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祖至元十七年十二月,平章政事阿合马奏理算江淮钱谷,诬行省平章阿里伯、右丞燕帖木儿、左丞崔斌,杀之。阿合马回纥人,以言利有宠于帝。中统三年,始立左、右部,分统庶务,以阿合马领其事,仍兼诸路转运使,专理财赋。阿合马欲每事得专奏闻,不关白中书。时张文谦居政府,力言:“分制财用,古有是理,中书不预,则天子亲莅之乎?”乃止。明年,阿合马以河南钧、徐等州俱有铁冶,请兴鼓铸之利,乃括户三千兴煽之,岁输铁一百三万七千斤。至元元年,又以太原民煮小盐越境贩卖,民贪其价廉,竞买食之,解盐以故不售,岁入课银止七千五百,两请岁增五千两,无问诸色兵民,均出其赋。帝以阿合马为有能,因罢左、右部归中书,超拜阿合马平章事。六年,新立宪台,阿合马虑其发已奸,因言于帝曰:“庶务责成各路,钱谷付之转运,必绳治之事何由办?请罢御史台及诸道提刑司。”廉希宪曰:“立台察,内则纠劾奸邪,外则察视非常,访求民瘼,裨益国政,无大于此者。如阿合马所言,必使上下专恣,贪暴公行,然后事可集耶!”阿合马语塞,乃止。时帝急为富国计,见阿合马行事时有成绩,又屡与史天泽争辨,天泽常诎,帝由是益奇其才,专委任之,所言无不从,阿合马益横。初制铨选,吏部定拟资品,呈尚书省,尚书咨中书,然后闻。阿合马擢用私人,不由部拟,不咨中书。安童以为言,帝问阿合马。阿合马言:“事无大小皆委之臣,臣所用之人,臣宜自择。”安童因请:“自今惟重刑及迁上路总管始属之臣,余并付阿合马。”帝从之。阿合马复请复位条画,下诸路括户口,增太原盐课,以千锭为常额。十五年,复奏立江西榷茶运司,及诸路转运盐使司、宣课提举司,宣课司官吏多至五百余人。崔斌上言:“江南官冗,杭州地大民众,阿合马溺于私爱,以任其不肖子抹速忽。且阿合马先自陈免其子弟之任,今乃身为平章,而子若侄或为参政,或为尚书,或领将作监、会同馆,一门悉处要津,有亏公道。”帝是斌言,命黜之,然终不以为阿合马罪。既而淮西宣慰使昂吉儿入朝,亦以官冗为言。于是诏江西省并入福建,罢榷茶营田司归本道宣慰司,罢漕运司归行省。至是,崔斌迁为江淮行省左丞。阿合马愤其害已,乃奏理算江淮行省钱谷,诬崔斌与阿里伯等盗官粮四十万,及擅易命官八百余员。命都事刘正等往按,狱弗具。复遣参政张澍等杂治之,竟致斌等于死。斌有文学,达政术,副阿里海牙取荆湖、广海,屡建大功,多所全活。太子闻杀斌,方食,投箸恻然,遣使止之,不及。天下冤之。
十八年闰八月,括江南户口税课。时京兆等路岁课,自一万九千已增至五万四千锭,阿合马犹以为未实,欲核之,上察其非而止。
十九年三月,益都千户王著杀阿合马于阙下。著因人心愤怨阿合马,密铸大铜锤,与妖人高和尚谋击杀之。时皇太子从帝如上都,而阿合马留守京师。著以太子素恶其奸,乃遣二西僧至中书,诈称皇太子还都作佛事。省中疑之。时高觿、张九思皆宿卫宫中,诘之,仓皇失对,遂执之,讯问不伏。及午,着复矫太子令,俾枢密副使张易发兵,夜会东宫。易不察,遽以兵往。觿问:“果何为?”易附耳曰:“太子来诛左相也。”既而省中遣使出迎,悉为伪太子所杀夺,其马入建德门。夜二鼓,至东宫前,立马呼省官至前,责阿合马数语,著即牵去,以所袖铜锤碎其脑,立毙。继呼郝祯至,杀之。囚右丞张惠。于是觿、九思开门大呼曰:“此贼也。”叱卫士急捕之。留守博敦持挺击立马者坠地,众奔溃,多就擒。高和尚逃去,惟著挺身请囚。时帝在察罕脑儿,闻之,即遣和礼霍孙等归讨为乱者。获高和尚于高梁河,与王著、张易皆弃市。著临刑大呼曰:“王著为天下除害,今死矣。异日必有为我书其事者!”复以张易从著为乱,将传首四方。张九思曰:“易应变不审则有之,坐以与谋则过矣。乞免传首。”从之。
王恽曰:著激于义,捐一身为天下除害。事既露,不去,自缚诣司败,以至临命,气不少挫,视死如归。诚杀身成名,死而不悔者也。律以《春秋》诛乱臣贼子之法,不以义与之可乎!
四月,诏戮阿合马尸,遂穷治其党。阿合马既死,帝犹不深知其奸,及询枢密副使孛罗,乃尽得其罪恶,始大怒曰:“王著杀之诚是也。”命发冢剖其棺,戮尸于通玄门外,纵犬食之。四民聚观称快。籍其家,得椟藏二人皮。问之,其妾云:“每咒诅时,置神坐于上。”又以帛二幅画甲骑围守幄殿,兵皆张弦挺刃内向,状涉不轨。遂并诛其子忽辛等四人。寻令中书悉罢黜其党与,凡汰其中省、部者七百十四人,罢其滥设官府二百余所。又以郝祯、耿仁党恶尤甚,命剖祯棺戮其尸,下耿仁于狱,诛之。
初,阿合马欲诬杀秦长卿、刘仲泽、亦麻都丁三人,兵部尚书张雄飞力持不可。阿合马使人啗之曰:“诚能杀此三人,当处以参政。”雄飞曰:“杀人以求大官,不能为也。”阿合马怒,出为澧州安抚使。畏迁御史中丞,行御史台事。阿合马恐其子忽辛为江淮右丞不为所容,改陕西按察使,未行,阿合马死,召拜参知政事。忽辛被逮,敕廷臣杂问。忽辛历指宰执曰:“汝尝受我家钱,何得问我!”雄飞曰:“我曾受否?”曰:“公独无。”雄飞曰:“如是则我当问汝矣。”遂伏辜。
二十一年十一月,以安童为右丞相,卢世荣为右丞,史枢为左丞,撒的迷失、廉希恕并参知政事。初,阿合马专政,世荣以贿进为江西榷茶运使,以罪废。阿合马死,朝臣讳言利,无以副上意者,总制院使桑哥荐世荣才能富国,召问称旨,令与中书廷辨所欲行。右丞相和礼霍孙等皆以议不合罢去,故安童复为右丞相,而以世荣为右丞,史枢等皆世荣所荐也。世荣既入中书,即日奉诏理钞法之弊,自谓其生财有法,用其法当赋倍增而民不扰。翰林学士董文用谓之曰:“此钱取于右丞家耶?取之民耶?取于右丞家则吾不知,若取于民则有说矣。牧羊者岁尝两剪其毛,今牧人日剪以献,主者固悦其得毛之多,然羊无以避寒热,既死且尽,毛又可得乎?民财有限,右丞将尽取之,得无有日剪其毛之患乎!”世荣不能对。御史中丞崔彧亦极言世荣不可相,帝大怒,下彧吏,欲置之法,寻罢之。钞法者,中统二年,王文统请造中统元宝交钞,自十文至二贯文凡十等,不限年月,诸路通行,赋税并听收受,名交钞法。
二十二年二月,立规措所。初,卢世荣言:“天下岁课钞九十万余,以臣经画之,不取于民,可增三百万。事未行而中外已非议,请与台、院面议上前行之。”帝曰:“不必如此,卿但言之。”世荣乃言:“自王文统后,钞法虚弊已久,宜括铜铸钱,并制绫券,与钞参行。泉、杭二州,宜立市舶转运司,给民钱,令商贩诸番,官取其息七,民取其三。各路虽设常平仓,名存实废,宜取权豪所擅铁冶铸器鬻之,以其息储粟平粜,则可均物价而获厚利。民间酒课太轻,宜官给钞行古榷酤法,仍禁民私酤,米一石取钞十贯,可得二十倍。国家以兵得天下,不藉馈粮,惟资羊马,宜于上都、隆兴诸路,买币帛易羊马,选蒙古人牧之,岁收其皮毛筋角酥酪之用,以十之二与牧者,而马以备军兴,羊以充赐予。”帝皆善而行之。至是,请立规措所,所司官吏以善贾为之。帝曰:“此何职?”世荣曰:“规画钱穀耳。”从之。又言:“天下能规运钱穀者,为阿合马所用,今悉以为污滥出之。臣欲择而用之,惧有言臣私有罪者。”帝曰:“何必计此?第用其可用者。”于是擢用甚众。
三月,立真定等路宣慰司,兼都转运司,领课程事。卢世荣请于真定、济南、太原、甘肃、江西、江淮、湖广等处立宣慰司,兼都转运司,以治课程。仍严立条例,禁诸司不得沮挠检察。以宣德、王好礼并为浙西宣慰使。帝曰:“宣德,人多言其恶。”世荣言:“彼自陈能岁办钞七十余万锭,是以用之。”
四月,监察御史陈天祥劾中书右丞卢世荣罪恶。世荣居中书数月,恃委任之专,肆无忌惮,眇视丞相。左司郎中周戭因议事微有可否,诬以沮诏旨入奏,令杖一百,斩之。朝廷震慑,无敢言者。至是天祥上疏言:“世荣始为江西榷茶转运使,屡犯赃罪,动数万计。今竟不悛,狂悖尤甚,虽居丞辖,实专大政,恣行苛刻,大肆诛求,欲以一岁之期,致十年之积。考其行事,不副所言。始言能令钞法如旧,钞今愈虚;始言能令百物自贱,物今愈贵;始言不取于民,能令课程增三百万锭,今乃迫胁诸路官司虚增其数。凡若所为,动为民扰。脱不早有更张,须其自败,正犹蠹虽就除,木病深矣。”疏闻,诏丞相以下杂问其罪,今世荣、天祥皆赴上都。于是御史中丞阿刺帖木儿等以世荣所招罪状上奏,世荣对于帝前,一一款服。诏安童与诸省臣议,“世荣所行,当罢者罢之,当更者更之。其所用人实无罪者,朕自裁决。”
九月,罢榷酤。初,民间酒听自造,米一石官取钞一贯。卢世荣以官钞五万锭立榷酤法,米一石取钞十贯,增旧十倍。至是罢之,听民自造。
十一月,卢世荣伏诛。世荣初以言利进,太子意深非之,曰:“财非天降,安能岁取盈乎。”桑哥素主世荣,闻太子言,默然不敢救。至是,世荣竟以诛死。
时帝春秋高,南台御史有上书请内禅者,台臣匿其章不敢闻,而阿合马之党塔即古阿散等请收百司吏案,钩考天下钱穀,欲因以发之。都事尚文曰:“是欲上危太子,下陷大臣,其谋奸矣。”遂语御史大夫及丞相,先入言之,以夺其谋。帝震怒曰:“汝等无罪耶!”丞相进曰:“臣等无所逃罪。但此辈名载刑书而为此举,实摇动人心耳。”太子闻之,竟以忧惧殂。
二十三年秋七月,免左丞相瓮吉刺带、平章政事阿必失合官,从总制使院桑哥之言也。桑哥为人狡黠豪横,好言财利,帝深喜之,卢世荣诛,遂有大任之意。尝令具省臣姓名以进,帝曰:“安童、郭佑杨居宽等并仍前职,瓮吉刺带等其别议,仍选可代者以闻。”遂罢之。自是廷中有所建置,人才进退,桑哥咸与闻焉。
二十四年闰二月,复置尚书省,以桑哥、铁木儿并为平章政事,阿鲁浑萨里为右丞,叶李为左丞,马绍参知政事。时麦术督丁言:“自制国用使司改尚书省,颇有成效,今仍分两省为宜。”诏从之。安童谏曰:“臣力不能回天,但乞不用桑哥,别选贤者,犹或不至虐民误国。”不听。
三月,行至元钞。桑哥以交钞及中统元宝,行之既久,物重钞轻,遂建议更造至元钞行之,自一贯至五十文,凡十有一等,每一贯文视中统钞五贯文。
十一月,以桑哥为尚书右丞相,阿鲁浑萨里平章政事,叶李为右丞,马绍为左丞。初,桑哥奉诏检核中书省亏欠钞六十余锭,参知政事杨居宽微自辨,以为实掌铨选,钱粮非所专。
桑哥怒,令左右掌其颊,遂与郭佑皆引服。事闻,帝令丞相安童共议之,曰:“此曹狡猾,无令他日得以胁问诬服为词。”由是佑、居宽皆坐弃市,籍其家,人咸冤之。时有江宁县达鲁花赤吴德者,愤言:“尚书今日钩考中书不遗余力,他日复为中书钩考,尔独不死耶!”或以告桑哥,亟捕德杀之。未几,帝问翰林诸臣,言:“以丞相领尚书省事,汉、唐有此制否?”咸曰:“有之。”而左丞叶李遽言:“前省臣所不能者,桑哥举能行之,宜以为丞相。”遂授桑哥尚书右丞相,进李右丞。
二十二年冬十月,遣使钩考诸路钱穀。初,桑哥摘委六部钩考百司仓库财穀,复以为不专其任,遂置征理司以主之。时理算之计行,入仓库司钱穀者无不破产,及当更代,人皆弃家避之。桑哥又言:“湖广钱穀已责偿于平章要束木。他省欺盗者必多,请以参知政事忻都等十二人理算江淮、江西、福建、四川、甘肃、安西六省耗失之数,给兵以卫其行。”诏皆从之。
十一月,立桑哥德政碑。时天下骚然,而江淮尤甚,谗佞之徒方且讽请立石为桑哥颂德。帝曰:“民欲立则立之,仍告桑哥,使之喜也。”碑成,树之省前,题曰《王公辅政之碑》。
时董文用为御史中丞,独不附。桑哥使人讽文用颂已功德,不答。又自谓文用曰:“百官皆具食丞相府矣。”亦不答。会朔方军兴,而征求愈急。文用曰:“民急矣。外难未除,而内伤其根本,丞相宜思之。”因持郡国所上盗贼之目,谓之曰:“百姓非不欲安乐,急法暴敛使至此。御史台所以救时政之不及,丞相当有以助之,不当抑之也。”桑哥愈恨之,日摭台事谮于帝,言文用戆傲沮法,欲罪之。帝曰:“彼御史职也,何罪之有。”
二十六年十二月,绍兴路总管府判官白絜矩言:“宋宗室居江南非便,宜悉迁京师。”桑哥以闻。擢絜矩为尚书省舍人,遣诣江南,发兼并户偕宋宗室至京师。既而江淮行省言:“江南之民方患增课、料民、括马之苦,今此举必致人心摇动,宜且止。”从之。时桑哥专政,法令苛急,四方骚动。程巨夫入朝,上疏曰:“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择相;宰相之职,莫大于进贤。苟不以进贤为急,而惟以殖货为心,非为上为德、为下为民之意也。昔汉文帝以决狱及钱谷问丞相周勃,勃不能对。陈平进曰:‘陛下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宰相上理阴阳,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内亲附百姓。’观其所言,可以知宰相之职矣。今权奸用事,立尚书钩考钱谷,以剥割生民为务,所委任者率皆贪饕邀利之人。江南盗贼窃发,良以此也。臣窃以为宜清尚书之政,损行省之权,罢言利之官,行恤民之事,于国为便。”桑哥大怒,羁留京师不遣,奏请杀之,凡六奏,帝皆不许。
二十七年八月朔,日食。地大震,武平尤甚。
九月,武平地复大震,地陷,黑沙水涌出,坏官署四百八十间,民居不可胜计,压溺死伤者数十万人。帝深忧之。时驻跸龙虎台,遣阿鲁浑萨里召集贤、翰林两院官,询致灾之由。议者畏桑哥,但泛引经传五行灾异之言,莫敢指切时政。时桑哥遣忻都、王巨济等理算天下钱谷,已征者数百万,未征者尚数千万,民不聊生,自杀者相属,逃山林者则发兵捕之。于是集贤直学士赵孟頫因阿鲁浑萨里入奏于帝,谓须下诏蠲除,庶几天变可弭。帝从之,诏草已具,桑哥怒曰:“此必非帝意。”孟頫曰:“凡钱谷未征者,其人死亡已尽,何所从取?非及时除免之,他日言事者,倘以失陷钱谷数千万归咎尚书省,岂不为丞相深累耶!”桑哥悟,遂赦天下,民赖稍苏。
二十八年春正月,桑哥及阿鲁浑萨里等以罪免。先是帝尝以叶李、留梦火优劣问赵孟頫,孟頫对曰:“梦炎臣父执,其人重厚,笃于自信,好谋能断,有大臣器。叶李所读之书,臣皆读之,其所知所能,臣皆知之能之。”帝曰:“汝以梦炎贤于李耶?梦炎在宋为状元,位至丞相,当贾似道误国罔上,梦炎阿附取容,李布衣,乃伏阙上书,是贤于梦炎也。”孟頫退,谓奉御彻里曰:“上论贾似道误国,责留梦炎不言。桑哥罪甚于似道,而我等不言,他日何以辞其责?然我疏远之臣,言必不听。侍臣中读书知义理,慷慨有大节,又为上所亲信,无踰公者。夫捐一日之命,为万姓除残贼,仁者之事也。公必勉之!”时帝畋漷北,彻里乘间入言之,词语激烈。帝怒,谓其诋毁大臣,命卫士批其颊,血涌口鼻,委顿地上。少间,复呼而问之,辨愈力,曰:“臣与桑哥无雠,所以力数其罪而不顾身者,正为国家计耳。苟畏圣怒而不言,则奸臣何时除,民害何时息!”帝大悟,召不忽木问之,对曰:“桑哥壅蔽聪明,紊乱朝政,有言者即诬杀之。今百姓失业,盗贼蜂起,召乱在朝夕,非亟诛之,恐为陛下忧。”时廷臣言者益众,遂诏台、省相与辨驳之,桑哥词屈。帝曰:“桑哥为恶,始终四年,台臣岂不知之。知而不言,当得何罪?”御史杜思敬曰:“夺官追俸,惟上所裁。”遂斥罢台臣之久任者,免桑哥等官命,彻里帅卫士三百人籍桑哥家,得珍宝如内藏之半。阿鲁浑萨里以连坐,亦籍其资。
二月,罢征理司。诏下之日,百姓相庆,而各路钩考犹未尽罢。既而御史言:“钩考钱穀,自中统至今,余三十年,更阿合马、桑哥当国,设法已极,而其党公取贿赂,民不能堪,不如罢之便。”诏从之,仍命取昔逋负钱穀文牍,聚置一室,非上命而窃视者罪之。
初,桑哥欲杀杨居宽、郭佑,刑部尚书不忽木争之不得,桑哥深忌之,谓其妻曰:“他日籍我家者,必此人也。”因其退食,责以不入曹治事,欲加之罪,遂以疾免。至是,帝欲用为相,谓之曰:“朕过听桑哥,致天下不安,今虽悔之已无及。朕识卿,幼时使从学,政欲备今日之用。”不忽木曰:“朝廷勋旧,齿爵居臣右者尚多,今不次用臣,无以服众。”帝曰:“然则孰可?”曰:“太子詹事完泽可。向者籍阿合马家,其赂遗近臣,皆有簿籍,惟无完泽可名。又尝言桑哥为相必败国事,今果如其言,是以知其可也。”乃拜完泽可右丞相,不忽木平章政事。
三月,仆桑哥辅政碑。初,帝命翰林学士阎复撰文,复至是已改廉访使,亦坐免。
夏四月,中书省臣麦术督丁、崔彧言:“桑哥当国四年,中外百官鲜有不以贿而得者,昆弟、故旧、亲族皆授要官美地,惟以欺蔽九重,朘削百姓为事。宜令两省严加考核,凡入其党者,并除名为民。”从之。
湖广平章政事要束木者,桑哥妻党也,尤为不法。逮至京师,籍其家赀,黄金至四千两。遂诏下桑哥狱,复系要束木还湖广,诛之。初,要束木因人言湖广初附时,郡县长吏及吏胥富人,比屋敛银,将输之官,银已具而事中止,即下令责民自实。使者旁午,随地置狱,株连蔓引,备极惨酷,民以拷掠瘐死者载道。所获不赀,要束木悉掩有之。使至永州,判官乌克逊宛曲以利害晓之,卒无所扰既。见钩考日急,天下骚动,叹曰:“民不堪命矣!”即自上计行省。要束木怒曰:“郡国钱粮无不增羡,永州何独不然?此直孙府判倚其才辨慢我。”亟拘系之,欲寘于死。至是,因桑哥败,始得释。
秋七月,扬州路学正李淦上言:“叶李本一黥徒,方受上知,即以举桑哥为第一事。致以非罪诛贬大臣,遣使四出,钩考钱穀,民怨而盗发,天怒而地震,水灾荐至。人皆知桑哥用群小之罪,而不知叶李妄举桑哥之罪。宜斩叶李以谢天下。”召淦诣京师置对,淦至而李卒。除淦江阴路教授,以旌直言。给还行台御史周祚妻子。祚尝劾桑哥,流祚于憨答孙妻子家赀入官,至是还之。是月,桑哥伏诛。
二十九年三月,诛桑哥党纳速刺丁等。初,桑哥既败,纳速刺丁灭里、忻都、王巨济等俱逮下狱。至是,御史台言其“党比桑哥,恣为不法。理算江南钱穀,极其酷虐,民嫁妻卖女,殃及亲邻,维扬、钱塘受祸最惨,无辜死者五百余人。天下之人莫不思食其肉。今三人既已伏辜,乞诛之以谢天下。”帝以忻都长于理财,欲释之,不忽木力争不可,日中凡七奏,卒并诛之。时麦术督丁请复立尚书省,专领右三部。不忽木曰:“阿合马、桑哥相继误国,身诛家灭。前鉴未远,奈何又欲效之乎!”事遂寝。
五月,中书省臣言:“妄人冯子振尝为诗誉桑哥,及桑哥败,即告词臣撰碑引谕失当。国史院编修陈孚发其奸状。”帝曰:“词臣何罪?必以誉桑哥为罪,则在廷诸臣谁不誉之,朕亦尝誉之矣。”是月,诏以杨居宽、郭佑死非其罪,给还其家赀。
成宗元顺元年五月,省臣言:“阿合马、桑哥怙势卖官,不别贤否,选法大坏。”乃诏麦术督丁与何荣祖等厘正之。