭,岭上有温风室。山西有姮娥峰,峰上有露寒馆。并飞阁相通,凌山跨谷。山北有玄武池。山南有清暑殿。殿东有临涧亭,殿西有临危台。

景阳山南,有百果园,果别作林,林各有堂。

有仙人枣,长五寸,把之两头俱出,核细如针。霜降乃熟,食之甚美。俗传云出昆仑山,一曰西王母枣。又有仙人桃,其色赤,表里照彻,得霜即熟。亦出昆仑山,一曰王母桃也。柰林南有石碑一所,魏文帝所立也,题云“苗茨之碑”。高祖於碑北作苗茨堂。

永安中,庄帝马射於华林园,百官皆来读碑,疑苗字误。国子博士李同轨曰:“魏文英才,世称三祖。公干、仲宣,为其羽翼。但未知本意如何,不得言误也。”衒之时为奉朝请,因即释曰:“以蒿覆之,故言苗茨。何误之有?”众咸称善,以为得其旨归。

柰林西有都堂,有流觞池。堂东有扶桑海。

凡此诸海,皆有石窦流於地下,西通穀水,东连阳渠,亦与翟泉相连。若旱魃为害,穀水注之不竭;离毕滂润,阳穀泄之不盈。至於鳞甲异品,羽毛殊类,濯波浮浪,如似自然也。 LNmA7Qcx6YK0/jqS7FPZCkBm2ryFKgpVoxFqUbDx3qmHMhW68cNmA+zGyR0282jK



卷二 城东

明悬尼寺,彭城武宣王勰所立也。在建春门外石桥南。穀水周围绕城,至建春门外,东入阳渠石桥。桥有四石柱,在道南,铭云:“汉阳嘉四年将作大匠马宪造。”逮我孝昌三年,大雨颓桥,南柱始埋没,道北二柱,至今犹存。衒之按,刘澄之《山川古今记》、戴延之《西征记》并云晋太康元年造,此则失之远矣。按澄之等并生在江表,未游中土,假因征役,暂来经过,至於旧事,多非亲览,闻诸道路,便为穿凿,误我后学,日月已甚。

有三层塔一所,未加庄严。寺东有中朝时常满仓,高祖令为租场,天下贡赋所聚蓄也。

龙华寺,宿卫羽林虎贲等所立也。在建春门外阳渠南。

寺南有租场。

阳渠北有建阳里,里内有土台,高三丈,上作二精舍。

赵逸云:“此台是中朝旗亭也。”上有二层楼,悬鼓击之以罢市。

有钟一口,撞之闻五十里。太后以钟声远闻,遂移在宫内,置凝闲堂前,与内讲。沙门打为时节。孝昌初,萧衍子豫章王综来降,闻此钟声,以为奇异,遂造《听钟歌》三首,行传於世。

综字世谦,伪齐昏主宝卷遗腹子也。宝卷临政淫乱,吴人苦之。雍州刺史萧衍立南康王宝融为主,举兵向秣陵,事既克捷,遂杀宝融而自立。宝卷有美人吴景晖,时孕综经月,衍因幸景晖,及综生,认为己子,小名缘觉,封豫章王。综形貌举止甚似昏主,其母告之,令自方便。综遂归我圣阙,更改名曰缝,字德文,始为宝卷追服三年丧。明帝拜综为太尉公,封丹阳王。永安年中,尚庄帝姊寿阳公主字莒犁。公主容色美丽,综甚敬之。与公主语,常自称下官。授齐州刺史,加开府。及京师倾覆,综弃州北走。时尔朱世隆专权,遣取公主至洛阳,世隆逼之,公主骂曰:“胡狗,敢辱天王女乎!”世隆怒,遂缢杀之。

璎珞寺,在建春门外御道北,所谓建阳里也。

即中朝时白社地,董威辇所居处。

里内有璎珞、慈善、晖和、通觉、晖玄、宗圣、魏昌、熙平、崇真、因果等十寺。里内士庶二千馀户,信崇三宝。

众僧利养,百姓所供也。

宗圣寺,有像一躯,举高三丈八尺,端严殊特,相好毕备,士庶瞻仰,目不暂瞬。此像一出,市井皆空,炎光辉赫,独绝世表。妙伎杂乐,亚於刘腾,城东士女,多来此寺观看也。

崇真寺比丘惠嶷死经七日还活,经阎罗王检阅,以错放免。

惠嶷具说过去之时,有五比丘同阅。一比丘云是宝明寺智圣,坐禅苦行得升天堂。有一比丘是般若寺道品,以诵四十卷涅槃,亦升天堂。有一比丘云是融觉寺昙谟最,讲《涅槃》、《华严》,领众千人。阎罗王曰:“讲经者心怀彼我,以骄凌物,比丘中第一粗行。今唯试坐、禅诵经,不问讲经。”其昙谟最曰:“贫道立身以来,唯好讲经,实不闇诵。”阎罗王敕付司,即有青衣十人,送昙谟最向西北门。屋舍皆黑,似非好处。有一比丘云是禅林寺道弘,自云教化四辈檀越,造一切经,人中金像十躯。阎罗王曰:“沙门之体,必须摄心守道,志在禅诵。不干世事,不作有为。虽造作经像,正欲得他人财物;既得财物,贪心即起;既怀贪心,便是三毒不除,具足烦恼。”亦付司,仍与昙谟最同入黑门。有一比丘云是灵觉寺宝真,自云出家之前,尝作陇西太守,造灵觉寺。寺成,即弃官入道。虽不禅诵,礼拜不阙。阎罗王曰:“卿作太守之日,曲理枉法,劫夺民财,假作此寺,非卿之力,何劳说此!”亦付司,青衣送入黑门。”时太后闻之,遣黄门侍郎徐纥依惠嶷所说即访宝明等寺。城东有宝明寺,城内有般若寺,城西有融觉、禅林、灵觉等三寺,问智圣、道品、昙谟最、道弘、宝真等,皆实有之。议曰人死有罪福。即请坐禅僧一百人常在殿内供养之。诏不听持经象沿路乞索。若私有财物,造经像者任意。慧嶷亦入白鹿山,隐居脩道。自此以后,京邑比丘,悉皆事禅诵,不复以讲经为意。

出建春门外一里馀,至东石桥。南北而行,晋太康元年造。桥南有魏朝时马市,刑嵇康之所也。

桥北大道西有建阳里,大道东有绥民里,里内有河间刘宣明宅。

神龟年中,以直谏忤旨,斩於都市。讫目不瞑,尸行百步,时人谈以枉死。宣明少有名誉,精通经史,危行及於诛死。

魏昌尼寺,阉官瀛州刺史李次寿所立也。在里东南角。即中朝牛马市处也,刑嵇康之所。

东临石桥。

此桥南北行。晋太康元年中朝时市南桥也。澄之等盖见此桥铭,因而以桥为太康初造也。

石桥南道有景兴尼寺,亦阉官等所共立也。有金像辇,去地三丈,上施宝盖,四面垂金铃、七宝珠,飞天伎乐,望之云表。作工甚精,难可扬搉。像出之日,常诏羽林一百人举此像,丝竹杂伎,皆由旨给。

建阳里东有绥民里,里内有洛阳县,临渠水。县门外有洛阳令杨机清德碑。绥民里,有东崇义里,里内有京兆人杜子休宅。

地形显敞,门临御道。时有隐士赵逸,云是晋武时人,晋朝旧事,多所记录。正光初,来至京师,见子休宅,叹息曰:“此宅中朝时太康寺也。”时人未之信,遂问寺之由绪。逸云:“龙骧将军王濬平吴之后,始立此寺。本有三层浮图,用砖为之。”指子休园中曰:“此是故处。”子休掘而验之,果得砖数万。并有石铭云:“晋太康六年,岁次乙巳,九月甲戌朔,八日辛巳,仪同三司襄阳侯王濬敬造。”时园中果菜丰蔚,林木扶疏,乃服逸言,号为圣人。子休遂舍宅为灵应寺。所得之砖,还为三层浮图。好事者遂寻,问晋朝京师何如今日。逸曰:“晋时民少於今日,王侯第宅与今日相似。”又云:“自永嘉已来二百馀年,建国称王者十有六君,吾皆游其都邑,目见其事。国灭之后,观其史书,皆非实录,莫不推过於人,引善自向。苻生虽好勇嗜酒,亦仁而不杀。观其治典,未为凶暴。及详其史,天下之恶皆归焉。〔苻坚自是贤主,贼君取位,妄书君恶,凡诸史官,皆是类也。人皆贵远贱近,以为信然。〕当今之人,亦生愚死智,惑已甚矣。”人问其故,逸曰:“生时中庸之人耳,及其死也,碑文墓志,莫不穷天地之大德,尽生民之能事,为君共尧舜连衡,为臣与伊皋等迹。牧民之官,浮虎慕其清尘;执法之吏,埋轮谢其梗直。所谓生为盗跖,死为夷齐,佞言伤正,华辞损实。”当时构文之士,惭逸此言。步兵校尉李澄问曰:“太尉府前砖浮图,形制甚古,犹未崩毁,未知早晚造?”逸云:“晋义熙十二年,刘裕伐姚泓,军人所作。”汝南王闻而异之,拜为义父。因而问何所服饵,以致长年。逸云:“吾不闲养生,自然长寿。郭璞尝为吾筮云,寿年五百岁,今始逾半。”帝给步挽车一乘,游於市里。所经之处,多记旧迹。三年以后遁去,莫知所在。

崇义里东有七里桥,以石为之。

中朝时,杜预之荆州,出顿之所也。

七里桥东一里,郭门开三道,时人号为三门。

离别者多云:“相送三门外。”京师士子,送去迎归,常在此处。

庄严寺在东阳门外一里御道北,所谓东安里也。北为租场。里内有驸马都尉司马悦、济州刺史刀宣、幽州刺史李真奴、豫州刺史公孙骧等四宅。

秦太上君寺,胡太后所立也。

在东阳门外二里御道北,所谓晖文里。

里内有太保崔光、太傅崔延寔、冀州刺史李韶、秘书监郑道昭等四宅。并丰堂崛起,高门洞开。赵逸云:晖文里是晋马道里,延寔宅是蜀主刘禅宅,延寔宅东有脩和宅,是吴主孙皓宅。李韶宅是晋司空张华宅。

当时太后正号崇训,母仪天下,号父为秦太上公,母为秦太上君。为母追福,因以名焉。

中有五层浮图一所,修刹入云,高门向街,佛事庄饰,等於永宁。诵室禅堂,周流重叠。花林芳草,遍满阶墀。常有大德名僧,讲一切经。受业沙门,亦有千数。

太傅李延寔者,庄帝舅也。永安年中除青州刺史,临去奉辞,帝谓寔曰:“怀砖之俗,世号难治。舅宜好用心,副朝廷所委。”寔答曰:“臣年迫桑榆,气同朝露,人间稍远,日近松丘。臣已久乞闲退。陛下渭阳兴念,宠及老臣,使夜行罪人,裁锦万里,谨奉明敕,不敢失坠。”时黄门侍郎杨宽在帝侧,不晓怀砖之义,私问舍人温子升。子升曰:“吾闻至尊兄彭城王作青州刺史,问宾客从至青州者云:齐土之民,风俗浅薄,虚论高谈,专在荣利。太守初欲入境,皆怀砖叩首以美其意;及其代下还家,以砖击之。言其向背速於反掌。是以京师谣语曰:‘狱中无系囚,舍内无青州。假令家道恶,腹中不怀愁。’怀砖之义起在於此也。”

颍川荀济,风流名士,高鉴妙识,独出当世。清河崔叔仁称齐士大夫。曰:“齐人外矫仁义,内怀鄙吝;轻同羽毛,利等锥刀。好驰虚誉,阿附成名,威势所在,侧肩竞入,求其荣利,甜然浓泗。

譬于四方慕势最甚。”号齐氏子为慕势诸郎。临淄官徒布在京邑,闻怀砖慕势,咸共耻之,唯崔孝忠一人不以为意。问其故,孝忠曰:“营丘风俗,太公馀化,稷下儒林,礼义所出。今虽凌迟,足为天下模楷。荀济人非许郭,不识东家,虽复莠言自口,未宜荣辱也。”

正始寺,百官等所立也。

正始中立,因以为名。

在东阳门外御道南,所谓敬义里也。

里内有典虞曹。

檐宇清净,美於丛林,众僧房前,高林对牖,青松绿絛圣,连枝交映。多有枳树,而不中食。有石碑一枚,背上有侍中崔光施钱四十万,陈留侯李崇施钱二十万,自馀百官各有差,少者不减五千已下,后人刊之。

敬义里南有昭德里。里内有尚书仆射游肇、御史尉李彪、七兵尚书崔休、幽州刺史常景、司农张伦等五宅。

彪、景出自儒生,居室俭素。惟伦最为豪侈,斋宇光丽,服玩精奇,车马出入,逾於邦君。园林山池之美,诸王莫及。伦造景阳山,有若自然。其中重岩复岭,嶔崟相属;深蹊洞壑,逦迤连接。高林巨树,足使日月蔽亏;悬葛垂萝,能令风烟出入。崎岖石路,似壅而通,峥嵘涧道,盘纡复直。是以山情野兴之士,游以忘归。天水人姜质,志性疏诞,麻衣葛巾,有逸民之操。见伦山爱之,如不能已,遂造《廷山赋》,行传於世。其辞曰:“夫偏重者,爱昔先民之由朴由纯,然则纯朴之体,与造化而梁津。濠上之客,柱下之史,悟无为以明心,託自然以图志。辄以山水为富,不以章甫为贵。任性浮沈,若淡兮无味。今司农张氏,实踵其人。巨量焕於物表,夭矫洞达其真。青松未胜其洁,白玉不比其珍。心托空而栖有,情入古以如新。既不专流宕,又不偏华尚。卜居动静之间,不以山水为忘。庭起半丘半壑,听以目达心想。进不入声荣,退不为隐放。尔乃决石通泉,拔岭岩前。斜与危云等并,蒙与曲栋相连。下天津之高雾,纳沧海之远烟。纤列之状如一古,崩剥之势似千年。若乃绝岭悬坡,蹭蹬蹉跎。泉水纡徐如浪峭,山石高下复危多。五寻百拔,十步千过。则知巫山弗及,未审蓬莱如何。其中烟花露草,或倾或倒。霜干风枝,半耸半垂。玉叶金茎,散满阶坪。然目之绮,裂鼻之馨。既共阳春等茂,复与白雪齐清。或言神明之骨,阴阳之精,天地未觉生此,异人焉识其名。羽徒纷泊,色杂苍黄。绿头紫颊,好翠连芳。白鹤生於异县,丹足出自他乡。皆远来以臻此,藉水木以翱翔。不忆春於沙漠,遂忘秋於高阳。非斯人之感至,伺候鸟之迷方?岂下俗之所务,实神怪之异趣。能造者其必诗,敢往者无不赋。或就饶风之地,或入多云之处。菊岭与梅岑,随春秋之所悟。远为神仙所赏,近为朝士所知。求解脱於服佩,预参次於山陲。子英游鱼於玉质,王乔系鹄於松枝。方丈不足以妙,咏歌此处态多奇。嗣宗闻之动魄,叔夜听此惊魂。恨不能钻地一出,醉此山门。别有王孙公子,逊遁容仪。思山念水,命驾相随。逢岑爱曲,值石陵欹。庭为仁智之田,故能种此石山。森罗兮草木,长育兮风烟。孤松既能却老,半石亦可留年。若不坐卧兮於其侧,春夏兮其游陟。白骨兮徒自朽,方寸心兮何所忆?”

平等寺,广平武穆王怀舍宅所立也。在青阳门外二里御道北,所谓孝敬里也。堂宇宏美,林木萧森,平台复道,独显当世。寺门外金像一躯,高二丈八尺,相好端严,常有神验,国之吉凶,先炳祥异。

孝昌三年十二月中,此像面有悲容,两目垂泪,遍体皆湿,时人号曰佛汗。京师士女空市里往而观之。有一比丘以净绵拭其泪,须臾之间,绵湿都尽。更换以它绵,俄然复湿。如此三日乃止。明年四月,尔朱荣入洛阳,诛戮百官,死亡涂地。永安二年三月,此像复汗,士庶复往观之。五月,北海王入洛,庄帝北巡。七月,北海王大败,所将江淮子弟五千,尽被俘虏,无一得还。永安三年七月,此像悲泣如初。每经神验,朝野惶惧,禁人不听观之。至十二月,尔朱兆入洛阳,擒庄帝,帝崩於晋阳。在京宫殿空虚,百日无主,唯尚书令司州牧乐平王尔朱世隆镇京师。商旅四通,盗贼不作。

建明二年,长广王从晋阳赴京师,至郭外,世隆以长广本枝疏远,政行无闻,逼禅与广陵王恭。恭是庄帝从父兄也。正光中,为黄门侍郎,见元乂秉权,政归近习,遂佯哑不语,不预世事。永安中遁於上洛山中,州刺史泉企执而送之。庄帝疑恭奸诈,夜遣人盗掠衣物,复拔刀剑欲杀之,恭张口以手指舌,竟乃不言。庄帝信其真患,放令归第。恭常住龙华寺,至是,世隆等废长广而立焉。《禅文》曰:“皇帝咨广陵王恭,自我皇魏之有天下也,累圣开辅,重基衍业,奄有万邦,光宅四海,故道溢百王,德渐无外。而孝明晏驾,人神乏主。故柱国大将军、大丞相太原王荣,地实封陕,任惟外相,乃心王室,大惧崩沦,故推立长乐王子攸以续绝业。庶九鼎之命日隆,七百之祚惟永。然群飞未宁,横流且及,皆狼顾鸱张,岳立棋峙。丞相一挥,大定海内。而子攸不顾宗社,仇忌勋德,招聚轻侠,左右壬人,遂虐其剖心,痛齐钳齿。岂直金板告怨,大鸟感德而已。於是天下之望,俄然已移。窃以宸极不可久旷,神器岂容无主?故权从众议,暂驭兆民。今六军南迈,已次河浦,瞻望帝京,赧然兴愧。自惟寡薄,本枝疏远,岂宜仰异天情,俯乖民望?惟王德表生民,声高万古,往以运属殷忧,时遭多难,卷怀积载,括囊有年。今天眷明德,民怀奥主,历数允集,歌讼同臻。乃徐发枢机,副清伫属。便敬奉玺绶,归於别邸。王其寅践成业,允执其中,虽休勿休,日慎一日,敬之哉!”恭让曰:“天命至重,历数匪轻,自非德协三才,功济四海,无以入选帝图,允当师锡。臣既寡昧,识无先远,景命虽降,不敢仰承。乞收成旨,以允愚衷。”又曰:“王既德膺图箓,佥属攸归,便可允执其中,入光大麓。不劳挥逊,致爽人神。”恭凡让者三,於是即皇帝位,改号曰普泰。黄门侍郎邢子才为赦文,叙述庄帝枉煞太原王之状。广陵王曰:“永安手翦强臣,非为失德;直以天未厌乱,逢成济之祸。”谓左右“将笔来,朕自作之。”直言门下:“朕以寡德,运属乐推,思与亿兆同兹大庆。肆眚之科,一依恒式。”广陵杜口八载,至是始言,海内庶士,咸称圣君。於是封长广为东海王。世隆加仪同三司、尚书令、乐平王,馀官如故。赠太原王相国晋王,加九锡,立庙於芒岭首阳上。旧有周公庙,世隆欲以太原王功比周公,故立此庙。庙成,为火所灾。有一柱焚之不尽,后三日,雷雨震电,霹雳击为数段,柱下石及庙瓦皆碎於山下。复命百官议太原王配飨。司直刘季明议云不合。世隆问其故。季明曰:“若配世宗,於宣武无功。若配孝明,亲害其母;若配庄帝,为臣不终,为庄帝所戮。以此论之,无所配也。”世隆怒曰:“卿亦合死!”季明曰:“下官既为议臣,依礼而言。不合圣心,俘翦惟命。”议者咸叹季明不避强御,莫不叹伏焉。世隆既有忿言,季明终得无患。初世隆北叛,庄帝遣安东将军史仵龙、平北将军杨文义各领兵三千守太行岭,侍中源子恭镇河内。及尔朱兆马首南向,仵龙、文义等率众先降,子恭见仵龙、文义等降,亦望风溃散。兆遂乘胜逐北,直入京师,兵入阙下,矢流王室。至是论功,仵龙、文义各封一千户。广陵王曰:“仵龙、文义於王有勋,於国无功。”竟不许。时人称帝刚直。彭城王尔朱仲远,世隆之兄也,镇滑台,表用其下都督乙瑗为西兖州刺史,先用后表。广陵答曰:“已能近补,何劳远闻?”世隆侍宴,帝每言“太原王贪天之功以为己力,罪亦合死。”世隆等愕然。自是已后,不敢复入朝。辄专擅国权,凶慝滋甚。坐持台省,家总万机。事无大小,先至隆第,然后施行。天子拱己南面,无所干预。

永熙元年,平阳王入纂大业,始造五层塔一所。

平阳王,武穆王少子。

诏中书侍郎魏收等为寺碑文。至二年二月五日土木毕功,帝率百僚作万僧会。其日寺门外有石像,无故自动,低头复举,竟日乃止。帝躬来礼拜,怪其诡异。中书舍人卢景宣曰:“石立社移,上古有此,陛下何怪也?”帝乃还宫。七月中,帝为侍中斛斯椿所使,奔於长安。至十月终,而京师迁邺焉。

景宁寺,太保司徒公杨椿所立也。在青阳门外三里御道南,所谓景宁里也。

高祖迁都洛邑,椿创居此里,遂分宅为寺,因以名之。制饰甚美,绮柱珠帘。椿弟慎,冀州刺史,慎弟津,司空,并立性宽雅,贵义轻财。四世同居,一门三从,朝贵义居,未之有也。普泰中,为尔朱世隆所诛。后舍宅为建中寺。

出青阳门外三里,御道北有孝义里。里西北角有苏秦冢。冢旁有宝明寺。

众僧常见秦出入此冢,车马羽仪,若今宰相也。

孝义里东即是洛阳小市。北有车骑将军张景仁宅。

景仁,会稽山阴人也。正光年初,从萧宝夤归化,拜羽林监,赐宅城南归正里,民间号为吴人坊,南来投化者多居其内。近伊洛二水,任其习御。里三千馀家,自立巷市。所卖口味,多是水族,时人谓为鱼鳖市也。景仁住此以为耻,遂徙居孝义里焉。

时朝廷方欲招怀荒服,待吴儿甚厚,褰裳渡於江者,皆居不次之位。景仁无汗马之劳,高官通显。永安二年,萧衍遣主书陈庆之送北海入洛阳僭帝位。庆之为侍中。景仁在南之日,与庆之有旧,遂设酒引邀庆之过宅。司农卿萧彪、尚书右丞张嵩并在其座。彪亦是南人。唯有中大夫杨元慎、给事中大夫王暘旬是中原士族。庆之因醉谓萧、张等曰:“魏朝甚盛,犹曰五胡,正朔相承,当在江左。秦朝玉玺,今在梁朝。”元慎正色曰:“江左假息,僻居一隅。地多湿垫,攒育虫蚁,壃土瘴疠,蛙黾共穴,人鸟同群。短髮之君,无杼首之貌;文身之民,禀蕞陋之质。浮於三江,棹於五湖。礼乐所不沾,宪章弗能革。虽复秦馀汉罪,杂以华音,复闽楚难言,不可改变。虽立君臣,上慢下暴。是以刘劭杀父於前,休龙淫母於后,见逆人伦,禽兽不异。加以山阴请婿卖夫,朋淫於家,不顾讥笑。卿沐其遗风,未沾礼化,所谓阳翟之民不知瘿之为丑。我魏膺箓受图,定鼎嵩洛,五山为镇,四海为家。移风易俗之典,与五帝而并迹;礼乐宪章之盛,凌百王而独高。岂卿鱼鳖之徒,慕义来朝,饮我池水,啄我稻粱,何为不逊,以至於此?”庆之等见元慎清词雅句,纵横奔发,杜口流汗,含声不言。於后数日,庆之遇病,心上急痛,访人解治。元慎自云能解,庆之遂凭元慎。元慎即口含水噀庆之曰:“吴人之鬼,住居建康。小作冠帽,短制衣裳。自呼阿侬,语则阿傍。菰稗为饭,茗饮作浆。呷啜莼羹,唼嗍蟹黄。手把豆蔻,口嚼梹榔。乍至中土,思忆本乡。急手速去,还尔丹阳。若其寒门之鬼,□(此处原文为方框字)头犹脩。网鱼漉鳖,在河之洲。咀嚼菱藕,捃拾鸡头。蛙羹蚌臛,以为膳羞。布袍芒履,倒骑水牛。沅湘江汉,鼓棹遨游。随波溯浪,噞喁沈浮。白苎起舞,扬波发讴。急手速去,还尔扬州。”庆之伏枕曰:“杨君见辱深矣。”自此后,吴儿更不敢解语。北海寻伏诛,其庆之还奔萧衍,衍用其为司州刺史,钦重北人,特异於常。朱异怪复问之。曰:“自晋宋以来,号洛阳为荒土,此中谓长江以北尽是夷狄。昨至洛阳,始知衣冠士族并在中原。礼仪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识,口不能传。所谓帝京翼翼,四方之则,如登泰山者卑培塿,涉江海者小湘沅。北人安可不重?”庆之因此羽仪服式悉如魏法。江表士庶,竞相模楷,褒衣博带,被及秣陵。

元慎,弘农人,晋冀州刺史峤六世孙。曾祖泰,从宋武入关,为上洛太守七年,背伪来朝,明帝赐爵临晋侯,广武郡、陈郡太守,赠凉州刺史,谥烈侯。祖抚,明经,为中博士。父辞,自得丘壑,不事王侯。叔父许,河南令,蜀郡太守。世以学行著闻,名高州里。元慎情尚卓逸,少有高操,任心自放,不为时羁。乐爱水山,好游林泽。博识文渊,清言入神,造次应对,莫有称者。读老、庄,善言玄理。性嗜酒,饮至一石,神不乱常,慷慨叹不得与阮籍同时生。不愿仕宦,为中散,常辞疾退闲,未常修敬诸贵,亦不庆吊亲知。贵为交友,故时人弗识也。或有人慕其高义,投刺在门,元慎称疾高卧。加以意思深长,善於解梦。孝昌年,广阳王元渊初除仪同三司,总众十万讨葛荣,夜梦著衮衣,倚槐树而立,以为吉征,问於元慎。元慎曰:“三公之祥。”渊甚悦之。元慎退还,告人曰:“广阳死矣。槐字是木傍鬼,死后当得三公。”广阳果为葛荣所杀,追赠司徒公,终如其言。建义初,阳城太守薛令伯闻太原王诛百官,立庄帝,弃郡东走,忽梦射得雁。以问元慎。元慎曰:“卿执羔,大夫执雁,君当得大夫之职。”俄然令伯除为谏议大夫。京兆许超梦盗羊入狱,问於元慎。元慎曰:“君当得阳城令。”其后,有功封城阳侯。元慎解梦,义出万途,随意会情,皆有神验。虽令与侯小乖,按令今百里,即是古诸侯,以此论之,亦为妙著。时人譬之周宣。及尔朱兆入洛阳,即弃官与华阴隐士王腾周游上洛山。

孝义里东市北殖货里,里有太常民刘胡兄弟四人,以屠为业。永安年中,胡杀猪,猪忽唱乞命,声及四邻。邻人谓胡兄弟相殴斗而来观之,乃猪也。胡即舍宅为归觉寺,合家人入道焉。普泰元年,此寺金像生毛,眉髮悉皆具足。尚书左丞魏季景谓人曰:“张天锡有此事,其国遂灭,此亦不祥之徵。”至明年而广陵被废死。 LNmA7Qcx6YK0/jqS7FPZCkBm2ryFKgpVoxFqUbDx3qmHMhW68cNmA+zGyR0282j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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